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它在夜晚只停留了不到半个时辰，用狂风把十几间茅草屋卷得满地狼藉，又带着磅礴大雨匆匆离去。
第二天一早起来，很多屋子都被水淹没了。
一大早，外门弟子们都顾不上打坐修炼，纷纷忙着修补房屋。
听岚站在房顶上，把茅草屋的屋顶扒拉回去。
这屋顶的结构她不能理解。
过于简单，还会漏雨。
最后像是欲盖弥彰一样用茅草装饰，把各种瑕疵都盖了起来。
绣衣所那边的外门弟子住的房子，好像跟这个也很类似，从外表上看起来只是简陋一些。
要不是昨天晚上经历了大暴雨，听岚或许都发现不了这房子的问题。
听岚脚下一点，小小的身子轻松从屋顶一跃而下。
郑琴下意识伸手要去接她，却见那个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小孩轻飘飘落在地上，像一阵轻风。
“宗主。”她格外羞愧，“昨日那床……湿透的地方已经换下，您可以再去睡一会儿。”
多小的一个孩子啊。
就算是宗主，也不该抗下整个宗门的压力，事事亲为。
更何况他们只是外门弟子。
郑琴宁愿宗主不要管他们了，就跟着世道里的凡人一样，只管好自己。
这样粉雕玉琢的小孩，就活该坐在仙宫里享福。
听岚却只是简单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灰，就忙问道：“你们为什么不用瓦片，铺房顶？”
这里明明就有窑洞所，里面烧制瓦罐瓷器的技术力都极高，烧点简单的砖瓦肯定不成问题。
整个门派能用得上多少瓦罐餐具呀？
听岚都怀疑窑洞所里面现在是停工的状态。
昨日在门口遇见郑姨跟另外几个弟子，他们那样子不像是进去工作，像是去打扫卫生的。
听岚没想到的是，郑琴愣住数秒，反问她：“瓦片是何物？”
听岚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看向山顶，指着远处宁妄宫露出的一点屋顶，对郑琴道：“就和那个屋顶上面一样的。”
郑琴惊讶地看着听岚，她身后的几名外门弟子也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宗主。”郑琴诚惶诚恐地说，“那是仙宫里的仙尊们用的东西，我们不敢……”
其他人立刻附和：“是是，我们用这些就可以。”
“上仙山之前，我们村便是住的这种房子。”
“我们也是。”
这话勾起了听岚的好奇心，她问另外两个没开口的人：“你们都是一个村子的吗？”
其中一位青年答道：“不是，我家是庙民，住在平昌庙中。”
另一位女子道：“我也是。”
听岚问的那人继续道：“做庙民时虽有佛庙遮蔽风雨，可都是凡人之躯，食不果腹便会饿死。出了佛庙，又有异兽灾祸……”
女子说道：“我爹不肯出去，饿死在庙里。我是在寻我娘时误入宁妄仙山。”
俩人一人一句，用很平淡甚至轻松的语气，讲着自己在进入宁墟宗之前发生的事情。
听岚这时才知道，在宁墟山下的凡界，除了平意城那种十分罕见的凡人城镇之外，还有许多其他仙门、修道者留下的痕迹。
例如一个叫做“万佛宗”的，就在凡界建设了大大小小上万座佛庙，并以达成凡人的愿望作为前提，收集信仰之力，以此悟道。
在仙魔大战之后，凡界四处都是断壁残垣的万年岁月里。
这些佛庙都还持续收集信仰之力，为凡人提供庙内的一方天地作为庇护。
没有固定住所，躲在佛庙里生活的，便称自己为庙民。
回答听岚问题的青年大果、女子良鸢，在进入宁墟宗之前，祖上几代人都是庙民。
但庙民说到底也只是“借助”在佛庙之中，无法受到任何仙门庇佑，也不是万佛宗承认的弟子。
如今在凡界仍有三大仙门享有盛名，万佛宗就是其中之一。
“若不是万幸进入宁妄山，我们早就死了。”大果道，“宗主，现如今能活着，成为宁妄山的外门弟子，有这么多同门亲人……”
他说着说着就要开始掉眼泪，便转过头去，嘟囔着说了句“宗主见笑了”。
良鸢便接着他的话说：“宗主，我们已经很幸运。不会奢求更多。”
听岚看着眼前几位笑容淳朴的弟子，一时有些失语。
郑琴蹲在听岚身前，摸出一条柔软的手帕，为听岚擦去脸上的灰泥。
她温柔地笑着说：“宗主，您不必担心我们。今晚您还住在仙宫吧，我们这儿实在是……”
听岚摇摇头：“今天我就要回宁光山去了。”
周围忙碌的弟子都停了下来，站在听岚身前的那几位更是都僵在原地。
大果急切道：“宗主，是我们说的话惹您不高兴了吗？”
“是我不好，我不该讲外面的事。”
“宁妄山风雨虽多，但仙宫那儿不受影响，真的。”
“因为我们说了佛庙的事吗？宗主……”
听岚有些哭笑不得：“不是。”
这些外门弟子真是好热情亲切，像老家的爷爷奶奶一样。
她只好解释道：“我已经答应宁光山的弟子们啦，今晚之前要回去。”
说完，听岚下定决心道：“所以在这里的事情要尽快解决！”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听岚就飞快转身，朝着山顶的方向飞奔而去。
原本正在帮另一名弟子搬运木头的夜星，也突然把手中的粗壮木头放在木材堆旁边，一言不发地转身，跟着听岚的方向去了。
听岚在山林间轻盈掠过，一双小短腿跑得飞快。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来到宁妄仙宫近前。
十几位身着长衫的弟子正在仙宫外的空地上练剑。
有人远远地看见听岚，指着森林间的小道喊道：“那是什么？”
“啊。”旁边人回答，“没看清，灰扑扑的。”
话音未落。
听岚已经从他们中间穿过。
然后在所有人看清楚她之前，一跃而起——
稳稳当当落在屋顶。
练剑的弟子们都停了下来，一群人围在墙外，仰头看着屋顶的小孩。
“喂！那是什么！”
“是个小孩，在拆我们仙宫的屋顶啊！”
“她拆下来了！她把屋顶拆下来了！！！”
听岚也没想到，自己把上房揭瓦这一套流程完成得这么熟练。
底下仰头围观的弟子都很崩溃，指着她的方向大喊大叫。还有人把长剑收回剑鞘，开始卷袖子，像是要上来抓她。
这人刚要起跳，就被夜星的长剑抵在颈侧。
“啊！”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哗然。
夜星反手收回长剑，以剑气在地上划出一道痕。
那张还有点婴儿肥的小脸上满是肃杀，语气冷硬：“不准再向前。”
趴在屋顶的听岚：“……”
她怀里抱着几块瓦片，低头往底下看。
夜星警惕地守在那，像一只护主的小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