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系统封闭的空间里，数据传输的滴答声响个不停，让这片狭小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拥挤逼仄。
忽明忽暗的浅蓝色微光下，只能看到中央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他的五官融合了所有美和艺术，完美得不像是上帝的造物，紧闭的双眼遮住眼里的灵动，让这幅盛景只停留在画中。蓝色的字节在他身上不停跳动，整个人都像是一堆数据合成的虚影，完美得不真实。
凝视得过久，有一种不想让他睁开双眼的冲动，仿佛这样的人物就该活在画里而非真实世界里。
这片黑暗的世界就是他的疆土，他凌空而立，站在黑暗尽头，左右都是冰冷、虚无、黑暗的字节，死气沉沉地簇拥着他这个唯一的活物。
他是这虚无世界里掌控一切的神明，高贵而冰冷，凌驾于一切造物之上。
嘀——
字节跳动猛地停顿，接着那双投映下鸦羽般阴影的长睫微微一颤。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森黑的瞳孔冰冷深邃，宛如最冷硬的无机质玻璃，看不到丝毫光亮，没有丝毫情绪，空洞得不属于人类。
让人不由得联想到象征着死亡和鲜血的鬼蜮，遍体生寒。
他伸手抚向胸口，那里当然没有一个血窟窿，只是他忽然觉得有些空，好像原本就不完整的小窗又缺了一块，冰冷寒凉的空气透进来，空洞洞地冷。
字节又开始疯狂跳动，无数信息涌进他的视线。
女孩对着他甜甜地笑，轻轻地吻他的唇，动作轻柔宛如在品尝世间最完美的食物。
他看到自己抱住了她，低头加深这个吻。
白蔷薇在他们身后盛开，绽放，花枝随风摇曳。
用盛大的花期为他们谱写爱情的赞歌。
下一瞬，剧烈的疼痛攫住他整个心脏。
女孩吻掉他唇角涌出的鲜血，笑着拥住他，声线甜美：“下次别这么相信女孩子了，啊。”
心脏濒临破碎，血液涌进大脑，氧气耗尽，导致他缺氧到失智的脑子不受控制地问出了一句傻到不能再傻的问题：“为什么？”
你不是喜欢我吗？
不是愿意留下来吗？
我都把医院恢复原样了，把他们放走了……
为什么……
他的意识渐渐黑暗，最后只能看到女孩跪坐在蔷薇花墙前，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眼里的神情近乎怜悯，她的声音很低很轻，轻到近乎呢喃。
他需要竭尽全力才能听清，她说的是。
“真可怜。”
“连别人是不是真心喜欢你，都分不清呢……”
“一点点好意就能让你缴械投降，也太没意思了吧……”
她最后在他耳边留下一个冰凉的吻，然后混着血腥味的土盖上了他的脸，画面定格在白蔷薇被鲜血染红的画面。
她轻轻地声音飘散在风里。
似乎是在跟她直播间的观众说的。
“看吧，这就是讨好型人格，看上去危险得一匹，好残酷好冷漠，结果别人一对他好就自我攻略了。”
“喜欢过他吗？开什么玩笑，他可是npc，npc知道是什么吧？就是一堆编好的数据，只要别人的行为符合程序，就会做出相应的行为，这都21世纪了，不会还有人看人类和人工智能的爱情戏吧？”
“太容易得到的当然没有人会珍惜啦，尤其是送上门的。你们记住千万别学他哦。好啦，直播要结束啦，宝贝们，下次再见哦，爱你们~”
那句带着笑意的爱你们在冰冷的空间中回荡，感情丰沛。
他抚在胸口的手指蜷了蜷，下意识想要握住些什么。
那双森黑的眼里蓝色字节疯狂滚动，接着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信息。
他伸手对着虚空一点，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符：“去吧。”
声音冰冷寒凉，响彻整片空间。
远在虚空之外的鹿枝耳尖微微一动，某种动物般的直觉让她心头升起一阵没由来的凉意。
她偏头看了看四周，只看到和煦的暖阳和陈澄傻乎乎的笑脸。
于是她加快了选副本的进度。
