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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第31章

    公寓玄关, 可怜兮兮的被负心汉和渣了他的坏女人隔着一张薄薄的名片对持。

    名片上男士香水的味道让场面更加焦灼。

    木制男香,品味与价格皆是不俗,如从森林间滚过的风。

    文艺点的说法是淡雅矜贵, 通俗来说——没什么记忆力, 几乎不能触动山吹律理的嗅觉记忆,闻过也就算了,眨眼忘却。

    和太宰治身上能把人溺死在冰冷阴郁中的沉水香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说来也怪, 太宰治身上的气味其实更淡, 淡到他自己或许都没有察觉。而名片上是扎扎实实用香水染出来的味道, 在空气中清晰可闻。

    可山吹律理就是觉得比不上,太宰治靠得太近, 周遭都是他的味道,衬得名片不起眼至极。

    可惜, 名片在她眼里再不起眼, 看太宰治的架势都是要斤斤计较到底了。

    从外出的女友身上搜出野男人名片, 其严重程度可以类比为男生白衬衫上沾了陌生女人的唇印, 都是计较起来是会出人命的大事件!

    山吹律理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她担心客户的小命。

    生意都没做成, 怎么能把金主搞死呢?这不人道。

    太宰治的质问又简单又犀利, 他没有问“他哪点比我好”也没问“你觉得他好还是我好”, 他的问句十分精妙——“他能有我好?”

    连比较的机会都不给,自信到几乎傲慢, 自傲于无论对方是怎样的人, 一定不如他。

    “他当然没有你好。”山吹律理安抚地说,“长得不如你好看, 工作没有你有前途, 讨我喜欢这方面连我们宝宝一根头发丝都不如。”

    哄人的时候要说点好听的, 不能“太宰、太宰”地叫,山吹律理翻出压箱底的称呼——宝宝。

    太宰治并不领情。

    他更气了。

    只有在哄人的时候才会叫人家宝宝,合着平日里她根本没有把他当成自己的贴心小宝贝!

    骗子!谎言,全是谎言!

    “你居然仔细看了这家伙长什么样!”太宰治捏住名片的手用力,硬壳纸边缘裂出皱巴巴的痕迹,他不依不饶:

    “还把我和他比较!”

    “一个没有名分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和我比较!”

    气死他了!

    “?”山吹律理脑门上冒出好大一个问号。

    不是你问“他能有我好?”,她才据实回答的吗?

    你倒打一耙的本事好生厉害。

    夸也不对,不夸也不对,真难伺候,像猫祖宗。

    太宰治绝不轻易放过这件事,瞧瞧他在窃听器对面听到了什么:

    “交换联系方式?可以。”

    “约我出来么……挑一个晚上的时间。”

    “晚上好办事。”

    铁证如山啊,朋友们!谁能说太宰治没有资格生气!谁能说太宰治没有资格无理取闹!

    这是他的正当权利,这是男朋友声声血泪的绝望嘶吼!

    他,超级无敌理直气壮。

    太宰治选择性忽略了自己给女朋友装窃听器的违法事实。

    他违法的事情干了太多,不差这么一件两件。

    另一头,山吹律理被太宰治突如其来的质问搞得满脸问号。

    “不是你要和他比吗?”少女皱着眉想了想,右手握成拳锤左手掌心,恍然大悟。

    “我懂了,”她仰着头看太宰治,眼里满是新奇。

    “你是在嫉妒吗?”

    太宰治不承认。

    嫉妒这么恶毒的词语与可可爱爱的小兔宰治怎么会有牵连?

    他那么纯洁那么无辜,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就算花蕊切开之后乌漆嘛黑全是泥,也不能否认他完美无缺的外在美!

    “我没有嫉妒。”太宰治捏着名片的手指松了又紧,“只是有点点吃醋。

    他抖了抖指尖的名片:“和它一样大小的醋。”

    听到太宰治的话,山吹律理像是明白了什么。

    “这算什么,你喜欢再给你就是了。”她无所谓地说,“不就是第一单打99折的优惠吗?之前是因为你想赖账白嫖我才没有给你打折……下次任务算你便宜点就是了。”

    太宰治:“……什么?”

    他们说的是一个话题吗?

    上一秒暧.昧修罗场,下一秒超市甩卖大减价,这又是调到哪个频道去了?

    “你不是在嫉妒我的新客户有第一单99折优惠,而你没有么?”

    山吹律理坦然地从太宰治手下拿回名片:“他是我在酒吧遇到的新客户,家里做生意的,估计是想委托杀人越货一类的交易,但太嫩了放不开,在酒吧没谈成生意,我让他加了我的联系方式。”

    她把昵称改成“杀人越货请私信”正是方便客人咨询,成熟的雇佣兵拥有优秀的服务意识。

    “我让他选个晚上的时间出来谈,谈完直接把人办了比较方便。”山吹律理耸耸肩,“还可以顺便带份夜宵回来给你,多好。”

    “留名片是作为打折的凭证,给新客户第一单打九九折是我的传统。”

    “只是打个折而已,不生气了。”她捧住太宰治的脸,凝视他的眼眸,“你要多少打折卡都行,自己用不完拿去送人也行。乖乖的,别耽误我工作,嗯?”

    和搭讪人聊起来是为了拉客户,收名片是为了打折。

    从头到尾兢兢业业做生意,回家来还要被无理取闹的男朋友压在门后质问,这过的究竟是什么离谱日子?

    太宰治前所未有清晰地理解到——自己拿的是【娇柔做作耽误恋人工作的磨人小妖精】剧本。

    他的角色定位,大失败!

    他该怎么对山吹律理说,那个野男人根本不是图她的生意,而是图她身子。

    人家和你搭讪那么久不是因为“太嫩了不敢在外面交易”而是想泡你!想约你!想狠狠挖他的墙角!

    太宰治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他一句都不能说,他不应该知道山吹律理今天在酒吧和人说了些什么。

    哪怕他被誉为手拿剧本的男人,也不能神棍到这个份上。

    “你之前遇到过很多这种……”太宰治斟酌地说,“这种和你聊了很久、交换联系方式,却老是不谈生意的人吗?”

    救命,她到底把多少来搭讪的追求者当成了客户?

    “很多啊。”提起这个山吹律理也有点不高兴,“我要价确实比较贵、档期也不太容易调开,但是加了联系方式却老是不说正题真的很讨厌,耽误我工作。一般来讲,一个星期内生意没谈成我会删掉联系方式。”

    也就是说,那家伙起码有一个星期时间可以呆在她的联系人通讯录中。

    一个星期,七句早安七句晚安,无数句“你吃了吗”“有空么”“夜晚好冷星星好美要不要和我一起看海”。

    太宰治不能忍受,哪怕他自己从来不会肉麻兮兮地给山吹律理发早安晚安短信,哪怕他到现在依然认为他们的交往是单方面强迫行为,哪怕他心存怀疑心存忌惮心存利用——

    他不能忍受。

    不能。

    “律理酱。”少年的声音软了几调,唤她的名字。

    他俯身把脑袋埋在山吹律理肩上蹭蹭,以一个将她抵在门后的极具压迫力的姿势做出委曲求全的动作。

    “说好的,一个星期之后要删掉他哦。”

    他的声音透过胸腔的震动,闷闷的,低低的。

    “没有生意,你不说我也会删。”山吹律理不明所以地揉了揉太宰治的后脑勺,“松开啦,一直挤在玄关是要做什么?”

    “唔……给辛苦工作养家的女朋友一个爱的抱抱?”太宰治无尾熊一样挂在山吹律理身上,歪了歪头。

    “你不耽误我工作,我就很开心了。”山吹律理点点他的额头,太宰治被戳地往后躲,环在她腰间的手依然不松。

    拖着一只赖皮无尾熊,山吹律理略艰难地换了鞋,踩着毛绒猫猫头拖鞋和太宰治一步一挪地往屋里走。

    她被太宰治挡住视野看不清前面的路,太宰治抱着她倒退着走路,两个人的脚在地板上交错着踩来踩去,大小四只猫猫头你咬我我咬你,嗷呜嗷呜一路倒进沙发。

    “都说看不到路……快起来,袖口缠到我头发了。”

    “不要动,我给你解,别拉袖子,袖子要被拉坏……”

    没营养的对话像车轱辘一样来回轮轴转,任谁看了都要大摇其头,唯有一句话能形容眼前这一幕:

    恋爱使人降智。

    嫉妒、贪婪、傲慢……七宗罪在恋心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一些放在原先不起眼得要命的小事,都要在恋爱中被放大千百倍,让人思来想去不肯安心不得安宁。

    夜晚,黑漆漆的房间内,手机屏幕的光照亮太宰治侧躺在枕头上的脸。

    没有比这更可怕的死亡灯光,任哪个惊天地泣鬼神宇宙无敌霹雳大帅哥在这样的打光下也要被开出人籍,只能归于“帅气男鬼”的范畴。

    除了某些,极其个别,被造物主偏爱的人。

    白惨惨的灯光阴森森地笼罩住太宰治,非但不显得怪异,反而衬得他皮肤苍白发色乌黑,眼睛上缠着的绷带松松垮垮地散落,如老电影中精致脆弱的人偶。

    太宰治头发乱糟糟地靠在雪白枕套上,屏幕中的对话框浮现一个个新的文字。

    他打字慢吞吞的,指尖一下下敲击屏幕,点击发送。

    三秒后,对方的回复如狂风急雨蜂拥而至。

    【你是谁?!】

    【你怎么会知道……不可能,不可能!】

    【假的!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是迫不得已!我是迫不得已才会杀了他!你是谁的人?山本还是井田?】

    【别想威胁我!出了事谁都跑不掉!等着被港口Mafia沉进东京湾淹死吧!】

    ……

    疯狂如囚徒陌路的消息刷屏般浮现,太宰治无趣地等了一会儿,对方终于冷静下来,“正在输入中”的字样结束,跳出一条简短的消息。

    【开个价,我们私了。】

    那人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太宰治,他握着手机的手轻微发抖,脑海中残存着方才浏览的文件。

    哪怕只泄露只言片语,他就完了!一切都完了!

