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
    许逢秋的情绪起伏很大,一颗心像鼓胀充盈的气球,而谢既饮安慰的话就像是戳破气球的针,所有名为难过的气体一下子泄出来。


    她的猜测方向从一开始就是对的,但大家偏听偏信,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谢迎迎。


    她直着腰靠坐在椅背上,吸了吸鼻子,沉浸在她自己的思考当中。


    她本来也不想哭的,可她的眼皮根本包不住眼泪,一颗一颗如扯断线的串珠往眼眶外面蹦。


    难过、心疼,纷杂的情绪都交织在一起,她想说的话也都哽在喉咙里。


    谢既饮实在看不得许逢秋哭那么伤心,长臂一揽,从她的手臂下方穿过去,将她面对面抱起,像考拉抱,略带温度的掌心禁锢着她纤瘦的腰肢,防止她掉下去。


    许逢秋顺势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泪水浸湿他肩膀处的布料。


    谢既饮一只手抚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察觉到肩膀处的湿意,他的心被揪了一下。


    他朝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几个人,神色无波无澜地扫了一遍,似是在等他们慢慢接受这个看起来实在难以置信的画面。


    虞渺率先接受这个令人炸裂的场面,她眼珠子滴溜地转了转,最后驻留在眼前以亲密的姿势相拥的两个人,“你们继续?”


    谢既饮动作轻缓地掂了掂怀里的许逢秋,朝他们点了点头示意,“那我先去哄她了。”


    虞渺连连点头,说实话,她很意外许逢秋会因为这件事哭的那么伤心。


    看到她的好朋友那么难受,她不由得生出一股心疼,早知道她就听一听许逢秋的判断和分析了。


    其他人逐渐接受眼前的情况,没什么意见,只叮嘱谢既饮照顾好许逢秋。


    许逢秋脑袋靠在谢既饮挺括的肩头,依稀可以感知到他点头的动作,她慢吞吞地把脑袋偏了下,眼泪止不住地又掉下几滴。


    这回真真切切是感动哭的。


    被大家的善意与温暖所感动。


    可她羞赧地又不敢在此时此刻抬起头来,只能任由谢既饮抱着她上楼。


    她窝在谢既饮的怀里,老神在在地想,她谈个恋爱好像变矫情了。


    湿漉漉的长睫抖了抖,她闷闷地从谢既饮的肩头扬起脑袋来,眷恋地双手攀着他的脖颈凑过去蹭了蹭。


    为什么变得这么黏人…


    连许逢秋自己都想不明白。


    发烫的掌心慢慢地抚落在她脖颈后方,一丝痒意从肌理往骨髓渗进去,许逢秋忍不住躲闪,逃开那只向她脆弱的颈子覆过来的手。


    但那手的主人似有所觉,掌心桎梏在她的脖子,不让她退开。


    许逢秋被迫承受着这道脖颈后方的重力,又羞又恼地张嘴咬了一口谢既饮的锁骨。


    “嘶。”谢既饮被她咬的一痛。


    他半是打趣半是认真,“我哄你,你还恩将仇报,嗯?”


    许逢秋立马反应过来,抿着唇,犹豫老半天,跟他道歉,“对不起,谢公主。”


    她有句话哽在心里一直想一吐为快,跟谢既饮道完歉,不等他的回答,又松开环绕他脖子的手,改为去捧他的脸。


    她的手搭在谢既饮的脸颊两旁,将他的脑袋移向她堪堪能正对的位置,四目相对之际,她双手往中间挤了挤他的脸颊。


    莫名的,脸颊摸起来手感还不错。


    这样脸蛋鼓鼓的,还挺可爱的。


    但下一秒,谢既饮就暗含警告意味地瞥她一眼,语气低沉带有压迫质问感,“现在胆子这么肥了?”


    许逢秋乐呵地笑,眼角泪痕干涸。


    谢既饮见她笑得那么欢,便任由她对自己的脸上下其手,“现在开心点了?”


    许逢秋老老实实点一下头,将她的心里话吐出来,“还记得很久之前我跟你说,我融入不进大家嘛,虽然现在大家对我真的很好,但是我觉得我的话语权在大家面前还是很弱,比如这个游戏,大家很少听我的判断与分析。”


    总而言之,就是大家都不信她说的话。


    谢既饮跟她凑近,坦荡直白地望进她那双干净明朗的眼睛里,“你听我说,并非大家不相信你的判断与分析,只是因为人下意识都相信他们自己所看到的。”


    “你的判断与分析很正确,他们不信你是他们自己吃亏。”


    谢既饮继续说,“还有,你说话,我哪次有不听么?”


    许逢秋瞬间领悟他话里的意思,继续说,“但我一点都不想票走谢迎迎。”


    谢既饮笑了下,眉目舒展开,“也许谢迎迎跟我一样的想法,都想让爱人能够有一个好的结局。”


    “只不过他没做到,我做到了。”


    许逢秋难掩震惊地看向谢既饮,他黝黑的瞳孔里面仿若盛着一颗星耀石,说话时眼睛剔亮,自有一番神采。


    她陷进谢既饮编织的光明温柔乡里,恍惚地晃了下眼,像是喝了满


    满一瓶葡萄酒,醉意上头,辨不清东南西北。


    她动了动唇,“我们会好一辈子吗?”


