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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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声太大,那点轻微的抠刮声便显得若有似无。


    邬引玉紧紧盯着排水口,缓慢俯身,却因为口子上有个金属按压塞子,而探查不得孔内的状况。


    桀桀。


    桀桀。


    就在这时,排水孔竟被堵住,池中水越积越多,近要漫至她的下巴。


    邬引玉猛直起身,匆忙关水,还对着塞子按压了数下。


    水依旧排不下去,还是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好在关了水后,那抠刮声也跟着消失了。


    盥洗室随之静得出奇,邬引玉有点恍惚,心说难不成是听错了。


    可排水口被堵住不假,她干脆打开塞子,把水也开上了。


    这次开得小,只余一道细细水流徐徐落下。


    抠挖声还是没有再响,邬引玉索性关水,弯腰打开了底下的木柜,观察起排水口下那根细长的管子。


    就在她弯腰的一瞬,排水孔处竟又传出声音,这次响得密集仓促,好像能刮出火花。


    没有鬼气,不像妖邪。


    邬引玉只觉得古怪,于是伸手探向管道,小心地拉扯了数下。


    歘啦。


    满池的水,连带着此前在管子里还未渗下去的,一股脑地泼了出来,浇湿邬引玉的后背。


    邬引玉整片背登时一凉,忙不迭直起身退了两步。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湿凉给吓得微微愣神,哪料到池中水还能这样往外涌。


    如今池里空空,水全洒出来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尤其在她不觉得是鬼怪作祟的情况下。


    邬引玉试探般再次打开水,这回流出的水没有遇上堵塞,畅通无阻地流了下去。


    她刚松下一口气,便意识到事情又变得不太对劲。


    经出水口流出的液体,颜色竟变得越来越深。


    就这么几秒里,水流漆黑如墨,甚至还携着一股墨香。


    邬引玉双臂撑在池边,垂着眼直勾勾盯着。


    墨,怎么又是墨?


    她突然明白,路上的墨气为什么会忽然消失,指不定是钻到下水道里了。底下气味又重又杂,所以附了狗的纸人也未能觉察。


    她取来三枚铜钱,挨个丢进池里,还伸手搅了几下,在念了几句“百秽退散,诸鬼伏藏”后,水便变得清澈起来,随后,染黑的池壁也被冲得一干二净。


    其实邬引玉不抱希望,偏偏墨色还真褪了。


    她只好捞出铜钱,慢腾腾洗了手,转而把旗袍侧边的拉链往下一扯。


    正要走出洗手间时,她余光瞥见镜子里闪过一个人影。


    说是人影其实也不恰当,毕竟它浓黑一团,乍一眼也看不出是什么。


    邬引玉停下脚步,掂量起身侧锦囊,所幸这次出门用到的铜钱不多,还剩了好一些。她不紧不慢地取出一枚铜钱,将其系在红线末端,转而拎起另一头在镜前摇晃。


    铜钱幅度不大地摇摆着,如果镜里藏了鬼物,理应会被引出。


    但邬引玉手都晃乏了,镜里仍是毫无动静。


    不是鬼祟,那便是刚才的墨汁所化。那玩意来无影去无踪,寻常咒术还真拿它没办法。


    邬引玉耐心全无地收了红线,仗着那墨气不伤她,心有不安地把侧边拉链彻底拉下。


    她也不想让鱼泽芝等太久,出了盥洗室,便匆匆套了件睡袍。


    阁楼里,鱼泽芝靠着沙发睡着了,就连睡着的坐姿也是不歪不扭的,好似是在闭目养神。


    邬引玉往沙发上一坐,看鱼泽芝没睁眼,也不急着把对方叫醒,而是明目张胆地打量起来。


    对方那双长而秀的瑞凤眼紧闭着,和清醒时的模样不同,此时只让人觉得她冷淡自持。


    世上竟会有如此奇怪的人,一面似乎随性淡然,一面又好像心怀戒律,多有克制。


    邬引玉提着烟杆往对方肩上敲,探身把桌上的遥控拿了起来,看着投影布说:“劳烦鱼老板睁睁眼,我心里急,这会儿可太需要您替我掌掌眼了。”


    鱼泽芝睁了眼,睡得大抵不算熟,嗓子有点哑地说:“放吧。”


    邬引玉按了播放键,又跟着看了一遍监控。


    她把视频调成二倍速,飞快略过了前边一长段,等播到后边,才把倍速调回去。


    鱼泽芝看得很认真,眼睛眨也不眨。


    邬引玉斜斜倚着,推开烟丝盒的盖子,问道:“我能抽一口么。”


    “你如果想抽两口,那也行。”鱼泽芝说。


    邬引玉捻了一团烟丝,余光睨着投影布,点燃了烟丝轻吸了一口,吐出气说:“那多加几口吧,等这团烟丝烧完。”


    “暂停。”鱼泽芝忽地开口。


    遥控器就在邬引玉腿边,她一伸手就按了暂停键。


    画面停在吕一奇正下车的时候,他一条腿虽然迈出了车门,但另一条腿还在车里。


    封庆双已站在车外,手里提着秤杆,此时身侧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沾上。


    “行了,再开。”鱼泽芝又说,“速度再放慢些。”


    邬引玉从善如流地调了速,重新按下播放键。


    视频里,吕一奇往外拉扯了两下,才把腿从车里抽出来。


    邬引玉一愣,此前她倒未注意到这一点,于是倒回去重看了一遍。


    吕一奇的腿的确被卡住了,虽然也就卡了那么短短一秒。


    抽出腿后,他转身从车里取出灯笼,神色自然地走到封庆双身边。


    “看,他的腿上缠了东西,是从车里带出来的。”鱼泽芝说。


    吕一奇那晚穿的是条黑色的长裤,在放慢了播放速度,又把注意力集中在对方腿上后,邬引玉终于发现蹊跷。


    如鱼泽芝所言,吕一奇的裤腿上的确缠了一缕浓黑的“烟”。


    那团墨气不是凭空出现,它是吕一奇从车里带出来的。


    它像发面馒头一样膨胀扩大,将两个大活人紧紧裹在里边,转瞬便让他们消失于世。


    车上的墨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有可能是在路上时暗暗潜入,也可能在车还没从吕家开出来时,便已经在里面了。


    邬引玉含着烟嘴,一时间忘了吐气,被呛得一个扭身,伏在沙发扶手上咳个不停。


    她后背被轻拍了两下,是鱼泽芝在为她顺气,她索性摆手说:“没事。”


    鱼泽芝收回手,坐直身说:“就是它吧。”


    “没错,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邬引玉咳得面色发白。


    “不是鬼,不是灵,倒像是……”鱼泽芝拉长尾音,却没有故弄玄虚的意思。


    “什么。”邬引玉忙问。


    “墨。”鱼泽芝淡声。


    邬引玉哧地一笑,刚才被呛着的那股劲还没缓过来,扭头又咳了两声,连话音都跟着发颤:“您这说的不是废话么。”


    “我的意思是,它是死物,受人驱使,没有灵智。”鱼泽芝似乎分外笃定。


    “如果是受人驱使,那理应会沾上那人的气息,就算不沾,也一定会有别的牵连。”邬引玉放下烟杆,“可它……什么也没有。”


    “或许因为藏得太好了。”鱼泽芝说。


    邬引玉皱起眉,“鱼老板确信?”


    “嗯。”


    其实邬引玉也有过这样的设想,正如水鬼所见,只有墨,没有灵。


    她慢声说:“鱼老板觉不觉得,这玩意好像和我们渊源颇深,至今看得见这东西的,可就只有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