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庶妹之恨
    时日一久,皇上与越德琛率领的部队仍未回来,因而由丞相监国。


    越容因战战兢兢多日,好在阮青微只是偶然替二皇子的太傅代课,并非全然留在宫内,她总算松了口气。有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在宫里,她也时常睡不安稳。


    只是偶然去上书所送吃食时,她碰到阮青微时,总是能撞见裴宴礼,对方冷着一张太傅脸,阮青微再想冲她耳边阴森森说些什么,也是不合时宜了。


    一个疯子,一个古板的书呆子,若非要讨好太子,打死她也不愿多去上书房。


    而入宫的庶妹--越贞姿也是个麻烦事,成日里在宫中晃悠,大概是温玉痕说了什么,她竟然丝毫不畏惧,把福宁宫当成了自个儿的闺房,竟然让她落不下半分清闲之意。


    今日把她种的翠竹裁剪了几寸,嚷嚷着见了绿色就眼晕,明日便把她的晚银桂折了几枝,说想插到自己住的偏殿去。


    越容因瞧着残缺的晚银桂,心疼的滴血,可她对上越贞姿的放肆,却也不能施以惩戒。


    要知道,越贞姿入宫的由头是借了元德皇后,她若发火,传出去就是不敬先后,怕是仅有的恩宠也没了。


    好在太子傲慢,对上庶出的姨母,态度也一般,不然她真的要吐血了。


    福娘心疼的想扶起晚银桂颓败的枝娅,谁料怎么扶也扶不起来,没了法子,她牙关咯吱的疼:"娘娘可以忍的下去,可奴婢快气死了,呵护了这么久,娘娘花了多少心思,全都糟践了。"


    "本宫如何不心疼。"越容因见了外头的冠盖大树,闷声带了点恣睢的恶意:"既然她喜欢这盆晚银桂,本宫就给她更贵重的。"


    "让伺候的奴婢告诉她林衡署的地方,可千万要提醒她,那盆待开的绿菊贵重,动不得。"


    脸上漾了点笑意,福娘意会:"奴婢明白,可三小姐若实在喜欢,那奴婢等人也拦不住。"


    林衡署,瘦到伶仃的花奴对上气势汹汹的贵女也没了法子,抱着绿菊哀求:"小姐,这盆花不能搬走啊,是贵妃娘娘所钟爱的。奴才知道您是皇后娘娘和越贵姬的妹妹,只是这花有主了。"


    "放肆!我想搬走,你能如何!"见人匍匐在地上,痛苦的求着自己,越贞姿心头的快意达到了顶峰,全然忘记了入宫前嫡母的叮嘱:只触越容因的霉头,争夺帝宠,其余的贵人能不招惹,尽量不要招惹。


    见了此状,如意立在旁边,隐匿了唇角的弧度,"提醒"着:"三小姐,贵妃娘娘如今是宫中最高位分的妃嫔了,您若招惹了,怕是娘娘不好交待呀。"


    "是吗?"越贞姿听闻此言,反而更加得逞,肆无忌惮的命贴身丫鬟搬起了花盆:"可我瞧着姐姐宫里空荡荡的,多几盆花点缀,瞧着更好一些。想来,贵妃娘娘应当不介意吧。"


    花奴无奈,只好眼睁睁看着盆栽被这位贵女搬走,兀自唉声叹息。


    见自己轻而易举就搬走了贵妃喜爱的绿菊,越贞姿得意洋洋的回了福宁宫,冲着倚在榻上喂鱼的越容因炫耀:“沾了阿姐的光,如今我也能看看宫里的风光,享着本该属于长姐的富贵。”


    越容因却丝毫不气恼,笑意盈盈:“你喜欢就好。”


    喜欢就好,更好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果不其然,日头正盛时,还没等午膳端上来,福宁宫门外便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带了焦灼与急切的力度,落在了越容因耳里,她略施了薄粉,任由福娘搀扶着出来,对上面前居高临下、一脸怒气的柳贵妃,先行跪下来了:“臣妾有错,没管教好自家的庶妹,夺了娘娘的爱花,先赔不是。”


