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分房
    屋顶年久失修,被风雨侵蚀,露出内里浆泥裹着的房椽,扑簌簌地向下落着灰。


    房间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一张被砍了半条腿的旧木桌和一张破旧拔步床,床上沾着大量喷溅式血迹,出血量之大,足以致人死命,可见此处为第一案发现场。


    “看出了什么?”


    谢衍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叶江沅知道,他又要开始考自己了。


    “在查验之前,我不会轻易下结论。”


    看着他赞许的眼神,她怎么感觉,自己是在跟博导一起出案子?


    压下这荒谬的想法,叶江沅戴上手套,一寸一寸,在房间里细细搜索起来。


    “你过来看,这是什么?”


    叶江沅跪在床上,指尖拈起一丁点微微泛红的粉末,这是在床边夹缝中找到的,如果不细看,很容易忽略它的存在。


    “我朝禁药,五石散。能致人上瘾,千金难求。”


    谢衍在床边敲击几下,一拉流苏,登时墙上的床板下移,墙边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暗格,暗格底部,有一个正方形的无尘区,应该是经常被放置东西留下的。


    看到这个,叶江沅立马就想到了毒品交易。


    她在古籍上看过五石散这种药,它的药方流传至现代,已经变了好几个版本,现代人对它的所知并不详尽。只知道人在服食此药之后会出现幻觉,全身忽冷忽热,必须靠运动才能疏解药力,现代的词汇“散步”,便是从这里来的。


    难不成,这些女子都是瘾君子,被凶手以禁药交易为名,骗到此处性侵杀害?


    可是,凶手为什么要切下她们的心脏呢?


    暗格,禁药交易,无人区,女尸……各种线索在头脑中打着旋,叶江沅只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能暂且搁置。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机关?”


    仔细打量了暗格许久,叶江沅一脸震惊地看向谢衍,她刚刚将这张床里里外外都敲了个遍,也没发现哪里有什么破绽。


    “你没发现,你平时睡的那张床,与这张十分相像吗?”


    叶江沅回想了一下,怎么也不能将眼前这个破烂不堪的床榻,与谢衍房间那张镶金嵌宝,奢靡无比的大床联系起来。


    她索性放弃了,对着谢衍比了个大拇指,由衷夸奖,“谢大人,你这观察力是真的惊人,怎么练的,教教我好嘛?”


    “走吧,你该回家了。”谢衍沉默一会儿,起身向外走去。


    叶江沅赶紧小跑几步跟上他,问道:“我们不回大理寺交差吗?”


    “这是我的事,与你没什么关系。”谢衍垂眸,对着一旁的差人吩咐道,“为夫人备轿,送她回荥阳王府。”


    “是,大人!”差人对着他一抱拳,转身小跑着离开。


    “等等!你这是干什么?我是来查案的,还没查完怎么回去啊?”眼见谢衍冷了脸,叶江沅不明所以,连忙开口道,“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好,你骂我打我都行,何必把我送回去呢?”


    线索就在眼前,她却没法再跟进,只能查一半的案子。这种半途而废的挫败感,简直能憋死她这个事业狗。


    她言辞恳切,伸手就想拽他撒娇,对方却快步离开,翻身上了马,一骑绝尘而去,对她半分留恋都没有。


    “喜怒无常的狗男人!”叶江沅咬牙切齿,对着他的背影狠狠呸了两口,“再跟你一起办案,我就是狗!”


    一旁巡视的差人不敢惹她,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疑惑。


    他们也不明白,刚刚还郎情妾意,晃瞎他们狗眼的两个人,怎么就突然之间就闹成了这副样子。


    叶江沅回到谢家,一进房间,就看到息兰愁眉苦脸地帮她收拾东西。


    “这是在干什么?”叶江沅看着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好奇开口。


    “少夫人,你可算回来了。”见到叶江沅,息兰像见到救星一样,连忙迎上去,“老夫人说,让少夫人您先搬去碧霞阁暂住静养,待府中子嗣有望,再将您挪回来。”


    谢家府邸占地极大,院落林立,南北对称,谢衍的院子归鸿轩地处南侧,与之遥遥相对的北侧,便是碧霞阁了。


    这从南到北,满打满算也得走上一刻钟。


    换句话说,只要她不想,她得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谢衍了。


    叶江沅挑了挑眉,为了谢家的继承人,这谢夫人速度可真是够快的,想必是已经挑好了人选,今晚大概就要送到谢衍床上去了。


    更难能可贵的是,谢夫人还记得让她眼不见心不烦,特地把她移居到别处去,婆母如此贴心,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真的,她哭死。


    “少夫人也不用太难过,老夫人这也是为了咱们谢家好。”见她不说话,息兰只当她心里不好受,安慰道,“世子的心还是在您身上的,而且老夫人说了,无论是谁生下小世子,都会交由您来抚养,您永远都是小世子的嫡母,谁都越不过您去。”


    “算了吧,我对帮别人养孩子没兴趣。”叶江沅抖了一抖,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抢人家孩子这事儿,真够缺德的,我可不干。”


    “可是少夫人,咱们女子嫁到夫家,终究还是得有个子嗣傍身,不是吗?”听到这话,息兰一脸不解地看着她,“您与世子虽说是琴瑟和鸣,但世子有隐疾在身,于子嗣上对您进益不大,您又何必如此抵触他与其他女子所生的孩子呢?”


    “……你说是就是吧。”叶江沅敷衍至极,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着她那没完成的案子,哪有心思去想孩子的事?


    “您要是实在气不过,等那女子生下小世子,您再好好磋磨她就是了。”见她意兴阑珊,息兰却会错了意,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奴婢曾听老嬷嬷说起过,大户人家的正室夫人为了去母留子,会在妾室坐月子时,给她们吃凉茶……”


    “打住!别说了!”此话一出,叶江沅被茶水呛得连连咳嗽,一脸震惊地看向息兰,“小姑娘,你知道你这是在教唆我杀人吧?”


    能把杀人说得这么轻松,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柔柔弱弱的息兰吗?


    息兰却不以为意,只睁着一双懵懂地眼睛看她,“老嬷嬷说,这些都是内宅秘辛,只要做得足够隐蔽,钱财使得到位,就连官府也不会过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夫人不必害怕。”


    “……”


    叶江沅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她有两世的记忆,自然知道息兰所说的,是她这个特权阶级,所拥有的生杀予夺的权力,而这种支配权,一旦沾染上,就会让人欲罢不能。


    她有预感,只要她继续留在后宅之内,仰仗男人的鼻息过活,总有一天,她会融进这个时代,心甘情愿成为那些正室夫人中的一员。


    被这个念头吓到,叶江沅心里咯噔一下,半晌,才一脸颓然地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夫人。”


    息兰不解地看着她,却还是乖巧地退了出去,走之前,还贴心地帮她关上了门。


    阳光被隔绝在门外,室内陡然暗了下来,叶江沅攥紧了椅背把手,脸色阴晴不定。


    她的和离计划,只怕是要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