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声祝贺
    晕晕乎乎地上了楼,贺加贝踢掉鞋子的同时摸开灯,出门镜上立刻显现出自己的脸,浅浅地脱了一点妆,但是重点是双颊的酡红和双唇的殷红,二者都是因为同一个人,她的初恋兼前男友——祝琤。


    她居然亲了祝琤,祝琤居然也亲了她。


    葱白的手指抚上有些红肿的嘴唇,还残留着酥麻,贺加贝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回味那个有些凶残的吻——这么多年都没有亲过,久旱逢甘霖,为什么不能回味?贺加贝完成了逻辑自洽。


    虽然祝琤吻得又凶又急,又吮又扯,但是没有咬破,吻技进步了很多。贺加贝不可避免地想到高三下学期的初吻,他的硬牙磕在她的软唇上,留下了一个口子,也磕在了她的心上,永远地留下了一个口子。


    那个时候在祝琤的帮助下,贺加贝的成绩已经提高了很多,早就从班级倒数进步至中游,再努努力冲刺一下,她甚至觉得考上梦校都不是问题。


    可是与生日一同到来的二模考试却给了贺加贝狠狠一击,考题难度陡然加大,她宛如过了凌晨十二点的灰姑娘,一下现回原形,她是倒数第三名。实验班的倒数后四名是要和四个普通班的第一名互换班级的,能考进实验班不是本事,一直待在实验班笑到最后才算厉害。


    从前那么多次吊车尾都有惊无险,偏偏享受过飞起的感觉后,又骤然坠入深渊,贺加贝心中五味杂陈:考试失败的难过、令父母失望的痛苦、调换班级的耻辱,当然还有和男朋友分离的焦虑。


    贺加贝翘了下午的课,一个人躲在小树林里哭。人年轻的时候总是容易冲动,遇到一点“意料之外”就会不管不顾,她当然没想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贺加贝没想到祝琤能找到自己,彼时她正抱着双膝,埋头痛哭。听见脚步声渐近,贺加贝抬起头,看见他破开树影逆光而来。他们很默契地没有问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祝琤拉她起来,一只手轻扫她的背,另一只手替她抹眼泪,可是她的泪水却越擦越多,那一双水汪汪的柳叶眼像泉眼,源源不尽,配合着她断断续续的哽咽,还有他感受到自己腰上被圈紧的力度,他心底升起破坏欲。


    水源不是取之不竭的,她靠攀在他身上不断向他汲取力量,而被夺取的人并不好说话,反过来朝她悉数讨回,本息合算。扫背的那只手箍住她的腰,抹泪的那只手握住她的脸,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凛冽春风,吹动整片绿林的树叶沙沙作响,鸟鸣啁啾,他们在自然的欢呼中接了人生中第一个吻。


    恋爱一百来天,他们全部的肢体接触仅限于拥抱和牵手,且次数少得可怜。或许是小树林这方“恋爱胜地”的加持,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对于亲吻,贺加贝既渴望又怯懦,当它真的来临时,赤手空拳的她也没有逃避。脑中一片空白,一切思绪全无。她被祝琤牵引着走,一开始的吻还是浅淡、缓慢的,贺加贝还能跟得上他的节奏,后来愈发汹涌、愈发澎湃,她全然乱了阵脚,连呼吸都困难。深陷混沌时,贺加贝突然又被一阵尖锐的触痛所刺激,她的下唇瓣内侧被磕破了!


    “嘶。”


    “对不起。”祝琤立刻从情动里出来,给女朋友道歉。


    她摇了摇头。那个时候的贺加贝想想,他应该也是第一次,不熟练也正常,几乎没什么怪罪就原谅了,其实对祝琤,她向来好说话得很。


    初吻结束得仓促,贺加贝泡在一种自厌的情绪里,如泊在浅水海岸的渔船,桅杆之下一无所获。“你不该亲我的。”


    祝琤以为是自己冒犯了,刚欲再说“对不起”,便听她带着还有的哭腔说:“我们要分开了,你亲我只会让我更舍不得走!我为什么不考得再好一点?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阅卷老师为什么不能对我仁慈一点?”越说越难过,音量反倒越拔越高,她觉得全世界都欠她,她自己尤甚。


    祝琤撤开一步距离,俯身凑近观察她哭,看她眼睛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看那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如何滚落,看她哭起来也漂亮得紧。待她冷静一点,他问:“谁说我们要分开?”


