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止接到消息匆忙赶来时。
听岚已经把几块瓦片塞进了自己身上的芥子袋里。
她从屋顶一跃而下，落在夜星身侧，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要伤了我门弟子。”
夜星收起剑，很乖巧地站在她身边。
四周围观的弟子纷纷靠过来，一时间也忘记了先前被交代过的“看到小孩她就是宗主”，直接将听岚围在中间，不让她走了。
“喂，小孩。”有人皱眉问她，“你是哪儿来的？”
旁边一个头戴发簪的少女提醒道：“赵师兄，刚才都瞧见没有？她能飞……”
被喊的师兄脸色很差，但还是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凡人最初修炼都很容易。只要略有天赋，再加之仙门心法引导，哪怕在如今灵气稀薄，想进入炼气期也不算难。
但炼气巅峰是一道坎。
只有过了这道坎，灵台筑基，才算真正迈入修仙者的道路，自此仙凡有别。
而凡人是不可能会飞的。
赵师兄紧盯着听岚，怎么也不相信她这么小一个孩子，已经能达到筑基期。
就在这时，清止终于拨开人群，挤了过来。
“师祖！”
他大喊一声，把那位“赵师兄”挤至身后，在听岚面前蹲下：“您怎么一个人来了，也不说一声？”
“哦。”听岚从口袋里拿出瓦片给他看，“我来取点东西。”
清止：“这个……”
听岚眨眨眼睛，疑惑地问：“不能拿吗？”
清止连忙摇头：“不是，不是。”
他回头皱眉看着身后的弟子们，抬高声音：“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已经是修炼心法的时辰，还不快去！”
这些弟子平日里也是闲散惯了，刚吩咐完的事情都记不得。
清止真的很担心宗主问责。
虽然宗主才出关没几天，但已经做了不少事情，宁光山那儿的外门弟子都肉眼可见地过上了不错的生活。
清止自认心性寡淡，更不会有口腹之欲，可那天依着宗主的话下河捕捞的异兽，滋味真的让他惊艳不已。当他收进芥子空间带回给自家师父，原本懒散的无惘仙尊更是高兴地夸了他许久。
那可是他师父无惘仙尊。
连师父都当宝贝似的东西，师祖随随便便就给那些外门弟子一人发了两只，毫不心疼。
若是师祖来宁妄山一趟，更喜欢宁妄山，从宁光山搬来该有多好……
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这些傻弟子认不出师祖，把人给得罪了，师祖不问责已经是宽宏大量，何来的喜欢宁妄山，优待他们？
清止摇摇头，转身给自己的徒孙赵药使眼色，让他赶紧带着师弟师妹们走。
赵药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发生的一切，只看见自己那好脾气的师祖在瞪自己，连忙弯腰施礼，带着身后的弟子们一起匆匆离开。
“师祖，您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清止转回来，对着听岚道。
听岚大方道：“无妨，小辈喜欢摸鱼，修炼也不急这一会儿，不用凶他们。”
清止：“摸鱼……？”
“就是忙里偷闲的意思。”听岚把瓦片塞回兜里，“刚好，我有事要吩咐，你随我一起来。”
听岚说得格外严肃认真，偏偏身体幼小脸也稚嫩，讲出的话带着童音，可爱得不行。
清止有点想笑，想到这是能改变宁墟宗未来的宗主，勉强忍住了。
他跟着听岚下山，去外门弟子居住的地方。
路上清止发现一直跟在听岚身边的夜星，他正想问问这小男孩又是什么情况，怎么一直跟着宗主——
就看见听岚在铸剑所门口停下了。
“你去，把郑姨姨叫来。”听岚对清止道，“还有大果和良鸢。”
这三位她比较熟。
等清止的时候，听岚还不忘去铸剑所，找了那位对她一直毕恭毕敬的铸剑所负责人，简单询问窑洞所的现状。
窑洞所里面很大，跟铸剑所一样是上古时期留下的产物，目前尘封了很久，没有再使用过。
宁墟宗不管是外门弟子还是仙尊们的亲传弟子，每天都要练剑，而且偶尔也会需要斩杀一些侵犯到他们生存领地的异兽。因此剑的折损还会有，铸剑所也还在工作当中。
但瓦罐这些东西实在是太经用了，仙尊们几乎用不上，仙宫也有灵气保护，哪怕在灵气衰退的万年间，也只是稍微陈旧。
听岚不由问道：“为什么不给外门弟子盖房子？”
“他们？”负责人一愣，随即有些尴尬道，“宗主。那些外门弟子……不是我心眼坏，您可知道这世间如今多少年才能出一人入道，又多少人才能出一位筑基？您是上古仙尊，不了解凡人，甚至不了解我们这些普通修道者。”
负责人摇了摇头，道：“凡人的性命不过百年，何必浪费这些？”
听岚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没想到原来他们是这样想的。
那她那些徒子徒孙，不在意外门弟子的死活，甚至连住所都分隔开……也是因为仙凡有别吗？
可既然入了同一个宗门，便是亲人。
即便不是同一宗门，大家也同为人类，仙尊也是凡人修道而成，何必将自己与凡人划清界限？
听岚的小脑瓜有点想不明白这个事儿，她感觉自己是从21世纪穿越来的，跟不上这些古人的思维。
在她心目中，就算生命不到百年，也应当每一天都活得尽兴才是。
听岚对他道：“你我皆是凡人，不该如此轻贱同门。”
她说这话时，清止刚好带着人来了。
听岚便把芥子袋里装着的瓦片拿出来，递给郑琴，对她道：“姨姨，带人制作这种瓦片，到时跟仙宫一样搭盖。”
“大果良鸢，你们都做过庙民，知道住那种不漏风不漏雨的房子有多好吧？”
