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只有急诊室还开门。
时善在分诊台排队,看着各色各样的病人,刚从欢声笑语的场地里出来,便又面对着一群各有各的痛苦的病人,再一次感受到了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你哪里不舒服?”
“手抽筋。”
护士皱眉,耐着性子问道:“还有别的吗?”
时善摇摇头,“没了。”
护士深吸一口气,“现在病人多,如果只是抽筋的话其实可以回家休息休息就好,要是看病得等三个小时。”
“理解。”
毕竟急诊并非靠谁来的早,而是谁病的重。
“那你量一下血压。”护士只当是哪个矫情的主,连抽筋这种小事都要来医院。
但是现在管理严格,她们还得对病人耐心询问,省得被投诉时百口莫辩。
时善乖顺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一个更年轻的护士来为她量体温测血压。
时善伸出不停颤抖的手臂,把本来有些不满的小护士吓了一条。
然而更令她恐惧的,还得是血压计上迟迟没有上升的数字。
“姐!”
“怎么了?”
“四十五!”
“什么四十五?”
“血压四十五!!!”
小护士急得快哭了,测上一个病人的时候还好好的,这肯定不是血压计坏了。
舒张压四十多毫米汞柱可能导致心脑肾灌注不足的症状,如头晕、头昏、乏力等。
但是收缩压四十多毫米汞柱,那可是接近死亡边缘的数字啊!!!
她颤颤巍巍地看向妆容精致,眼神疲惫的时善,摁下了墙上的急救按钮。
“这里有人需要急救!快送抢救室!”
时善只是放空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就成了抢救室的目标用户,她刚想说是不是搞错了,就发现自己身上全是冷汗,而她竟然连张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快!”
“快!”
在一阵慌乱中,时善闭上了眼睛。
时善睡了很长一觉,但是这感觉并不好。
她的身体浑身抽搐,疼痛,像是有人在她的每根神经末梢接上了电流。
一寸寸的痛苦随着电流爬满她的全身,然后扎营于此。
“建立静脉通路。”
“时总,我女儿年纪小,如果闯了什么祸,还麻烦您多担待,等她回来我一定教育她。”
“监测生命体征。”
“时总,我女儿性子调皮,但是没有坏心眼,这个您放心!”
“快!去甲肾上腺素!”
“其实我投资cpl就是因为她之前喜欢。”
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为了自己女儿三分钟的喜好,抛去一切理性分析,而盲目注资。
时善想嘲笑他,却发现她笑不出来。
不是因为肉体已经僵硬,而是
“血压上来了!”
时善猛地惊醒,更真实的疼痛伴随着如浓雾版的迟钝席卷她的大脑。
急救室的灯光白得刺眼,她下意识地想要扭头躲避。
“醒了!”
抢救室的每一个床位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时善一有动静,在一旁给其他病人换药的护士就反应了过来。
“别动!”
“你刚刚急性休克,现在依然很危险。”
时善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为什么?”
声音小得可怜,时善自己都听不清楚。
更别提护士了。
好在医生过来检查过后,叹了口气,“你是因为惊恐发作造成的血压过低,这些症状通常在几分钟内达到高峰,如果不能调整就会出现这次这样的情况。惊恐发作可能对个人的日常生活和功能产生严重影响,你一定要注意休息,按时吃药,平时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一有不适就立刻就诊!”
时善哦了一声,表情冷静到让医生觉得自己在演习。
他看了一眼时善的生命体征,“再躺一会儿吧。”
时善的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一丁点力气。她只好看着护士,无声地询问时间。
“时间?凌晨四点。”
时善长舒了一口气,她闭上眼睛,躺在床上,静静地复盘。
她没有停药,也没有觉得压力大,休息也充足。
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惊恐发作呢?
她一点点想着这几天的点滴,从进医院前开始回想,直到
刘美卓!
她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呼吸,身上的检测仪联通的设备立刻开始报警。
刚休息不到五分钟的护士一路小跑进来,然后狠狠地给她扎了一针镇定。
“你要放松,放松!别想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护士可怜她,可怜她这个二十五岁就被抑郁症缠身的姑娘。
刚刚抢救时,手腕处需要夹心电图的夹子,她意外看见了层层叠叠的膏药,和去除膏药后,那一道隆起的山丘。
作为急诊室的护士,她对各类伤痛已经见怪不怪。
可是面对和自己同龄的姑娘,她也难免唏嘘。
“我”
时善话还没说完,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你别哭,要保持情绪稳定。”
护士拿纸巾轻轻擦拭她的泪水,“我看你手机刚刚亮了,可能有电话,要不要接。”
毕竟她现在最需要的是陪伴,要是能喊来朋友或者家人,那就会好很多。
可是时善却摇摇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样子。
“行吧,那我给你倒杯水去。”
护士拍拍她身上的被子,声音温柔地像哄小孩一样。
她拿着一次性纸杯转身离去,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饮水机的流水声回荡在这里。
忽然,从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不,应该称之为奔跑。
护士刚想呵斥医院走廊禁止奔跑,却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时善,时善在这里吗?”
护士愣愣地点头,“你是?”
“她家属。”
“怎么才来?病人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跟我进来吧!”
隋煜没有辩解,只是一步步跟在护士身后,双腿像是灌铅了一样沉重,每走一步,就心中一颤。
“她怎么了?”
“急性休克。”护士压低了嗓音,“现在情绪不稳定,打了镇定剂都没睡着,你等下别刺激她。”
隋煜嗯了一声,站在eicu门外,艰难地控制住自己保持冷静。
他上次来急诊室时,还是父亲的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