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告密
    谢家。


    灯火俱喑,连常年点灯的书房也不例外,唯有祠堂亮得出奇。


    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叶江沅转身想跑,却被几个婆子拦住了去路。


    “夫人,老夫人在等着您呢。”为首的婆子皮笑肉不笑,“您要去哪啊?”


    呵呵干笑,叶江沅脑子转得快,“死牢晦气重,别冲撞了婆母,我回去换个衣服先。”


    回来的路上,她跟谢开通了气。


    因着她为谢衍申冤,对方千恩万谢,再三保证,不会把她今日的行程,透露给谢夫人。


    要是知道她不干正事,谢夫人定要罚她。


    “叶江沅,你过来。”


    影子映在楞格窗的明纸上,谢夫人轮廓分明,与谢衍三分相像。


    整个人却带着股死气,嵌进了半新不旧的乌木窗棱里。


    被这不带情绪的声音扭住心脏,叶江沅不争气地怕了一怕。


    她看着半条小腿高的门槛,磨磨蹭蹭,一步分成了八步往里挪。


    门口的婆子看不过眼,伸手把她推了进去,轻手轻脚地关上了祠堂门。


    合着她还不如个破门重要?


    叶江沅张牙舞爪,“嘿,我说你干嘛呢?”


    一转头,却与谢夫人那双死寂的眼对上,瞬间熄火,垂着手站在一旁,老老实实。


    活人死人她都不怕,活死人她可是怕得厉害。


    “婆母,我回来了。”


    “跪下。”


    麻利找个蒲团跪下,仰视眼前密密麻麻的牌位,叶江沅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叶江沅,你今日都做了什么?”


    还是那副机械的声音,叶江沅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死鸭子嘴硬,负隅顽抗,“做了婆母希望我做的事。”


    “你对着祖宗的牌位发誓,你今日当真与我儿敦伦过。如有妄言,短折而死!”


    没有实锤,谢夫人不会这样疾言厉色,肯定是有人告密了。


    眼前闪过狱卒那张略带猥琐的脸,叶江沅蹙了蹙眉。


    原来他说的泄露出去,是这个意思。


    “你不敢发誓是不是!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谢夫人气急,捂着胸口在一旁喘息着。


    “”


    从前的叶江沅,不信誓言,死后重生,方知鬼神之说,并非无稽之谈。


    见叶江沅还是沉默,谢夫人眼中失望更盛。


    她只剩给谢家留下香火这一个愿望,却被叶江沅粉碎得彻底。


    从袖中拿出休书,扔到叶江沅身前,谢夫人面无表情。


    “明日你便带着嫁妆离开吧,房里的东西也随你带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休书上白纸黑字,叶江沅仿佛看到了自己横死的未来。


    一个头两个大,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堵着门板不让谢夫人出去。


    “婆母,你先听我说完,再休了我也不迟。”


    从怀中拿出验尸报告,叶江沅将它展开,躬身双手奉上,话说的又快又急。


    “我是去帮夫君翻案了,这的确是您想做的事,不算是骗了您。比起谢家的继承人,您更在乎亲儿子的性命,不是吗?”


    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接过报告。


    眼中泪水翻涌,谢夫人却还强忍着不肯落下来。


    “那死刑核准上的批红,是谁的手笔?”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成功问蒙了叶江沅。


    历史这一科,叶江沅学的其实不太好。


    但她也知道,死刑一般是由刑部核准,皇帝批红,再由某部门下达地方执行。


    她一个现代人都知道的事,谢夫人拿这个考她,着实是没道理。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试探道:“该不会是齐不,我义父吧?”


    想到叶洪伤口处,极其敷衍的砒霜痕迹,叶江沅眉心跳了一跳。


    本以为是诬陷者不够严谨,原来是她对权力所知甚少。


    朱笔一圈,就能分黑白,定善恶,断死生。


    何须死者开口?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儿冤枉吗?你以为我不想他活着吗?所有人都知道我儿冤枉,但没一个人敢说出来,更没人敢重断这案子!这张废纸能顶什么用!你告诉我,它有什么用!”


    说到悲愤之处,谢夫人神色凄怆,泪流满面,劈手就要夺过验尸报告,将它撕碎。


    见谢夫人情绪激动,叶江沅慌忙收手后退,将报告笼进袖中。


    胳膊肘撞到门板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婆母,你先别激动,这事还有回还的余地。我向您保证,谢衍他一定会没事的。”


    前世谢衍就逢凶化吉,这一世大体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但她不一样,这验尸报告没了,她就彻底没了价值,肯定会被谢家扫地出门,重蹈前世覆辙。


    “你的意思是,要我儿跟齐盛那个阉人服软?”谢夫人冷静下来,以帕拭泪,摇摇头,“不可能的,他们父子俩一个德行,骨头硬,跪不下去。”


    话虽无奈,语气却隐隐带着自豪。


    见她提起齐盛,叶江沅心中毫无波澜。


    她也觉得给齐盛做走狗,并不是什么好差事。


    以她为例子,作为安插在谢家的监视器,她前世的下场,可算不得善终。


    东厂探子遍布大邺,她不信自己被卖了的事,传不到齐盛的耳朵里。


    只是没用的东西,不必在意罢了。


    “婆母,您误会了。”她目光悠远坚定,将验尸报告交到谢夫人手里,“我的意思是,拿着这证据,找到能跟东厂分庭抗礼的话事人,不就能够为谢衍翻案了吗?”


    如果说齐盛只手遮天,没人能与之抗衡,那季悠然如何能帮谢衍脱罪?


    要知道,镇北侯季琦和齐盛之间可是有着血海深仇。


    若不是当年齐盛搜罗罪状,状告季家大不敬之罪,季家不至于一家一十三口被流放西北。


    流放途中,一家老小病的病,死的死,只剩下季琦和季悠然兄妹相依为命。


    要不是因为季琦是个军事奇才,弱冠之年就能率两千精兵,大破敌军五万铁骑,逐敌漠北几千里,他大概率会和季悠然一同死在西北,无人知晓。


    有这样的血海深仇,季悠然是不可能说服齐盛放过谢衍,只可能是求了外援。


    而这个外援,首先需要排除镇北侯。他虽然名声煊赫,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比起齐盛,他在洛京的势力可以称得上是微乎其微。


    所以,肯定还有其他突破口可以救下谢衍,只是她们还没有发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