    年轻人握着手机如同握着恶魔手里的蜘蛛丝,眼睛充血的等待对方轻描淡写却遍布血腥的审判。

    不管想要多少钱他都可以给!

    过了十几秒,屏幕上才跳出那人的第二条消息。

    年轻人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冷汗瞬间打湿后背,如千万只蜘蛛在他的汗毛上攀爬,花纹斑驳艳丽的毒蛇从天花板上垂下,阴冷的吐息喷洒在天灵盖上。

    沉默良久,他擦掉手心的汗水,回了个“好”字。

    山吹律理有晨起后清理手机消息的习惯。

    她的客户大多是夜猫子,夜晚会滋生人的邪念与胆量,似乎血腥隐秘的消息只适合夜间流通,大半夜红着眼为死敌点一个现点现杀服务,献上来自黑夜的诅咒。

    熬夜是女性的天敌,山吹律理在非工作时间作息还是挺正常的,太晚了她就不会再看手机,统一留到早晨回复。

    先回复一遍问档期问价格的留言,再看看同行有没有新消息新悬赏,最后清一遍联系人,把不需要的号码删除或者拉入黑名单。

    “咦?”山吹律理皱了下眉,她翻身下床,在裙子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张皱得看不见原型的名片与手机联系人名单比较。

    不见了,少了一个人。

    “他把我删了?”山吹律理诧异,对着名片上留下的号码再一次发送好友申请。

    系统自动弹出消息:

    【您已被对方拉入黑名单。】

    避之如洪水野兽,硕大的红色感叹号停留在屏幕上。

    一夜之间删除拉黑一条龙,她有点好奇客户的心理活动。

    “是觉得价格太贵了吗?”

    往年也有一样的情况,总有客人在成功率与性价比之间选择更便宜的那个,博多的杀手行业竞争就是如此激烈。

    山吹律理没有深想,一个生意没谈成的客户而已,不值得在她的脑海中留下丁点印象。

    她把黑名单界面截图发给太宰治,打字:“被删了,这下不跟我闹了吧?”

    “噫,听着像我好无理取闹一样。”太宰治的声音出现在山吹律理房间门口。

    隔着一扇门,他哼哼唧唧地说:

    “爱删不删,和我有什么关系?”

    区区酒吧萍水相逢一段缘,比得过他初遇即殉情,相识即同居的进度吗?

    他的语气三分嫌弃三分自得三分不引人注意的雀跃。

    可爱。

    虽然很坏,但是可爱。

    山吹律理拿起太宰治为她挑选的那只耳钉,轻轻摩挲剔透的碎钻。

    浑然天成,表面光滑没有一丝裂缝,窃听器到底是怎么嵌进里头的?恐怕花了不少功夫。

    “真是舍得。”山吹律理自语。

    半晌,她对着镜子捏住耳垂,手指用力把耳钉钉入软肉,随手抹去指尖血滴。

    血腥味嵌在指缝中,化为艳丽的一抹红。

    山吹律理推开房门走进餐厅,太宰治正坐在餐桌边握着餐刀为一片烤吐司抹草莓酱。

    他执刀的手势很漂亮,像那日和她拼刀的时候,手背青筋暴起,衬着绷带与苍白的肌肤,病态与力量感并存,非常迷人。

    她该在他手背上也划一刀的,鲜血顺着指缝滴下来的样子一定异常漂亮。

    太宰治今天肉眼可见的心情不错,他把手中涂满草莓酱的烤吐司放进白瓷盘,推到山吹律理面前。

    跟着一起推来的还有一杯加糖加奶的红茶,香气浓郁馥郁,一瓣月季飘在茶面上晃晃悠悠地打旋。

    山吹律理抿了口茶,拿起吐司咬了一口。吐司烤的有点焦,脆脆的奶香甜混着带草莓颗粒的果酱,层次分明,甜味在舌尖化开。

    “我的爱心早餐,很不错吧?”太宰治笑眯眯地望着她,视线在山吹律理耳垂边顿了顿。

    极亮的一点光,隐没在乌发间亦十分显眼。

    ——是他为她挑的,镶嵌窃听器的那一只。

    虽然没有耳钉要和衣服一样每天一换的规定,但太宰治见过山吹律理的首饰盒,那么多款式,不重样换几个月都戴不完,她为什么仍然戴着这一只耳钉?

    是……发现了什么吗?

    “耳钉,感觉和律理酱今天的衣服不是很搭。”太宰治试探地问,“怎么不换一副?”

    “我想戴太宰给我挑的。”山吹律理放下红茶,托腮看他,“不好看吗?”

    她暗金色的眼眸清澈流光,任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怎么会,她戴什么都好看。

    太宰治找不到别的试探理由,观她神色如常,像是无知无觉。

    两个人心思各异地吃完早饭,用餐后今天又是平平无奇工作的一天。

    他们一个外勤一个文职,任务地点不重合,南辕北辙,谁也没有送谁上班的习惯。

    电梯停在公寓一楼,电梯门打开,两个人一左一右分道扬镳。

    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太宰治戴上连接窃听器的耳机。

    “滴”的一声接通信号,沙哑的电磁音过后,风声、脚步声、少女轻轻哼歌的声音一齐涌入太宰治的耳膜。

    她在哼一首俄罗斯民谣,咬字揉成一团,听不清歌词,只能从音律中窥见霜雪凛冬之冷。

    太宰治一边听,一边跟着哼了几个音节。

    “早上好。”

    低低的歌声被另一个人的问候声打断,太宰治眉峰不自觉皱起,眼底流露几分嫌弃。

    讨厌,这声音一听就讨厌到让人想跳起来打人。

    “早上好,中也君。”山吹律理朝中原中也点头,“酒醒了?”

    “啊。”中原中也不自在地压低帽檐,“麻烦你让人送我去酒店……那家酒吧的酒这么烈的吗?”

    是啊,这可是她从俄罗斯带过来的珍藏,喝一口徒手撕熊,能不烈吗?

    “大概是你喝多了。”山吹律理把话题带过去,“顺路么?一起走。”

    “顺路。”中原中也和山吹律理并排走,“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哦对了,我是不是没有给你见面礼?”

    财大气粗的Mafia高层打了个响指:“别客气,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送女孩子礼物不应该用这么直白的说辞,但中原中也在山吹律理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同类的味道,他本能的知道该怎么和山吹律理相处。

    抛开一切弯弯绕绕,用最简单最直白的方式把一切摊开来说明,她会高兴。

    不是所有人都能让山吹律理有十足的耐心和他周旋、算计,在阴谋与诡计中打转,淬毒的舌尖盈满甜美的谎言。

    男朋友,总归有些特殊待遇。

    “我喜欢宝石。”山吹律理捏了捏耳垂上的碎钻,“像眼睛一样漂亮的宝石。”

    港口Mafia的珠宝生意正好是中原中也在管,他很大气地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会挑两块漂亮的石头择日送来作为礼物。

    “你的喜好,这不是挺正常的么?”中原中也欲言又止。

    他本以为会听到更猎奇的答案。

    “我的喜好当然很正常。”山吹律理不理解,“是哪一点让你觉得我不正常?”

    中原中也顿时槽多无口。

    哪一点?很多点!

    所谓正常人!是不会用“柔弱纤细”这个词来形容太宰治的啊!

    正常人也不会和一个初次见面就邀请自己殉情的家伙交往并同居!

    给正常人道歉!他的良知不允许你混入正常人的队伍里!

    中原中也是个很有良知的人,也很绅士,他做不出在女孩子面前质疑她视力问题、品味问题和智商问题的失礼之举。

    哪怕他发自内心地觉得和太宰治交往的人怕不是有大病、你迟早要被渣男坑害快逃——他也没有明说,而是尽可能委婉地暗示:

    “你喜欢宝石,不是也应该喜欢和宝石一样无论是外在美,还是内·在·美都漂亮的人吗?”

