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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津木真弓刚想制止工藤新一开口, 但已经晚了,他这话已经问了出来。

    而成田真悠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被问起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没控制住, 已经给了工藤新一答案。

    但她的反应很快, 几乎瞬间调整了笑容,“嗯, 认识,是我大学同学。两位……”她的目光看向津木真弓,“是浅井同学的朋友?”

    “算是吧。”工藤新一微微颔首。

    成田真悠垂目:“自从毕业后就不怎么联系了, 浅井同学近况如何?”

    工藤新一面无表情:“死……”

    津木真弓伸手一推桌子,“铛铛”的金属碰撞声在桌上响起,她的力道很有分寸, 只是将桌上的餐具与三层甜品塔撞得动了两下,却没有洒落,但还是直接打断了这段对话。

    “……似乎过得还不错,但也许久不联系了。”津木真弓暗暗瞪着工藤新一。

    随即她看向成田真悠,为自己的大动静而道歉:“抱歉,刚刚头有些晕。”

    成田真悠一笑, 没有说什么,“有需要的话,我记得礼堂二楼布置了医疗点。”

    津木真弓点点头, 随即岔开话题,“没想到这么巧,居然在这里碰到了成田医生?”

    这话也不错,乌丸家的宴会涉及地多是一些财阀商贾,他们几个学生还是蹭着安城里穂的光受邀来的,但成田真悠……?

    “……咳咳咳……成田医生……咳咳, 是我邀请来的……”

    一道虚弱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津木真弓侧头看去,看向了正在轮椅上缓缓向这里前来的安城由香。

    上好的轮胎材质在地面上无声轧过,几乎听不到声响。

    “……由香夫人?”

    成田真悠赶忙上前扶着她,“由香夫人,您怎么下床了?您的身体……”

    安城由香拍了拍她的手,“没有大碍……咳咳咳,不用大惊小怪地,真悠。”

    津木真弓也看到了她,她站起身,帮忙将轮椅推到他们桌边,给她倒了一杯茶。

    “这位是里穂学姐的母亲,由香夫人。”她向工藤新一介绍。

    这臭小子面对正儿八经的长辈还是十分礼貌的,当即站起身来。

    安城由香笑了笑,“这位就是工藤君吧?……听里穂说过,是一位不输给小真的名侦探呢。”

    津木真弓“噗”一声笑了出来——平时见过有人夸她是“不输给工藤新一的侦探”,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工藤新一是“不输给她的侦探”。

    还以为向来心高气傲的工藤新一会有不悦,但见他只是谦虚地笑笑,“……嗯,还是比不上学姐。”

    津木真弓:?

    第一次见这人在长辈前恭维的“怂样”,她一时有些无法适应。

    听到自己女儿被夸了,安城由香面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言语中却道,“里穂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有几分文采,我也放心了。”

    工藤新一却再度“谦虚”了起来:“不不,学姐不完全是纸……”

    “母亲!”

    一声交集的呼喊又打断了他的话,安城里穂急匆匆跑了过来,连上的汗都滴了下来。

    “我一个不注意,您怎么就乱跑啊!”她急得不行,“您的身体不能乱来!”

    安城由香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拉着安城里穂的手,让她低下头来帮她擦汗。

    “你这孩子,还说我呢,自己跑成这样……咳咳咳,也不像个样子……”

    成田真悠也在旁边帮腔,“但由香夫人,您确实更适合卧床静养。”

    安城由香无奈地笑了起来,“真悠也是……和你老师一个样子,静养静养,这么多年都从她口中听腻啦。”

    安城里穂伸手从她手中拿过手帕,“好了,我推您回去。”

    说着,她甚至只来得及匆匆和津木真弓他们点头打个招呼,便推着安城由香的轮椅向宴会厅后面走去。

    成田真悠看着母女两人离开,再度看向津木真弓他们,率先揭示了两人心中的疑问。

    “我的老师就是当年由香夫人的主治医师……前不久去世了。”

    津木真弓心头一跳,这“去世”的时间点卡得多少有点巧了。

    工藤新一显然也想追问,但再度被津木真弓制止了。

    “……成田医生节哀。”

    ——不管怎么样,在这里追问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医生恩师的去世,多少都不太礼貌。

    但成田真悠反倒很大方地说了出来,“是意外的车祸……至少走得并不痛苦。”

    意外、车祸——这两个词连在一起,几乎摆明了就是有问题。

    成田真悠却不愿再多说什么,她起身告辞:“到了每日替由香夫人检查身体的时间,两位自便。”

    成田真悠也终于离去,津木真弓重新坐回座位上,长舒一口气。

    工藤新一看向成田真悠离去的背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突然开口。

    “这位医生就是你刚刚Jamais vu的原因?”

