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起诉维权
    深夜,解放街“黄氏咸菜肉丝米粉店”二楼一间的卧室里,黄阿姨醒来起了个夜,再躺下去的时候,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了,她一看房间里的挂钟,正是半夜两点。


    人老了,白天有的时候会感觉精神不济,昏昏欲睡,夜里醒来却是精神抖擞,黄阿姨对自己这样的状况早已适应,就半躺半靠在床上,闭目开始默念《金刚经》,“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


    黄阿姨现在已年近七十,去年,她的老伴弥留之际,口口声声念着儿子吴越剑的名字,可吴越剑远在国外,根本无法尽孝,黄阿姨的老伴只能含恨而终。


    她的几个女儿怕黄阿姨一个人住在这边的老房子里孤独,纷纷劝说她和孩子们一起住,可她执拗地拒绝了,说这里是她和老伴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产业,白天看着铺面红红火火的样子,她的心里会有一种安详的感觉。她的女儿们拗不过她,只得把这里装修翻新了一下,让黄阿姨一个人住了下来。


    黄阿姨正念着经文,开始有点昏昏欲睡了,可是,床头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女儿们很贴心,把电话装在了她的床头。


    黄阿姨感到有点纳闷,谁在这么深更半夜把电话打到我这个老太婆这里?她缓缓翻身,拿起了电话,说:“喂……”


    只听得电话里传来她熟悉的声音:“妈,是你吗,我是越剑啊,你还好吗?”吴越剑的声音有点急切。


    黄阿姨一听,睡意全无,一骨碌地坐了起来,大声地说:“越剑,我的儿那,你现在哪里,妈在梦里都是你啊。”


    “妈,我现在还在法国,去年爸过世的时候,我也想回来,可就是不能啊,你现在一个人住还习惯吗?”


    “越剑,你不要担心你妈,妈的身板还好,妈和你几个姐姐就是担心你,你孤身一人在国外,那些生番个个都是人高马大,面目凶恶,有没有欺负你?”


    吴越剑本来心情颇为低落,听到母亲这么问他,也不禁“噗”的一声,笑了一下,说:“妈,那些老外倒是很友善的,就是有些黄皮肤、黑眼睛的什么同胞,做人真不乍得。”


    黄阿姨做了一辈子生意,为人颇为精明,马上听出吴越剑话里有话,急忙问道:“越剑,你在那边到底怎么啦,你要和妈说实话。”


    吴越剑知道自己瞒不过他的母亲,而且他这次电话打回来,也就是想和母亲商量讨个主意,所以,他犹豫了一会,就和黄阿姨慢慢地叙说了起来。


    一年多以前,吴越剑如惊弓之鸟一般逃到了法国,跃州旅法华侨总商会会长严启华对他倒是客气,亲自带了一班人到机场接吴越剑。吴越剑一下飞机,就被严启华安排到法国巴黎银塔米其林餐厅品尝法国大餐。


    在餐桌上,严启华当着一干众人的面,笑容可掬地对吴越剑说:“越剑老弟,你是爱武市长托付给我的,她对我可谓恩重如山,中国有句古话,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在法国你尽可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在法国的生活。这段时间呢,我先安排一个小弟带你到欧洲各地走走,欣赏一下欧陆风光。等你走遍了欧洲,回来在跃州旅法总商会担任我的特别助理,也没什么具体的差使,帮我搞搞接待就好了,你意下如何?”


    于是,吴越剑就在严启华的身边安顿了下来,严启华给他每个月开了5000欧元的薪水,这么高的收入,吴越剑一个人在法国简直可以随意挥霍。吴越剑本来就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不久,她就和一个福建偷渡过来的女子好上了,薪水大部分倒都花在了那个女子身上。当然,这个情况吴越剑自然不会和他母亲说。


    本来,吴越剑以为这种优哉游哉的生活会一辈子过下去,可是,两个月前,张爱武接受调查的事传到了法国,严启华对吴越剑的脸色就有点难看起来了。


    前天,旅法华侨总商会的贾秘书长找到了吴越剑,说旅法华侨总商会的办事机构因为经费的问题,要精简人员,他请吴越剑尽快另谋高就。吴越剑当时一听,人就懵了,他在法国人生地不熟,一句法文都不会讲,他能到哪里高就?这分明就是严启华卸磨杀驴,要把他扫地出门,所以,情急之下,他就打电话到了家里。


