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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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秤杆随之一重,鱼泽芝的手被压得直往下沉。她不计较地提着,看邬引玉点起灯笼,回答:“会的不多,勉勉强强知道一些。”


    红灯笼,笼上什么图案都没有,火光一亮,照得人脸上好像满是血光。


    邬引玉打着灯笼,把装了铜币的锦囊别至腰上,朝鱼泽芝睨了眼,鼻里哼出声,说:“别人是财不外露,您倒好,连会什么手艺都不让别人知道。”


    “会得少,就不说出来惹人取笑了。”鱼泽芝朝大路上一望,皱眉问:“就这么走过去么。”


    “怕累?”邬引玉看向对方脚上的鞋,倒是有点儿跟,但四舍五入也算平底了。


    “没事,走吧。”鱼泽芝丝毫不忸怩。


    还差六分钟就到十二点,邬引玉不急着走,说:“再等等。”


    她出来时没拿烟杆,此时牙瘾犯了,很想咬咬烟嘴,可是左右咬不着,索性抿起嘴唇,拿出手机刷起了朋友圈。


    正巧刷到吕家人的消息,说是时辰已经择好了。


    五门嘛,干什么都讲究时辰。


    乍一看,邬引玉也不知道吕家在择什么良时,这吕三和吕一还出着事呢,总不能在这关头上办什么喜事。


    “吕家要做什么。”她顺嘴一提,手指往下划拉,看到了旁人留下的回复。


    鱼泽芝没往邬引玉的手机看,换了只手来提秤杆,目视着前方说:“听说吕老此番想请人用跳茅山的法子来唤魂。”


    邬引玉一嘁,这事要是让其他人知道,可一点也不光彩。毕竟五门自个已算得上是活无常,如今要是还得拜托旁人觅魂,实在是引人耻笑。


    她往边上走了几步,不想让人看见她在医院门口打着红灯笼,这场景到底还是挺怪诡异的。


    “这唤魂的法子,吕一奇不是试过了么,为什么你还要再试一次。”鱼泽芝跟了过去。


    邬引玉把灯笼往地上放,说:“如果我说,我今晚做这事其实不只是为了唤魂,你信么。”


    鱼泽芝无动于衷地站在边上,宽大的袖口兜了风,披散在身后的头发也跟着曳动,竟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意味。


    或许是因为对方腰间少了那枚红玉,邬引玉总觉得鱼泽芝的扮相缺了一味。她无端端联想到这段时日一直折磨着她的梦,想到梦里那红莲业火。


    红莲,红玉上的诡谲莲纹,还有那不曾露面的诘问者……


    想起来,红玉便是别在那诘问者腰带上。


    邬引玉不由得怀疑,鱼泽芝会不会也与她那古怪的梦有关。她笑起来,探出的手白得不像活人,指尖往鱼泽芝肩角上一戳,说:“回叡城前,鱼老板都在做些什么,承过鬼牒么。”


    鱼泽芝倒是坦诚,看向那根戳往自己肩上的手指,面色不改地答:“在澹洲管理公司事务,下地?倒是不曾。”


    “所以我喊您鱼老板没喊错嘛。”邬引玉好奇劲儿犯了,又饶有兴致地问:“您不论对谁都是这样说话的么,平时喜欢做什么。”


    “没什么喜欢的。”鱼泽芝说。


    “那不会很无趣么。”邬引玉环起手臂,笑得颊边头发微微颤动,这眉目含情的模样的确像极花名在外。


    “不会。”鱼泽芝又说。


    眼看着时间要到了,邬引玉推开火柴盒,从里面抽出了一根,嚓地点燃,说:“说起来,鱼老板为什么想卖我人情?您是才回叡城吧,总不能刚回来就盯上我了。”


    鱼泽芝说:“是临时起意,毕竟邬家是五门之首。”


