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3章 木兰聪颖悟禅机
    木兰山的东泉井畔,绿围翠绕。北面突兀前倾的滴水崖,高可数尺,水滴终年,似断还续。岩下石龙,喷珠吐玉。远远看去,层层叠叠,如浪似烟。老竹青中带黄,直指云天,小竹出世不久,婷婷玉立,独具风韵。


    每逢初一十五,,木兰必到此地练剑,虽说才七岁年龄,但却已出落得花容月貌,眉眼端装,雅秀脱俗,行止大方,出言有理。对铁冠道人的“木兰箭法”一招一式练到了传神的地步,只是木兰年幼功率不深。这天,她身着红裙裤,腰缠白飘带,脚穿登云靴,看起来十分精灵。当三套路数练下来,木兰已是满头大汗,她收好剑,掬一捧东泉滴水,清冽甘甜,坐在石块上,惴摩今天剑式的得失。


    “徒儿,今日可有长进?”铁冠道人从山顶下来。


    “徒儿按师父上次的指点,稍有所悟,只是仍难掌握。”


    “练剑之道,在于心而现于形,心力不到,法式枉然,徒儿心性尚稚,能达此火候,已经很难了。走吧,多日未去拜访你祖父父亲,今日一起回家吧。”


    “太好了,我祖父一定很高兴的,每次练剑回家,都要问到师父的情况。”


    木兰跟在师父后面,紧赶才能跟上,铁冠道人真乃道骨仙姿,铁箍外的长发不曾盘卷,迎风飘荡,大步流星,走崎岖小路视若平地。一路上,清风送爽,松柏散香,鸟语鹤颂,山溪欢歌。木兰一路小跑,到家已是大汗淋漓了。木兰飞跑开了院门,唤祖父,父亲出门迎接。


    家人备了早点,铁冠道人如家人一般随便。


    “朱老还研读儒学么?”看案上一开卷古书,铁冠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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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朽自赴京赶考,路遇强梁,知国势维艰,已无心为仕了。夫儒者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孔丘乃千古圣人,当成定论,今天下纷争,儒教不兴,儒教兴盛之日,必国泰民安之时。贵道教之经要还不曾领教。”朱若虚示意铁冠。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一部《道》经与一部《德》经,已尽天地之理矣。”


    “玄妙,玄妙,老朽愚矣,假我天年,可研读道家经典了。”朱若虚笑道。


    “朱老所开之卷是孔子哪部典籍。”


    “非也,所开之卷,《易》也。”


    “朱老也通《易》学?”


    “不敢,近年无聊,翻翻而已。圣学书中,惟易是穷理尽性之书,读易者多,通易者少,朱某不谦,妄谈大意,善言易者,必知体用俱备,理数兼该。至理数之说,因事制宜。有一定,而数有长短,是理为体,而数为用也。数有一定,而理有权变,是数为体,而理为用也。用理不用数,则吉凶消长之道茫然。用数而不用理,则君臣父子之道息矣。以理循数,明哲保身之人也。以数循理,杀身成仁之士也。留侯欲报韩氏之仇,知韩氏不可复兴,故依汉高祖而成已志,此以数循理,易之道也。武侯知刘氏不可复兴,乃鞠躬尽瘁,以遵王命,此理循数,亦易之道也。”


    “朱老博学多才,究天人之际,知各家之言,实乃木兰山乡名儒-16-


    之首,其孙女聪慧秀丽,得祖父之真传,必大有作为也。”


    “要说木兰女孙,聪颖通达,实为罕见,读书写经,大有进益,来,乖孙女,将我昨日所教三闾大夫之《湘夫人》背给你师父听听。”


    帝子降兮北渚,


    目眇眇兮愁予。


    兮秋风,


    洞庭波兮木叶下。


    木兰缓缓背来,声音清雅响亮,一口气背完全篇。


    “七岁小女,竟能有感情地背出屈夫子的《湘夫人》,实为难得。”


    铁冠道人夸奖道。


    “三闾大夫乃我楚国第一英才,只要我听到其诗文中的兮字,则为之自豪,近人之诗文,已不用这兮字了,楚音正在发生变化,后人读屈大夫之悲辞,将无法表达出原汁原味之情感了。”


    “朱老真仍通儒,贫道仰慕之至。”


    “过奖了,孙女拜道长为师,请严加管教,虽为女儿,将男女看待。”


    “朱老放心,此徒悟性极高,将来必有大用,现年龄尚小,剑法方面只学基本功就行了,至于精妙绝技,日后再教不迟。现在乘祖父有闲,又极为渊博,应教孙女文赋道德,此为为人处世的根基,人生在世,以德为先,德满才会功满。”


    “道长所言极是,此女慧心明朗,书法字义,皆有所通,一十三经,略知一二,诗赋文章,也能涂鸦。”