    津木真弓一愣:“什么?”

    工藤新一的眼神示意着成田真悠离去的方向:“那位医生——第一眼看过去和你长得并不相像,但仔细近看,很容易得出你们‘十分相像’的结论,再加上她的说话风格,连避重就轻的手段都和你如出一辙……”

    他收回目光,“你是看到了她,才……吓到了?”

    “吓”这个字用出来的时候,连工藤新一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记忆中津木真弓似乎从来没被什么事“吓”到过——都干他们这一行了,杀人放火八个蛋都习以为常,还有什么能“吓”到的?

    她连当初在医院顶楼碰到炸|弹都淡定如常。

    要说她被一个“长得像”的人吓到,听上去十分可笑。

    但目前只有这一种合理的解释。

    津木真弓也知道他误会了,却也不好解释,只是摇摇头:“……没有,你想多了。”

    工藤新一继续道:“客观来说,换做是我的话,如果有个一模一样的人站在我面前,我……”

    津木真弓抬头:“你会被吓到吗?”

    她也有些好奇——从没见过工藤新一被“惊吓”的样子,如果真的出现这种事,他会被吓到吗?

    工藤新一想了想,尽量委婉地开口:“……我会给我的母亲打电话,让她准备约最专业的离婚律师。”

    津木真弓:……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倾了倾身,有些兴趣盎然,“说起来,我听说江古田高中同年级有一名男生,和我长得就很像……可惜没有几个有关那间学校的案子,一直没机会去看。”

    津木真弓:“……你能不能盼人点好的!没有案子你就不能去吗?”

    她简直服了他的脑回路,可惜的居然是“没有案子没法去那间学校”吗?

    说着她叹了口气:“就算人家和你长得一样,也不代表你父母的一方做了对不起对方的事——不是有个说法吗?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毫无科学与调研依据的说法,不值得采信。”

    津木真弓:……

    先不说“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不是科学说法,但在这个“世界”里,如果真的有和工藤新一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并不需要什么科学依据。

    大概率就是这个游戏的作者或者建模师偷懒了——游戏内相对不重要的角色套个同款模型,再做个其他方面的微调,就又是一个边缘角色了。

    ……虽然套用主角的模型不太常见,但也不是说不通。

    想到这里,她突然微微一顿,随即看向工藤新一。

    “工藤……”她难得地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将之后那个问题问出来。

    工藤新一看着她犹豫的模样,也愣了一下,定神两秒,随即皱眉。

    “……有效信息太少,我无法判断出你想和我说什么——虽然可以用穷举法罗列,但太费时间。”

    津木真弓张口:“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自己身处的世界,其实是‘虚拟’的,会怎么样?”

    工藤新一正拨弄着桌上餐巾纸的手一顿。

    津木真弓又从桌上拿起一块蛋糕,既然话已经问了出来,那便继续问一下。

    她咬了一口,缓缓道:“……前几天看了一部有些科幻性质的推理,讲了科技发展的后现代已经拥有了‘全息技术’,主角被拥有这项技术的游戏公司请去内测,却逐渐分不清虚拟与现实的交界。”

    “1989年冈嶋二人所著的《克莱因壶》。”工藤新一眼也不眨,瞬间报出书名。

    津木真弓点头,“对,如果你是故事中的……”

    工藤新一笑了一声,打断她,“现实中不存在分不清虚拟与现实的情况。虚拟的一切都有迹可循,‘虚拟’终究是‘虚拟’,模仿不出完全的‘真实’。这些年也有不少类似的文学与影视作品,主角不都会给自己一个‘锚’吗?——只有陀螺可以停下的世界,才是真实。”

    津木真弓捧着茶杯,轻轻摩挲:“……但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不是故事中‘进入游戏’的那位,而是‘游戏中’的人……只是一个游戏世界设定好的剧情‘主角’……”

    正常人听到这样的假设会是什么反应呢?

    津木真弓不太清楚,至少如果是自己突然被告知——哪怕是“假设”——自己只是个虚拟人物,只是被“创作”出来的人,她的第一个反应或许会是觉得“可笑”。

    笑完后,若一切假设被论证,那紧接着跟来的……便是无措。

    仿佛完全从根源上被否定了存在,这对于任何人的认知都是致命的。

    ……但不管正常人是什么反应,都不会像是工藤新一这样。

    面前的少年歪了歪头,似乎代入了这样的假设,但却毫无动摇。

    他勾了勾唇,“也就是说,作为‘主角’,我拥有一整个因为我而创造出来的世界?——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有趣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