    “内在美”三个字他咬了重音,就差指名道姓说太宰治是个只有脸能看的家伙,压根没有心灵美这玩意。

    山吹律理听出来了。

    她忍不住笑了,唇角弯起的弧度很浅,却很真切。

    “我喜爱宝石,并不是因为它的材质多么珍稀多么昂贵。”

    “那些冰冷的、绮丽的石头,无论被雕琢成怎么样的模样,总归是一块石头,除去被观赏外并无价值。”

    她反问:“那为什么,我依然喜欢?”

    “不就是因为它的美丽让我一见钟情,它的色彩令我魂牵梦萦,如云中月夜中星,单只是看着便面露赞叹,一遍遍吟咏浅薄的美丽,为这份浅薄倾倒,不知东西与南北。”

    山吹律理笑着摇摇头:“太复杂了,我说简单点吧。”

    “我对太宰的外在美一见钟情,无论他有没有所谓的内在美——”

    “我都已经钟情了。”她摊摊手,“哪里还有后悔药可吃。”

    第一卷 第32章

    太宰治一向认为, “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的美化用词。

    不了解一个人的过往,不知晓他的性格喜好,仅因为一张漂亮脸蛋造就的爱情, 用“美色误事”来形容或许更贴切。

    非常肤浅,肤浅到太宰治见识了太多, 连嗤笑都懒得奉献一个。

    直到今天, 直到刚才,耳机里少女的声音清浅带笑, 语气无奈且纵容, 堂而皇之把歪理讲成真实。

    居然有人能把见色起意形容得那么浪漫那么好听, 好到让人不得不信服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好到让人相信她的纵容她的溺爱是独属于他的特例, 唯一又特殊,让人膨胀得飘飘然像要飞起。

    拙舌者的情话远比浪子动人。

    一个平日里懒怠于交际,对人情世故冷眼以对我行我素的人,在认真地对外人解释她的恋情,这份心意本就让人无比动容。

    山吹律理是什么人?

    她强大且无畏, 枪林弹雨中闲庭漫步,死神贴着她的影子游走在黑暗之中, 镰刀挥下人头滚落, 血溅在她暗金色的猫瞳中, 漠然无言。

    崇拜她的人、爱慕她的人、敌视她的人、仇恨她的人, 统统落不进她的眼。

    能被她注视着,喜爱着, 是怎样令人惊异的特权?

    在身影填满她眼眸的瞬间, 满足感与占有欲淹没理智, 恍惚间太宰治竟产生了不可说的错觉。

    她真的好爱我……

    ……吗?

    是真的吧?虚情假意的话对中原中也说有什么意义。谁不知道他们关系差到透顶, 让中原中也做传信爱情鸟是什么魔鬼主意,想也不可能。

    “你对我夸那家伙干嘛!”中原中也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他警告地说,“别想我替你传话,夸他一句我能吐一天。”

    “不是你先提的问题么?”山吹律理看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

    “没让你传话,太宰不需要知道这些。”

    风吹乱头顶的云,阴影从脚尖褪去,炽热的光滚着暖风拂起人的衣袖。

    中原中也压低欲飞的帽檐,山吹律理散落的长发飞扬,她勾起一缕发丝挽到耳后,耳垂上的碎钻在阳光下闪烁熠熠。

    哪里需要传话,他这不是一句不漏地听到了吗?

    山吹律理揉了下耳垂,面色如常地放下手。

    “走吧,到工作时间了。”

    一天乏尘无味的工作,有时候也忍不住疑惑港口Mafia哪来的那么多敌人,横滨为了和博多争抢全日本最不宜居城市称号也太拼了点。

    山吹律理站在露天洗手池边,清澈冰凉的水从笼头中哗啦啦流下,混着红色的血水落入池底。

    她一点点清洗指缝中的血迹,水流声遮住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山吹律理眼皮不眨地偏了偏头,左肩忽地一沉。

    “工作好累哦,再多工作一秒就要死掉了。”太宰治抱怨地说,脑袋搁在少女肩上沉甸甸的。

    他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山吹律理身上,她自顾自洗手,没因为背后捣乱的大活人打乱自己的节奏。

    “律理酱,我们明天翘班去约会吧?”太宰治忽然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说。

    翘班?身为一名职业操守点满的自由职业者,山吹律理的字典里没有翘班两个字。

    她根本不上班。

    委托这种东西想推就可以推,森鸥外又不给她买保险奖全勤,山吹律理鸽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至于太宰治的全勤奖……不好意思,太宰治从加入港口Mafia以来,从没拿过这玩意儿。

    “可以,去哪儿?”山吹律理拧紧水龙头,湿漉漉的指尖尚在滴水,她弹了弹指,晶莹的水珠洒在太宰治脸上。

    太宰治闪了一下,没避过去,报复心极强地在山吹律理肩膀上蹭脸,浸湿她肩头一小块布料。

    她下次穿件肩膀嵌铆钉的皮衣,看他还敢不敢拿别人的衣服做洗脸巾。

    太宰治很不委屈自己,他把脑袋挪到山吹律理另一边没有打湿的肩膀,舒舒服服把自己搁置好,然后掏掏口袋,拿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

    太宰治就着挂在山吹律理肩膀上的姿势展开报纸,两只手绕过她的腰,分别捏着报纸的两角抖开。

    头版头条硕大的标题映入山吹律理眼帘:

    《月下的魔术师再现!于时间交错的原点,他摘下众星之颠的宝石》

    “时间交错的原点是指明天晚上24点与后天凌晨零点接壤的时间。”

    太宰治点了点报纸上“众星之颠的宝石”几个字:“律理酱知道它吗?”

    “由铃木集团主办,在东京举行的一场宝石展。”山吹律理显然早有关注,“听说会展以星图的形式展览宝石,最珍惜的那颗被誉为‘坠落凡尘的星辰’的宝石将安置在所有宝石拱卫的中心,既是‘众星之颠’。”

    真知道啊。

    居然有特意关注过。

    虽然从窃听器里听到山吹律理亲口说她喜欢宝石,但太宰治本以为这份喜欢会与漂亮首饰一类的物品挂钩,没想到她人在横滨,居然一点没错过东京的展览消息。

    “我们明天去看吧。”太宰治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两张门票,“从森先生那里搞过来的,现在已经买不到了。”

    他不仅要翘森鸥外的班,还要抢他的票,不愧是港口Mafia第一逆子,狠狠伤透老父亲的心。

    再度踏入东京,这一次太宰治终于记得把车钥匙给山吹律理,不用再苦哈哈挤电车被人群压成小饼饼。

    每个雇佣兵都是隐藏的飙车人,山吹律理手摸到方向盘的瞬间,速度与激情BGM骤响,油门一轰,巨大的嗡鸣声惊破空中浮云,轮胎在地面嘎吱一声擦出黑色的印迹,整辆车如上膛炮弹般暴力冲出!

    太宰治猝不及防,整个人被离心力甩飞,脸贴在车窗上压出清晰的痕迹,宛如恐怖片中拍打玻璃凄惨求救的男N号一样惊恐绝望。

    朋友,你知道滚筒洗衣机的滋味吗?

    不,不是说工藤新一,是每位家庭主妇必不可缺的优秀伙伴,马力十足清洁力Max的巨轮滚筒洗衣机。

    太宰治感觉自己像一件单薄无助的衣服,被人粗暴地揉成一团,和洗衣粉一起丢进深不见底的滚筒。哗啦啦的水如瀑布灌下,将人浸入深海恐惧症的深渊,咕噜咕噜永无尽头。

    尖叫声喇叭声和红绿灯交错的光影在他的感官中闪现,直到迈巴赫戛然而止拐入车库熄火,驾驶座上的人拔下钥匙,用钥匙尖端挑起他的下巴。

    铁锈味和金属独有冰冷感让太宰治掀开眼皮,鸢色的眸子在黑暗的停车库中含着一抹微漾的光。

    “这就不行了?”山吹律理声音含笑,她轻佻地用钥匙刮了刮太宰治的下巴肉,像逗弄一只在淋浴下瑟瑟发抖的猫。

    故意两个字就差写在她脸上。

    窃听器这件事,虽然发现及时、利用好了对她甚至有利,但山吹律理多少还是有点不爽。

    更何况,就算没有理由,她逗逗男朋友怎么了?

    养男朋友如果不是为了玩,将毫无价值。

    “头疼。”太宰治半蜷起身体缩在副驾驶上,也不知道他的柔韧性是有多好,座椅非但不显得拥挤,还衬得他格外可怜,像被虐待似的勾起人同情心。

    迈巴赫的钥匙被他拿走随便仍在置物篓里,太宰治拉着山吹律理的手翻开掌心,把下巴搁在她摊开的手心上。

    可爱又可怜,额发软趴趴地垂在她手背边,自下而上抬起的脸将视觉造就的弱势地位利用得淋漓尽致,仿佛在问:“你真的那么狠心要欺负我小猫咪吗?”

