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基地内。
系统前三的工会【诸神】内部,此刻气氛实在有些沉闷。
会长坐在首座,单手支着下巴,垂着眼帘看向下方的工会成员。
他有着一双比大海还要清澈的蓝色瞳孔,皮肤比雪还白,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单凭外貌就能坐拥直播系统顶级流量,但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冷厉气息,那种久居高位的威压让任何人都不敢轻易直视他的双眼。
长桌对面有一张巨大的光幕,上面投放的影像正是喻礼的直播间画面。
坐中十几个成员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最后实在有人先沉不住气了,壮着胆子磕磕绊绊地开口:“会、会长……您看现在该……”
会长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她瞬间噤声,把后话干脆利落地吞进肚子里,缩着脖子躲回龟壳里了。
大厅里安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显得刺耳。
终于,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淡淡地开口:“我要那个女孩的所有资料。”
“好、好的会长!”
“费悦,这就是你极为看好的新秀?”他的目光落到左边第一个人身上,很淡,不但谴责,也不带任何质疑,只是在陈诉一个他完全不相信的事实。
“会长,这次是我失误,我没想到这次副本难度竟然这么高,还好我们没有输给【暗月】,不然我就是工会的罪人了。”
这时,有人把一份资料递到会长面前。
他看了一眼,忽然咧开嘴笑了一下。
看到他笑了,底下的人以为气氛终于能稍稍和缓一下,就听到他冷冷地说:“一个新人,在这个副本里活到了最后,我们的新队员,全军覆没!”
这话刚出,下面响起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有人很轻地惊出声:“她……竟然是新人?”
也有人眼前一亮:“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给她发个邀请?这么牛的新人真的不多见。”
会长扫了一眼这些神情各异的人,气笑了。
鹿枝也差点气笑了。
怎么会有人为了不让她看一个病人,硬生生把她从六楼推了下去!
那可是六楼啊!
当她被他迎面狠扑过来,撞碎豆腐渣工程的窗户,身体腾空的瞬间,她的大脑瞬间就空了。
冰冷湿腻的风在她耳边尖啸,风声凛冽。
像是粗糙的磨砂纸,生硬地摩擦着她的皮肤,有轻微的顿疼。
心脏在一瞬间提到胸腔最高处,巨大的心跳声从血液、从骨骼传达到耳蜗,如雷声轰鸣。
她身体反应快过大脑,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腰,双手环绕,巨大的惯性拉扯着他一起下落。
“你疯了吗!!!”鹿枝一个巧劲儿,把他压到下面,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怒吼,她这肉体凡胎,哪能经得起这么折腾啊,要是一个不小心翘辫子了找谁说理去。
他在笑。
还在笑。
砰!!!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喉头一甜,几乎要以为自己全身都被摔碎了。
好在这栋楼比较老旧,楼层的高度不算太高,又有一个人肉垫背,她伤得不算太重。
鹿枝落地时被震得滚了两下,摔在离他半米远的地面上,她伏在原地喘了两口气,忍不住在心里骂娘。
地面有些潮湿,土壤湿软,不是硬质的水泥地,这也算是天不绝她。
站起来时浑身每一寸骨头都疼得发慌。
她勉强提步,每走一步都像是在钢刀上起舞,疼得钻心。
“疯子!真是个疯子!”
谁能想到这个疯子竟然还没有血溅当场,竟然还能弓着脊背咳嗽。
他的围裙在坠楼中被鹿枝扯掉了,卸掉这个不伦不类的装扮后,看上去还挺人模狗样的。
在森冷的夜色中,他由于受伤略显苍白的脸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让他更加破碎,更加脆弱,更加……
鹿枝跪在他面前,首先一个小擒拿卸掉他的武力,把他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里才能稍微找回一点安全感。
“你可真是命大,祸害遗千年,果然没说错。”
他嘴角的笑意还没消。
脸色越惨白,就显得他的唇色越发的绯红鲜艳,像是只在夜里出现利用美色勾人魂魄的妖精。
美的勾魂摄魄。
妖异非常。
“你特么的还能笑得出来,老子也是服气。老子就看你一个病人!犯得着吗?嫌命太长了是吧?我可以帮你一程!”