    “既然如此,明日丧吾主持要在龙泉寺讲经说法,可带木兰前往听讲,以试此孩悟性。”


    “太好了。”木兰高兴得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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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四月初八佛祖寿诞之期,木兰山附近村庄早已张贴告示,此日上午给男信徒讲经,下午给女信徒说法。


    人们早就知丧吾住持通经达义,禅机高深。这日早早的,各路香客把经堂挤得水泄不通。为了尊重地方贤达,丧吾主持还特邀了黄陂的七位贤士,朱若虚、杨廷臣、谌于飞等。


    讲经还没开始,人群中挤出一个七八岁学童模样的孩子,他头戴青巾,身穿蓝衣。这学童望着经堂上方的禅座,觉得甚新鲜的,跑上去看了看,摸了摸,就大模大样地坐起来。香客们都不认识这学童,觉得这小孩倒挺大方的。丧吾住持开讲,学童回到人群中。


    讲经开始,钟鼓齐鸣,笙箫迭奏,香风扑鼻。丧吾住持坐在禅座上,头戴五佛冠,身披红袈裟,脚踏步云鞋。等金鼓笙箫声停止后,他高声吟道:


    有为色皆幻,


    无为性即真,


    三心难成道,


    一心见当人。


    经堂里的大小和尚和听众,寂静无声,丧吾又吟道:


    未生我兮谁为主,


    既生我兮主为谁,


    大道不明空费力,


    水中明月自修持。


    丧吾住持吟罢,又无人应声,这时,刚才对禅座感兴趣的学童,从听众中钻出,大大方主走到禅座前,对丧吾答道:


    未生我兮天为主,


    既生我兮主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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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道不明空费力,


    水中明月自修持。


    丧吾见这学童对答如流,好生喜欢。他接着高声吟道:


    六根清净方得妙,


    万法皆空乃见真,


    一性圆月是主人。


    学童又答道:


    道包天地乾坤小,


    性受太虚法界宽,


    我即是佛佛即我,


    真空妙有一灵圆。


    丧吾住持听了,连声称赞。接着又吟道:


    元神真又真,


    空寂见无生,


    返我真面目,


    净土好安身。


    学童听了这词,知道丧吾住持“返我真面目”的意思,心里着慌,眼见丧吾主持谦虚地下了禅座,朝这边走来。学童撒腿就跑,即刻无影无踪。


    这下可闹出神来了!经堂里的信徒七言八语,唧唧喳喳,都说丧吾住持不愧为修行多年的名僧,感动天神下降,使龙泉寺中仙童现身。


    坐在经堂里的朱若虚,心里暗暗好笑。因为他清楚,刚才与丧吾应经的,哪是什么神童,是自己的孙女木兰。


    原来木兰知道丧吾住持讲经说法,上午是男信徒听经,下午是女信徒听法,她想经法皆听,因而灵机一动,私下跑到伯母房中,将堂-19-


    兄朱克念的头巾和蓝衣穿上,俨然一个学童,混进男信徒中听经。


    事隔不久,朱若虚请丧吾住持到家作客,朱若虚与住持正谈得火热,木兰端着茶壶到客厅给他们添茶,丧吾见了,吓得一跳,手中茶杯砰然落地。


    朱若虚忙问道:“你怎么啦?”


    丧吾住持支支吾吾,半响说不出话来。等木兰走开,他才嘘了一口气,两手合胸,低声念佛:“阿弥陀佛,龙泉寺的仙童又在你家现身了。”


    朱若虚开怀大笑:“我这里哪有什么神童?”他将木兰扯到怀里,到丧吾面前说道:“你说的就是她吧,她是我的小孙女木兰。”接着,将木兰女扮男装的前后经过都讲了。


    丧吾微笑不语,沉思片刻,郑重庄严地说:“木兰悟性极高,天赋极好,这孩子将来一定能给朱家耀祖扬宗。若不嫌贫僧愚浅,贫僧愿收此女为徒。”朱若虚当即应诺。


    “佛心若镜,见解甚明,吾闻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玄微奥妙,究莫能测,恳乞德教,以示未晤。”朱若虚恭谦求教。


    丧吾静默良久,才说:“此经有二百六十字,又八字是纲目。此经大发慈悲唤人离尘苦,施妙法度众生脱苦海。”说着,丧吾念了起来:


    大罗仙原是我密多妙趣,


    光灼灼明晃晃正见之时。


    但返照见五蕴尽皆空去,


    度自身一切苦灾难脱离。


    炼成颗舍利子色空不异,


    空空中不异色不有不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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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即空是真空幻景了已,


    空即色是真色五蕴之一。


    无无明即长明因缘十二,


    明亦无无亦明尽乃至之。


    “太玄了,太玄了,看来我这个徒儿难当得很。”木兰显出明显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