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赶在大年三十晚上, 季烟还是顺利回了家。


    她先送江容冶回家再折回来,路上堵车耽搁了点时间,回到家已是八点, 父母正在摆布餐具, 看到她,忙叫她洗手准备开饭。


    弟弟沈儒知今年难得回家过年,他比她早半天, 中午到家的。


    两年没见到面, 季烟觉得他又长高了许多。


    餐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的, 饭后, 姐弟两人站在厨房的水池前洗碗。


    沈儒知洗一个, 季烟接一个,间或瞟他几眼,如此几次后, 沈儒知说:“有什么想问的?说吧。”


    就等着他这句话, 季烟洗了下手, 用干布擦干, 把他拉过来,两人面对面站着,她挺直身体, 抬起手, 贴着头顶比划两下。


    半晌, 她很是郁闷地说:“你怎么又长高了?都是同一个妈生的, 你怎么还在长?”


    两人相差不过三岁,沈儒知却发现,他这个姐姐倒更像是他的妹妹。


    他把她拉到身后, 站到干净的水池,一边洗着碗,一边说:“你这身高刚刚好。”


    “哪里刚刚好?”


    沈儒知不由往身后看去,问道:“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季烟狐疑,有这么明显吗?


    洗好碗,沈儒知拿着布擦流理台,偶尔看她一眼。


    季烟像没有骨头一样,靠着流理台站一会,等沈儒知手里的桌布擦过来,她就挪个位置,挨着墙壁站。


    沈儒知摇摇头,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怎么舒服怎么来,才不管母亲说的那些“站有站样,坐有坐样”。


    直到从厨房出来,沈儒知还是没听到季烟说,她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客厅里,父母坐在沙发看电视,偶尔聊两句。


    姐弟俩走过去,季砚书随口问了句:“收拾好了?”


    季烟说:“嗯,都是弟弟一个人做的。”


    话落,沈儒知、季砚书和沈宁知彼此对视,都是无比震惊。


    放在以前,季砚书这么问了,季烟总要揽功劳,说事情都是她做的,沈儒知就是站在一边看,什么手都搭不上,可把她累坏了。


    季砚书和沈宁知深知她就是胡扯,但沈儒知总是笑着附和说姐姐辛苦了。夫妻俩一致认为这是姐弟俩的相处之道,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晚,季烟反其道而行,倒有些出乎意料。


    季烟没太在意三人的情况,瞥了眼电视机,很无聊的家庭伦理剧,她兴致缺缺,“我还有工作要忙,你们看吧。”


    说完,噔噔上楼。


    等人进了卧室,房门吱呀合上,季砚书和沈宁知对视一眼,再双双看向沈儒知。


    “你惹你姐姐生气了?”


    沈儒知笑道:“我会惹她吗?”


    季砚书和沈宁知双双摇头,沈儒知不仅不会惹季烟,相反,还很疼爱季烟。读小学时季烟被同班男孩欺负了,沈儒知二话不说找到那个男孩,一头给人撞个大包。


    那会,季砚书和沈宁知还很害怕沈儒知是个潜在的暴力分子,无时不刻怕他日后会走歪。


    好在除了季烟的事,其他事情上,沈儒知一概相当不在意。


    夫妻俩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季砚书把电视机声音调高,觑了一眼楼上,问沈儒知:“你最近有没有联系你姐姐?”


    沈儒知摇头:“我和她休息的时间错开,去年三月联系过一次。”


    季砚书又问沈宁知:“你呢?她最喜欢找你了,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沈宁知使劲、用力地想了想,随后,很是不解地说:“难道她在生气我上次给她那张卡时说的话?”


    季砚书问:“你说什么了?”


    沈儒知也看着父亲。


    沈宁知微微一笑:“我和她说买房子的钱自己出,可是那卡里的钱是我省出来的私房钱,我逗她的。”


    最后这句话让季砚书声音突然拔高:“你还有私房钱?哪里来的?”


    “哎呀,我就是开个玩笑……”


    父母因为私房钱一事在孜孜不倦地斗嘴,沈儒知见怪不怪,摇摇头,转身上楼,路过季烟的房间时,看着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半晌,他上前一步,叩了叩门。


    这会,季烟正在梳理明景电子的资料,听到敲门声,她回头看了眼,说:“等一下。”


    她把一堆资料整理好放到抽屉,再把电脑锁屏,这才去开门。


    “怎么了?”见是弟弟,她放开门,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进来说吧。”


    沈儒知进来后把门合上,问:“刚才见你松了口气,是怕敲门的是爸妈?”


    季烟坐在椅子上,点点头。


    “为什么?”