大果愣了下，随即道：“可那……”
“别说啦。”听岚打断道，“现在给你们这个机会，自己烧砖制瓦搭建房屋。你跟良鸢可以去山顶仙宫看一看，学着哪里的房子搭。”
大果还在犹豫，良鸢反倒抢在他前面开口道：“遵命，宗主。”
听岚高兴地点点头：“我还急着回宁光山，具体事宜我让清止安排好，到时候通知你们。”
良鸢：“是。”
听岚对着清止摆摆手，道：“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我那儿还有事。”
没猜错的话，育苗田里现在应该长出来不少。
该要除草施肥了。
*
宗主不在的第二天。
想她，想她。
宁光山的弟子们一边干活，一边时不时抬头看向远处宁妄山的方向。
期待着看到宗主那个小小的身影。
阿橙依照听岚的吩咐，正在记录大家干的活，最后让阿灯统计好，根据每人干的多少分配今日晚餐时的烤肉。
宗主说这叫什么来着……啊对，按劳分配。
或许是因为宗主的绝妙主意，大家就算心不在焉，手里的活也是一点没停下，都为了晚上多吃点好的努力干着活。
人活着还是得有点奔头。
努力干活、用辛勤的劳动换取美食，可比修炼打坐维持生命更有滋味。
当听岚回来时，刚好赶上当天的晚宴。
小妮依着听岚的吩咐，带人做了大量的农具，使得所有人的工作效率提高一倍都不止——当然这其中也不只是农具在发挥作用。
除了水稻田以外，所有弟子又齐心合力，在另一处平原开垦新的药田，把原先蔫了吧唧的药植都移栽过来。
这些土壤都按照听岚的教导仔细翻过，由张姨这位已经筑基的高手来为田地灌溉灵力。
这道程序以前也有过，不少外门弟子尝试着给自己种的药植注入灵力，企图增加药植的成活率和收获率，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加速了药植的死亡。
但听岚吩咐的不是注入，而是灌溉——让灵力在其中流淌，再把多余的收拢回来。
而且灌溉的目标也不是植物，而是土地。
大家不清楚其中的区别，听岚自己是知道的。
她感觉那些被注入过灵力的植物，状态更像是废料撒太多烧了根。
适当使用灵力帮助种植肯定没问题。
因此听岚想出了这种办法。
当晚饭准备上桌的间隙，听岚举着火把去田里看时，那些蔫头巴脑的药植逐渐恢复生机，证明了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次去宁妄山，听岚还发现一件事。
晚餐结束后，她召集几位仙尊，在炼丹所内的空地上开会。
这儿原本是用来晾晒药材的地方，格外宽敞，已经很久没被完整地利用过。如今成了炼丹所弟子吃饭做菜的地方，反倒是整个派上了用场。
听岚坐在桌前等了一会儿，看见几位仙尊略有些狼狈地走了出来。
晚餐前也没见着他们，听岚不由好奇问道：“你们去哪儿了？”
几位仙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语塞。
最后是无怀仙尊走出来，对着听岚作揖，笑着说道：“师父，我们方才在林间清理道路。”
他们可不愿意对听岚说谎。
隐瞒一部分事实——他们像变态一样一直跟踪听岚之类的——已经是大家能接受的极限。
听岚点点头没有多问，反倒夸奖道：“做得好。”
无怀站直身子，一脸受宠若惊地看着听岚。
周围几个师兄盯着他，他便用同样的表情看看师兄们，目光中还多添了几分无辜和得意。
小听岚坐在桌前，翻阅着手中的记录档案，没有发现几位徒弟之间的暗潮涌动。
“无惘，无怀。”听岚点出两位，“我打算在你们两个山门之间，打造一条通道。”
“什么……？”
宁墟宗各大山门独立存在由来已久。
还从未听说过要打造什么通道。
“你们看。”
听岚用阿橙为她特制的短头毛笔，在本子上划拉出两个山头的样子，又在中间拉起一道连接线。
夜星就坐在她旁边，跟她一起看着。
无惘不由出声道：“师父……通道的事暂且不提。本门商议大事，为什么他还在这里？”
听岚回头看向夜星。
说实话，他跟在身边太久了，听岚已经习惯到忘记了他的存在。
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夜晚的星星高悬于头顶，时常瞧不见他的踪迹。
像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也不合适，夜星默默收起剑，从听岚身边的座位上爬下来。
“有事叫我。”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开。
“可以了吧？”听岚继续道，“我继续说。”
这次去宁妄山看铸剑所，听岚还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宁光山的气候环境十分温暖舒适，四季如春，偶尔降下小雨，空气湿度和温度都很适合各种作物生长，可以说是天选种地山。
但宁妄山不一样。
那儿只有白天温度正好，夜晚的温度太低，许多作物都容易冻死。再看过去几十年的气温记录，整个宁妄山真是三五不时就打雷下雨，气候生态十分恶劣。
连宁妄山上的花草树木，都不如宁光山种类繁多、生长茂盛。
这两座山就像不同人的脑袋一样。
宁妄山已经有些谢顶了。
宁光山弟子需要种植更多的作物，把宁妄山弟子们的日常所需也涵盖进去。作为交换，宁妄山那边需要生产更多的砖瓦，把宁光山外门弟子们的住所也进行升级改造。
她要建设一条道路将两座山门直接连通，宗门内部互相帮助，一起过上更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