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恶念之源
    翌日,乐游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客官,可需要用早膳?住店客官在本店用膳可以削价。”小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乐游没有在房内看到玄砚的身影,她如今的样貌不能被凡人看到,于是她偷偷跳到房梁上。

    小二没得到回应,片刻后就自行离开了。

    小二刚走没多久,一道黑影闪进房内。

    “嗷呜~”乐游捕猎般扑到黑影身上,“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带上我?”

    “你睡得如死猪般,如何带上你?”玄砚一把抓住她的脖颈,看她四肢在空中挣扎,发出“嗷呜嗷呜”的抗议声。

    “你还有几日方能化成人形?”玄砚逗弄她得了趣后,总算想到回答她的问题:“今天早上我又去了趟侯府,他们正在找新的江湖术士。”许是昨夜他的那道影子吓坏了府中众人。

    “应当就这几日吧。”乐游抱住他的胳膊,顺着爬上了他的肩膀:“我们是要装成江湖术士混进侯府吗?”

    “嗯。”

    乐游数月前跑进玄砚的梦境中,醒来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她先前从未实现过如此浩大的梦境,致使自己变成婴儿形态,如今她虽然已经恢复数月,但她也不清楚自己具体什么时侯可以变成人形。

    “是不是要等我恢复成人形我们再去侯府?”乐游害怕他会丢下自己,一个人去侯府。

    果然就听玄砚说:“你若是今日不能化成人形,明日我便自己一个人去。”

    “嗷呜~”

    乐游钻进玄砚怀里与他同用早膳,吃饱喝足后又乖乖躲进他的衣服里。

    “结账。”玄砚掷了一锭银子在柜台上。

    只听小二说道:“诶,客官,用不了这么多。”可他的手早已把银子塞进自己衣袖。

    “剩下的就当是给小哥的赏钱。”玄砚说:“在下可否向小哥打听点儿事?”

    “客官您问!小的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二眉开眼笑道。

    “青云城中近日可有刚怀孕的妇人?”

    “有!有好几户呢!”小二殷切道:“城中卖豆腐的李家夫人和屠夫家的张夫人,还有城西教书先生家的贾夫人。”

    “不过公子打听这事做什么?”小二有些疑惑,但见这人出手阔绰,于是好心提醒道:“现在城中的人都对这几户人家避之不及,唯恐自己被脏东西缠上,公子也要多注意些。”

    乐游用脚踹了踹玄砚,玄砚身形一顿,后朝小二拱拱手道:“多谢。”

    出了客栈,玄砚径直去了离客栈最近的城中李家。

    途中无人处,乐游小声恳求道:“你是守灵人,能不能想办法救救他们!”

    玄砚轻哼一声:“没想到堂堂上古神兽竟如此‘心善’,你究竟是真的担心百姓呢,还是担心恶灵闯下祸事,最后天道怪罪于你?”

    乐游并不生气他的态度,真诚地说:“都有。”恶灵是她放出的,青云城的百姓们本不该经历这无妄之灾。她既自责,又害怕受到天惩。

    “所以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

    玄砚确实有办法救他们,现在去李家,也正是为了此事。刚怀孕的妇人腹中胎儿还未成型,无法被恶灵缠上,他要赶在胎儿成型前先去为妇人设下术法,以防日后恶灵靠近。

    青云城中的人都避讳怀孕的女子,连带着也躲着女子的家人。李家的门索性大白日里也紧闭着。

    玄砚敲门,唤了几声后,门从里面打开了。

    “公子有何贵干?”开门的是个老妇人,门只打开了一条小缝,透过这条缝,玄砚只能看到她浑浊的眼睛。

    “敢问这里可是城中卖豆腐的李家?”玄砚话还未说完,就见老妇人一脸惊慌地关上门,嘴里念叨着:“不是不是。”

    之后的屠夫家也是如此,玄砚碰了一鼻子灰。

    “我们再去城西那家看看吧。”乐游仍躲在玄砚的衣服里,她轻声道。

    城西教书先生家的门也关着,只是敲门后见到玄砚却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这位可是官府的官爷?”教书先生着一身青衫,面如傅粉,很符合玄砚对教书先生的印象。

    “咳咳,嗯。”玄砚虚虚应下,既然被误会了,那他就顺水推舟利用利用这个身份。

    教书先生把玄砚迎进屋子,替他倒了杯茶水。

    “贱内怀有身孕,私塾里的学生们都不肯来上学,近日家中未有收入,只能用这粗茶来招待官爷,还望官爷海涵。”教书先生谄笑道。

    “不打紧。”玄砚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就听教书先生试探道:“官爷此次来,可是来送走孽胎的?”

    听此话,怀里的乐游用爪子挠了玄砚一下,玄砚借着放茶碗的动作捏了把乐游的尾巴,随后上下打量着教书先生:“何出此言?”

