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第八十六回 上船
    且说吴熳见王十八携妻同金家来, 言请同行北上入都,略感诧异。


    不知是昨日之言未震住他,还是他的水寇同伙, 人数较之三百船工护卫更多, 才有恃无恐,想连他们一起吃下?


    又见尤庚娘亦头戴帷帽,看不见神色,不过,袖下帕子晃动, 想是紧张, 将帕子扭得厉害。


    吴熳偏首, 跟兆利道, “去问问大爷的意思。”


    既他敢来,吴熳就敢开门迎他进来, 关门再打。


    果见男人跟她意见一致, 兆利回来道, “大爷说凭大奶奶做主。”


    吴熳便与王家夫妻道,“那二位也请一起上来吧。”


    说着, 便叫兆利着人帮这两家人搬行李、安排船舱,又见尤庚娘的紧张模样,特意嘱咐兆利, 将两家隔远些。


    尤庚娘近前,再次与吴熳道谢。


    她见了船上来往之人如此多,又有吴漫这来历清楚的熟人, 心中不再如先前与王家夫妻同行那般没底儿了。


    吴熳只笑笑,让她先去船舱瞧瞧,待安置好了, 路上再叙。


    尤庚娘应下,扶着婆母随引路人去了,而吴熳,则去寻了王官儿。


    时王官儿正带着小幺与那位高人用早饭,见吴熳来,忙添碗筷,吴熳止了他动作,“先生先用,用完再说。”


    王官儿也不好叫吴熳等着,胡乱将粥倒进嘴里,便请吴熳到一旁说话,“不知大奶奶这么早寻在下,所为何事?”


    吴熳见他直言,也开门见山,直抒来意,“不知先生收的那厉鬼可还能用?”


    用?王官儿不解,这是何意?


    “这......奶奶打算怎么用?”那厉鬼要过好些时日才能化成水的。


    只见这位奶奶眼神漆黑,望着他道,“他修为可还在?若有需要时,能否放出来,助我们治一治人。”


    这话可叫王官儿惊住,驭鬼害人是邪术,在他们这一行,明令禁止的,再说……


    “奶奶,咱抓了他,岂说叫他助咱们,他就愿助咱们?”若放出来反水可怎办,王官儿觉得不可行。


    但闻吴熳清泠冰凉的声音响起,叫鬼听了可能也毛骨悚然,“不助便叫他立时灰飞湮灭,先生说他助,还是不助?”


    厉鬼对付人简单,他们又能轻易辖制厉鬼,何苦顶着会令家下死伤的风险与水寇拼杀,只叫厉鬼随手对付了就是。


    谁知,王官儿还没反应过来,那边柜头上的厉鬼就不乐意,骂开了,厉声言吴熳不孝、是个毒妇,叫他们别做梦了,他不会帮忙的等等。


    王官儿掏掏耳朵后朝吴熳摊手,您瞧?


    吴熳可没这耐心忍他废话,一团火挥过去,裹住那小坛子,隔着坛子亦烧得厉鬼嗷嗷叫。


    半晌,听得里头声音越来越弱,她才收了异能,向着坛子提议道,“若族叔肯老实相助,我便请王先生让族叔多‘活’上一月如何?”


    此言一出,厉鬼又骂,“反正都要‘死’,多活一月有屁用!”


    吴熳摇头,“族叔这话可就不对了,能多活一月,自然会有机会再多两月、三月,甚至一年,端看族叔表现。”


    这话,王官儿可不赞同,直言拒绝,“大奶奶这可不行!”


    吴熳因笑道,“王先生,凭心而论,这厉鬼自身亡后,可做成了甚伤天害理之事?”


    “这......”王官儿迟疑,似还真没有,也就贪财了些,但说实在话,那些富贵鬼真享不着,也就过过眼瘾罢了。


    “但他有害人之心!”王官儿察觉被大奶奶带歪,连忙导正道,此乃事实,若不是他出手快,这厉鬼就残害女子了!


