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档案审查
    凌涛最近太忙了,一方面是上面很多的工作任务需要上传下达或者抓落实,另一方面,缘于他地委组织部长这个岗位的重要性,还有,家里的凌天也让他不省心。


    凌天从胜利大队回城后,等待分配。由于他交游广阔,李招娣给他的零花钱根本不够花,他就千方百计想着要从什么地方搞点钱花花,由于当时群众的业余生活不多,加上电影制片厂的新电影上市也多了起来,所以,电影院成了当时一些年轻人的最好去处。凌天有一次看到《黑三角》电影放映火爆,灵机一动的他,就拉上几个小伙伴,到大众电影院买了几十张票,然后,把电影院的黑板上写上“票已售完”几个大字,自己站在电影院门口加价倒卖电影票,获利不少。尝到甜头的凌天,后来变本加厉,在市区好几家电影门口干起了倒卖电影的勾当,后来,被跃州的“打办”抓到,他就说自己的凌天的儿子。“打办”的人一听是大领导的儿子,就批评了凌天几句,让他走人了。可是,凌天就是屡教不改,“打办”领导无奈之下,就找到凌涛投诉,让凌涛好没面子,只好回家让李招娣管管凌天。


    再说凌涛工作上的事。政治路线确定以后,干部就是决定性因素,他现在就是负责主抓干部工作的,因此平时有很多单位和个人都要找他对接干部人选问题或者汇报思想,所以,这个时期的凌涛忙得简直像掉进热汤的乌龟,手忙脚乱,一个半天赶好几场会议是很正常的事。这不,这天上午,他在地委常委会结束后,又在十点三十分,召开组织部的工作会议。


    会上,凌涛先传达刚刚结束的地委常委会议精神,他说:“刚才的地委常委会十分重要,会上,地委的杨书记分析了当前的形势,现在的形势可谓非常严峻。首先,现在我们组织部门的任务要抓紧加强干部思想教育,全面整顿领导班子。现在,跃州干部群众思想的非常混乱,这不是简简单单开几次会,喊几句口号就能彻底消除的。当前干部群众中存在顾虑、观望而不敢说真话的不少,特别是在我们各级领导班子中,仍有个别人和派系有牵连,从而捂盖子、压群众、保自己,挫伤了大家的积极性,这种错误倾向必须坚决纠正。其次是继续做好‘揭批查’的后续定案工作。要将犯一般政治错误同骨干分子相区别;将愿意悔改、老实交代罪行同继续顽抗的死硬分子相区别。要本着‘批判从严、处理从宽、抗拒从严、悔改从宽’的精神,坚持和团结绝大多数,嗯,至少是95以上的干部群众,最大限度地孤立和打击敌人的原则,谨慎的定性、处理和甄别各个牵涉派性斗争的案件。第三是关于高考恢复后第一次全国大学生录用的政治审查工作。高等学校的招生工作,直接关系到大学培养人才的质量,也会影响中小学教育,是涉及各行各业和千家万户的一件大事,招生工作,是高等学校培养人才的重要环节,我们要通过这次招生,精准招收一大批又红又专的好苗子,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储备人才。为了保证招生质量,必须坚持德、智、体全面衡量,择优录取的原则。关于这次高校招生的政治审查标准,中央领导同志亲自审定,明确政审主要看本人的政治表现。这次地委定下来高校招生的政治审查,决定让我们组织部门全程参与,这充分体现了地委对我们的信任,在座的各位务必要引起高度重视。另外,还有一件事,也要在这里吹吹风,就是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的回城处理问题,当前,全国各地的知识青年要求返回的需求十分强烈,有个别地方的知识青年甚至采取了极端的措施,影响较大。但是,知识青年的回城又是一件政策性极强的工作,怎么安置?哪里安置?工龄怎么确定?有的知识青年已生育的孩子回城的户口迁移问题等等,都是非常敏感和具体的问题,地委要求我们组织部门前期要做好调研,适当的时候要根据国家的布置,拿出我们的方案。总之,上午地委常委会议内容很多,牵涉我们组织部门的就有这么多,大家要充分开动脑筋,提出组织部门具体的贯彻执行意见。”