    “有良心的人怎么会欺负我们太宰呢?”山吹律理揉了揉捧在手心的太宰治的脸,心安理得地说,“不过好可惜,我没有良心。”

    有些小猫咪不知道,人类是非常恶劣的一种生物。她看你可怜,就愈发想欺负你,让你更可怜。

    一路从横滨飙车到东京,车速快到太宰治也有点接受不能。

    他是真的有点难受,胃部一抽一抽地疼,想吐又吐不出,胃吊在胸口不上不下地折磨人。

    难受是真的,脸上却一点儿不露,怎么看都像是装可怜。

    如太宰治这样的人很奇怪,他们擅长利用自己表现出的弱势谋夺好处,但真正的脆弱是绝对不给人看的,再难受也要云淡风轻地咽下去,若无其事和人周旋调笑。

    太宰治忍着不适,在脑海中搜刮接话的甜言蜜语。

    叫“姐姐”撒个娇?还是喵一声给她听,没有营养的废话聊天拉扯几轮,他应该就能积攒体力,神色如常地下车了。

    山吹律理捧着太宰治的脸端详了一会儿,手指拔开他的额发。

    “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的姿势很适合一个词。”她颠了颠掌心,一本正经地说:

    “我的掌上明珠。”

    太宰治喉咙里混着蜜水的话语被强行咽下,他忍不住咳了两声,自己被自己呛到了。

    姐姐,你的比喻如此精妙,国文课老师在ICU病床上一定很欣慰吧?

    “不是挺合适的么?”山吹律理把太宰治从座位上拉起来,让他靠着自己坐,很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一点点顺气。

    “坐个车晕成这样还瞒着不说,非要人主动去哄,不是掌上明珠是什么?”

    脸惨白一片,真以为装作若无其事能把她骗过去?

    “好了,回程我会开慢点的。”山吹律理翻了翻车内储物盒,找到几颗防晕车的薄荷糖。

    她剥开糖衣,喂了太宰治一颗。

    冰凉柔软的指腹按在唇上,太宰治张开嘴,舌尖卷走浅绿色的小糖球,清凉冰爽的滋味在味蕾漫开,浑噩的大脑如有风雪掠过,一脉清明。

    “还难受?”少女的呼吸擦在他耳边,“在车里休息一会儿再走?”

    车载电视屏幕上显示时间,宝石展因为怪盗基德来访的缘故开展时间被调后了很多,他们出发时间便有些晚,再拖延下去,等怪盗基德来了,展厅又有什么好看?

    毕竟,和大多数为了怪盗基德才来看宝石展的人不同,山吹律理对大名鼎鼎的怪盗并无兴趣,她只想好好看看那些璀璨的珍宝。

    “不用了。”太宰治含着糖球摇头,“停车场好闷,我们出去吧。”

    山吹律理抚在太宰治背后的手没动:“不舒服就休息,宝石展又不是只有这一次,下次再来也一样。”

    她像是想到什么,嗓音染笑:

    “看不成宝石,看我的掌上明珠也一样。”

    噫,这种肉麻的比喻用一次就够了,他还要不要面子的啦。

    太宰治心里吐槽,身体却很诚实地默认了。

    “别瞎想,约会是两个人都快乐的事情,我还不至于让你拖着病体强颜欢笑。”山吹律理补充一句,“不过你锻炼真的有点少,我没想到能晕成这样。”

    她只是开快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嗯,一点点。

    太宰治感觉自己男人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挑衅!他不承认!不承认这种几乎要把迈巴赫开到天上去的速度叫做“开快了一点点”!

    “我没事我可以我很好。”太宰治一个激灵站起身,险些额头撞到车盖,“我们现在就进展!”

    男人,你的名字叫虚荣。

    何必呢,为了维持这虚伪的体面。

    山吹律理没有戳穿太宰治,她非常体贴地说:“既然是约会,我们要不要牵个手?”

    免得你大庭广众晕倒在地,丢失男人的尊严。

    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

    太宰治牵手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先握住女生的手腕,修长的手指挤入她的指缝,呈全然掌控的姿势。

    喜欢这样牵手的男生占有欲和掌控欲强,热衷于控制恋人的行为,在恋爱关系中占据上位,同时也是没有安全感的体现。

    山吹律理牵手一般只有两种姿势,一是最亲密的十指交握牵手,二是仅用尾指勾住对方的手指。

    第一种是她在恋爱教学书上学来的手势,与其实体现亲密不如说刻意展现亲密,是故意为之的动作。

    第二种才是她习惯性的牵手姿势,尾指勾连是极其不稳定的动作,走动的幅度稍微大些便会断开,象征若近若离、随时可以斩断的浅薄关系。

    和她的恋爱观很像,因缘邂逅,不合即离,不挽回不留恋,主动权始终在她手上。

    山吹律理瞥了一眼被太宰治牢牢握住的手,没有在意。

    宝石展门口排着非常非常长的队伍,多是年轻男女,手里拿着与怪盗基德预告函图案相似的小旗子,脸上贴着“Love基德”的爱心贴纸,腋下夹着闪光灯牌,脖子上挂着单反相机,俨然是狂热追星族的架势。

    国民偶像的排面。

    从森鸥外手里薅来的门票当然是VIP通行票,工作人员验了票,带着他们从一扇小门进去。

    偌大的展厅内没有开灯,唯有一束束细长的聚光灯打在展出的宝石上,如黑暗中一颗颗亮起的星子,光闪流萤。

    宝石展出的位置严格参照了夜空的星图,宇宙的玄妙与天文的浪漫尽收眼底。从前往后,聚光灯呈鱼骨型,除去照亮本尊宝石外还刻意分出一缕汇入中央的光河。

    光河顶端、众星之颠,如星辰碎屑降落人间的宝石安静地躺在黑色丝绒布上,层层厚厚的防弹玻璃将它牢牢困住,可望不可及。

    太宰治望向身侧的人,山吹律理的注意力果然被星辰吸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

    他们走到离安全线最近的位置观赏,少女的眼睛里漫出纯粹的喜爱,是对美丽的动容和赞叹。

    她是真的很喜欢宝石。

    太宰治想起来一件事。

    前段时间,那场意外连连的宴会,港口Mafia招待的来自英国的外宾死在他们准备的安全屋中。

    没有证据,但太宰治有九成九的把控是山吹律理动的手。

    外宾自称与钟塔侍从有龃龉,太宰治看得出他在说谎。

    他得罪的是另一个组织,一个在他眼里比钟塔侍从更不好惹、时刻要他的命的组织。

    太宰治彻查了外宾在离开英国前所有的踪迹,有一件事引起他的注意力:

    这个人一直在暗中收购珍稀美丽的宝石,且宝石被收购后再也没有流入市场。

    收购珠宝如果不是为了卖,只可能是为了收藏把玩。

    可外宾本人对宝石并无偏爱。

    ——他是在为别人收集。

    太宰治顿时有了一个荒谬的设想:追杀外宾的组织不依不饶从英国追到横滨,其实不是因为那家伙的背叛,而是他昧下了他们要拿去献给某人的宝石,才恨他入骨,非要拎出来杀不可。

    山吹律理帮助这个组织的人完成了任务,两个可能:一是她也是“某人”的下属,替同僚出手。

    二,她就是那位“某人”。

    当然,也有第三种可能,组织里有人和山吹律理是旧相识,委托她出手帮忙。

    拿钱办事的雇佣兵,她自身的立场永远摇摆不定,哪种可能性都有证明的依据。

    太宰治不在乎这些,要用山吹律理的人是森鸥外,为她的立场头疼的人也是森鸥外,他不操这个心。

    他只在乎一点:

    当初山吹律理和他交往,到底是出于怎样的目的?

    是要利用他?玩弄他?还是报复他?

    或者……真如她自己所说,是一见钟情,是因缘邂逅。

    太宰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乎这件事在乎到不问出一个答案心里火烧火燎灭不掉。

    他难道不是抱着利用的心态对她的么?互相利用、互相试探、互相怀疑,即使满是谎言也是他一手造就的结果,两个人谁都不无辜。

    谁都没有资格用“真爱”的标准要求这段从开始到过程都无比怪异的恋情。

    他越界了。

    “为什么是我?”太宰治执拗地问。

    他的理智在说不要问了不要问了你没有资格质问,一个满嘴谎言的人没有资格要求别人坦诚相待。

    何况,难道她说了你就会信吗?

