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回乡投资
    过了几天,赵向军到了圩江政府的大院里,找到董少波的办公室,区委办的叶科长请他到会客室坐下,说:“董书记上午还有几个会议,赵总先坐一会,我给您泡茶。”


    赵向军端着茶杯,站在会客室的窗户,看着区府大院的全景,董少波的办公区在一号楼的六楼,而大院里的其他楼都在五层以下,所以站在会客室里的视线倒是不错。这里原来是跃州地委行署大院,历史有点悠久,记载岁月沧桑的大树静静伫立,赵向军以前到这里开会的时候,感到这里氛围庄重,充满了神秘感。事易时移,今天想到自己竟然以港商的身份受到这里最高领导的接见,心里不禁涌过一丝成就感,不过,今天和董少波谈什么呢?赵向军思前想后,决定先听对方怎么说,自己再见机行事。


    正当赵向军想着这些事的时候,他的大哥大突然响了起来,他拿起大哥大,问道:“您好,我是赵向军,您是哪位?”


    “赵老板好,我是工商银行的李国君啊,您前几天来找过我的,您的贷款还需要吗?”


    赵向军一愣,随即答道:“谢谢您,李行长,您上次不说要找担保人吗,我们找来找去……”


    “关于担保人的问题,现在没多大问题了,因为您是厂房拆迁新建,我在里面帮您过个手续,不用再找担保人了,您看怎样?”李国君的语气有点急,好像迫切要把这笔贷款做成。


    “李行长,您听我说,由于我一时找不到担保人,后来,我自己另找门路借到了钱,谢谢您这么热心啊,还亲自打电话给我,下次我有需要再麻烦您,有空欢迎到我厂里走走啊。”赵向军客气地挂断了电话。


    而在电话的另一边,李国君感到有点失落,他觉得自己这次做得有点过头了,几天前故意制造了这么个障碍,以为赵向军会对他十分巴结,哪知道,天算不如人算,这么好的优质客户就这么流失了,这倒好,林日新的面子也没卖掉,自己想捞的好处也没了。世上总有些很会算计的聪明人,比如李国君就是这样的人,他把国家信贷资金当作自己的摇钱树,凡是有人有求于他的,他总喜欢把问题分析得扩大化,再突出自己救人于危难,从而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进贡。他表面上总想装作谦谦君子的模样,殊不知,他这种人再装也装不成君子的状态,一不小心反倒成了“伪小人”。李国君这种人的存在,这是当时金融系统的悲哀,一方面,像赵向军这样的优质客户正规渠道贷不到款,只好到地下钱庄借高利贷;另一方面,银行的信贷资金成了某些人的重要资源,养成了他们靠山吃山的本性,最终导致银行产生大笔呆账和地下金融市场畸形发展,致使人间演出了一幕幕悲喜剧,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赵向军等到了11点,董少波终于来到了会客室,两个人已经多年不见了,赵向军眼里的董少波虽然精气神十足,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身材也没有像其他中年男人一样发福臃肿,但他一头浓密的头发已经不见了,头顶已略显秃顶,靠两鬓的头发蓄长支援“中央”,脸上的胶原蛋白也已不足,两腮看上去有点削瘦。董少波看着赵向军虽然身材比以前胖了一些,但显得更加高大壮实,穿着深色的皮夹克配着牛仔裤,两鬓虽有斑白,但整体的气度上看上去更加淡定自信。


    董少波握着赵向军的手,说:“哎,向军啊,听到你来了,本想把会议推了,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刚才耐着性子听完他们的汇报,我随便简单说两句话就把会议结束了。你一定在这里等久了吧,这‘金牛早’茶也一定喝得寡淡无味了,来,我再给你浓浓地泡上一杯,让你品品家乡的滋味。”


    “金牛早”已有300多年的栽培历史,是圩江北岸临江县金牛镇的特产。“金牛早”最大的特点是一个“早”字,它在每年三月上旬即可采摘制作,“金牛早”上市一个月以后,西湖龙井、碧螺春等名茶才纷纷上市。“金牛早”茶汤色清澈明亮,味醇气香,迎合了一些喜欢喝新茶的“发烧友”,再加上临江县政府上上下下的大力宣传,因而跃州市的大小机关都拿“金牛早”作为接待用茶。当然,董少波这里的“金牛早”是属于精品类别,档次和一般干部用的不可同日而语。但是,“金牛早”有一个缺点,就是冲第二道开水的时候就已经很淡了,所以,有些嗜茶的人,喝“金牛早”总是一壶水换一次茶叶才感觉带劲。