    凌涛一说完,参加会议的人员就迅速展开了讨论,确实,刚才的几件事都是牵涉面很广,政策性很强的工作,如果哪里考虑不周,很可能就会引起连锁反应,从而造成社会面的不稳定。所以大家讨论来讨论去,莫衷一是,根本形成不了统一的意见。一位在地委组织部干了多年,经验丰富、资历颇深的吴副部长看看情况不对,就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同志们,刚才凌部长布置的几项工作任务都是时间紧,任务重,需要下大力气进行克难攻坚。由于现在已经是中午一点多钟,在这么讨论下去,可能仍然无法一下子形成正确的意见。我看,凌部长。”吴副部长把脸转向凌涛,说:


    “我建议根据上面几项工作具体要求,分别抽调人员成立专门工作小组,先由工作小组进行充分研究论证后,提出具体意见,部里再进行研究,您看怎样?”


    凌涛一听,觉得吴副部长的意见中肯稳妥,就想点头同意,不过,他仍觉得不放心,于是又问了一句:“部里就这么几个人,这个小组怎么成立呢?”


    “凌部长,关于工作小组的人选问题,我是这么考虑的,专门小组的主要力量从各县临时抽调,牵涉专业政策问题的,再从地委或者跃州市委的专业部门抽调人员,抽调人员的组织人事关系不变,就在我们部里临时帮助工作,您看怎样?”吴副部长不愧是老组织,马上提出了解决方案。


    凌涛想想当下也只能复杂问题简单化,先由下面具体经办人员提出意见再做决定,于是,他最后说道:“那我们就先根据吴副部长的意见,迅速组织几个专门工作小组,由于牵涉临时抽调人员较多,我要向地委主要领导做个报告,你们大家各就各位,去研究安排方案吧,散会。”


    组织部门工作人员的工作效率是相当高的,当天下午,他们就拟出临时抽调人员名单,请凌涛签署了意见。张爱武这次也被抽调到地委组织部的高考政治审查组。


    不久,高考的文化成绩公布了,林日新超过最低录取分数线50多分,消息一传开,他就成了跃州市机关里大家热议的话题,有的大妈级干部就在打探这个林日新外貌长相、有没有成家等个人情况了。


    莫璋扬得知林日新的文化成绩后,他经过多方了解,知道这个林日新就是林解放,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了名字,但莫璋扬心里还是一阵激动,他觉得当初没看错这个学生,像这样的分数,全国几个重点高校,林日新都有机会争取。可是,不久前,莫璋扬听说张爱武被抽调到地委的高考政治审查组,心里不禁又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这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凌涛正在办公室认真地看着文件,突然传来敲门声,他不情愿地喊了声:“请进。”


    凌涛抬头一看,进来的是莫璋扬,几年不见,莫璋扬像苍老十多岁。凌涛赶忙让秘书泡茶,然后笑着问莫璋扬:“你这个老伙计,过来怎么不和我打声招呼?”毕竟两人一起相处过几年,还一起被批斗过,所以,凌涛对莫璋扬显得很随便。


    “凌部长,我知道您忙,今天是在下面等了一个下午,看看您办公室门还开着,我就上来了。不好意思,打扰您了。”莫璋扬显得比较拘谨。


    “你这个老莫啊,怎么和我这样婆婆妈妈?你就不要客气了,有事就直说吧。”


    “好,凌部长,那我就直说了,这次高考,我有个学生叫林日新的,高考超过分数线50多分,而且这个人很会思考,培养好了,是个难得的人才,政治审查的时候,您要关心一下啊。”


    “分数这么高还要我关照?老莫啊,你是不是脑子犯迷糊了?”凌涛一脸的诧异。


    “是这样的,凌部长,前几年,他也参加过派性组织,我就担心这点会不会对他有影响。”


    “噢,这个,你这么说,我明白了,到时我会关注的。你个人还有什么想法吗?”凌涛也想趁自己现在组织部门职务的便利,关心一下莫璋扬,同时也想借机扩充自己的人脉。


    莫璋扬心头一热,正想开口,但转念一想,刘闻芳的病情一刻也离不开他,如果自己被安排到什么重要岗位,家里的事就顾不上了,于是他就客气地答道:“谢谢部长的关心,我个人现在真没想法了,如果以后再想起来,一定找您啊。”