    见越容因先发制人,柳贵妃并没有原谅或是消火。而是,眉头蹙的更紧了,连带着耳垂的东珠也叮当作响。她睨了眼跪地的女子,厌倦的开口:“本宫不欲与你多说,总之,把本宫的绿菊搬出来。”


    “是。”越容因答应的极快,一招手,连忙让如意敲响了偏殿的门,边带了柔和的笑意:“娘娘放心,我这妹妹向来喜欢花草,大抵是见了绿菊独特,一时难掩喜爱之情,抱回来观赏。臣妾也提前告知了她这是娘娘钟爱之花,想来绿菊不会有事。”


    “最好如此。”柳贵妃冷冷回应,直勾勾的盯着偏殿的门,直到里面传来不满的抱怨声,她的脸色更青白了几分。


    “谁啊打扰本小姐睡觉。”越贞姿不满的揉了揉眼,见了气度雍容、满头珠翠的柳贵妃,却也丝毫不忌惮,懒散的行了个礼:“臣女给贵妃娘娘请安。”


    “这就是越府的教养?越贵姬。”柳贵妃冷冷的看着两人,使了记眼刀,身边的宫女翠屏连忙走上前去,对着越贞姿的脸就是狠狠地一巴掌。


    “啪---”随着一巴掌落下,越贞姿不可置信的看着柳贵妃,又看了眼淡定从容的越容因,捂住了娇妍的雪腮质问:“你知道皇后是我阿姐吗?你怎么敢打我?要知道,皇上最敬重的就是我阿姐,你还敢打她的妹妹。”


    说完这些,越贞姿又瞥向越容因,委屈的哀嚎:“你也不阻拦吗?”


    “贞姿,你如此胆大妄为,本宫如何拦得住!”越容因满目惶恐,看向柳贵妃:“娘娘您大人有大量,还请饶过小妹吧。毕竟,母亲让她入宫,也并非仅仅为了照看太子,也是为了皇上膝下寂寞,开枝散叶、排忧解难呀。”


    听闻此言,柳贵妃艳如芙蕖的面上更是厌恶不已:“枉费你们越家自称百年望族,入京时清贵自傲,如今也学了雀狼献媚,把女儿献给皇上,当真可笑。”


    越贞姿死到临头,却还是不知悔改,看着头顶上的贵妃未动,顿时又来了勇气,反驳:“臣女见娘娘入宫多年,虽生育皇子,却也没有贵为东宫,是起了僭越之心,心有不平吧!”


    "大胆!竟敢污蔑本宫,来人呐,掌嘴二十。"


    柳贵妃平生最恨的就是她费劲千辛万苦,可儿子仍是低人一等的庶出,虽是皇长子,年轻有为,学业精深,却仍然比不过投胎在皇后腹中的废物。如今又被皇后的庶妹提起,她焉能不恨呢?


    “你敢!”越贞姿终于慌了,却仍旧强撑着。


    “本宫如何不敢!”柳贵妃冷笑,亲自上前摘了护甲,丝丝裙摆犹如青莲,层层绽开,却带了冷然的傲气:“本宫亲自教训你,看看到底敢不敢!”