“就这个吧。”
选好副本，正要点确认进入时，系统跳出一段提示。
【检测到主播成功通关平安医院，且剧情偏离度较高，该副本编剧赠送您剧情卡一张，邀请您观看完整剧情。】
【是否立即观看？】
否否否。
别耽误我时间。
系统骂骂咧咧地退下。
【欢迎主播进入副本：新远中学。主播集结中……】
【直播间开启中……】
鹿枝又来到了那片虚无的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黑得十分彻底。
空旷的四周没有一点声音，她的呼吸声、心跳声被无限放大。
噗通噗通——
强有力的心跳声里似乎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杂音。
她有些心虚地按住自己的心脏，清了清嗓子，试图找系统的麻烦：“你们这游戏匹配时间也太长了吧？一看就是在线人数不多，没多少人玩儿吧？”
系统：……
这特么可是恐怖直播！
你给我正经点儿！
“问一个问题，npc在游戏中死了，重生之后应该记忆也会被清空吧？”
【不一定。】
会就会，不会就不会，不一定个什么鬼？
系统骂骂咧咧，并不想给她解释。
【欢迎进入副本：新远中学。】
【新远中学最近怪事频发，一群寻求刺激的转学生慕名而来，他们能找到新远中学的真相吗……】
【该副本为解密型副本，完成主线任务即通关。】
【预祝您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
【请记住我们的宗旨是：热度第一！】
直播开始了。
徘徊在直播大厅的观众们兴冲冲地涌入。
【咦？这个主播不是才下播吗？我就吃个瓜的功夫又收到了关注提醒。】
【就是啊，一般新人主播第一场直播之后都要做好久的心理建设，谁能想到她这么快就下本子了。】
【你们在说什么？这个主播？她是新人？新人有什么意思，走了走了。】
【好失望，b级本子竟然混进了新人。我还以为能看到资深主播呢。】
【要看资深主播去a级本啊，在这种低级本里找什么存在感？】
【那个，我想说一句，这个主播的新手本就是a级，还是对抗本。（拿烟的手微微颤抖）反正我是要在这个直播间住下了，你们随意，】
【什么？a级对抗本？楼上说的那个不会是……不会是平安医院吧？被关闭的那个？】
【反正你们看下去就知道了……】
强光猛地滑过眼帘，像是黑暗里忽然亮起无数个烈日骄阳，鹿枝不得不抬手遮住眼睛，这道强光还是让她过于敏锐的双眼微微刺痛。
叮铃铃！！！
机械的系统电子音刚结束，刺耳的铃声又响彻天地。
鹿枝揉着发疼的耳朵，睁开眼，眼前有短暂的眩晕，黑色的大方块逐渐散去。
第一反应是好冷。
天花板老旧斑驳，墙皮缺了一大块，露出黑灰色的污迹。
床板很硬，稍稍一动就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薄就算了，还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味道，像是堆放了几天的湿衣服发出的霉味。
让鹿枝一到达战场就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快点！起床了！今天周一，被巫师抓到要倒大霉的。”
巫师？
鹿枝一下子清醒了。
对的，她进副本了。
她拥着被子坐起身，环视了一圈。
这是一间很老旧的女生宿舍。
墙壁脏污斑驳，上面贴着稀稀拉拉几张十分有年头的海报，几乎都看不出海报的主角是谁。
狭窄逼仄的房间里摆着四张铁架上下床，露在外面的铁架满是斑斑锈迹。
空气中弥漫着经久不散的霉味，让人呼吸困难。
鹿枝此刻正躺在最靠近厕所那张床的上铺，厕所味不可避免地钻进鼻腔，十分酸爽。
叫起床的是她对面床下铺的女生，她已经十分迅速地洗漱完毕，整装待发。
看到鹿枝还坐在床上发呆，她皱了皱眉：“你怎么老是这么慢，每天都要人等你，烦不烦啊？”
嗯？
鹿枝上下打量她一眼，个子不算高，长相中等，鼻尖上有一颗可爱的小雀斑，为她整张脸增添了一分灵动。