    高考政治审查进展很快,各地把汇总的主要问题报到了地委组织部审查组,现在最主要的是有20多名往届的考生中参加过派性斗争而如何定性的问题,林日新名列其中。


    当张爱武看见林日新的照片,再看看他的曾用名是林解放,就明白他就是她曾经的同学林解放。此刻,张爱武的心情十分矛盾,她既希望林日新到高等学府深造,今后有进一步的发展,但她也明白林日新今后和她肯定是两条互不相关的平行线,这么优秀的人今后将投入其他女人的怀抱,她心里涌起一股醋意,内心又有借机打林日新一记闷棍的冲动。思来想去,张爱武最终还是放弃了打林日新闷棍的念头,这几年的起起伏伏经历让张爱武明白,任何事的处理,都不能凭意气用事,凡事必须留有余地,最终才能留给自己斡旋的机会。所以,在高考政治审查最终的讨论会上,当有人提出对曾经参加过群众组织的考生要放一放、再看看的意见时,张爱武说了自己的意见:“我认为这些考生能上线,都付出了出乎寻常的努力,特别那些往届考生,他们既要工作,还要备考,个中艰辛,只有他们自己才能体会。如果他们当中一些人曾经参加过群众组织,那么请问一下,在座的各位也不都有这种盲从的经历吗?如果因为这个原因,就把他们先放放,他们明年就能继续考出这样的好成绩?因此,我觉得不能因为参加过群众组织问题,就把这批考生一棍子打死,国家需要这样的人才苗子,他们也应该拥有自己的明天。”


    这批考生的政治审查通过后,凌涛把张爱武叫到自己办公室,问道:“小张啊,最近,你有感到什么地方进步了吗?”张爱武迷惑地摇摇头,表示不清楚凌涛的意思。


    凌涛接着说:“这次考生的政治审查,你就做得很对,我知道你曾经和这个林日新有过纠葛,但你这次大度的提出对林日新有利的意见,他最终被东海大学经济系政治经济学专业录取,说明你有几个方面值得肯定,一个是你能处理原则和感情的问题,较好的掌握了原则;第二呢,你会把握大局,否决了一个林日新,其他二十几个人怎么办?这事弄不好会出乱子的,干领导工作就要学会抹平,不能节外生枝,看来你已经初步具备了这种能力;还有,你懂得做人,放了林日新一码,在机关里,我们要多栽鲜花少栽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那根刺在什么时候冒出来刺你一下。”


    张爱武坐在那里似懂非懂的听着,凌涛站了起来,走到张爱武跟前,双手揉了揉她的脸蛋,亲了她一下,然后回到自己座位,说:“你有空到我家里走走,招娣阿姨念叨你呢。”


    张爱武下班以后就往凌涛家走去。前段时间以来,她和凌涛好上以后不久,自己就在北麓巷口上挨了一枪,虽然枪口不深,杀伤力不大,但内心总有一股阴影,好像是有人在警告她做人要有分寸。她回家以后,苦苦思索,这个人到底会是谁,难道会和凌涛的事有关?因此,他和凌涛的来往就有所减少,而已经完成使命的李招娣自然被张爱武抛诸脑后了。


    到了凌涛家,张爱武敲了敲门,李招娣一见她,愣了一下,马上就拉着张爱武进了屋,边走边说:“小张,快进来快进来,我们有大半年没见了,上次我回老家给你带了点花生和酱菜,都还没给你呢,你今天回去一定要带走啊。”


    张爱武就坐着和李招娣聊了起来,李招娣滔滔不绝的介绍自己的家乡,张爱武也装作饶有兴趣地凑上几句。这时,门外慢悠悠的晃进来一个人,李招娣抬头一看,就说:“小张,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凌天。”又对凌天说:


    “阿天,这是小张张爱武,你爸爸的同事。”


    凌天和张爱武都伸出了手,四目对视,张爱武看着凌天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一阵战栗,手心不禁微微冒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