    “什么为什么?”山吹律理的目光从宝石上移开,望向太宰治。

    很神奇,太宰治一直觉得山吹律理脑回路很奇怪和他不在一个频道上,但有时候他什么都不必说明,给出没头没尾半句话,她却像读心似的一看就懂。

    “你还在纠结呀。”她果然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语,“都交往好几个月了,还来问我为什么。”

    “因为也有别的合适的人。”太宰治说。

    别的不提,中原中也就比他合适很多。那家伙管着珠宝生意、人绅士又好骗、深受森先生信赖。

    无论山吹律理是想体验普通人的恋爱、借助港口Mafia的势力收藏她心爱的宝石还是获取森鸥外的信任,从中原中也那里下手都比太宰治容易太多。

    他又多疑又不好骗,嘴巴确实甜会哄女孩子开心,但一颗心都是假的,不体贴也不温柔,谎言说尽、刀割流血不感到愧疚,与“完美情人”四个字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为什么是他?

    “你看。”山吹律理晃了晃太宰治的手,引他去看展厅中一颗颗璀璨的宝石,“漂亮吗?”

    “很美。”太宰治对宝石没有偏爱,也愿意给出这样的回答。

    确实很美,每一颗都有让人想要揣进怀里珍藏的欲望。

    “我很喜欢宝石,但它们不是最漂亮的。”山吹律理隔着玻璃用手丈量星辰的形状,“冰冷,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只是一块块死去的石头。”

    “……你不是很喜欢宝石吗?”太宰治迟疑地问,“这可不像是喜欢它们的人说出的话。”

    “因为它们并不是我中意的宝石。”山吹律理轻轻地说。

    她不再看展厅聚光灯下的珍宝。

    聚光灯越亮越夺目,周围越沉越黑暗,要站得很近人们才看得见彼此的面容。

    黑暗中,水色的鸢眸如夜间暗涌的潮水,漫过礁石,吞没月痕,无声汹涌。

    山吹律理抬起手,抚上太宰治的脸颊,拇指缓慢摩挲过他的眼尾。

    很轻的动作,太宰治的眼睛却感到灼烧般的触感,像全身的感官集中在一处,着魔一样望进她眼底。

    “我一直很想收藏一颗只属于我的宝石。”

    “为此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世界边界,从国际宝石展到地下黑市拍卖会,从皇室的珍藏库到私人卖家引以为豪的至宝……无数璀璨的、华丽的、绚美的宝石流水般捧到我面前,无一让我心悸、让我迫切得到以至于不择手段。”

    “直到和你相遇。”

    山吹律理凝视着太宰治浅色的鸢眸,第一次毫无遮掩坦然直白地显露她无与伦比的喜爱。

    “我一见到你就知道,命中注定,你是属于我的宝石。”

    第一卷 第33章

    展厅黑暗又嘈杂。

    置身于人流中, 熙熙攘攘的影子如潮水暗涌。

    明明是再开放不过的公众环境,却因黑暗蒙上一层保护色,像挤在浴室的磨砂玻璃后面, 潮湿闷热,隐晦放荡。

    她有时候真的直白到让他无从招架。

    太宰治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动,他不动声色地蜷起手指,漂亮的眉眼弯出好看的弧度。

    “是想把我珍藏起来的意思吗?”他像是有点苦恼又像是有点得意,“我都不知道, 姐姐原来这么喜欢我。”

    “你是在抱怨我的失职么?”山吹律理指甲刮了刮太宰治的手腕内侧, 强调似地念:“男朋友。”

    多有趣,同居情侣的恋爱关系,还要对一句情话表现得受宠若惊。

    太宰治举起手比了个投降的姿势。

    他少有说不过人的时候, 腻死人的情话张嘴就来, 真假参半的谎言和似是而非的试探全是他的拿手好戏。

    因此, 才对真心格外敏锐。

    她方才……一句谎都没有撒。

    赞美是真。

    喜爱也是真。

    山吹律理是真的喜欢太宰治的鸢眸,格外偏爱,尤其钟情。

    这是她见过最漂亮的眼睛,水波涟涟如烟雨笼罩,阴暗沉郁的危险感只露出一点儿便让人心折不已。

    想被冷冷的看着, 满带警惕、怀疑、撕咬喉咙般的视线;或是压抑着危险感的温柔, 风流薄情, 翘起的漂亮眼尾诉说凉薄。

    都可以,都很好, 沾点血就更好了。

    山吹律理的审美与正常人相比歪的厉害。她喜欢精致,喜欢危险, 喜欢蛇群守护的宝石, 喜欢狙击镜后凝视她的眼睛。

    太宰治方方便便都踩中她的审美准心。

    “‘为什么是我’这种问题, 下次还问吗?”山吹律理歪了歪头,“我不是很会夸人,以前也没夸过别人,如果你非要一而再再而三让我夸你好看——”

    “继《心跳dokidoki!甜蜜浪漫心动不已的108个小妙招》后,我可能得再去买一本《情人间的蜜语:教你如何哄骗心上人芳心》。”

    山吹律理不是很想花钱买完全没有派上用场的恋爱教科书,她总感觉是智商税。

    但男朋友就这点没出息的爱好,也不好不满足他。

    谈恋爱真是个麻烦活。

    山吹律理在黑暗中打量太宰治的脸。

    她没说慌,和太宰治交往有三分之一的原因是喜欢他的样貌、喜欢他的眼睛,还有三分之一是对“恋爱”这件事的兴趣、对太宰治殉情邀约的兴趣。

    剩下三分之一嘛……

    男朋友太宰治很讨她的喜欢。

    港口Mafia太宰治,可一点都不讨她喜欢。

    “左边那颗红宝石颜色好漂亮,近一点看。”山吹律理拉了拉她与太宰治交握的手,让他往左走。

    “欸?明明才说最喜欢我,一转眼就去看新欢。”太宰治嘴上说着,脚下很老实地顺着她的力道走,另一只手把少女半圈在怀里,隔开来往的人群。

    “又不冲突。”山吹律理敷衍地应付他,“你是我养在家里的,它们是今日萍水相逢一段缘,大度点,让让人家。”

    太宰治:有这么说话的吗?让你的正牌男友为“一日情”们让路还说的理直气壮,像他多么小气一样!

    太宰治无语,太宰治抱怨,太宰治反击:“如果姐姐喜欢,也可以把它们带回家。”

    他、山吹律理,两个不差钱不差人脉的主,别人来宝石展是纯粹的看,他们能连宝石带展厅一起打包买回家。

    “真的?”山吹律理起了兴趣,猫瞳中升起饶有兴致的意味,“你给我买?”

    她不差钱,问这一句纯粹是为了逗太宰治。

    太宰治刚想点头,他没把这笔巨额到让人背过气吸氧的钱放在眼里,只是撞上山吹律理仿佛在等好戏的眼神,突然一个激灵。

    他,铁骨铮铮的正牌男友,为什么要替女朋友把“一日情”带回家?

    他是这么大气的人吗?!

    小兔宰治是最护食的兔兔!

    就算是能把他牙崩掉的、吃不到嘴里的胡萝卜,也是他的胡萝卜!

    “绝不。”太宰治的眼神犀利起来,“胡萝卜和石头是没有未来的,我们家那么小,放不下这些没用的东西。”

    价值连城的宝石们:你就仗着你有一张嘴(握拳.jpg)

    别人家的女朋友:连一颗宝石都不愿意给我买!你不是真的爱我!

    律理家的太宰:你都有我了居然还想要宝石!你不是真的爱我!

    太宰治看向玻璃后宝石的眼神逐渐不对,酝酿动机离谱的犯罪前奏。

    为了捍卫他的家庭地位,有些事绝不可以退让!

    山吹律理专注地欣赏红宝石酒酿的色泽,并不知道她的男朋友脑补了多少可怕又离谱的故事,只以为他不耐烦站在这里傻看。

    “好了。”她安抚地说,“家里只养你,不会把它们带回家。要是累了,我们去休息区坐坐?”

    太宰治应了声好,山吹律理最后看了一眼展示柜的红宝石,透过玻璃窗模糊碎片的反光,她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仅熟悉,还自带死神来了BGM的身影。

    “工藤新一……是叫这个名字吧?”山吹律理迟疑地问太宰治,“今天又没有死人,他来干嘛?让这里死两个人?”

    好敬业一侦探,没有案件制造案件也要破案。

    “又一个为怪盗基德而来的心碎人。”太宰治耸耸肩,手指点点一群拿着基德应援牌的粉丝,“看,日本顶流的牌面。”

    确实,确实。

    工藤新一的母亲影后工藤有希子都没怪盗基德有名气,真正的全民偶像没有受众年龄层的限制,永远是月光下最靓的崽。

    他们看到了工藤新一,工藤新一当然也看到了那对人群中格外出众格外显眼的小情侣。

    一眼对上,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How old are you ?

    怎么老是你们,怎么又是你们?

    山吹律理:这是我们的台词。

    一共就正儿八经约了两次会,次次都有名侦探镇场子,他难道是隐藏的东京气氛组组长?专门带外地人领略原汁原味的东京风土人情?

