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乱平息,苏浅浅走出打谷场,村民纷纷退后,看她的视线,或多或少夹杂着怯意。
人之常情,苏浅浅一言不发。
闷头往松雪楼去,她就不该由铁二牛带走魏闲的。
但彼时魏闲心意已决,不知他是一心赴死,还是单纯地肩负着铁匠之死的责任。
推开院门,她在厅堂前顿住,没有回头,只淡淡道,“去后院等着。”
说完,她继续迈开脚上了阁楼。
阁楼的茶座,小奶娃下巴抵在桌面,奶膘子像嵌在两颊的大馒头。
他小爪子摆弄着桌面的杯子,嘟哝道,“云宝不听弟子规,云宝要听灰姑娘话本。”
面容隽秀的魏清酒在侧,一头雾水,“灰姑娘是什么?”
“豆是,豆是,巫师,水晶鞋,王子,南瓜马车……”苏云说着,不自觉地挺了腰板,小手在空中比比划划。
他越描越黑,魏清酒茫然,他虽然不晓得灰姑娘是哪门子的话本,但还是耐心地询问,“少公子,不如我们动手,做个南瓜马车?”
“好呀,好呀!”
苏云拍手答应,他顺下椅子,就见站在楼梯口的苏浅浅,瞳孔放大了一倍,屁颠屁颠跑去,“娘亲,你肥来啦!”
苏浅浅搂着小奶包,看向魏清酒,他面色略有些不自在。
来松雪楼时间也不短了,但苏浅浅与他并不大熟悉,说过的话,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但明眼瞧着,他对苏云实乃毫无保留,就是苏浅浅这个亲妈,都没魏清酒这么好的耐性。
“今晚我照顾云宝,你要不去楼下看看?”
苏浅浅这么说,云宝便在她身边乐不可支,“好耶,好耶,跟娘亲睡觉觉,讲话本咯!”
魏清酒注视着心花怒放的苏云,眼风复杂,不言不语下了楼。
时而开朗,时而腼腆,苏浅浅看不透魏清酒的心思。
“娘亲,今天讲什么,讲什么?”苏云闹腾不已,扯着她裙摆,左三圈右三圈的,精神过剩。
“狮子王怎么样?”
楼阁上,苏浅浅抱着苏云,声色轻缓,“在辽阔的非洲大草原上,生活着好多好多动物……”
苏云依旧问题不断,“娘亲,非洲在哪?”
“狮子长什么样?”
苏浅浅大致描述,目光往阁楼下瞟去,屋檐下,隐约瞥见青铜色的绒毛,而魏清酒在一旁,素手斟酒。
天空中阴云沉沉,不知两兄弟在聊些什么。
也亏得铁二牛,魏闲不必再如阴沟的老鼠,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出入村里,还能有这种与家人相聚的时刻。
“娘亲,狮子像不像魏叔叔?”云宝條然发问,指尖点在下巴,头头是道,“凶猛,壮实,嗷嗷嗷……”
他学着野兽咂着牙,赤果果地贩卖可爱。
苏浅浅慈母笑,苏云突然收敛搞怪的动作,“娘亲,魏叔叔呢?回京城了么?”
他已经很久很久不见魏叔叔了。
苏浅浅凝视着楼阁屋檐下,顺着小团子的毛,“是啊,他不在村子里。”
楚宵琰可以接受僵化的魏闲,魏清酒也适应了这么一位兄长,唯独苏云不得见,他还小,怕受了惊吓。
“对了,娘亲有个好东西给你看。”苏浅浅为转移云宝注意力,从怀里掏出小黑鸡。
“这是云宝孵出来的蛋,它叫小月。”
四不像摆上桌,它光滑的身躯小小一只,蓝色的眸子如星辰大海,一下子吸引了云宝的目光。
“小月,跟咱们小宝打个招呼。”
小黑鸡却不吱声,只是目光有些幽怨地盯着苏浅浅。
“娘亲,它,它真的是鸡仔?”云宝目露怀疑,仿佛在说,你当我三岁小孩好骗?