她手掌中瑞光一闪,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抵到他脖子上。
她没有刻意收着力道,尖利的刀锋碰到皮肤的瞬间,有血珠冒了出来,沿着他冷白如玉的颈线蜿蜒而下,如汩汩小溪流。
“你给我吃的东西,我要解药!”她眼里带着火气,手上力道就没有分寸。
脖子上冒着血,生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似乎完全没能影响到他的人设。
他唇边笑意不变,就像是一个焊在脸上的笑脸面具,病态而偏执:“没有解药。”
不是毒药,也就不存在解药之说。
“有什么办法可以治?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想好了再说。”
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清冽的声音在夜色中冷酷无情:“当然没有办法可治。死亡是不可逆的生命进程。”
这人油盐不进的样子,鹿枝没了耐心。
但怎么处置这人也是个问题。
作为目前最大的boss,她就这样一刀了断了肯定是不现实的。
她扯下他脖子上的领带,把他的双手绑了个结结实实。
用刀面拍了拍他的脸,冷眼威胁:“你不是不让我看办公室藏的病人吗,你觉得我现在能不能自己去看?”
他一直笑着任由她处置,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摆烂感。
这种莫名的宽容让一直关注这里的直播间观众有了另一种解释。
【姐妹们,你们觉不觉得这狗男人的眼神好像还有些宠溺?】
【宠溺加一。虽然但是,他好帅啊!和枝枝配一脸!病娇反派和冰冷御姐的二三事,哇哦,爱了爱了。】
【楼上已经脑补出了一出大戏,真的笑死我了!】
【不得不说,枝枝好帅,好酷啊!领带绑手腕,我脑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哈哈哈哈。】
【我已经不想当秒懂女孩了,但我还是秒懂了哈哈哈哈,领带捆绑好色气啊,斯哈斯哈!】
【你们有没有发现吴医生一直在盯着主播看,这个眼神吧,怎么总感觉怪怪的?就像是……就像是村口的大黄看到骨头的眼神……】
【哈哈哈哈哈哈,楼上形容词绝了哈哈哈,笑发财了都。】
【有一说一,直播间只有才鼓吹主播颜值的时候才会如此和谐(沉思脸)】
【那当然,主播的颜值难道还有的黑?但凡找出了一个能黑的地方,我倒立拉屎。】
【你们都在用心讨论,我在用心舔屏哈哈哈哈。】
直播间的热烈讨论鹿枝没有看到,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鬼剧情到底是个怎么发展的。
那个主线任务的倒计时直接停滞不动了。
有没有可能现在的僵局就是因为主线任务的失联?
她斜了一眼还躺着地上的狗男人,神色非常不爽:“喂,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青年四肢舒展,躺在地上,双腿又长又直,哪怕双手被自己的领带绑着,哪怕浑身上下碎了不知道多少块骨头,神情依旧是轻松愉悦的。
那种愉悦不管在任何场合下都显得十分违和,更不用说在这个伸手难见五指的破地方。
他们掉在了医院大门之外,方圆几里唯一的光源就是医院建筑楼里漏出来的几点零星的光。
四周一片沉黑的死寂。
鹿枝没来由地心头一慌。
她其实很怕黑。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他声音有些嘶哑,身体的疼痛终于反应到了表面上来。
这让鹿枝心头平衡了点儿,不然只有她一个人疼得要死要活的,那也太不公平了。
她不认为他真的会那么好心地告诉她真话,哪怕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善的估计也不是他这种人。
她试探性地靠近些许。
他看着她不说话。
于是她再慢慢地靠近一点儿。
“你怕我。”这是个陈述句。
不仅怕,还怕死了好吗?