    “老洪说,还剩一百天不到,再换班级已经效果不大,还难适应,效果更差,所以从二模起都不换了。”丁达尔效应形成一束束温暖的光为少年人柔焦,他总是这样冷静、这样稳重,一切的问题只要有他就都能迎刃而解。


    “真的吗?”贺加贝听见自己的声音里还有明显的哭腔。


    祝琤点头,戳了戳她因笑意而显现的酒窝说:“我还是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不用换班,这简直就是她收到的最好的成年礼物!啊,不对,初吻才是最棒的!好吧,它们并列,总之,可以继续和他待在一起就很好,她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一改之前的低落,少女被少年牵着走出树林,阳光穿过树木,从叶间细碎落下,照耀在他们此生难忘的记忆上。


    突然想起什么,贺加贝赤脚跑到客厅,直接坐在地毯上,抱着茶几上的杂物收纳筐翻找,很快一盒毫不显眼的解酒药被拿出来,那是祝琤回国后第一次送喝醉的她回家时,偷偷买给她的。当时,贺加贝以为他们不会再见了,她想斩断念想,才随意扔的。她取出两片药,直接咽下。


    今晚那个度数的鸡尾酒对于贺加贝来说并不算什么,而且解酒药要事前吃才更有效,但是她就是想吃祝琤给她买的解酒药。至于她和祝琤的感情问题,顺其自然吧,就像刚刚吃下去的药片,到底是扔在一边,还是好好利用,全凭她的心意,是于乐说的“玩玩喽”,也是祝琤说的“你玩我”。


    第二天,贺加贝有正事要忙,从前都是满翊主外,她主内——满翊拉投资、去社交,贺加贝则负责管理、运营。但也不绝对,两个人的职责也并没有完全分割,现在满翊不在,一切任务统统转移到贺加贝头上。


    像他们这种新兴行业,一旦对某一个热点嗅觉不敏感,反应不迅速,就会错过风口,落后竞争对手。贺加贝尽量以良好的心态去迎接工作,不让自己还没见到对手,就先被自己打败,她相信自己也能独当一面。


    Satis+从去年就一直打算推出一个虚拟博主,他们的专业技术并不足以支撑,于是外包了一个学生团队,进展还算顺利。


    秘书提醒贺加贝,今晚会和一家3D公司老总和top高校计院几位教授一起吃饭。


    所以她没空理男人。但上班途中,经过干洗店,贺加贝还是停车,进去问了一下昨晚给某人打电话时的由头,店员小姑娘笑意盈盈地把包好的西装递给她,说:“按流程,我们中午会统一联系,没想到您就来了。”


    贺加贝回以笑容,“谢谢。”


    贺加贝停车时,祝琤那辆枪灰色的雷克萨斯就在不远处,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白天里见这辆车,但是车库里灯光也算不上亮堂,灰色铁皮风有独属于这个时代的温度。


    秉持着“准时就是迟到”的原则,祝琤提前了半个小时就等在车库里了,准确来说,是从家出发到车库他就没再下来。虽然他觉得按照贺加贝昨晚那个状态,和那个状态下说的话,她今天并不会在九点准时出现,就算是出现,也不会带着他的衣服。


    他只是自虐般地想看见贺加贝耍自己的样子。


    但是事实就是,他猜错了。


    贺加贝今天穿了一件藏青色的大版牛仔外套,黑色铅笔裤,蹬一双豹纹高跟短靴,脚下生风,一手领着用防尘罩套好的他的西装,迈着凌厉的步伐朝那个“专属位置”走去。


    非常自如地,她拉开后座车门,将手里的重量转移到座椅上。


    然后并没有走回前门,坐上她的“专属位置”,而是绕道主驾驶位的这一侧,弯腰敲了敲他的车窗,他配合着把车窗降了大半。


    “我猜你以为我会‘说话不算话’。”贺加贝笑得灿烂,酒窝浅现。


    她本来的确是忘记这一茬了,但是想想较真的某人,路过干洗店时,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进去。看见他车的那一刻,她有些庆幸自己的行为,在这一局,她自顾自地为自己加了一分。


    在祝琤酝酿着如何夺回主场时的两秒里,贺加贝趁热打铁,再下一城,她双手伸进车窗,捧起他的脸,亲在与昨晚不同的另半张脸,一触即离,“好啦,第二次车费也还了,从现在起我们两清!”


    贺加贝觉得这个游戏太好玩了,七年后的自己大有长进!然而她高兴得太早——


    祝琤用左手拉住她抚在自己脸上的右手,另一只手伸长打开副驾驶前的储物箱,贺加贝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里面除了证件和几份材料空空如也,没看清他拿了个什么物什。


    很快,祝琤收回修长的手臂,左手带了点力道,让她凑近,她这才看清他刚刚拿的是什么——婚礼那天她戴的贝母耳环,她还以为丢了,那对耳环是她在香榭丽舍一眼挑中的绝版,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温热的手掌、冰凉的贝母,此刻在她左耳汇聚,失而复得的喜悦被过电般的酥麻取代,祝琤贴近帮她扶正刚刚戴好的耳环,而后更为激烈的刺激袭来:带有水汽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扑在她本就敏感不堪的耳朵,性感的气音正描摹耳廓的形状:“贺同学,我昨晚好像刚教过你什么叫真正的吻,你欠我的还没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