    这个城市还怪好客的,和横滨博多一样民风淳朴。

    山吹律理这边在怀疑工藤新一是个“没有案件制造案件也要破案”的敬业侦探。

    工藤新一也在怀疑他们是“约会也不忘记制造血案为组织冲业绩”的敬业Mafia。

    敬业人对敬业人,彼此都十分警惕十分忌惮,誓要赌上自己引以为傲的职业素养,瓦解敌军阴谋!

    至于真正的重头戏怪盗基德?

    没事,他不杀人也不放火,不仅免费表演魔术秀、为记者们的事业添砖加瓦、推动应援物品市场经济,连魔术道具都会玩完后好生生送回来,可谓是又省心又有良心,小偷界当之无愧的楷模人物!

    怪盗基德出场的时候,死神来了的BGM都会暂停片刻呢!

    工藤新一私心很想一个电话直接报警,让警车带走今晚的两位不和谐因素。

    但他没有证据,也不想亲眼见证一起红与黑的碰撞,把宝石展变成枪战现场。

    他决定暗中观察!找出他们图谋不轨的证据!

    高中生侦探不动声色地顺着人流靠近。

    太宰治:“往我们这边来了呢。”

    山吹律理:“他军训的时候一定没好好练匍匐前进。”

    “说起潜伏靠近……我有遇到过很可怕的人呢。”太宰治慢吞吞攥紧掌心中女生的手腕,“就在那天宴会上,差一点被杀掉了,好可怕。”

    自黑暗中来,破开迷雾的一抹刀光,反射在视网膜上灼烧得烫人,如正午时分高高举起的镰刀,滚烫的热意与刺骨的危寒一齐上涌,让人头皮发麻。

    “还在害怕吗?”山吹律理似有似无地笑了下,她摸了摸太宰治的脸,像在安慰他,“有我在,没有人能要你的命。”

    ……真敢说啊。

    太宰治低头蹭了蹭山吹律理的掌心,像被安慰到似的撒娇。

    隔着不远的距离,工藤新一看到那个曾三言两语侦破杀人案、气息危险诡谲至极、来历非同凡响的少年温顺地低下头,微合着眼靠在少女掌心中,依赖又信任的模样。

    样貌清冷的少女似是很轻地在笑,指腹抹过太宰治的脸颊,尾指勾了勾他凌乱垂下的发梢。

    也没做什么出格的动作,偏偏让人不敢再靠近他们,不敢插足那旁若无人的氛围。

    “他们感情倒是挺好的嘛……”工藤新一低语,莫名有些脸热。

    他在恋爱上迟钝得不行,竟也尝到脸红心跳的滋味。

    仔细想想,人家Mafia听说工资蛮高的,应该也做不出跨城市抢劫宝石的事情,说不定别人小情侣是真来约会的呢?

    “我还是去看看捉拿怪盗基德的部署工作吧……”

    寂寞的高中生少年转身离开,留下一位单身贵族寂寞的身影。

    青梅竹马不在身边还遭遇小情侣恩爱暴击,敬业的名侦探感受到世界浓浓的恶意,只能选择用工作麻痹自己。

    宝石欣赏的差不多了,山吹律理和太宰治转而向展厅的休息区走。

    展厅的休息区连着纪念品商店,透明的橱窗围出四面体的空间,人流量比展厅更火爆。

    因参展的内容不同,纪念品商店的卖品总是在变,用尽各种手段掏空客人的钱包。

    今天明明是宝石展,商店里却看不到任何宝石相关的元素,只有怪盗基德、怪盗基德和怪盗基德!

    飞来飞去的怪盗基德涂装无人机、怪盗基德圆滚滚玩偶、怪盗基德等身抱枕、预告函模样的便利贴、无度数的单片眼镜、“基德大人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灯牌、荧光棒荧光手镯荧光贴纸……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老板真的很懂年轻人的潮流。

    山吹律理第一次见等身抱枕,不由得站在橱窗外多看了两眼。

    太宰治脑内雷达骤响,敏锐警惕地问:“律理酱,你喜欢这个吗?”

    长条形的等身抱枕,正好够女孩子手脚并用地抱住,抱枕印花正面是月下的魔术师帅气的正脸,而背面……

    不检点!侵犯肖像权!只穿着一条底裤的男人怎么可以被印在等身抱枕上!差评,绝对差评!

    “感觉比被子好抱。”山吹律理实诚地说,“我没有用过,抱着舒服吗?”

    太宰治不假思索地说:“不舒服。”

    山吹律理:“你用过?”

    怎么很有经验的样子。

    “没有。”太宰治不容置喙地说,“一看就知道。”

    “亲身体验才有发言权。”山吹律理不赞同,觉得他无理取闹。

    太宰治磨了磨牙,他非常清楚即使把不检点的印花拉出来说事也没用,背面的印花是等身抱枕的买点、是它的精髓!全商店的顾客没有一个人会支持他的观点!

    好在太宰治知道,山吹律理肯定不在意这点子精髓,在她眼里抱枕的印花就只是装饰性的印花,好不好抱才是重点。

    如果好抱,她十有八九会买。

    太宰治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朋友把国民偶像的等身抱枕抱回他们同居的公寓?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太宰治握着山吹律理的手腕,往自己怀里拽了拽。

    动作比以往更重,显出几分不自知的急切。

    他凑近她,声音很低:“等身抱枕一点都不舒服。”

    “抱我比较舒服。”

    山吹律理手腕上握着的力道紧了紧,她抬起手,搭在太宰治肩上,若近若离地拥抱他。

    少女颜色偏淡的薄唇翘起,暗金色的瞳孔染上调笑的意味:

    “你?”

    “我抱了好多回,怎么不觉得?”

    她反问。

    他们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太宰治揽在山吹律理腰上的手向内收紧,间隙消失于无。

    “那你多抱一会儿。”太宰治在她耳边说,“我努努力,让你给我打个好评。”

    山吹律理忍不住笑起来:“五星好评,分期付款行不行?”

    “不行。”太宰治小气巴拉地说,“本店不支持赊账。”

    嘁,最开始想要白嫖的人是谁啊?

    不知羞。

    临近零点预告函约定的时间,人群逐渐躁动,休息区的人三三两两离开,往正厅的位置走。

    一只又一只灯牌举起,星星点点的LED灯汇聚成绚烂的星河。

    “众星之颠。”山吹律理轻声赞叹。

    山吹律理和太宰治站在展厅角落里,流动的光斑拥簇着星辰宝石,比展厅聚光灯的设置更震撼美丽。

    把她换成怪盗基德,她也愿意从危机重重中摘走星辰。

    多刺激,如刀尖上旋舞,在血海中摘下一朵滴血的花赠予心上人。

    挂在展厅中央的石英钟不紧不慢地走表,钟摆摇动间细微的咔哒声带动时间的流逝。

    哥特式的藤曼指针滑过十二点,瞬间,所有的聚光灯都熄灭了。

    浓郁的黑暗照亮展厅,人们的质疑声还未脱口而出,仅仅是一秒不到的时间,熄灭的聚光灯忽地大亮!

    灯面如追随太阳的向日葵,或左偏或右偏,一束束光或远或近打在星辰宝石上,没有一颗宝石能分其辉芒。

    展厅内所有的光终是只照耀到了众星之颠,除此之外皆为陪衬。

    而星辰边,身着白衣的魔术师挑起帽檐,露出唇边肆意张扬的笑容。

    “啊啊啊啊啊啊!”

    “怪盗基德!”

    全场大乱!

    每一个人都急切地向前挤,平静的海域卷起风浪,要把所有人都卷入狂热躁动的氛围当中。

    “真可怕。”太宰治心有余悸地说,恍惚间梦回挤东京电车被压成小饼饼的时候。

    一直有人在挤他,哪怕他们站在角落里也是,狂风巨浪不放过任何边边角角。

    太宰治搂紧怀里人的腰,身后狂热的基德粉丝不小心重重撞向他,哪曾想太宰治纹丝不动,那人反而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太宰治默默地收紧了揽在山吹律理身侧的手臂。

    不是他下盘很稳撞不倒,是他抱着人如海中礁石,任你风吹雨打卷起惊天狂狼也不温不火地立在原地,强大得让人心安。

    “有人撞疼你了?”山吹律理拍了拍太宰治的手背,她偏过头,肩膀压下熟悉的重量,软趴趴的碎发扫过颈窝。

    太宰治真的很喜欢这个姿势,从背后抱过来,她什么都看不见,他掌控一切。

    太宰治摇了摇头,脑袋舒舒服服搁在山吹律理肩上,甚至有余力观赏怪盗的魔术秀。

    众目睽睽之下,怪盗基德戴着白手套的手松松打了个响指。

    “啪。”

    星辰在上升。

    所有人清清楚楚地看着,防弹玻璃后的宝石如坠入凡尘后忽要回到夜空的星子,优雅地浮起升空。

    随着星辰的上浮,聚光灯如影随形地照耀,人们的头一点点抬起。

    “砰!”

