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好事打断
    福宁宫从内务府调了宫仆,修剪着多节的竹根,绿意从墙垣处垂绦下来,蔓延到了台矶之上,虽然散漫肆意,却带了凌乱之美。


    "娘娘,好好儿的,怎么非要修剪这竹根呢?"


    如意不解,青松翠柏、藤萝修竹可是娘娘向来喜爱的了,点缀在池馆水榭间,别有趣味。


    "瞧了碍眼。"


    越容因没个好气儿的回着,倚了酸枣木椅案,喂着肥嘟嘟的锦鲤。


    正堂开了一隙,引了清泉,又在小池内放了翠荇香菱,浮浮荡荡的,多柔和啊。


    何必看这硬腾腾的竹根,和某人一样死板的碍眼。


    如意还是不解,索性去监督着小厨房做晚膳,今晚娘娘侍寝,皇上点名要吃的归芪蒸鸡,马虎不得。


    夏风沉缓,日影隔了亭亭如盖,也柔和了几分,见主子酣睡了过去,福娘贴心的盖了薄绸被。


    越容因做了场短梦,梦里她竟然变成了长宁,娇憨羞涩的递了香囊给裴宴礼,对方竟然冷哼一声,把香囊扔到了合欢花树上,拂袖离去,任由少女满脸无措的凝视着树干。


    随即,她哭哭啼啼的爬上了树枝,却一不留神,"哐当"一声坠了下来。


    可她揉弄着受伤的膝盖时,裴宴礼却冷冷的睨着她,不伸手扶,反而勾唇,带了些刻薄的笑意。


    忒恨人了些。


    猛的醒来,鬓角出了汗,越容因惊魂未定。


    乌发垂顺着,香腮粉白,沁了胭脂色,与漆黑的玄木椅案色形成了绝艳的对比。


    夏纱遮不住丰身细臀的媚态,体态绰约,如姑苏射人,只待郎君采摘。


    见四下安谧,福娘拘谨的弓腰立在一侧,她恍然回眸。周元鹤坐了凉亭处,目影幽幽,端视着她。


    带了窥探人心的锐意,周元鹤难得没笑,通身龙袍泛着粼粼金光,直到看见她醒来,又变了往素温和的模样。


    "因娘醒了,朕倒羡慕你,日午多眠,难怪眼底明亮,清如流珠。"


    "给皇上请安。"


    越容因知道今日侍寝,却不知午后他便来了,好在自己未在梦中胡言乱语,还算镇定:"都怪臣妾又贪睡了些,皇上既然来,不若喝碗酸梅桑葚酒,开开胃。"


    "好。"周元鹤一甩佛串,索性脱了闷厚的外袍,长身落拓。命太监在凉亭处倒酒,见她一同坐下,举杯对盏,啄饮一口,满腔回甘。


    翠绿荫凉,凉亭有风,一派爽朗之景。梅子酸涩,桑葚却浓甜,配了酒香醉人,倒是开胃的好东西。


    "朕来,也是想同你说件事。"周元鹤淡淡道:"宫中夏宴,朕想让你安排。祭祀兹事体大,朕没法假手于人,索性夏宴宫里年年办,也不算难事。"


    顿了顿,他继续道:"朕瞧你整日里闷着,虽然清闲,却也没个精神,不若替朕办些事。"


    越容因饮着酒,手指微顿。


    宫中妃嫔不算多,除却柳贵妃身居高位,纯妃、宜妃都还健在,妃位之下,陈昭容、元昭仪,再之后才是她这贵姬的位分。


    再不济,还有个宫中的老人儿,郑嫔,诞育了二公主,替贵妃执掌宫馈几月,对宫中内务熟悉的很。


    她没想到,皇上会让她主持宫宴,于是难免瑟缩:"可是,臣妾刚承蒙圣恩,如何就能承此重任呢?"


    况且,她料不准,妃嫔之中是否有人给她使绊子。她在明处,他人却在暗处。


    "朕知道你有些害怕,无妨,只放手去办。"周元鹤长睫垂了阴影,眸色里带了沉醉的酒意,握住她的手:"朕相信你。"


    随即,李郑见主子气息微浮,与贵姬娘娘两情缱绻对望,连忙招呼了宫仆出去,轻轻的阖了宫门。


    见四下无人,周元鹤勾了唇角,薄唇浮了梅子的艳红,握起她的手,贴近胸膛,心跳声滚烫有力、且蓬勃。


    "因娘,今日朕来,便成全你龙凤花烛夜,可好?"他的嗓音带了炙热的温度,仿佛黏腻的青苔,紧贴着心爱之人。


    今日,他特地服了药,只为给音娘一场最极致的欢好。男女欢好,巫山共赴,谁又如何能逃脱其中快感呢?