    “向军,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最近总是喜欢回忆过去的事,我还记得,当时是我提名你当了那个服装厂的厂长,不过,真是古人讲的“福兮祸所依”,你这个官当不了多久,就被赶下了台,那个时候,我也被冲击,自顾不暇。后来,我听说你跑到香港去了,前些日子,我接待香港地产协会的丁进达会长,他说也认识你,还向我夸你讲情义。你说说看,你在广州的事业发展得怎样?”


    “董书记,我知道您是一直关心我的,那次您提名我当了服装厂的厂长,说实话,我当时感到很意外,也一直想找个机会感谢您,哪知道不久我就被赶得背井离乡,不过,不论我在哪里,想起您的恩情,我还一直感到暖心的。”二十年来的世态炎凉和商海沉浮,赵向军也学会了说好话,不过,他这番话也是出于真心。


    “这些已是过眼烟云,不要提了,现在我很想听听你这个港商对家乡发展有什么好的建议,还有,你能不能回家乡发展。说实话,我们跃州这几年变化还是很大的,位于圩海区的国际机场下半年就可以通航,机场大道直通我们圩江只有25分钟路程。还有铁路,跃州站就设在我们圩江的南门街道,大概最迟3年后也可以通车。另外,沈海高速跃州段也已经在规划设计,这是国家连接南北的大动脉,国务院很重视,估计进展也会很快,这些是硬件。在服务方面,我们跃州也是沿海开放城市之一,现在的政府各部门普遍实行了‘办事程序和办事结果’的两公开,并主动接受群众监督,办事的时效也实行了承诺制。前段时间,区政府那头推出了‘你投资、我服务,你有事、我帮助,你发展、我开路’的专项活动,旨在进一步改善营商环境,打造吸引外来投资的高地……”董少波由于兼任了跃州市委副书记,一些信息更为灵通,加上他在圩江工作多年,情况熟悉,所以,说起圩江的发展优势,他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赵向军认真听完董少波的介绍,然后接口说:“董书记,这几年我们圩江在您的领导下,变化是很大,那个宅前巷片区实行这么大规模的拆迁改造,这在以前都不敢想的,我十几年前在香港住‘劏房’,房间虽小,但卫浴设施齐全,而我们的城市,现在大部分人家还是要倒粪涮马桶,生活上真不方便。还有城市景观,我在香港太平山俯瞰夜景,那个真叫繁华,而我在家门口的郭山往下看市区,尽是‘老破小’,社会主义几十年,和香港资本主义的差距还是几十年。所以,我都听到群众说区里拆迁的决策英明呢……”


    董少波虽然也喜欢听好话,但他今天的目的是要拉赵向军回来投资,所以就打断赵向军的话,揶揄着说:“赵老板,既然你说我这么英明,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投资?”


    “董书记,我想向您报告一下,我现在在广州从事贸易,这个贸易既有进口,也有出口,做了将近十年,规模不算大,大概每年做个800万美金左右,在圩江也有个不大不小的鞋厂,最近被拆迁安置到双阳工业区。”赵向军说的是客套话,当时圩江区一年的外贸出口才1200万美金上下,如果,君天贸易公司迁到圩江,在外贸进出口方面简直可以撑起半边天,他这么点出自己公司的经营额也是力图引起董少波的关注,他又接着说:


    “董书记,这点经营额不算什么,我的优势是在香港呆的时间比较久,那边的大小老板有认识几个,不知道我们圩江区有哪些项目欢迎我们来投资的,我到时可以帮助我们圩江去推介推介,好吗?”