    “啪———”清脆的一声随之落下。


    “啊———”再一次的,柳贵妃用了十成的力气,恨不得一巴掌把眼前倨傲不屑的少女拍进泥潭里。


    “阿姐救我!”越贞姿感受着脸就像烧焦的肉又被大火反复烤着,疼痛不已,她哀求着:“阿姐,帮帮我。”


    眼见着少女两只手被宫女桎梏着,悲惨的按在地上被反复扇着巴掌,越容因却丝毫不上前,任由心底乐开了花,她面上仍是青白憔悴,自顾自的抹泪哀叹:“是本宫没教好你,是本宫的错。”


    美人落泪,本是极美的场景,前提是旁边没有这诡异到骇人的一幕。


    —


    夏风过境,吹散了几丝暑热,也卷落了几簇新开的海棠。“啪啪——”的巴掌声随着风的静止也停了下来。


    柳贵妃总算停手,气喘吁吁的抬起了腰,艳如桃李的芙蓉面上虽然略带薄汗,却是极畅快的爽意。


    打越贞姿,并不是她真的动怒的,而是借着打越家庶女的脸,能羞辱下越容因也是好的。


    毕竟她前些日子被关禁闭,全拜眼前人所赐。


    再者,若是她真的全然不顾,借着一盆绿菊的名义对越容因动手,只怕皇上征战回来,第一个要惩戒的便是她。为了怀之,她不能贸然行动,破坏了为儿子铺就的锦绣大道。


    可她万万想不到的是,越容因倒是对她的举止非常满意。


    本家的庶妹,不好亲自动手惩罚,借了她的手,小惩大戒,也算是解解恨了。


    “呜呜呜——”


    越贞姿颓然的倒在地上抽泣,柔顺的乌发散落在肩头,斜插的翠鸟玛瑙花钿也不知踪迹了。


    刚出来时穿的夏寝衣,也因为被扇了巴掌而露了香肩半侧,嫩白的肌肤在阳光烈日下也很快就泛了桃红色,看起来可怜又柔弱。


    若是皇上在,没准能趁机博得一丝怜惜,可惜了,在场的皆是冷眼旁观的人。


    “罢了,本宫也不想多加计较。只是,越贵姬,别怪本宫不提醒你,不看好家犬,若是咬伤别人了,需要赔罪的,可不止她一人。”


    柳贵妃说完,冷冷的睨了两人一眼,便袅娜从容的离去了。


    “二姐!”越贞姿见人终于走了,连忙哭出了声,连带着热泪烫的灼心:“你为什么不帮我?如果我告诉母亲,你猜她———”


    “你敢吗?”越容因微微的笑着,可越贞姿却平白的从她的脸上看出了几分冷意。


    美人静坐亭中,音色柔和如水,她却无故觉得置身冰窖里凉透了骨子。


    “你不敢。"


    "母亲允许你入宫,但她并不允许你惹事。贞姿,二姐想你应该也清楚,母亲送你入宫来,并不是为了让你真正陪伴太子,做一个好姨母,而是皇上膝下寂寞,缺少皇嗣,所以把你送了进来。”


    “你若是不守规矩,那么母亲怎么放心让你长久的留在宫中呢?莫非,你真认为母亲会只听你一人之言吗?还是,你觉得可以凭借自己一个人的本事,就得了皇上的青眼,皇恩长久呢?乖一点,这样,你的目的才能达到呀。”


    美人循循善诱的劝着,看着海棠树下,仍旧白的如同凝了霜雪的庶姐,越贞姿难掩心头如同洪水般的嫉妒再次袭来。


    女子表面上是劝导,实则是威胁。


    她恨恨的抹了把泪,低了嗓音:“你最好向上苍祈祷,我永远不会分得你的宠爱。”


    不然,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唇齿间辗转的话,越贞姿并没有说出,但是越容因看着她淬了火的杏眸,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水车鼓吹着冰鉴,吹的人心头发冷。


    她不蠢,即便没有今日的事,越贞姿也不会和她同一阵营。毕竟越家和温玉痕多年熏陶,她这庶妹已然走火入魔的蠢钝,入宫承宠,是势在必得的事了。


    她也不会阻拦其入宫,越家想再送个牺牲品入宫,她也不会阻拦。


    待到时机成熟,她倒要看看越贞姿知道自己已然绝育,温玉痕会不会自讨苦吃,被自己的庶女报复。


    看着两人龙争虎斗,也是件有趣的事。


    见了越贞姿狼狈的回了屋子,福娘痛快一笑,梨涡微露:“娘娘果然聪慧,不用动手,就可以让二小姐尝到苦头。”