    "皇上,晚膳还没吃呢。况且,青天白日的,臣妾实在惶恐。"


    自从知道了皇帝没了生育的可能,她承宠的心思便全然淡去了。毕竟一朝皇恩,转瞬即逝。


    她如今的心绪颇乱,讨好太子,也不算良策,若想抱养皇子,唯一合适的三皇子却已经被纯妃养了去,如今,两头路全然被堵死了。


    见美人秀眉微蹙,做着无力的反驳,惹的他窝了欲火,周元鹤猛的抱起了她,夏纱裙裾半露在了空中,露了截粉藕般白生生的小腿。


    白肌滑嫩无痕,周元鹤垂眸一瞥,神色彻底暗了下来,步子也更加急切:"不急,过会再吃。朕,想先尝尝因娘的味道。"


    谁料,刚抱了美人进屋,宫门却被急促的敲响,"砰—砰—砰"。


    "皇上,皇上,裴太傅求见,说是陇南急报,火急万分!"


    是李郑的声音,听着焦灼万分。


    周元鹤烦躁的穿了亵裤,鬓发的湿汗密密成珠,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吻了吻她的殷唇:"陇南近日旱灾,事情颇为急切,朕需得去看看。"


    "皇上,朝政要紧,臣妾不要紧的。"越容因面上带了落寞,心底却松了口气。


    周元鹤浑身冷气,步子迈的飞快,吓得李郑不敢多言,弓腰跟着,打搅了皇上和娘娘的合欢好事,他的狗头也摇摇欲坠了。


    踏入勤政殿的门槛,周元鹤抬眉,只见裴宴礼穿了朝服,面色矜贵,好歹脸色缓和了些。


    面对自家表兄,他还能温和对待。


    "微臣叨扰皇上,陇南郡守急报,说旱灾加重,流民之乱愈烈。谁料恰逢大雨,旱田得以滋润,如今耕地瞧着来年有望。只是如今,仍需解决百姓一时的温饱问题,还请皇上下旨开皇仓,济国粮。"


    见陇南来了及时雨,如今只需救济几月便可解决此等大事,周元鹤心头窝的火气也消弭了一些。


    看着冷矜矜的表兄,漾了点笑意:"表兄克勤,朕自愧不如。只是表兄鞠躬尽瘁,可后屋空寂,若漫漫长夜只有空屋寂冷,岂非是朕的罪过?"


    "再者,今日表兄急奏,朕也失了美人心。因娘若生了朕的气,表兄该如何弥补?不若也早些成家,朕也当表兄赎今日的罪了。"


    周远鹤笑着调侃,却也有意促成长宁的心意,身为他唯一的胞妹,小姑娘刁蛮任性,可母后死前唯一寄托的,就是她尚未及笄的幼女。


    为人兄长,自要替弟妹多筹谋几分的。


    听了"因娘"二字,裴宴礼唇峰微抿,脸庞锋利流畅,更加冷凝,周身僵硬绷直,浑身透了股莫名的冷气。


    所以自己是破坏了她与皇上的好事?


    先替长宁给自己送香囊,又和皇上厮缠在床榻间,真是祸乱宫闱,刻意搅乱人心。


    皇上龙袍上隐约带的桂花味道,像是祸水身上勾人的魄香。这么浓郁,该是挨的极近吧。


    心头的燥火像在原野枯林,肆无忌惮的烧着,他努力维持着修长笔直的身姿,却难掩胸膛里难言的、莫名的酸楚。


    如此耽误朝政、耽误皇上,当真是祸水,他该极力劝诫皇上才是。


    可唇起合着,裴宴礼却失了声。朝臣不涉后宫之事,她僭越了,自己似乎,也逾矩了。


    周元鹤见台下的人静默,一时又觉得无趣,他这表兄,称得上天人之姿,却呆板的很。


    他刚要说起长宁的事,却见裴宴礼抬了眉眼,带了些晦暗之色,行礼:"微臣突然身体不适,还望皇上见谅,先行告退了。"


    走时步履匆匆,莫名的失了往日的风度。


    李郑瞧了眼,低头自顾自的嘟囔着:"裴大人,怎的失了魂魄一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