    她没答,反问:“你找我干吗?”


    沈沈儒知拉了张椅子坐下:“你今晚有点奇怪,爸妈让我来关心下你。”


    “没怎么,就是最近加班频繁有点累了,”说着,季烟开始赶客,“你奔波了一路才回来,没其他事,赶紧洗洗睡一觉。我还要加会班,就不跟你谈心了,你要是想谈,可以下楼找爸妈。”


    沈儒知特别了解他这个姐姐,一般拒绝交谈通常以学习和工作为由。


    他点点头,起身,帮她把椅子挪回原位,走到门口要合上门时,他说:“明天要早起,你别忙太晚,早点休息。”


    “知道知道。”


    门合上,屋子又恢复适才的安静。


    季烟搬出资料和电脑,继续对数据,查资料,再对着电脑文档一顿敲敲打打,停下来时是一个多小时后,季砚书来敲门,说:“小烟,早点睡,今晚别熬夜加班了。”


    季烟诶了声,保存好文档,关掉电脑。


    洗完澡出来,她下楼打水,又遇上了同样下楼倒水喝的沈儒知。


    想到刚才弟弟竟然要找自己谈心,季烟装作没看见,倒是沈儒知叫住了她:“姐,你今晚特别不对劲。”


    她没好气地回:“你才不对劲,你全家都不对劲。”


    沈儒知摇头失笑:“我全家不就包括你吗?所以你今晚确实不对劲是吗?”


    ……


    季烟面无表情地上楼,回到房间,她倒在床上,柔软的床被暂时抚慰了她,趴了一会,她忍不住回想沈儒知适才的那句寻问——


    “所以你今晚特别不对劲是吗?”


    不对劲吗?是吧。


    她想,一定是最近工作太累了,要整理的资料堆压如山,偏偏又赶上过年,这么多事情撞在一起,她累糊涂了。


    因此才会沈儒知关心她是否不对劲时,她才会口不择言回了一句,你全家都不对劲。


    季烟把脸埋进柔软的被子。


    她安慰自己,就是工作太忙了,一定是这样的。


    绝对不是因为某个人。


    -


    隔天是大年初一。


    这天,广城有祭祀祖先的活动。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季砚书和沈宁知在张罗,姐弟俩帮忙搭个手。


    今年亦是。


    到了祭祀的祖屋,季砚书看着人多,便让两人去边上站着,又叮嘱了一句:“见到长辈要笑得甜甜地打招呼明白吗?不然回头人家又要说我和你爸管教不严。”


    季烟和沈儒知乖乖应下。


    祖屋经过修改,连带着附近一带的路都是修过的,不远处就是一条河,连接着外面的市场街道。祖屋人来人往的,多且杂,里边有父母在忙活,暂时也没有可搭手的地方,两人走出祖屋,沿着河岸走。


    走出一段路,身后的热闹逐渐远去,只留一点回声,稀稀疏疏的。


    沈儒知看了看季烟,想到昨晚从江容冶那边了解到的事,便说:“我三月要到深城做学术研究。”


    季烟惊讶:“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这次要留多久?”


    “还不确定,暂定七月结束,具体还要看实验结果。上个月刚定下的安排,想着过年回来再和你说。”


    “哦,”季烟表示理解,又问,“还是在深大?”


    “嗯。跟上次一样,还是一个课题组。”


    季烟想了想:“我去年买了套房,装修在年底都弄好了,你这次要留四个多月,就搬去那边住吧,方便些。”


    沈儒知说:“到时再看,对了,房子的贷款还了吗?”


    “还了,爸爸和妈妈给的钱。”


    两人穿梭在老房子的巷道,一边说一边走,返程时,沈儒知忽然说:“那个男人欺负你了吗?”


    这句话来得突然,季烟一下子懵住。


    沈儒知低头看她,很认真地问:“所以昨晚那么不开心真是为了一个男人?”


    季烟反应过来:“你诈我!”