由于这分灵动，她给出了几分耐心：“那不是还有其他人没起床么，怎么就催我？”
女孩子顺着她指的方向瞄了一眼，确实还有一个人跟鹿枝一样刚清醒过来，还在迷迷糊糊醒神呢。
宿舍里只有一张小的可怜的桌子，她正把桌上的书往自己的书包里扔，听到这话头也没抬：“其他人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快点儿，你还有五分钟的时间洗漱。”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鹿枝不逮着她套点儿线索出来都实在对不起这姑娘。
她收拾书本时，鹿枝眼尖地看到某个本子的封面上的名字，叶雪。
挺好听的名字。
鉴于醒来是在女生宿舍，又有npc室友这个设定，可能她们这次需要扮演的是高中学生。
不知道有没有身份设定，她也不敢大意，迅速爬下床，简单地洗了把脸，就准备出门。
“走吧走吧，今天可真冷死了。”
女孩看着她，没答话，也没动。
鹿枝疑惑地在抹了把脸：“怎么了？我脸没洗干净吗？”
“你……”女孩嘴角抽搐，“不拿书包就算了，不穿校服你……你真的这么想引起巫师的注意吗？”
校服就放在床尾，叠得方方正正，鹿枝尴尬地笑了一下，三两下套好，总算没那么冷了。
这时，宿舍里的另一个女孩也换好衣服出来了。
这个女孩染着一头亚麻色小卷发，由于赶时间被随意地挽成半丸子头，虽然穿着同样丑不拉几的校服，但身形修长，颈线优美，就像是鹤立鸡群中的那只醒目的白鹤。
她看到两人还没走，温和地笑了一下：“我也收拾好了，一起走呗。”
说话时，她看的是鹿枝。
语气里的镇定自若，动作的熟练干脆，浑身的卓然气质，无一不昭示着她不是npc。
两个主播跟着叶雪先去了食堂，这个老破小中学的食堂让人实在一言难尽。
鹿枝拿着那个比石头还硬的包子一时之间无从下口。
而这位叶雪同学不仅啃得津津有味，还兴致勃勃地又跑到窗口要再买一个。
趁着这段空隙，丸子头女孩撩了一把头发，目光有些冰冷：“我是费悦，你就是鹿枝吧？”
明明是破冰的自我介绍，她的语气却十分生硬，甚至显得有些刻薄。
对于她知道自己的名字，鹿枝也不意外，系统会把一同参与直播的主播名单列出来，就像她也毫不意外地在其中发现了喻礼和林远的名字。
没想到这两人这么阴魂不散。
她捏着那只包子，用了点儿力气才把它捏变形，看上去实在兴致不高：“哦。”
这幅冷淡的表情显然没有取悦到对面的人。
“据我所知，这应该是你第二场直播吧？作为一个新人，系统里有很多适合新人的新手本，b级本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我建议还是先从低级本练起，别一不小心就挂了，你说是吧？”
捏扁的包子在掌心慢慢回弹。
清晨的食堂已经开始陆陆续续迎来要去赶早课的学子，有不少人从她们身边经过，喧闹一阵，又重新归于平静。
鹿枝抬起眼眸，静静地看她两秒：“我建议你别建议。”
说完她站起身，走向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叶雪。
“你没吃包子啊？”叶雪看到她还捏着那只包子有些惊讶，她已经开始啃第二只了，啃一口，再喝一口豆浆，吃得津津有味，“可得坚持一上午呢，你现在不想吃的话要不藏我书包里吧，巫师不让带食物去教室。但是一上午肯定得饿，你要不要放？”
这已经是第三次听到巫师这个词了。
“放放放，雪宝你真的太贴心了。”走出食堂前，鹿枝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叫费悦的女孩已经和另一堆人打成一片了，看那群人的样子应该都不是npc。
察觉到她的目光，费悦遥遥忘了过来，目光碰撞时，她脸上的笑意淡了，眼神里带着某种女生才懂的锋芒。
“怎么了悦姐？”旁边的人发现她的变化，轻声问到。
她摇了摇头，继续笑着，仿佛只是看到了路边摇尾巴撒欢的狗一样毫不在意：“没什么，想到一个好笑的事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