    “哎,她亲生的姨娘难产而死,自小便跟了嬷嬷长大,养到十岁时,温玉痕接手,刻意惯的刁蛮任性,不识礼数。如今入宫,终会体会到切肤之痛。”


    越容因低敛了眸子,府中姨娘死的死、疯的疯,除了她小娘被污蔑通奸沉塘而死,其余的譬如越贞姿的小娘便是怀二公子时难产而亡。


    生下来的二公子病殃殃的,没几天就断了气。


    温玉痕原来并非是越家原本的主母。越家的正妻本是与阮青微同郡的闽州望族温氏的嫡长女,生的温婉秀气,清丽娉婷。


    她嫁给越长山后,生了长公子后大伤元气,缠绵于病榻之上。温家听闻了此消息,派了嫡次女探望,也就是温玉痕。


    同时带了闽州有名的郎中来给大姑娘看病。


    谁料,病没看好,温玉痕先和姐夫勾搭在了一起,很快,温家嫡长女便忧郁而死。


    天可怜见,温家嫡女是不是撞见了自己的夫君和明媚端丽的亲妹勾搭在一起,被活活气死的。


    想来越长山并非没有怀疑过,姨娘通房,为何人人都遭了秧。可温玉痕无论何时都是温和大气的姿态,他也只能作罢。


    越容因思忖着。或者说,她的好阿爹只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只要不涉及自己的切身利益,他便不会去费力气去插手。


    不过是卑贱昏浊的妾室,没了再花些银两买一个便是,何必惹了家宅不宁。


    御花园闷热,赤日火云烧不尽,郑嫔正带了哭闹不停的二公主来凉亭吃暑瓜,却听见了呜呜咽咽的抽泣声。


    "青天白日的,娘娘,这声儿真是骇人。"春宜摸了把手臂的寒毛,连忙堵了公主的耳朵。


    "无妨,左不过是宫女受了委屈。"


    郑嫔也有些危惧,罗帕紧拽着,命小太监去瞧瞧。


    小太监倒是胆大,直接拨了角落处的碧丛,被猛的打了下右腮:"滚开。"


    "娘娘,此处果然有人。"


    小太监生了闷气,提溜小鸡仔般的把满面水光的少女拽了出来。


    见了少女泪落如雨,郑嫔打量了几眼,忽而笑着迎上去,递了帕子:"本宫吓了一跳,想着若是宫女想不开,也好劝导几分,未曾料到是三姑娘。"


    "你识得我?"越贞姿停了抽噎,唇峦带了艳色。郑嫔眼底一暗,越家果然出美人,可惜了,是个蠢的。


    她擦了擦越贞姿的泪,笑盈盈的迎少女入座:"皇后娘娘与您,眉眼间倒是相像。"


    越贞姿见来人提了长姐,只觉得承宠的希望多了几分,也不哭了,水眸亮晶晶:"那是自然。"


    无形承认了身份,郑嫔试探的开了口:"可是三姑娘对宫中诸事不满意?本宫昔日受皇后娘娘恩泽庇佑,姑娘放心安排便是。"


    "没有。"越贞姿见来人丰容盛鬋,鬓间盘髻显了身份尊贵,带了几分惧意。


    毕竟,刚刚柳贵妃的事,还历历在目。说不怕,自然是假的。


    "本宫懂你们闺阁女儿家的苦楚,三姑娘不说也罢。只是,本宫要劝诫姑娘一句,有时受了委屈也得做了样子忍着。毕竟——"


    她压低了嗓音:"无形的出击才能致命呀。"


    见少女低了头颅,像只惶惶焉的麋鹿,若有所思,她微笑着带了二公主离去。


    想来,这位越家三姑娘,是在越贵姬那儿受了苦。她便推波助澜一把,也好增点乐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