    吴熳点头,“确实,”后又淡笑,“因此,我并不敢请先生放了他,眼下因着可能用他这一次,方请先生容他一月,一月后该如何还如何。”


    “呸,休想!两面三刀的毒妇!”林潦尖声啐道。


    他实没想到这妇人当着他面儿,便直言先前之语乃哄骗算计,真是不将他放眼里!


    听厉鬼这有力之音,想是恢复了些,吴熳遂又放火炙烤,冷声道,“我好言相请,族叔似不领情,既如此,那就算了,反正这江中水鬼多的是,随便拘几个来,请他们帮忙也使得,先生说可是?”


    王官儿连忙配合点头,又摸着下巴提议道,“我看奶奶这火真不错,不如就此助我炼了这厉鬼如何,实在叫他吵得头疼,如今正好空出这坛子,咱去装水鬼?”


    林潦闻言哼笑,如此哄小儿的粗陋把戏,也好意思拿出来现眼!


    只这火焰怎越烧越烈?林潦觉得他觉肌革都似要干裂开来……


    这两人真打算就此炼了他?


    林潦慌了,但自恃那两人有事相求,肯定不敢真‘杀’他,遂仍咬牙坚持,只等那两人先放弃。


    可惜,他想错了,吴熳与王官儿有甚放弃的理由。


    如吴熳所言,他并不是唯一选择,且那水寇敢不敢来还是两话,她不过提前绸缪罢了,而王官儿,能早日得到炼化厉鬼之水,用处可多了去了。


    直至林潦觉自己真要被烤化了,才慌忙松口,声音急切尖利应道,“助!我助!”


    吴熳立时收了火,慢慢悠悠提醒了句,“如真到那日,我会在江上布下火焰罩,还请族叔尽心尽力,不要做些有的没的,叫侄媳误会。”


    若敢反水或逃跑,她立刻就将他烧成灰。


    林潦沉默半晌,见那毒妇不得他答应不走,不得已应了一声,后觉脸面全无,不再发出任何响动。


    如此,计议便算定下,吴熳遂与王官儿告辞。


    王官儿房里,昨日带回来高人因与小幺感慨,“没想到凡间亦有如此性情暴烈之女子。”


    小幺听不懂,眨了眨懵懂的眼睛,只跑去摸了摸被火烧过的坛子,发现并不烫,又寻他师父解惑去了,再次将王官儿问得哑口无言。


    吴熳从王官儿处出来,便回了房中,时男人正等她一起用早饭。


    她将想法与做法同男人一说,难得见男人失态,端着给她的粥碗顿了两息,后才失笑赞道,“奶奶大才,爷怎就想不到!”


    吴熳面无表情接过碗,别以为她不知他在调侃她。


    胤礽冤枉,他确实没想过还有这法子,只着明群去请水师护航,以防万一。


    他的商队常走水路,只头两年有不长眼的江湖水匪敢凑上来,不过船上护卫精良,往往能将水匪杀退。


    且商队与沿途水师、官府皆有往来,常有水师护航,水匪应也是有数的,不敢轻易冒犯。


    王十八这水寇敢上船,他亦讶然,端看他敢不敢动手了。


    但见妻子淡了脸,胤礽忙忍笑,好言赔罪,高高兴兴将早饭吃了。


    饭后,船只起航,金家与王十八夫妻收拾停妥,又来致谢。


    吴熳留在本舱内待女眷,胤礽则到旁边一舱待男人。


    如今知晓王十八身份,胤礽再瞧他这身打扮就不奇怪了,多半是从不同人身上抢来的,才如此不伦不类。


    又与金家父子闲话,知了金家来历,乃前朝官宦世家,只今朝无人入仕后,方聊起他们逃难之故。


    只听金老爷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流寇,人多势众,专抢富户,不给钱财便杀人,且来去极快,官府也拿不住他们,我家前后遭了三次难,实在耗不起了,便遣散家人,变卖家产,打算南下,正好遇上同样遭了难的王小兄弟,有劳他帮忙周全,我们一家才从中州安稳至了渡口……”


