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家属陪诊
    “二十一号,时善,请就诊。”


    广播的机械音响起,被叫到的人抖了一下。


    时善看了一眼隋煜,后者难得的温柔,脸上带着安抚的笑,两只紧密相连的手,带动步伐,齐头并进。


    她好像多了一些勇气,敢于推开那扇并不算重的木门。


    敢于面对自己那并不流畅的心结。


    “时善?”


    “是。”


    医生扶了扶眼镜,“家属请到外面等候。”


    隋煜摸了摸时善的头,声音温柔,像是在哄小朋友一样,“我在外面等你。”


    时善点了点头,嘴巴委屈地撅起,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如此柔弱不能自理。


    “来复诊的?”


    “嗯。”


    医生接过她的身份证,放在机器上,“最近惊恐发作了?”


    “嗯。”


    “药有按时吃吗?”


    “嗯。”


    “那你有没有感觉到病情有什么变化?”


    “嗯。”


    医生无奈了,“说话啊,你老嗯什么啊!”


    时善仔细思索了片刻,“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就是最近和…家属在一起的时候,睡眠质量不错。”


    医生点点头,“你现在需要陪伴,老公在身边,的确会有安全感。”


    “你和你老公两地分居吗?”


    时善想了想,“没有同居。”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你愿意讲讲自己的经历了吗?”


    时善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那就从最开始的时候说起,你是什么时候感觉不快乐的?”


    这个话题太过深奥,时善一时间无从下手。


    “怎么定义不快乐?”


    “”医生也没想到这个问题还能把自己问住,她哽塞了一下,“你想怎么定义?”


    好好的复诊,变成了哲学研讨会。


    “我没办法定义,但是如果反过来推,我从十岁开始,到现在,感到幸福的时间屈指可数。”时善顿了顿,“是因为,父母离异。”


    这个理由太烂大街,时善说出来都觉得臊得慌。


    “那你会因此恐惧婚姻吗?我看你刚刚有家属陪同。”


    时善沉默了,她今天能吐出来的关键词就只有父母离异这四个字。


    医生看她那模样,又追问了两句,依然得不到回应,她只能点了点头,“还有头疼头晕吗?任何躯体化症状?”


    时善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将自己的袖子晚上去,然后摘掉了运动护腕。


    “我不知道,是躯体化还是旧疾,最近额外的痛。”


    医生捧着她的手腕左右观察,又细细地捏了捏。


    “不排除是梅雨天的可能,你去骨科挂个号吧。”


    时善的手掌微微收缩,握成一个拳头,在膝盖上敲来敲去。


    “我想,还是算了吧。”时善叹了口气,想到与自己一门之隔的隋煜,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区区一点小痛,她还是可以忍受的。


    “那我先给你按照躯体化治疗,如果后续疼痛加剧,我还是建议你去骨科拍个片子看一下。”


    “好,谢谢医生。”


    医生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真谢我就好好治疗。”


    别看时善此刻模样乖巧,可是骨子里却极其有主见。


    她从业三十多年,还没见过医院系统内被标注了“极其不遵医嘱”的病人。


    时善是头一号。


    果不其然,当她说完这话时,耳聪目明的姑娘装起了聋哑人,眼睛看着桌下的手指,仿佛能盯出一朵花来。


    “之前的药可能不太适合你,我再给你换一组新的,前两周可能有点难受,如果坚持不住可以先减半,两周后复诊。”


    时善掐着手指算了算,“两周后可能不行,能不能一次性给我开四周的?”


    医生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真的,那个时候我在国外。”时善表情诚恳,她学会了露露的惯用手段,用无辜且真诚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医生。


    没半分钟,医生就做出了妥协。


    毕竟断药的风险太高,她不能冒这个险。


    “那你一定要按时吃药,不要擅自停药!”


    一样的话,时善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可医生额外谨慎,“把你家属叫进来,我当面嘱咐他。”


    时善沉默了,有一种上学时被找家长的即视感。


    “我”


    “时善家属!时善家属在吗!”


    医生没等他反应,就开门喊了隋煜进来,“来,你坐。”


    隋煜看了一眼玩手指的时善,顺手将她被虐得发红的手背捞进手心,“怎么了?”


    时善轻轻摇头。


    “时善家属,你记好了,我给她开了两种新的药,上面这个早上吃,下面这个晚上吃,到时候药房会给你贴好的。”医生顿了顿,“这都没问题哈,需要注意的是这个病人呢,不太遵医嘱,我这次给她开了四周的量。你作为家属一定要进行监督,防止她多吃或者少吃。”


    隋煜点了点头,将两个药名记在心里。


    医生见他还算上心,终于松了口气,“虽然考虑到你们是分居状态,但是还是建议你多陪陪她,让她保持情绪平稳,有助她康复。”


    这话时善也听过一万遍了。


    这个有助于康复,那个有助于康复。


    但是结果就是,康复不了。


    “你看她,又不当回事。”医生敲敲桌子,“得了,出去缴费拿药吧!”


    隋煜一手牵着时善,一手拿着单子,和医生道谢后便领着时善出去了。


    “医生说什么了?”


    时善看了看周围压抑的环境,又看了眼隋煜。


    她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是自己正走在满是怨念的埋骨之地,这儿阴冷可怖,这儿寸草不生。


    可她却步步生莲,在这个没有生机的地方,走出一条阳光明媚的道路。


    等拿完药,两人走出医院。


    阳光洒在时善身上,她好像好久没有晒过这样温暖的太阳了。


    “隋煜。”


    “嗯?”


    “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好。”


    隋煜蹲下身来,时善慢吞吞地趴在他背上,“驾!”


    隋煜一手拎着药,一手扶着时善的行李箱,背上还有一个体温偏低的背后灵。


    “老实一点。”


    “哦!”


    隋煜负重前行到下一个路口,抬手拦了辆出租车,时善趴在他耳边问道:“去哪儿?”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