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手联弹
    许逢秋把头低着,鬓间的发丝垂落,拂过她白皙泛着红润的脸颊。


    她目光不经意地瞟向她受过伤的手腕,迟疑地动了动,手一翻转,掌心朝下,搭落在琴键上。


    她手腕受的伤经过复查和康复治疗,不适感已经消减许多,不过她自己的心里仍旧对她能不能弹好钢琴秉持着一种不自信的态度。


    而她微垂的目光,脸上闪过的一抹黯然,都被坐在她旁边的谢既饮看得一清二楚。


    谢既饮仿佛能够洞悉许逢秋此刻纠结郁闷的心理,他略一沉吟,小声跟她说道:“我们弹《两只老虎》?”


    许逢秋被他出乎意料的建议惊的眼睛微微瞪大,似是千想万想都没能料想到谢既饮提出的居然是《两只老虎》。


    她吃惊地看向他,问,“你认真的吗?”


    正常人的脑回路在这个时候都会弹一首抒情曲吧,怎么到了谢既饮这里,反倒是弹起欢乐的儿歌。


    许逢秋惊讶之后,忍不住笑起来。


    谢既饮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他笑起来,利落的下颚线愈发流畅明晰,原本一张冷峻淡漠的脸,现在仿佛被打上一层柔光。


    “唉,《两只老虎》不行的话,我们也可以弹《小星星》,你觉得呢?”


    谢既饮将决定权交到许逢秋的手里,但是许逢秋此刻真的很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不解风情的想法。


    许逢秋笑意盈盈地摇摇头,略一思忖,脑海里慢慢浮现出《nothg》的旋律,扭头就跟谢既饮说,“弹《nothg》吧。”


    谢既饮本来尚在思索是《两只老虎》更容易弹,还是《小星星》弹起来更不费劲,结果许逢秋忽然跟他说,弹《nothg》。


    他问,“怎么想起来弹这首曲子,你知道这首歌的旋律?”


    许逢秋点头如捣蒜,但也只有那么一会,她又立马跟他说,“我之前真的是你的歌迷,你的很多首歌我都有听过。”


    她又眼神坚定地补一句,“你别不信。”


    谢既饮嘴巴张了张,问,“为什么是之前,难道现在不是了吗?”


    许逢秋拿他没辙,“从之前到现在,一直都是。”


    谢既饮却作恍然大悟的模样,贴近她的耳朵轻轻道:“我知道了,从前你是我的歌迷,现在你是我的女朋友。”


    “是吗?我说的对吗,女朋友?”


    谢既饮看起来只是单纯地想陈述一下事实,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非常的无辜且真情实意。


    许逢秋只留给他半张侧脸点头。


    站在门口的虞渺跟靳聿两个人看到这样场面,抬脚迈进去也不是,抬脚离开也不是。


    虞渺心里的猜测愈发明晰,忍不住脱口而出跟靳聿道:“我怎么觉得…”


    靳聿见虞渺有话说,连忙把耳朵凑过去,只听到虞渺说出他心里的猜测,“我怎么觉得他们俩是在公费恋爱啊!”


    靳聿实在憋不住了,他先前停电的时候看到挨得近的谢既饮和许逢秋两个人,一个嘴唇泛着水光,一个耳朵红的滴血,就生出了这个猜测。


    现下虞渺直接一语戳中他的想法。他赶忙点头附和,“你也这么觉得!”


    虞渺跟他对视一眼,双手环胸,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我的直觉果然非常准。”


    她把目光直直落在不远处弹钢琴的许逢秋身上,耳边没过一会就响起一道熟悉又抓耳的旋律,她的脸上顿时露出一种,自己养的白菜被猪拱了的表情。


    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


    她怎么之前一点都没意识到。


    而且许逢秋居然跟她提都没提过这件事,莫非是不把她当朋友?


    不然好朋友之间,为什么不及时分享一下感情状况呢?