    “是你不经问,什么都摆在脸上,好歹我那么了解你,连猜都不用猜。”


    确实如此,季烟叹气。


    沈儒知问:“他欺负你了吗?他叫什么名字。”


    季烟摇摇头:“他没欺负我,至于他的名字你不用知道,八竿子打不着。”


    “能让你这么伤心,我倒是想会会他。”


    “怎么,”季烟笑着说,“又想发挥你的铁头功?”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


    沈儒知耐人寻味地一笑:“武力解决不了什么根本问题,我喜欢用一些其他方式。”


    季烟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国家培养你是让你报效祖国,不是让你在这些小事情上费精力,我的事我会看着办,你还是好好操心一下你的个人大事。”


    沈儒知神情一肃。


    季烟展颜一笑,:“你两年没回来了,也没有交女朋友的消息,妈妈很是关心你,今年你好不容易回来,她已经提前和七大姑八大姨交代过,手里一堆人等着你去见,你自求多福。”


    听到这话,沈儒知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如临大敌。


    季烟看着,心想,总算将了他一军,笑得乐不可支,甚至,还有那么点幸灾乐祸。


    -


    果不其然,隔天初二,季砚书就带着两姐弟去拜访亲戚。表面上,是探访亲戚,实则是安排沈儒知去见女孩子。


    看着沈儒知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应付着长辈,以及长辈身边的女孩,季烟好几次忍不住笑。这时候,季砚书就会淡淡地朝她投来一眼。


    想到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了,季烟立马变得安分。


    晚上,四个人踏着夜色归家。


    季砚书念叨着:“沈儒知,你能不能主动点?你对女孩子笑的时候能不能真诚点?还有叫你加个微信,你怎么说你没带手机?把号码报给人家不行吗?”


    沈儒知一本正经地答:“手机号不能搜到我微信。”


    “那就设置成可以搜到。”


    季烟和沈宁知在一旁不厚道地偷笑。


    “还有你季烟,你别笑,你也是个不省心的存在,等我收拾完你弟,马上就轮到你了。”


    季烟笑意凝在脸上,偏偏沈宁知落井下石:“小烟啊,要主动,要真诚,要及时给微信知道吗?”


    “……”


    晚餐是沈宁知和沈儒知在厨房忙碌,季砚书拉着季烟在客厅说话。


    季砚书苦口婆心:“晚上早点睡,明天打扮漂亮点。”


    季烟做乖巧样:“好的,明白。”


    “这次你可别给我玩半路失踪,不管那人你满不满意,都要给我坐到结束。”


    “好的,我会的。”


    “还有,明天别给我聊工作的事,随便说下情况就行,不要像之前一样,感情没谈成,改给人家介绍投资。”


    “这不怪我,实在是……”


    “你还敢顶嘴?”


    季烟乖乖闭嘴。


    季砚书见她安分了,又要叮嘱几句,那边沈宁知高声道:“开饭开饭。”


    一听这话,季烟笑呵呵地溜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季砚书叹气,心里那叫一个郁闷。


    昨晚大年夜吃得油腻,白天走亲戚吃得也是大鱼大肉,晚上,倒是吃得清淡些。


    沈宁知先给季砚书夹菜,再是给季烟添汤,至于沈儒知,他当作看不见。


    季烟挑眉看向沈儒知,颇有洋洋得意的意思,沈儒知笑而不语,用公筷给她夹了枚素菜饺。


    一时,家庭氛围倒也和谐。


    吃到一半,季烟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


    季砚书皱眉,不满地说:“又是工作?怎么还有工作,不过年啊?”


    季烟擦了擦嘴,起身,被沈儒知按下:“你吃,我去拿。”


    还没等她说不用,沈儒知已经走出去好几步,左右也就是工作上的电话,再不然就是境外诈骗或者中介推销,季烟没在意。


    “陌生号码,”沈儒知把手机递给她,“来自北城。”


    季砚书和沈宁知双双看着她。


    听到这个城市名,季烟眨眨眼,也不是很肯定,甚至还有那么一秒的怔愣,但还是故作淡定:“可能是客户。”


    季砚书狐疑:“北城的客户?不应该在深城吗?小心诈骗电话。”


    沈宁知也附和道:“这年头诈骗电话花样百出,什么名头都有,你小心些。”


    就一通未知电话,父母都想到哪里去了。


    季烟看了下来电显示,很是陌生的一串号码,她想也没想,摁掉。


    “应该是骚扰电话。”她这样说。


    一家人照旧吃饭,都没把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当回事。


    只不过堪堪两分钟过去,她的手机再次响了。


    手机就在旁侧,沈儒知漫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还是刚才那串号码。


    季烟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拿起手机。


    来电号码依旧是刚才那个。


    她很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号码锲而不舍地给她打电话。她最近的项目客户没有北城那边的,她想不出是谁来电,难道真的跟父母说的那样,诈骗来电?


    又或者……


    她第一时间否定,不可能是他,那个人没那么闲。


    季砚书说:“接接看吧,或许对方真有什么急事找你。”


    犹豫一会,季烟接下:“你好,请问你……”


    下一秒,听着听筒那端传来的熟悉的声音,她接下来的话尽数卡在喉咙里。


    手机遥远的那端,王隽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过来。


    “季烟,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