    董少波听赵向军这么问,正中下怀。他拉着赵向军站了起来,指着挂在墙上的圩江行政区域图,说:“向军,你看,我们圩江有这样几个大项目,西部山区的生态森林公园,这里山脉腹地较深,一直延伸到和梅水市交界的山区,坡度较缓,植被茂密,可以开发宾馆、旅游、度假项目;西部平原的制造业项目,这里将近有30多平方公里,现在刚刚划了1000亩用于安置宅前巷的皮鞋厂,仅仅是一小块,这里未来可以容纳几百亿的大项目;老城区这块,主要是旧城改建,目前招引了香港恒裕地产进来投资建设,这个老板是丁进达,也是你的朋友,眼下仅仅是启动了宅前巷地块,根据上级改善居民住房要求和加快城市化进程的要求,旧城改建力度会进一步加大,我们还会继续招引其他经验丰富、实力雄厚地产公司进来;还有东部,与圩海区交界的地方,这里还有20000多亩地,这里完全可以规划一座新城。这样,你听了大概有印象了吧?”


    赵向军听着董少波指着地图指点江山,心里不禁一阵感慨,感到现在干部的作风和以前“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简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家不再讲什么路线和站队,而都是非常关注经济发展和民生事业,如果照这样的蓝图一代接着一代干,圩江的各项事业很快就会得到迅速发展。赵向军说:“董书记,您的手笔真大,我听了您的介绍真是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投身圩江的经济建设,我想把圩江整个城市功能布局的要求带回去好好研究,不知道方便吗?”


    “哎呀,向军啊,你总是这么客气,这个有什么不方便的?我早让小叶给你准备好了,这是一份涵盖圩江经济发展和招商引资的详细资料,请你好好给我们提提意见。”


    由于时间临近中午,赵向军坚决推辞了董少波留饭的要求,拎着一袋资料离开了圩江区政府大院。他慢慢踱到附近解放街的“黄记咸菜肉丝米粉店”,他几年前碰上黄阿姨后,每年回到圩江也总是过来吃上一顿这店里的米粉。赵向军看着店里的生意一如往昔的红火,想悄悄地找了一个角落的空位坐下,哪知黄阿姨一见他进来,就客气的拉他到了收银台边上空位,叫了一碗米粉,就和他唠叨起来。黄阿姨问道:“赵厂长,这次好久不见,你气色越来越好,生意也是越做越大了吧?”


    “哈哈,托你的福,我都还好吧,看你这里生意这么红火,我冒昧的问一句,你年纪也大了,精力顾得过来吗?”赵向军是个爽快人,随口就问了出来。


    “赵厂长说的很对,我也50多了,精力是比以前差远了,原来是我小儿子越剑在这里帮忙,前段时间到区里车队工作了。”讲到这里,黄阿姨脸有得色,对她这些出生在山区的百姓来,端上公家的饭碗是他们家庭一辈子的追求,她又接着说:


    “前几天,我又叫了一个小伙子过来帮忙跑堂,他虽然岁数不大,可比我家的越剑还活络,干事情有板有眼,很细致呢。赵厂长,你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吗?”


    赵向军顺着黄阿姨的眼光看过去,只见一个个子不高的小伙子在收拾盆碗,他轻拿轻放,有条不紊,不急不躁,干的颇有章法,赵向军说:“我不认识这小伙子,他是……”


    “他是戴利仁的孩子,叫戴大光。前几天,戴利仁带着他到我这里,说他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一时又找不到工作,在家闲着怕学坏了,就要求到我这个店里帮忙,一般的年轻人根本不屑干这种活,那知他过来几天,安安静静地干着,话不多,手脚挺麻利。哎,说起戴利仁,也真是有些惨啊。”


    戴利仁把赵向军当作竞争对手,逼着赵向军走上了背井离乡之路,不过赵向军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他现在感到既然事过境迁,荒唐年代的往事就如过眼烟云,在他的心中都已渐渐淡去,他就随口问道:“噢,他后来怎么了?”


    “前几年,戴利仁的妻子掉进窨井,脑子摔坏了,治病要花好多钱,现在服装厂效益不好,听说工资都是发基本生活费了,他家真是雪上加霜啊。”黄阿姨轻轻地说。


    “黄阿姨,不过,我看这个孩子干事有板有眼,目光炯炯,将来一定会大有出息。”赵向军若有所思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