    这话倒是不好反驳,想奉承邬家的人多了去了。


    邬引玉右脚向后一退,掖着旗袍的裙摆,蹲下烧了一只金元宝,随后才提着灯笼重新站起。


    金元宝被火焰舐尽,一阵阴冷的风袭来,把灰卷远了。


    “在这唤魂的法子里,似乎不用烧元宝。”鱼泽芝有些不解。


    “我招鬼呢。”邬引玉状似开玩笑。她抬臂把灯笼举高,惨白的脸映上一片丹红,尤像恶鬼。


    鱼泽芝约莫是信了,眼眸很轻微地转了一下,并不惊讶。


    “别担心,我又不会害他。”邬引玉摇头说。


    她肤色白,又穿了身山水纹的旗袍,要说鱼泽芝身上只有红白二色,那她便跟无常出行般,身上只有黑和白。


    “借鬼寻人?”鱼泽芝问。


    邬引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沿着长街一路往前走。她没按规矩放铜币,何时想起来,便何时取出纸钱烧一烧。


    走一段烧一张,边边角角俱要烧干净,然后灰烬被风一卷,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鱼泽芝忽地打断:“你的铜钱呢。”


    “用不着。”邬引玉摆摆手指,慢慢悠悠地喊了一声:“吕三胜啊,沿着来路归去咯。”


    身后无人答应,她便回头朝鱼泽芝投去一眼。


    鱼泽芝正提着秤杆在后边跟,被那眼神一扫,不得不应上一声:“欸,归来了。”


    邬引玉走了一段路又喊:“吕三胜啊,沿着来路归去咯。”


    “欸,归来了。”鱼泽芝冷淡复述。


    “吕三胜啊,沿着来路归去咯。”


    “归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鱼泽芝的脚步忽然一慢,因为挂在秤杆上的衣服动了。


    不是被风掀的,而像是被什么东西揭起了一角。


    “邬小姐。”鱼泽芝喊。


    邬引玉闻声回头,食指往唇上一抵,很轻地嘘了一声,继而接着喊起吕三胜的名字。


    鱼泽芝只好移开落在秤杆上的目光,神色不变地应声。


    吕一奇和封庆双做这事时,中途可是开了车,要真老老实实从市一医院走到萃珲八宝楼,当真得走到半夜。


    邬引玉看似纤瘦单薄,走起路来慢腾腾的,一副懒散不愿动的模样,实则走了半路也不喊累,喊话的语调一直是轻轻缓缓的,步调从始至终也没变过。


    夜里的萃珲八宝楼安静诡谲,只有檐下的灯笼亮着,窗里漆黑一片。


    邬引玉记着吕一奇和封庆双消失的地方,往两人此前停过车的地方一站,说了最后一句:“吕三胜,再不归家可就要下雨咯,雨时天阴呀,房子要被掳走咯。”


    呼啦一声,阴风卷近。


    鱼泽芝静站着,提着秤杆的手一动不动,秤盘却在左右摇晃,挂在上边的衬衫被掀得摇摇欲坠。


    邬引玉扭头看了很久,大概有五分钟那么长。


    “邬小姐。”鱼泽芝喊道。


    邬引玉不慌不忙地吹灭灯笼,连着烧了三只金元宝,最后往鱼泽芝提着的秤杆上撒了一把糯米。


    米粒哗啦落下,她伸手取走秤盘上搁着的元宝,将它也一并烧了。


    在金元宝烧去后,秤杆一静,被揭起的衬衫也老实地垂了下去。


    邬引玉呼出一口气,拂开了沾在手上的纸屑,皱眉说:“好像没点用。”


    她拿起刚才自己放在地上的火柴盒,晃了晃,盒里没一点声,竟已用得一根不剩。


    “你这一路是在招鬼占他躯壳?”鱼泽芝面色微凛,“你引了不少鬼来嗅吕三胜的气味,他们全朝市一医院去了。”


    邬引玉懒散地倚在萃珲八宝楼的廊柱上,轻咳了几声。她手脚关节忽然疼了起来,不得不揉起手腕说:“魂离躯身,如果‘老屋’遭诡物觊觎,必然会受惊。此时吕三胜的魂如果还在,便会照着我们来时的路找回躯身,但是……他的魂明显不在这了。”


    “这很危险,你要是一时疏忽,他的躯身就会被占走。”鱼泽芝收起秤杆,还替吕三胜整整齐齐叠好了衬衫。


    衣服的边角对得很齐,像是有什么强迫症。


    邬引玉把手腕揉得发烫,缓过来一些后,才蹲下把灯笼也烧了,不以为意地说:“我刚不是把鬼都送走了么,我看着呢,出不了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