    吴越剑忿忿不平地对黄阿姨说:“想当初,这个严启华好几次求见张市长的时候我都在边上,他对张市长那副巴结的嘴脸,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而且,那块黎明村的黄金地块,张市长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公安那边抢过来的,当时毛估估,这个严启华赚了至少5000万以上,张市长对我说,自己分文未收严启华的好处,说要留着这份欧洲的面子,万一今后有用得上的机会。哪知道,张市长一出事,严启华就翻脸不认人,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都是屁话……”


    “越剑,儿那,你说的这些妈都听懂了,古话说什么人情薄如纸,知人知面不知心,其实,我是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你在法国一年多,严老板以前对你这么好,你要感恩,现在既然他不留你,你也不能怨他,凡事不能强求,这个勉强讨过来的施舍,你心里的憋屈对你的损伤更大。这样吧,你抓紧回来吧,妈这几年的日子过得蛮好的,大光这孩子的企业给了我10的股权,每年的分红就有好几十万,你回来跟着他做也可以……”


    “可是,妈,我现在回来要坐牢的啊。”吴越剑虽然也很想回来,但一想到可能会受到的惩罚,心就有点虚。


    “越剑,妈的话还没说完,你跟着张市长犯了错,应该受到惩罚,可你这么老远地从国外回来,妈虽不懂,但我想组织上总会根据你的态度对你从轻处罚吧。还有,你回来以后,也可以到大光他爸公司里做,老戴现在的保健食品产业做得很大,还经常把他厂里包装的花花绿绿的保健食品拿给我吃呢,老戴爷儿俩倒都是讲情义的人。说起讲情义,你得向军叔前几天在店里吃米粉的时候,对我说起你对他的好,还对你念念不忘呢。”


    吴越剑一听,心想自己根本没帮赵向军什么忙,赵向军却对自己及这么抬爱,心里感到一阵温热,忙问道:“向军叔后来的事不知道怎样了?”


    “老赵可能有点惨,他那天在店里吃米粉的时候,左脚还是一瘸一拐的,左手看上去也还不大灵活,不过,我看他的气色还好,仍然是乐呵呵的,按照妈的推断,老赵是个不服输的人,这样的好人,老天也会向着他的……”末了,黄阿姨再叮嘱了吴越剑一句:


    “越剑,你抓紧回来,妈和大家想着你,还有,你回来的时候,也要找严老板告别一声,表示一下谢意。”


    黄阿姨猜测得不错,赵向军一直在努力,他在不停地和命运抗争,他要讨回自己的公道。


    张爱武接受调查的消息公开以后,赵向军就开始了自己的行动,他到圩江区人民法院起诉了跃州恒裕地产公司,说他们一年前和君天地产公司签订的协议显失公平,要求撤销这份协议。


    这天上午,是法庭公开开庭审理赵向军案子的时间。


    一大早,赵向军就穿上李红早给他熨烫得整整齐齐的西装,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光光的,在赵思芙和戴大光的陪同下,来到了圩江区人民法院。


    法院大门前是一排有30来个阶梯的台阶,赵思芙想扶他上去,赵向军却摆了摆手,说:“女儿,我能行,我真的能行。”说罢,在赵思芙和戴大光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了上去,就这么几个台阶,赵向军挣扎着到了法院大门口时,额头上渗出了滴滴汗珠。


    赵向军坐在民事审判庭的原告席上,他也没请什么代理律师,他自信凭着自己前段时间对《民法通则》和《经济合同法》等法规的学习,还有一些客观事实依据,可以让法官采信自己的意见。


    赵向军转头看去,只见旁听席上来了不少老熟人,朱见芬、周建达以及君天公司的部分老员工,莫立新也带了鞋厂几个管理层的员工来到了审判庭。赵向军还看到旁听席的角落里坐着林日新和莫璋扬,莫璋扬现在退休了,倒有的是时间,而林日新这个大忙人今天请了假专程旁听案件审理,让赵向军颇为感动。他站起身,向旁听席拱手致谢。