苏浅浅哪知道它是个什么品种,胡诌道,“基因突变而已,就是鸡。”
小黑鸡前蹄用力压,长耳竖起,势要扑上去咬苏浅浅一口。
“不就是没让你布雨吗?你当你是萧敬腾?有点能力不得了啊?我还会遭雷劈呢!”苏浅浅冷哼,轻蔑揶揄。
“啾啾啾!”
下一秒,小黑鸡一跃而起,扑向了她的脸。
“诶?别,别挠!我还要靠脸吃饭的!”
“杜文月,我知道是你,造反吗,是谁救了你,你心里最好有数!”
“姐,你是我姐,我错了,错了!”
苏浅浅被小黑鸡撵着在阁楼绕圈,苏云在一旁咯咯笑。
精疲力竭,随着苏浅浅道歉告终。
“娘亲,我能让小月陪我念书,陪我玩么?”
“好啊。”
柔软的床榻,苏浅浅轻轻拍着小家伙后背,压低声音,“但是你别招惹它,它脾气太差劲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喝过药的苏浅浅体内火烧火燎,后脖颈却凉飕飕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想刀了她。
艰难地熬过一宿,清晨她回后山,长生阵里坐半天,身心得以舒畅,这才折回松雪楼。
“呜呜呜……”
刚踏进门,就听云宝嚎啕大哭。
“怎么了?”随之苏浅浅看到的是眼泪鼻涕横流的云宝。
他在魏清酒怀里,满身泥泞,脏兮兮的爪子搓揉着眼。
苏浅浅本能地以为小家伙是摔了一跤,却听魏清酒道,“回夫人,少公子受委屈了。”
嗯?
谁敢欺负云宝?不想活啦!
“呜呜呜,都是小狗子,他说娘亲是坏人,抢走了小月,推云宝跌水沟里,呜呜呜……”
小狗子?
好像是村里的孩子,五六岁,以前云宝总跟他一起和稀泥。
苏云哭得伤心欲绝,苏浅浅脸色铁青,转而就往外走,“我儿子也欺负,狗胆包天!”
自从原主死翘翘后,她苏浅浅的威信在四合村内无人匹敌,村民见她哪个不是恭恭敬敬。
屁大点的臭小子,竟敢推搡她的小宝贝!
当苏浅浅气势汹汹地找到沈家,门口却是乱成了一锅粥。
“这什么鬼迷六眼的云,当家的,你快想想法子,再这样下去,狗子就要淹死了!”
“儿子诶,儿子,你别呛着,我们去找苏家小娘子!养的都是什么鬼东西,哪是个好人做得出来的?”
一对二十出头的夫妻,围着个五六岁男娃焦头烂额。
那男童头顶站着个猫脸兔耳的东西,左蹦蹦,右蹦蹦,而孩子头顶,无端端飘着一团黑云,云层里倾盆大雨,淋得那小子眼睛都睁不开。
哈!
犯不着苏浅浅动手,小黑鸡就把小屁孩收拾得服服帖帖。
苏浅浅止步,正巧夫妻俩发现了她,妇人忙不迭伏跪,“苏家小娘子,活神仙,求求你救救狗子吧。”
“是啊,小孩子之间闹别扭常有的事,咱做爹娘的,也不好管教。”男主人跟着附和,甩锅一把好手。
闹别扭就推苏云到水沟里,抢它的东西?
还说什么她不是好人?
呵!
苏浅浅心底冷嘲,面上却是笑,“大哥大姐说的是,不过我看小狗子挺喜欢和小月玩的,小孩子通常爱玩水。”
她走上去,双手压着膝盖,俯身笑看雨中的男童,问道,“小朋友,你说,你还想玩吗?”
小男娃张了张嘴,雨水灌进喉咙,声音模糊不清,隐约能辩出是“不想”两个字。
苏浅浅笑意更深,扭头对夫妻俩说道,“他说还想玩。”
“不想,我不想,娘,爹,呜呜呜……”
小男童急得抹脸,试图将雨水拭去。
苏浅浅跟八十岁老婆子似的,耳朵背得很,“想玩就多玩会儿,我又不是抠门的人,小月给你玩天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