鹿枝翻了个白眼儿,您这还有闲工夫废话呢,换别人把你推下楼了,你怕不怕?
“放心,我不会杀你。”
鹿枝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大哥,你要不要睁开眼睛看看现在的状况再说话?躺在地上起不来的是谁?被自己领带绑住的是谁?麻烦你搞搞清楚,谁是鱼肉,谁有刀。”
他定定地看着她,没有接话。
那眼神像是在看着自己笼子里疯狂挣扎的金丝雀,太过自信,太过笃定,太过病态,让鹿枝都忍不住升起一丝怀疑,这狗东西是不是还有什么招。
“有话快说!别特么……”
“嘘……”他忽然竖起一根食指伸到嘴边,纤长的手指沾上鲜血。
“干什么?你……”鹿枝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她感觉到了空气中瞬间席卷而来的寒气。
平安医院所有的灯啪的一声熄灭。
整个世界陷入一片彻彻底底的黑暗。
直播间也陷入了黑暗。
屏幕上飘了满屏的问号。
观众们都是一脸蒙蔽。
【滋滋滋……检测到不明干扰……系统正在检修中……】
【诸神】工会会议室中,正商议着怎么挖新人比较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众人再一次陷入凝滞。
良久才有人小声说了一句:“这下好了,不用想怎么吸引她了……”
“这副本难度实在不太合理吧……以前也没有离开医院必杀的情况出现啊……”
“副本这次太反常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得好好查一查这个副本。”
“哎,她毕竟是新人,不知道不能离开副本规定的区域,还是经验太少了,也没人提醒她,哎……”
底下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的,首座的美人会长一直没说话,低着头,目光落在那张薄薄的资料单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会长,这是我做的这次平安医院的直播总结,请您过目。”费悦小心翼翼地递上一份厚厚的资料,在会上奋笔疾书做总结也是很不容易的,打工人辛苦!
会长扫了她一眼,没接。
费悦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脚底生凉。
“系统结算出来了吗?”
费悦瞳孔微颤,摇头。
“直播间关闭了吗?”
费悦嘴唇张了张,再次摇头。
“死亡名单出来了吗?”
费悦还是摇头。
“那你做什么总结?要是太闲的话,把工会这个月的直播都给我总结一遍。”
“好、好的会长……”
青年过于冷白的手指摩梭着纸质页面,他有种直觉,她不会就这样死掉的。
好冷。
好黑。
好疼。
鹿枝感觉自己浑身每个细胞都在疯狂尖叫着要罢工,要逃离,齿间战栗,四肢僵硬,呼吸微弱。
她试图控制自己的身体,没能成功。
浑身上下,唯一能控制的,可能只有微弱的呼吸了。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终于有一点亮光。
有个人影停在了她面前,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哪个混蛋。
鹿枝狠狠咬牙,没想到还是落在了这个狗东西手上。
“露露。”
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她胸口,冰冰凉凉的。
要说几百遍她不叫露露!
狗东西!
替身文学给我死!
“怎么样?今天开心吗?”
声音不是从她头上传过来的,好像不是对着她说的?
“说实话,我其实也没想过,有一天能再跟你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
“我不恨你了。我遇到了一个新的女孩,她很可爱,我很喜欢。”
等等等等等等……
这狗东西说的女孩……不会是她吧?
不会吧不会吧?
这个猜测让鹿枝头皮一麻,接着她感觉到了更难以置信的事情。
他握住了她的手。
冰冷的手指捏得她手都疼了,像是怕她还能飞了似的。
她想的没错,这狗男人办公室的果然是他的情人,看上去还是爱而不得的那种,还好意思介绍说是他的爱人,啧啧。
这姑娘把他怎么了,让他怨气那么大?
绿了?不至于吧?
冰冷的气息贴着她的耳侧,宛如恶魔的低语。
“枝枝,现在,你永远也无法离开我了。”
“感觉怎么样?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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