    刹那间,星辰化为玫瑰与白雾,站在展厅内的白衣男人单手抚胸微微鞠躬,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凝滞了好几秒,才响起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尖叫声。

    浪漫,优雅,诡谲,神秘。

    从聚光灯神乎其神的打光到星辰缓缓上浮时反射的梦幻光泽,真如梦一般轻盈。

    他踏着零点的夜色来,消失在月光照耀的众星之巅。

    “稍微可以理解怪盗基德的国民偶像地位从何而来了。”山吹律理感叹地说,“他好敬业。”

    整得花里胡哨的,还不收观众门票钱。

    “律理酱有看出他的魔术手法吗?”太宰治闲散地问。

    “只是用透明的鱼线把星辰吊走了而已。”山吹律理抬起头,“灯灭的瞬间有一个视觉盲区,怪盗基德从人群中走出来换上显眼的白西装,灯开的那一秒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本身,他的助理从天花板垂线下来,配合这场魔术秀。”

    手法很简单,反应能力和魔术技巧着实惊人。

    “非要是鱼线吗?”太宰治直起身,不再耸拉肩膀弯着腰。

    他的手还圈在山吹律理腰侧,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仿佛贴着她的耳膜。

    “透明的线不止一种。”太宰治说。

    山吹律理侧了侧身,她此时的姿势像是倚靠在太宰治怀中,也像是被太宰治暗自扣住不许走。

    “噢,可能是我习惯于用鱼线。”山吹律理睫羽微挑,长而翘的弧度让太宰治想起屋檐下躲雨的燕雀尾翎。

    “毕竟。”她慢悠悠地说,“能把成年男性吊起来勒死的线不多。”

    山吹律理笑了下,熟识之后她并不吝啬笑意,即使唇边的弧度轻且浅,也格外惊艳,让人移不开眼。

    “有些雇主很挑剔。”她在太宰治耳边轻轻地说,“他们喜欢看人被吊起来。我拿钱,总要好好办事。”

    也就是说,那日庄园中被杀死的外宾,果真是有人委托了山吹律理,她才大半夜跑了一趟,困得不省人事?

    太宰治抚在她腰间的手轻轻贴着,他脑海里转了无数个念头,说信也不是,不信也不完全。

    一道白影从山吹律理上空闪过。

    “怪盗基德!抓住他!”中森警部的怒吼声远远传来,场面再度惊起一片喧哗。

    “他没逃出去?”山吹律理有点惊讶,她很快在追击队伍中看到了熟悉的名侦探的影子,明白了一切。

    工藤新一真的很敬业,小小年纪一副社畜模样,像森鸥外那种黑心资本家一定非常喜欢他。

    她头一次看怪盗基德追击现场,精彩得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鸡飞蛋打。

    “东京的警察还挺活泼。”山吹律理感叹,她想起来太宰治之前用查案为由把她拐出去看尸体,问了一句:

    “先前庄园的案子,凶手抓到了吗?”

    太宰治:???你问我?

    某些凶手贼喊捉贼的本事真是让他自愧不如。

    “没有呢。”太宰治故作可怜地说,“因为办事不利我还被森先生骂了,再不破案可能要被开除。”

    太宰治,被港口Mafia,开除。

    年度沙雕新闻第一名的宝座非你莫属。

    “律理酱有没有线索给我?”太宰治弱小无助又可怜地说,“被开除就没有员工宿舍,没有员工宿舍就不可以和姐姐同居,姐姐真的忍心吗?”

    山吹律理无法理解,太宰治到底是怎么用那张脸把自己描述得楚楚惹人疼,让瞎眼的人无视他履历上黑成锅底的恐怖经历,真心实意相信他是个被Mafia压榨的可怜人?

    茶味真的好浓,浓到她现在去买一瓶牛奶,喝到嘴里都是芋泥波波奶茶的味道。

    有芋泥有奶茶,没有啵啵的那种。

    “也不错。”山吹律理勾勾太宰治的下巴,“养你我还是养得起的,加上家里那只鱼和几盆花也没问题。”

    “你要不找个时间,和森先生提提辞职的事情?”

    她似笑非笑:“姐姐一定养你。”

    第一卷 第34章

    有一说一, 太宰治有亿点心动。

    给中年老男人打工有什么意义呢,洗白白被漂亮姐姐金屋藏娇岂不美滋滋?

    他琢磨了一下,港口Mafia没有开除只有殉职, 但以他的本事……叛逃, 也不是不可以。

    有山吹律理护着, 太宰治大摇大摆把辞职信扔到森鸥外桌上从港口Mafia正门口走出去都没事。

    牙白, 越想越心动。

    太宰治使劲摇了摇头, 把“姐姐我不想努力了”的念头甩出去。

    虽然森鸥外很讨厌, 但这份工作必须要继续下去。

    男朋友太宰治与港口Mafia太宰治, 在山吹律理心中绝对不是一个人。

    展厅内喧哗声越演越烈,追随着空中白色的影子,场面拥挤到近乎混乱。

    恐怕怪盗基德也没料到自己竟会落得瓮中捉鳖的下场,与工藤新一斗智斗勇。

    有一点乱, 但整体大家的心态都很平和。

    一是怪盗基德从来没被抓到过。

    二是在场大半人是他的粉丝, 无论是帮助偶像顺利逃跑还是近距离见到偶像真容对他们都是好事。

    三是,中森警部这支队伍从来不会对怪盗基德开枪。

    无论是否落网, 性命总是无虞。

    可能是黑暗作为保护色, 也可能是怪盗基德粉丝的肺活量真的很不错,尖叫声和示爱声此起彼伏,如果展厅用的是声控灯,怕不是早就爆灯碎了一地。

    “有点吵。”山吹律理捂住右边的耳朵, 她倒是想捂两只, 可惜另一只手被太宰治牵着。

    太宰治抬起手, 替她遮住左耳。

    他的手只有一半缠绕绷带, 碰到耳垂上, 耳垂尖尖那里是凉的软的, 耳蜗划过绷带粗糙的触感, 显得有些热。

    “有用吗?”太宰治故意用嘴型说话,不发出声音,“是不是什么都听不到?”

    要不要这么浮夸……山吹律理懒得说,以她的听力捂住耳朵又有什么意义,展厅内每一道脚步声清清楚楚回荡在耳边,与记忆一同勾勒出三维的活点地图。

    太宰治不捂还好,他的手放过来极吸引山吹律理的注意力,全身大半的感官汇聚到听觉。

    摩擦声,脚步声,说话声,十米外四个人在一边踮脚一边奋力挥舞灯牌,二十米外一个体重43千克的女孩子手上的荧光环掉在了地上,更远的休息区有人在喝水,纪念品商店找零的服务员在一个个数硬币,小孩子开心大笑,他的父亲正按下相机的快门……

    “咔哒。”

    很轻很轻的声音,只响了一下。

    太轻了,如果不是离得不算远,山吹律理不会注意到。

    那是……

    “子弹上膛的声音。”她忽然说。

    “什么?”太宰治放下覆在山吹律理耳边的手,他把头低下来一点,仿佛温柔倾听女友诉说的大男孩,亲昵地和她碰鼻尖。

    他用气音说话,压低得不能再低。

    换做别人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早就急急忙忙追问起来,要解释很久安抚很久才能消停。

    太宰治的反应在山吹律理意料之内,非常漂亮。

    他的声音压低到不能引起空气振动的程度,除去最简单的问询句外再不开口,亲密的姿势杜绝被可疑之人察觉不妥的可能,让山吹律理能专注于听觉,不用费心排除干扰项。

    这才是Mafia高层该有的素质。

    山吹律理夸太宰治的样貌夸了很多句,但若真是一个徒有其表的人,哪里值得她的夸赞?

    “左边,八米的位置,男性,体重约73千克,穿一双厚底鞋,枪拉开保险栓后藏在外套下。”

    山吹律理报出她听到的一串数据:“我们从后面绕过去……好了,不用再控制你的心跳,我不会搞丢目标。”

    近距离接触下,太宰治的呼吸声与心跳声对山吹律理的听觉注意力是很大的考验,她做好了准备,情况却比想象中好太多。

    呼吸声和心跳声轻得像没有一样,如果不是太宰治半揽住他的手依然温热,她根本猜不到身侧这位是个活人。

    山吹律理看太宰治的眼神都不对了,正常人能控制呼吸的频率都算了不起,这个人怎么连心跳频率都可以控制?

    “我还能心脏骤停五秒钟,厉害吗?”太宰治怪得意的,兴致勃勃地和山吹律理分享他装死从森鸥外那里骗假期的故事,“森先生差一点要把我抬出去埋了,假惺惺地拿手绢抹眼泪……”

    山吹律理:不,我觉得森鸥外十有八九是猜到了。

    祸害遗千年,太宰治怎么可能轻易狗带?