    “哎呦,官爷,小人也不跟您绕弯子了。听说官府最近下令,要把刚怀上的孩子堕了,防止孽胎诞生,引起城中恐慌。”教书先生急切道:“您微服私行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事吗?官爷您放心,城中其他人不愿意配合,小人愿意呀,这孽胎出生就是祸害,就应该趁早除掉。”

    说着,他高声唤来一个女子。女子腹部平坦,但一路走来,她一直用手抚着肚子。

    女子眉清目秀,只是嘴角破了,额角也高高肿起,她柔柔开口道:“见过官爷。”

    玄砚朝她客气地点了点头,眼神多瞟了几眼女子受伤的额角。教书先生连忙拉过女子,责备道:“说了让你小心点小心点,你也不注意,怀着孕还把自己摔着了,你看看给自己额头磕的。”说完干巴巴地讪笑几声。

    “官爷,贱内已有两月身孕,正是堕胎的好时侯。”教书先生用力拽着女子的手腕。那女子挣了挣,眼中盈满泪光,小声唤道:“夫君。”

    “我这次来,并非是为堕胎而来。”玄砚蹙眉道,他用眼神示意教书先生放开那女子,然后肃声说:“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夫人,先生可否回避一下?”

    “诶,好......”教书先生迟疑了一下后,退出房间,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女子。

    “夫人请坐。”玄砚做出请的动作,接着问:“夫人可想留下腹中的孩子?”

    贾夫人刚要坐下,听此话转身跪在地上,抽泣着抓住玄砚的衣角:“是,方才官爷说不是来堕胎的,是真的吗?”

    没等玄砚说话,贾夫人以头抢地,“砰砰”磕头,哀求道:“求官爷饶了我这孩子一命吧,若是这个孩子没了,我以后可能就再也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玄砚连忙起身,一边拉她起来一边按住怀里不安分的毛茸茸:“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夫人泪如雨下,呜呜哭道:“先前...先前我曾孕有两个可爱的女儿,可夫君想要个男孩便让我药了我可怜的女儿,自此后我伤了身子难以有孕。现在这个孩子对于我来说得之不易。还请官爷手下留情,饶我孩儿一命。”

    “孩子还未出世,如何得知男女?”玄砚将她扶到椅子上,沉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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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中有一名医,可通过把脉断出腹中胎儿是男是女,听说从未有过失误。”贾夫人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心情平复些后说:“夫君就是听信了他的话,才让我堕了腹中的孩儿。”

    “青云城中是不是有很多怀孕的妇人去找他把脉?”玄砚继续问她。

    “是,青云城向来重男儿轻女子,家家户户无一不想生个男孩儿。”

    “所以被断出是男孩就会被留下,是女孩就会被堕掉?”

    “是......”贾夫人才发出半个音节,就被推门而入的教书先生打断。

    教书先生指着玄砚怒斥道:“你根本就不是官府的人!你是谁?”他若是官府的人,又怎会不知道青云城中人人皆知的名医。

    被揭穿身份,玄砚也不心虚,他双手抱臂,泰然自若道:“吾乃永信法师第十八代传人,专为城中畸形子而来。”

    “哼,什么鬼法师的传人,不过又是一江湖骗子罢。”教书先生一改方才的恭敬模样,甩袖冷哼道:“像你这样的骗子我见的多了,赶紧滚出去,否则我就报官了。”

    教书先生走上前,一把拉过夫人赶她去内间。

    玄砚亦拉住贾夫人的衣袖,正色对她说:“我有办法让夫人诞下正常孩儿,分文不取,夫人可愿一试?”

    “我愿意我愿意!”贾夫人甩开教书先生的梏桎,跪倒在玄砚脚下,高声道:“若是大人可保我腹中胎儿健康诞下,日后我为大人当牛做马也在所不辞。”

    玄砚从袖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符纸递给她:“夫人只要把这道符纸化水饮下即可。”这道符纸上有他和乐游的血,吞下这道符,恶灵就不敢再靠近。

    “你这江湖骗子莫要骗人。”教书先生推开夫人,一把夺过符纸放在脚下踩了几脚后转头怒骂地上的女人:“你个扫把星,不能给我贾家传宗接代就算了,现在还想生下个孽胎,小心我休了你。”

    “那你就休了我呀!我只要我的孩儿!是男是女我不在乎,就算他是怪物我也愿意照顾他一辈子。想当初...若非是你这个狠心的毒夫偷偷给我下药,我怎么会失去两个可爱的女儿。”贾夫人发狂般从地上窜起来,推开教书先生,一把捡起他脚下的符纸往嘴里塞。

    贾夫人一边嚼着嘴里的符纸,一边声色俱厉道:“青云城如今为何诞不下一个健康婴儿,这都是报应!青云城的百姓自作自受啊,哈哈哈哈......”她仰头大笑,脸上的表情扭曲而狰狞。

    玄砚轻叹一口气,抱着怀里按压不住的乐游,摇摇头离开了。身后是贾夫人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和教书先生气急败坏的指责声。他该做的已经做完了,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恶念之源?”侯府旁隐蔽的小巷里,一少女有些咬牙切齿道。只见她一身豆青纱衣轻薄娇俏,头上的双髻挂着碧青色发带,粉白清丽的脸上一双大大的杏眼带着些民间小儿天真的憨气,圆润鼻头上有一点小痣长得恰到好处,更为她添上几分娇憨。

    乐游急声追问道:“找到恶念之源就可以抓到恶灵了吗?恶灵之源可在侯府?”她迫不及待地想抓住作作祟的恶灵,向方才痛哭的妇人和青云城的百姓们赎罪。

    “是的,但恶灵之源未必在侯府。”恶灵藏匿在人间,玄砚也无法感知到他们。“不过侯府与恶灵一定脱不了干系。”

    “那我们就混进侯府一探究竟!”乐游双手叉腰,皱着鼻尖喝道。她如今已经化成人形,灵力也恢复得七七八八,她一定要把这些作恶多端的恶灵全部收伏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