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3)
    知夏算是明白了,这人满嘴跑火车,一套一套的,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谁知道这黑板报到底是不是他画的,说不准他又在骗人。


    大厅里的人比刚刚少了很多,知夏决定不再理他,抬脚要走。


    经过他身边时,她听到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知夏脚步一顿。她忍了忍脾气,只当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


    第二天,继续漫长枯燥的军训。


    天气比前一天还要热,太阳格外毒辣,空气中热浪肆虐。


    知夏前一晚睡觉时,因为贪凉没盖被子,加上空调温度比较低,早上起来头便有些昏昏沉沉。


    被太阳这么一晒,站了一早上,快中午的时候,她直接在队列中晕倒了。


    也算因祸得福,他们班的教官比起其他教官格外心慈手软,大手一挥,便让知夏加入班级后勤队伍。


    晚上的时候,知晓雯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


    知夏没说自己晕倒的事儿,只说一切都好。


    知晓雯又说军训太累了,问用不用她去找学校说一声,让知夏不要跟着军训,等两周后再去学校上课。


    这个问题知晓雯暑假的时候就提过,当时知夏没同意,“不用,我还好。”


    她忙转了话题,把知晓雯搪塞了过去。


    ……


    为期两周的军训还没结束,知夏便在年级里混了个脸熟。


    一方面,是因为知夏长得漂亮,尤其是在军训期间,大家被晒得一个比一个黑,相较之下,原本皮肤就很白的知夏,被衬托得更水灵了。


    打人群里一眼望去,知夏一定是最亮眼的那个。


    另一方面,京藤中学的军训后勤队伍,不仅需要给班级同学打水买药,还得负责整个年级的军训板报和文艺征稿。


    这个工作需要后勤们每天到其他班的方阵,和各个班的临时班长们进行交流。


    大家一合计,都觉得知夏最拿得出手,因而每次都叫她去。


    最主要是天儿又热又晒,几乎没有人愿意动弹。


    知夏性子温和,在这种事情上几乎从不计较。大家让她去,她便也没什么异议。


    每次她去其他方阵时,那些男生们都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再在教官的训斥下,收回视线。


    于是,军训还没结束,知夏便在年级里出了名。


    几乎每个班的学生都知道,高一A1班有个女生叫知夏,名字好听,人长得还好看。


    比网上的什么“国民初恋脸”都要好看。


    她的名声甚至还传到了高年级的学生那里。


    军训结束没多久,有一天中午,知夏正在食堂吃饭,忽然有个男生走过来,问她周末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知夏当场便拒绝了,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男生叫章文波,是高二的小霸王,家里宠得厉害,爸爸还是某个区的区长,一向是说一不二的性子。


    那天中午,平时跟着他混的朋友们都在另一张桌子旁坐着围观。


    他自觉被落了面儿,对知夏说话时也不客气起来,“这么傲呀?就是出去玩玩也不行?”


    说实话,京藤的学生,大部分家里背景都不容小觑,父母是老师律师之类,都算是最普通的。


    但绝大多数学生,受家里的影响,一般非常低调,在学校里不愿意张扬。


    像章文波这样,动不动就把“我家是……”挂在嘴边的,实属异类。


    见知夏不做声,他接着说道:“你初中哪儿的呀?不是京藤的吧,要不我自我介绍一下……”


    他话还没说,就听到身后有人走过来,说道:“她不想和你说话你没有自知之明吗?”


    众人闻声望过去,只见是一个又高又帅的男生。


    盛怀风单手插着兜儿,另一只手里拿着餐盘,虽然声音十分慵懒,有种痞帅的调调,但看向章文波的表情,可不怎么好看。


    知夏一看是盛怀风,立刻低下头,端着餐盘便离开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也没去理会。


    一直到傍晚放学时,知夏接到知晓雯的电话,说她又出差了,让知夏自己打车回去,注意安全。


    知夏心中暗喜,她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从学校后门出去,去了学校后街。


    也就是开学那天她走错的巷子。


    她现在才知道,这条巷子叫银河巷,很多学生放学后都喜欢来这儿。


    知夏也喜欢。


    但她和他们不同,她是喜欢银河巷里的一只小狗。


    就是那天咬着她裤脚不放的那只流浪狗。


    她后来来找过它两次,小狗狗和她很亲。


    谁知知夏今天四处找了会儿,都没找到这只小狗。于是她往银河巷深处走了走,打算还没找到就回家。


    巷子深处没有商户,只有居民,因而要冷清很多。


    “小狗?”


    “小狗勾?”


    知夏轻声喊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她回过头一看,竟然是盛怀风。


    知夏的脸颊顿时涨红起来,这人怎么走路连声音都没有,他是鬼吗?


    她转身就要离开。


    “喂,你干嘛天天躲我?”盛怀风挑眉,问道。


    知夏不说话,加快离开的步伐,却听他在身后慢悠悠地说道:“你在找这只炸毛狗吗?”


