会面相府
    作为接回玉盈枝的条件,该送什么礼物给东越、由谁带队去、如何谈判、能接受的谈判最大限度,都是需要秋云漪慎重考虑的问题。


    时间紧迫,秋桦去世翌日早朝,她临时取消皇嗣逝世需罢朝五日的传统礼制,召集除秋云漪以外的大臣聚于昭阳殿商讨迎接玉盈枝之事。


    满殿大臣各抒己见,吵得秋云漪头疼,她拿玉尺不轻不重地敲击长案桌面,待殿内安静下来,望向并排为首的两个大臣道:“帝师和丞相怎么看?”


    神镜率先道:“东越自古国力强盛,静乐帝是个桀逆放恣、阴鸷激进的性子,睚眦必报、敏感多疑之人,又因憎恶其弟而软禁盈枝公主,我朝要接回公主实难易事,应携厚礼洽谈。”


    秋云漪问:“依帝师之见,朕该送多少礼物给她?”


    “那就要看陛下想接回盈枝公主的程度几何了。”


    秋云漪垂着眼皮转动手里的檀木念珠,默了默,吩咐身侧的侍官道:“记下来,朕愿赠静乐帝珍珠和幽兰草香料各五车、美人二十位、丝绸一百匹和黄金六万两,用以换回大公主盈枝。”


    看侍官把礼物一一记好,她又问道:“这厚礼已备下,关于有谁可带队前往东越,丞相,你有何推荐?”


    冶相拱手道:“臣之子冶临不才,愿为陛下分忧。他此前便随摄政王去过武康,对东越皇室还算熟悉,回到大凉的这些年他供职大行令,兢兢业业,颇得历练。望陛下考虑。”


    五六年过去,提到或见到冶临已不会再搅动秋云漪的心神,于是她颔首道:“允。”


    “传旨,大行令行人冶临加封典客丞、任少卿,随行百人,携珍珠五车、幽兰草香料五车、美人二十位、丝绸一百匹、黄金六万两,前往东越迎接大公主盈枝。”


    接到秋云漪的眼神示意,侍官高声道:“散朝。”


    最主要的两个问题得以解决,剩下的细节需要单独跟冶临谈。


    清居殿内檀香缭绕,冶临鼻子略敏感,甫一进殿被浓郁的香气弄得措手不及,忍不住打个喷嚏。


    秋云漪支着身子倚靠在贵妃榻的扶手边,一袭简易宫装慵懒又不失风韵,闻声看过去,随手指向隔贵妃榻三五步远的矮凳:“坐。”


    冶临听话落座。


    秋云漪:“静乐帝本不是好相与的人,她身边更是人才济济,你此去任务重大,务必将盈枝平安带回来。”


    冶临点点头:“是,臣明白。”


    秋云漪继续道:“至于谈判条件,若静乐帝提出的财物总价值不超过黄金三十万两,便都依她;若要土地,最多可让十座城池;若要求大凉重新依附东越,你便转述朕的话‘即使静乐陛下不允大公主返回大凉,我大凉也绝不再做附属国’。”


    “臣遵命。”冶临恭敬道,末了疑惑地抬眸问,“大公主归凉,康乐郡王又该如何?”


    秋云漪微愣,檀木念珠在拇指上滚过,略蹙眉道:“玉思缘……静乐帝允他陪同便带他回文安,如若不允便留他在东越罢。”


    “是。”冶临领命。


    从文安到武康并不算近,当年秋云漪返回大凉就走了两个月,如今冶临和随行队伍日夜兼程,终于在一个半月内走到武康。


    于大行令休息一天,冶临不敢怠慢,遂请求沈典客带他去拜见静乐帝。不料静乐帝近日忙于朝政改革,委实抽不开身。沈典客见他实在着急,只得带他先见恰好处于休沐的丞相策芙。


    如今的策相府前身是文臻帝时期一位亲王的旧宅,距皇宫极近,占地面积不大,然而格局清雅。主院莲花池水清叶碧,两端各种一棵梨树。


    冶临由管家领着进入主厅,一眼看见悬挂于壁用国宝越锦织就的锦画。锦画以藕荷色为主色调,间以不同程度的紫色,勾勒出繁华且秀雅的俞阳城之小桥流水。


    这锦画好生新奇,冶临在心里默默赞叹,他生平所见宝石珍品无数,还没见过紫色调的风景画,策丞相品味倒是特别。


    “好看吗?”