    这边虞渺还在陷入深深地好朋友谈恋爱不告诉自己的忧伤与气愤当中,许逢秋那边就已经快乐地弹起钢琴来了。


    许逢秋指腹碰上琴键的那一瞬,熟悉的感觉就从她的指尖蔓延到全身,仿佛就像打通任督二脉般,手一碰钢琴,乐感就来了。


    并且四手联弹带给她的感觉是她先前从未有过的,很奇妙,身边在坐着一个人,这个人还是她喜欢的人。


    两个人的手臂难以避免地碰到一起,许逢秋光滑细腻的肌理擦过谢既饮的手臂,滚烫又灼热,让她没来由的觉得,谢既饮像一团火将她围困烘烤。


    等两个人弹完一曲,许逢秋偏头问他,“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弹钢琴?我之前以为你只会打架子鼓呢。”


    谢既饮笑笑没吭声,许逢秋带着疑问,手臂轻轻碰了碰他,谢既饮这才不紧不慢地跟她解释:“毕业后学的,但学艺不精,在许老师面前还是不敢班门弄斧。”


    许逢秋摇摇头,真诚地夸他,“但是我觉得你弹的很不错,跟我配合的很默契。”


    谢既饮抿唇谦逊地笑了下,他还记得他毕业后去看她的钢琴演出,当时他一个人坐在台下后排,目光穿过后排到舞台中央那一段漫长的距离,投落在弹钢琴的女孩子身上。


    他独身看了一场又一场,忽然就萌生出了一个心愿:他想,他希望某一天,可以和他喜欢的女孩子一起弹奏一首曲子。


    时间横跨一年又一年,终于在他许下心愿的第三年,他如愿以偿了。


    他们俩一起弹的曲子,不是他随口提的欢乐儿歌《两只老虎》亦或是《小星星》,是他在异国推开那扇门,肩上抖落赶路的风尘,在雨声潺潺里听到的那首《nothg》。


    许逢秋朝着身后响起鼓掌声得地方看过去,看到虞渺和靳聿两个人啪啪啪鼓掌,掌声清脆悦耳。


    她害羞的笑笑,朝他们道一句,“谢谢渺渺跟靳聿的掌声。”


    虞渺挑眉冲许逢秋笑了下,拽着靳聿往前走了几步,靠近钢琴前的两个人,她笑着打趣了道,“小情侣不愧默契。”


    许逢秋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浅,她故作没听懂虞渺话里的打趣与试探,眼珠子转了转,顺着虞渺的话道:“所以说,许啾啾跟谢迎迎的感情确实很好。”


    这时坐在旁边的谢既饮起身,长臂一伸,从钢琴掀起的琴盖上撕下一张便利贴,拿到他们面前,念出上头写着的字,“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三口,爸妈都很支持我弹钢琴。”


    许逢秋看到便利贴的背后似乎有字,她提醒谢既饮说,“背后还有字,翻过来看看。”


    谢既饮听从她的指令把便利贴翻过来看,上头的字写得力透纸背:“我的存在是有意建构。”


    便利贴正反两面写字的力度不一样,许逢秋从谢既饮的手机拿过那张便利贴,仔细地端详观察,“字迹不一样。”


    她按照她心里的分析说:“背面这句话写的时候应该很用力,我猜想写字的人一定受到了刺激,联系正面的话,也许是家庭造成的困扰。”


    谢既饮手指点了点便利贴正面写的字,“仔细看,可能是两个人的字迹。”


    虞渺好奇地把脑袋凑过去看,兀自猜测,“正面应该是小妙写的,一家三口,最符合对他们家的形容。但是后面那句,应该不是她写的。”


    谢既饮打了个响指,笑道:“既然不是小妙写的,那猜一猜会是谁写的。”


    许逢秋在脑子里迅速筛选她需要的信息,嘴唇动了动,说出一个人名:“谢迎迎?”


    谢既饮点头,引着他们朝谢迎迎的身上思考。


    忽然别墅里召开紧急会议的铃声响起,钢琴房里头的四个人在一声又一声的铃声中,往紧急会议室走过去。


    这场推理的故事即将行至尾声,一天半的时间悄然流逝,许逢秋坐在谢既饮左侧的位置上,听大家的推理。


    谢既饮从容地坐着,背直直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大拇指摸着虎口。


    “根据我的推测,许啾啾的死或许跟谢迎迎脱不了干系,首先,我们一家是很幸福的一家,这是我们在线索里知道的,那我们身处幸福当中,根本就没有要杀害许啾啾的动机。”