    她的脚步一顿,没忍住小狗的诱惑,重新转过身来。顺着盛怀风手指的方向,她看到一只可爱的小狗勾——


    它正趴在一户人家的门口挠痒痒。


    见有人看过来,它还摇了摇尾巴。


    知夏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她走到小狗身边,蹲下身子,从书包里取出早就给它准备好的火腿肠。


    全程,连看都没有看过盛怀风一眼。


    盛怀风拎着书包袋子,跟着她走过去,一起蹲在小狗旁边。


    知夏立刻往旁边移了移。


    “还生气呢?怎么气性这么大?”盛怀风问道。


    知夏不吭声。


    除了军训第一天晚上,他们两人在大厅里说过话以外,后来这段时间,两人再也没有过交流。


    但毕竟在隔壁班,总是会遇到。


    每次,盛怀风都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知夏便偏过头去,装作不认识他。


    就像今天中午,她一看到他过来,便端着盘子走了。


    盛怀风觉得好玩儿,他有那么可怕吗?


    这姑娘避他避得这么厉害。


    知夏低着头,依旧不说话。


    她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这人蔫儿坏,直觉告诉她,要远离盛怀风。


    前一阵子军训,每次知夏不得不去他们方阵找他们班的临时班长。


    而盛怀风因为个子高,站在队首,每每知夏从他旁边经过时,总会听到他轻笑一声。


    他穿着迷彩服,站得笔直,既有飒飒英姿又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格外出众。他也不去看她,眼神坚定地望着前方的绿茵场。


    但就是,会在她经过时,笑一下。


    一次两次知夏还觉得是巧合。


    次数多了,知夏便知道这人是故意笑的。


    每次他一笑,她就想起了开学报道那天他骗她玩的事儿。


    她觉得这人,简直……太坏了。


    盛怀风可是没想到自己在知夏心中的印象已经这么“不堪”了,他见她不说话,又问:“你喜欢这只炸毛狗呀?”


    这次,知夏点了点头。


    点完头,她又看向盛怀风,“不准你这么叫它。”


    什么炸毛狗。


    好难听。


    虽然…确实有点炸毛。


    盛怀风忍不住笑,“那我怎么叫?”


    知夏摸了摸小土狗的背,忽而翘起唇角,问:“你是不是叫盛怀风?”


    “呦。”盛怀风说道,“难为你还知道我叫什么。”


    知夏脸微微一红,轻声说:“那就叫它狂风吧。”


    盛怀风在一旁,好笑又好气。


    狂风?


    他怎么觉得自己被骂了呢?


    “行,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盛怀风顺了顺这小狗的毛,调侃道,“狂风都有了,暴雨呢?”


    知夏不理会他。


    谁知好巧不巧,没一会儿,就变天了。


    轰隆隆一声惊雷,大雨披头而下。


    知夏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反应,愣在雨中,半晌说:“盛怀风你是乌鸦嘴吗?”


    盛怀风当时觉得这姑娘真傻,下雨连跑都不跑。他下意识拉住她手腕,说:“快跑,找地方避雨。”


    知夏瞪了他一眼,抽回自己的手。


    少男少女飞奔在雨中。


    倏然之间,知夏眼前一暗,头顶多了件衣服,是盛怀风脱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她的头顶。


    “挡一下。”他说。


    知夏正要还给他,却见这人跑到了几步之外,丝毫不给她还衣服的机会。


    知夏也不再多言,在头顶撑着他的外套,跟着跑了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狼狈。


    也是第一次,淋雨。


    终于看到文具店的招牌。


    哪想到文具店里已经站满了避雨的学生,两人只好站在外边的檐下。


    知夏看向盛怀风,没想到盛怀风正在看她,她忙低下头,假装整理自己的衣服。


    虽然只是一瞥。


    但知夏已经发现,盛怀风全身都湿透了,隐约还可以看到他的肌肉轮廓。


    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终归是比他好一点。


    知夏把头顶的外套取下来,正要还给盛怀风,就见他扔给她一包纸巾,说:“先擦擦。”


    “哦。”她接过纸巾,想了想,开口道,“刚谢谢你哦,盛怀风。”


    她说得慢吞吞的,但又格外真诚。


    说完,身旁的人没有回应。


    知夏只当他是懒得回应,也不在意。


    谁知过了会儿,身旁的少年忽而轻笑一声。


    似乎是对他道谢的回应。


    那笑声很轻,从喉咙里发出,但又很好听,在哗啦啦的雨声里,有种…蛊惑人心的感觉。


    雨还在下,结成密布的雨帘从屋檐落下,隔着茫茫雨雾,巷子另一面墙壁上的涂鸦似乎有些褪色,变得模糊。


    那涂鸦是他的“大作”。


    知夏心想,这人怎么又笑了?


    可真是……莫名其妙。


    “汪。”哗哗的雨声里,忽而传来一声犬吠。


    知夏抬头一看,几米之外,“狂风”正站在雨中,看着他俩。


    它也浑身湿透了,原本的炸毛乖顺地垂下来,变成了一只……落水狗。


    此刻,它气势汹汹,似乎在质问,怎么刚刚他俩跑那么快,把它给丢下了?


    “汪汪。”


    “汪汪汪。”


    知夏终于忍不住,也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