    审判长很少见过一起普通的民事案件审理,竟来了这么多的旁听人员,他怕出意外,赶紧向领导申请安排了两名法警,以备不时之需。


    赵向军看被告席上坐着三个人,一个中年律师和一个青年律师,还有一个老熟人,徐海啸。


    赵向军病后,徐海啸几次来看过他,但赵向军总感觉徐海啸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问他缘由,徐海啸只是不说。今天,徐海啸低头坐在那里,仍是一张苦脸,目光却不和赵向军对视,赵向军感觉徐海啸的头发比往常浓密了一点,心中略感纳闷。赵向军很理解徐海啸的处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徐海啸今天不管在法庭上怎么说,他在心中都不会见怪这个好兄弟。


    开庭后,赵向军慢慢读起了起诉书,起诉书看很短,大致意思就是一年多以前,自己作为君天地产公司的法人代表,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被迫和恒裕地产共公司签订了协议,把新城地块的开发权转让给恒裕地产公司,他说:“根据《民法通则》第五十八条,一方以欺诈、胁迫的手段或者乘人之危,使对方在违背真实的意思的情况下所做的行为应为无效,所以,我申请法庭撤销那份协议,还我们君天公司一个公道。”


    法庭辩论阶段,被告方的年轻律师盛气凌人,问赵向军:“原告,我问你,这份协议上的内容你都看过了吗?”


    “看过了。”


    “那这签字、盖章都是真实的吗?”


    “真实的。”


    “当时,你们签订协议的时候,恒裕公司这方的人有没有拿着致命的武器,对你进行威逼胁迫?”


    “没有,我们都是和和气气的。”


    年轻律师转过头,对审判长说:“审判长,原告刚才承认这份协议的签订,双方意思表示真实,纯属自愿,因此,我方申请法庭确认协议真实有效,并驳回原告的申请。”


    审判长问赵向军:“原告,你还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受到胁迫,才被迫签定这份协议吗?”


    赵向军说:“我知道,打官司要证据,但我更相信公平才是法律的最后底线,审判长,我能叙述一下这份协议签订签订的前因后果吗?”


    “可以。”


    于是,赵向军便一五一十的把君天公司受到政府部门故意刁难,以及被城投公司故意拖欠代建款的具体事例一一作了陈述,他说:“如果我在当时情况下不和恒裕公司签订协议,那么我们的工地将无法开工,工程款将无法结算,公建配套设施无法竣工验收,预售的商品房将无法交付,这样下来,将会在跃州形成很大的社会问题,为了维护社会稳定,张爱武肯定会协调相关部门查封君天公司,这样会出现乱作一团的局面,所以,当时无奈之下,我才被迫向恒裕公司低价转让了开发权。


    “刚才被告这位律师说要拿着致命武器威逼我,才算胁迫,那么,我问你,恒裕公司勾结政府部门故意打压我,不算胁迫吗?我倒认为这样杀人不见血的手段,比拿着致命武器更可怕。现在,张爱武被查处,我才胆敢出来向法院起诉,请法院为我们主持公道。”


    年轻律师说:“原告很会讲故事,我想旁听席上很多人都被他的故事打动了,那我能不能认为君天公司的问题是因为自身实力不够、施工组织混乱、违反法律法规等原因所造成的呢?所以,我还是那句话,证据,一切都要证据说话。”然后,他又用不屑的语气说:


    “我不相信一个拿地这么久,却开发进展这么慢的企业真正会有这么强大的实力。”


    “好,我有证据。”赵向军从一个档案袋里拿出一张光盘,说:


    “这是恒裕公司的丁总和我的一段对话录音,本来,做人要光明磊落,这么偷偷摸摸的把别人的对话录下来,不是我做人的一贯风格,但我也是被逼无奈,不得已而为之。我当时录下这段对话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用,现在法庭能不能采纳,但是,这就是我当时为什么签订这份协议的原因,请法庭能否当庭播放这段对话?”


    法庭播放了赵向军和丁进达的对话录音,当大家听丁进达说:“你公司前段时间碰到政府部门这么多麻烦,你还不清楚我在跃州的后台老板是谁吗?我可告诉你,你如果不抓紧时间转给我,你后面的麻烦还多的是。”法庭旁听席上出现了一阵喧哗,审判长赶紧猛地敲了几下法槌,大声说:


    “肃静,肃静!”旁听席上才慢慢安静先来。


    这是,年轻律师举手示意,法官问道:“被告,你有什么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