    瞿心禾率先进行分析,她的丈夫陆珂补充道:“我和我的妻子是许啾啾的雇主,但我们雇佣她的最主要目的,是希望她可以教好我们的孩子。至于她请辞,未必要从我们雇主身上找原因。”


    虞渺将他们在钢琴房找到的线索说出来:“我们怀疑谢迎迎,是因为他对这个世界怀有很深的恨意,他说他的存在是有意建构,是跟我们幸福的一家做对比,那就是说,他之前生活的并不好,而许啾啾是带给他温暖和爱意的唯一一个人。”


    许逢秋顺势问道:“那怎么会以为是谢迎迎要杀掉他的爱人呢?”


    “因为满身淤泥的人总想要抓住光,如果抓不住,就会毁掉。”虞渺回答她。


    一番讨论后,大家一致认为是谢迎迎。但许逢秋犹豫不定,她朝一言不发的谢既饮看过去,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谢既饮薄唇翕张又闭合,没有发出声音,但许逢秋看懂了他在说什么,他说,“trt 。”


    最后的投票环节,除了许逢秋没举手投谢既饮一票,其他人都投了他。


    谢既饮反常地没说话,任由所有的猜测都落在他的身上,他的沉默像是默认,让大家都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准确无误的。


    直到游戏负责人宣告游戏结束,凶手获胜,大家吃惊地张大嘴巴,难以置信会是这个结果。


    谢既饮笑了下,“许逢秋,你赢了。”


    大家被谢既饮这句话说的一怔,任谁都没有想到真正的凶手会是许啾啾本人。


    就连许逢秋本人听到这个结果都是茫然地盯着谢既饮。


    谢既饮肩膀微微侧向许逢秋这边,跟大家解释剧情:“如果你们有搜查过许啾啾本人的房间,你们会发现很多玄机,比如被拉的严丝合缝的窗帘,颠倒悬挂


    的壁画。”


    “我跟许逢秋一起搜索过许啾啾的房间,她对许啾啾的个人解读很准,但是我慢慢地误导了她,在钢琴房的时候,也是我有意引导你们往谢迎迎身上思考。”


    “如果你们有谁取下过壁画,会发现壁画的后面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的很清楚,‘我死前一定要大梦一场,梦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梦一个光明坦荡的未来。’”


    “‘我的存在是有意建构’是许啾啾写的,以及,我告诉你们的那句,‘你是他最恨的世界里最爱的人’,这句话的人称代词需要换一下,指的是许啾啾。”


    失败婚烟的产物不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的降生也不由她定。


    然而遇到谢迎迎是她短暂的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可她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于是她选择自行了断。


    她死前构造一场大梦,梦里有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可她意识不断在幻境与现实拉扯,缓慢地割裂。


    许逢秋泪眼朦胧,问,“那谢迎迎的结局是什么呢?”


    这个故事真正存在的只有许啾啾和谢迎迎,其他都是梦境里虚构。


    谢既饮看她泪花包在眼睛里,悬而未坠,从裤兜里抽出一包纸巾,拆开,递到许逢秋的手里,“擦擦。”


    他继续说,“为什么我会引导你们以为谢迎迎是真凶呢,很简单,因为他爱她。”


    “有句话,虞渺说的很对,满身淤泥的谢迎迎看到了许啾啾身上的光,他试图去抓住那束光,但在他以为他即将紧紧抓住时,那束光哗的一下灭了。”


    “所以,在许啾啾自杀之后,谢迎迎也不想苟活于世,自杀认作他杀,被判死刑。”


    许逢秋在这一刻眼泪决堤,她就知道凶手一定不是谢迎迎,她从一而终都无比相信,他不会对他的爱人下手。


    但是他们就是不信她,他们就是要投谢迎迎一票。


    谢既饮一转头,看到许逢秋哭的那么伤心,整个人都手忙脚乱地开始抽纸给她擦眼泪,无奈又宠溺地笑道:


    “这是谁家哭脸的小花猫啊?”


    “让我猜猜,是胜利过后喜悦的泪水,还是为许啾啾和谢迎迎的爱情感动的泪水。”


    许逢秋抽噎着反驳他,“赢了一点都不开心。”


    谢既饮轻轻叹口气,“那我还一直盘算着让你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