    谢既饮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好一辈子。”


    -


    凌晨三点开车去看海,泼墨的夜色弥漫整片天空,仰头往上看,可以看见偶有几粒星子点缀。


    汽车行驶在空旷无人的马路上,前头唯有车灯曳出一抹光亮,照亮前方。


    许逢秋歪头倚靠在车窗上,蒙蒙黑的天色笼罩在头顶,她目光凝在车窗外的风景,一瞬间觉得夜好静谧,心都变得无比安宁。


    也许是人一旦陷入太过于安静的氛围,心思就会活络,脑子里想法乱窜,像蛛网一般不断延展。


    她百无聊赖地比对遇到谢既饮之前和遇到谢既饮之后她的变化,显而易见地,她明晰地觉察到她已经褪去了她自己锻造的外壳。


    她在迎接、拥抱敞亮的外界。


    车子停在路边,许逢秋推开车门下车,大把的风像滑润的绸缎向她平铺过来,夏天夜晚的风裹挟着白日里难得的凉意。


    谢既饮熄火下车,看到许逢秋被风吹的凌乱的长发,又打开车门,俯身去找皮筋。


    许逢秋站在马路边吹风,看陆珂跟瞿心禾两个人在马路下边的海滩上漫步,艳羡的目光飘落在他们依偎的身影上。


    她眯起眼,轻轻吸一口气,潮湿腥咸的海水味掠夺她的嗅觉,身后发梢蓦然间有一股力道将她拉扯,许逢秋一惊,偏头看去。


    鼻尖萦绕的腥咸海水味,忽然被清新浅淡的橘子味取而代之,充斥她的鼻腔。


    她喟叹道:“谢公主,你好香。”


    谢既饮正忙着捋起她柔软的长发,一手拿着皮筋给她把头发扎起来,冷不丁听到许逢秋来这么一句,从容不迫地道:“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下我用的这款沐浴露。”


    许逢秋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发尾扫过谢既饮的掌心,他的目光沉了沉。


    不过许逢秋丝毫没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她在想谢既饮这个人,有些时候,偏偏莫名地不解风情,总会来那么一两句煞风景的话。


    她若有所思地瞅了瞅正给她扎头发的男人几眼,没再随意地摆动脑袋,让他可以尽快地绑好头发。


    许逢秋原本披肩的长发被挽起,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她饶有兴致地抬手摸了摸谢既饮的成果,认真地夸他一句,“心灵手巧谢公主。”


    谢既饮扬了扬眉,站在她身后,认真打量他的杰作,毫无技巧可言,全是感情。


    两个人从马路的一端绕到下边的海滩上去,跟陆珂瞿心禾打了个照面,瞿心禾问她心情有没有好点,许逢秋笑笑说好多了,感谢她的关心。


    京市的海跟她在国外看的海不一样,她总觉得京市的海更亲切些,想她曾经也是在京市长大的,只是因为家里突生变故,母亲带着她去了国外读书。


    如浮萍飘零他乡,在母亲的希冀与计划里按部就班地长大,成为为人称道的天才钢琴少女,别人嘴巴里的乖孩子。


    变数在毕业那年,她觉得她的灵气接近枯竭,她对钢琴对音乐的热爱不胜从前,她觉得母亲的爱变得沉甸且累赘。


    她想要逃离,而真正驱使她做出最后的决定的,是她忽然想起,她曾经遇到过的鲜活而热烈的灵魂,其中谢既饮排在第一位。


    当她决定在国外长此以往地逃避下去,将她从深不见底长满藻类的湖水里打捞起来的,还是谢既饮。


    她本来是跟谢既饮一块走的,但谢既饮说要去找靳聿交代点事,她便只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但没走几步就碰到了从她对面走过来的虞渺,虞渺也看见了她,纤白的手臂高高扬起,朝许逢秋挥个不停。


    “渺渺!我来了。”许逢秋喊了一声,抬脚朝虞渺走过去,脸上挂着笑。


    虞渺抬手轻柔地摸了摸许逢秋的脑袋,挽上她的手,两个人开始嘀嘀咕咕说话。


    “秋秋,你心情好点没有,我不知道你会那么伤心…”虞渺过意不去地瞥她一眼。


    许逢秋收到她的眼神,满不在意地笑了下,脸上又浮起歉疚的表情,“我刚刚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让大家担心了,对不起啊。”


    “没事的,你是不是因为我们没有听你的建议,一股脑地票谢迎迎而难过啊?”虞渺疑惑地问道。


    “对,”许逢秋坦白她的心理,“不过也没事了,想法建议求同存异就好。”


    “那现在我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虞渺脸色踌躇地看向许逢秋,直到得到许逢秋肯定的眼神,她才继续道:“你跟谢老师,你们俩是不是…”


    许逢秋一瞬间明白,但她不希望自己给谢既饮带来麻烦,一下脱口而出一句,“我们只是好朋友。”


    然而下一瞬似有心灵感应般,她抬眸,刚巧撞进谢既饮微征的眸光里。


    开车回去的时候


    ,车上气氛凝滞,压抑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


    谢既饮终于开口,语气没有一点温度,带着质问与自嘲,“我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之间那么亲密?”


    “到现在,我都不值得被你拿出手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