    说到此,金老爷不住叹息,他们父子只想着,不带家人,轻装上路,轻易不叫人察觉,也安全些。


    不想,父子两个都低估了路程艰辛,两个不事重活的男人,如何能带这多箱笼,还要照顾两个妇人,真是多亏了王小兄弟。


    因而,他们听了庚娘劝说,决定进都后,只红着脸向王十八道歉告罪。


    谁知,王十八完全不计较,直言他在扬州也无亲故,只同金家一齐进都,也瞧瞧他能否在那繁华富贵之地再闯出一份家业,金家父子自欣然应允,路上多个能人照应是何等幸事。


    胤礽只闻这父子口中对王十八的溢美与感激,又见王十八连连摇头摆手,一副愧受模样,差点儿笑出声,这对庸弱的父子真是天真的可以,出门在外,警惕心连尤氏一女子都不如。


    不过,中州如此流寇之乱,大小官员为何不上报,外头可是一点儿消息都无,思及此,胤礽敛了眸,脑中思绪千转。


    女眷这头,尤庚娘正与吴熳打听都中形势,思虑入都后如何落脚立足。


    父亲去世后,树倒猢狲散,叔父兄长们无大才,尤家迅速败落,她如今上京,不知父亲的故交还有几位能念昔日旧情,愿看顾一二。


    遂问起与吴漫关系最近的一家,“……你本家那位大奶奶,家中可还好?”


    吴熳反应了几息,方知尤庚娘说的是宁国府贾珍的夫人尤氏,略惊讶反问道,“你家与她家有亲?”


    这倒是稀奇,吴熳只以为同姓而已,毕竟尤庚娘夫家姓金,还与皇家同姓,也不说是皇亲宗室什么的。


    只见尤庚娘点了头,“我父亲早年做京官时,她家与我家连过宗,以往年节还有往来,只我出嫁后,便不知两家是何形景了。”


    吴熳想了想红楼梦中连宗的还不少:刘姥姥的女婿狗儿祖上与王熙凤家、贾雨村与贾府,如今再出尤氏娘家攀附当年的尤庚娘家,也不是不可能。


    但如今的尤家,尤庚娘还是不沾为好,便隐晦劝道,“我家与宁府不大来往,只偶闻些消息……”


    尤庚娘一闻吴漫说她家与宁府不来往,心中便“咯噔”一声。


    昨日重遇,只三言两语,此女便能默契配合她做戏,尤庚娘便知,吴漫还是十年前那个在宫中韬光养晦的吴漫,聪颖依旧,她的话,尤庚娘自是听进心中,反复思量。


    只听她言,“尤家老爷似也去世了,尤家只剩珍大奶奶的继母,及她继母带来的两个妹妹,日子也靠珍大爷周济。”


    所以,别投他家。


    吴熳眼神淡漠,尤庚娘会了意,后又问了其他位高权重的几家。


    吴熳知情的答上几句,不知情的便直言不知,尤庚娘心中当即有了筹算,迷茫的心也安定下来。


    不过,王十八犹是个隐患,尤庚娘也不知,入都后,此人还要纠缠金家多久,只盼着他见了父亲的人脉,能知难而退。


    闲话道谢过后,众人便各自回舱休息。


    午后,护院来报,水师还未赶到,倒是有两条小船追了上来,远远缀在后头,用千里眼瞧了,两条船上之人不超二十。


    胤礽好笑,就这点儿人也敢来犯,只叫护院好好盯着,随时来报。


    另安排人不动声色看着王十八,末了,还叮嘱了兆利一句,“注意厨房和舱底,别叫人动了手脚。”


    被人下药或是破坏了船,抄了老底,可就不好玩了。


    兆利称是,早已安排妥当,他只再各处嘱咐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