    冶临听见从身后传来声音,温温柔柔的,是那种非常容易引人好感的女声,他转过身行礼:“西凉使臣冶临拜见丞相。”


    策芙单手托住他的手臂:“冶少卿不必多礼。”


    说罢她绕过冶临,行至那幅锦画之前,微微笑道:“这是陛下三年前送我的生辰礼,我很喜欢,就挂在主厅里了。”


    冶临恭维道:“早先便听闻静乐陛下和丞相君臣之谊甚深,果然名不虚传。此画色调奇特,布局出新,很美。”


    “少卿谬赞。”策芙笑了笑,抬手示意他落客座,自己则坐在主位之上。有仆婢摆上香茶。


    策芙道:“这是俞阳茗茶,少卿尝尝看。”


    冶临低头喝茶。茶水清雅亦如主院之格局,齿颊留香,令人流连忘返。只是他此番前来可没有闲情雅致为了品茶,于是简单称赞过茶香后道:“临访相府之意想必丞相已知,可否愿为临引荐?”


    “少卿呈上的礼单我已看过,可谓厚礼,我并无异议。”策芙正色道,“只是大公主身份特殊,怀有大越和西凉两国皇室血统,因其父牵连而受囚禁之苦,若归西凉,恐对大越不利。”


    冶临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请丞相细想,摄政王把持我朝国政五年,已隐隐脱离静乐陛下掌控,若大公主不能回国继位,大凉皇位便要落在摄政王之子手里,这对静乐陛下和丞相更不是好事。如果静乐陛下愿意放大公主归国,我朝保证宁夷陛下和大公主两代君王在位期间,大凉永不犯境。”


    策芙听他说完,颔首道:“我会将这番话转述给陛下的。”


    冶临拱手喜道:“多谢丞相,临感激不尽。”


    策芙呷了一口俞阳茗茶,又问:“关于康乐郡王,宁夷帝有何打算吗?”


    冶临一下子被问住,犹豫片刻道:“来前我王有令,静乐陛下若允许就带他回文安,不允就留在东越。”


    策芙应道:“康乐郡王这些年过得辛苦,罪也受够了。比起使臣,还是亲生父亲陪大公主去西凉更稳妥。这事我也会同陛下说的。”


    冶临道:“有劳丞相。”


    策芙出于礼节本欲留冶临在相府用过午膳再走,冶临反复客气推辞,坐上了回大行令的马车。


    他前脚刚走,后脚暗卫从策相府飞出,直奔皇宫。


    景明殿内,伏案批奏折的静乐帝听完暗卫的汇报,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蓉蓉依然想放康乐一条生路。”


    侍立在侧手持拂尘的横舟笑道:“丞相心善。”


    静乐帝闻言也笑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对康乐那么好,朕都要怀疑她喜欢的人是康乐了。”


    横舟心头一凌,收敛笑意道:“丞相待陛下忠心可鉴。”


    静乐帝瞥他一眼:“你有什么好紧张的?朕相信她的忠心,从来没有怀疑过,以后也不可能怀疑。只是她对康乐太好了,好到让朕生气。”


    横舟松口气,顺着她的话道:“丞相以德报怨,对康乐郡王尚且如此,更何况对陛下呢?”


    静乐帝转转手中的狼毫毛笔,尽管并未完全消气,但看得出面色稍霁:“此言有理。”


    她将批阅好的奏折摆到一边去,站起来伸展身姿。三年从军的经验给了她一身好武艺,身材修长有力,伸展更加惹人注目。


    “西凉使臣来武康业已两天,朕是时候见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