    森鸥外居然配合他玩,怕不是全港口Mafia被骗的人只有老实人中原中也。

    你们这个组织戏好多啊。

    “你说,他带枪是想杀谁?”山吹律理一边走向伺机而动的犯人,一边随口问太宰治。

    “当然是让他不惜废大力气瞒过安检也要进来找的人。”太宰治双手插兜,溜溜达达地跟在山吹律理身后,“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在警方封锁的密闭空间搞事?”

    “怪盗基德真的蛮惨的。”山吹律理中肯地评价,“免费给东京市民表演魔术,还要被侦探杀手两头围堵。”

    如果不是真的热爱小偷这行事业,谁又愿意吃力不好呢?

    服装道具全是自己出钱,连个辛苦费都没有!医药费也不能报销!

    太惨了,惨到山吹律理愿意替他免费做一次白工。

    “这可是特别优惠。”她锁定人群中鬼鬼祟祟找开枪角度的犯人。

    山吹律理从背后单手钳住犯人的肩膀,膝盖上提狠狠撞到男人的脊椎骨,在骨头断裂的咔擦声中利落缴枪。

    她顺手把枪管插进犯人嘴里,堵住他惶恐的怒骂。

    枪上的保险栓是犯人亲自拉下来的,山吹律理自然不会好心替他还原。

    “小心走火。”她友好地提醒嘴被枪管堵住还试图挣扎的犯人。

    “不管是往上打碎你的脑子,还是往下打碎你的胃袋,都会给打扫展厅的保洁阿姨带来不必要的工作。”她不客气地说。

    “忍着点,过会儿再死。”

    犯人:!!!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你是哪个地狱来的魔鬼!

    太宰治跟在后面目睹了一切,他没有在意枪管堵嘴的可怕操作,更不会在意犯人恐惧的哀求。

    太宰治的注意力全在黑发少女提起的膝盖骨上。

    那天,迷雾与黑暗笼罩的宴会边缘,餐刀的主人也是这样,提膝把他抵在墙上。

    她的膝盖骨压住他腹部的穴位,刹那间浑身仿佛无数蚂蚁爬行的酥麻,过了许久手脚也酸软动弹不得。

    居然,是留了手的吗?

    以她的能力,直接压碎肋骨戳破他的肺袋也很简单,只一下,他走不出黑暗的雾。

    如果现在这种攻击强度是正常范畴,那天……她完全是在逗猫。

    餐刀擦着脸颊钉进墙面,飙起一丝血线,看似杀意与危险笼罩,实则轻飘飘放过,只当是收了太宰治派人看住她这件事的利息。

    迷雾遮挡视野,太宰治看不清那时山吹律理的表情,他事后一帧帧回忆,猜测她大约心情不错。

    看到他狼狈又可怜的样子,心情很不错。

    她可能还隔着迷雾描摹过他的伤口,因着对血液的偏爱,或许可惜于当时不能伸手替他抹去血线。

    恶趣味的女人。

    坏透了。

    “不把枪拿下来吗?万一真走火了怎么办?”

    太宰治跟着山吹律理,看她熟练地把犯人团起来塞进清洁车,那把枪依然塞在男人的喉咙里。

    “嗯?走火了就走火了呗。”山吹律理奇怪地问,“我又不在意审不审他,不留活口也没事吧。”

    听到她的话,清洁车小幅度震了两下,里头的人绝望哀嚎,怕是哭着问上帝自己为什么那么倒霉遇见杀神。

    “走火了就走火了……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吗?”

    太宰治望着山吹律理的眼睛,鸢眸中的情绪沉沉坠下来,猜不到他疑问的理由。

    “嗯……大概。”山吹律理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清洁车让里头的人老实点,“只有一次例外。”

    太宰治问:“哪一次?”

    黑发少女挑了挑眉,面对他的追问,不耐中显出点没辙的纵容:

    “拿枪指着你的那一次。”

    他们同居第二天,太宰治手里的枪被山吹律理缴械,保险栓打开,她握着枪柄,用枪口挑起他染血的白衬衫。

    “枪刚拿到手的时候,我把子弹卸掉了,你没有发现而已。”

    山吹律理用力点了点太宰治的胸口,指尖在他的衣服上戳下一处小小的凹陷:

    “老和别人比干什么?男朋友的待遇能和敌人一样吗?”

    太宰治几乎愕然于听到这个答案。

    他在看到山吹律理对枪支走火不在意的态度时,的确想到那天夜晚。

    是他先举的枪,也是他亲手拉开的保险栓。

    那把枪甚至开了一枪,枪膛余温犹存。

    山吹律理有非常充足的理由不在乎走火与否,太宰治死也是他自作自受。

    他今天追问于这个答案,在不开心的同时做足了准备。

    ——完全,没有想到。

    她甚至在把枪还给他的时候重新安上了弹夹,太宰治失血脑袋晕乎乎的,一点儿没有察觉。

    没有察觉,每一次,每一次的杀机,都是在逗他玩。

    “只有第一次,是真的想杀我?”

    太宰治握住山吹律理的肩膀,他低下头,两个人凑得极近,脸颊挨在一起,几乎共享呼吸。

    太近了,像在逼问,又像在恳求。

    山吹律理没有否认初遇时的杀意,她不满地说:“你赖账、白嫖,我还不能给你敌人待遇?”

    “那现在,我们不是敌人了?”太宰治追问。

    他像是在问一句废话,又像是单纯想再次肯定一个事实。

    山吹律理垂下眼帘,鸦羽似的眼睫遮住她暗金色的猫瞳。

    “当然。”她平静地说,“我们不是敌人。”

    太宰治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他失去了判断话语真假的能力。

    理智如潮水退却,慎密的分析化为一团乱麻,鲛人闪耀锋芒的鱼尾凶狠地拍打礁石,迷惑的歌声在唱——

    相信她,或者,失去她。

    或者……征服她。

    海水哗啦啦落下,打碎水中倒影的明月,在风浪未起的时候,海域温柔宛若情人耳语。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你要耐心等待,等待猎物落网的那天。

    太宰治轻柔地蹭了蹭山吹律理的脸颊,用乖巧到近乎依恋的声音说:

    “好喔,我相信姐姐。”

    山吹律理揉乱他的额发,离得太近反而看不到她喜欢的鸢眸。

    太宰治很乖地叫姐姐的时候,往往是心里是最不乖的。

    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对清洁车里关押犯人的审讯由太宰治亲自操刀。

    山吹律理第一次见,很新奇地看了全程。

    因为尸体处理起来太麻烦,他们最终还是决定把人留活口给警方处置。

    在此之前要先问出犯人的来历、目的,以及让他封口,别把他们扯进警局喝茶。

    审问好弄,封口难。

    试想,一个已经注定要蹲监狱的人,他怎么会不想多拖两个人陪他?哪怕不是真陪,只给仇人找点麻烦也算给自己出口恶气。

    “这个很好解决。”太宰治很耐心地教山吹律理,“让他恐惧就可以了,只要他对我们的恐惧远大于对警方的畏惧,即使送上刑场也不会说漏嘴。”

    成为他们午夜梦回所有的噩梦,一切隐患都会被掐灭在萌芽。

    山吹律理蹲在旁边看了半天,越看她越逐渐不能理解太宰治说她下手太凶这件事。

    她好歹给了人家一个痛快!不比你钝刀子割肉更温柔?

    魔鬼和恶魔之间争高低究竟有什么意义……谁还不是地狱来客了?

    犯人从挣扎到绝望没超过五分钟,展厅里怪盗基德和名侦探还在上演扑克牌漫天飞舞的对手戏,山吹律理已经知道了犯人的来历。

    他来自神秘组织。

    是的,这个组织就叫“神秘组织”,没有别的名字,非常神秘,从朴实无华的组织名字开始就透露着匪夷所思的神秘。

    神秘组织以寻找一颗名为“潘多拉”的宝石为己任,大量搜寻宝石,在世界各地隐秘的活动。

    传闻潘多拉之石藏匿在其他宝石之中,如同共生关系,只有对着月光照耀宝石才能发现隐藏的它。

    来自神秘组织的犯人要杀怪盗基德的原因很简单:怪盗基德正是为了找到这枚宝石才化身为月下的魔术师!他一直在与神秘组织斗争!

    “难怪呢。”山吹律理一下想到什么,“我认识的私人收藏家说他家里有颗非常稀有的宝石被人夺走了,他本来想委托我找回宝石,但因为我的委托费就够他买颗新宝石了,于是作罢。”

    太宰治:你到底有多贵啊(白嫖的手微微颤抖.jpg)

    富婆,饿饿,饭饭。

    犯人动机明确且真的和太宰治、山吹律理都没有关系,他们也懒得掺和这些事,由太宰治出面作为热心市民把人送到了留守的警官那里。

    为什么是太宰治去呢?

    因为他是个文职,万一真被警方扣留在局子里喝茶,森鸥外肯定要来赎。

    如果是武斗派,黑心老板森鸥外绝对会让下属自己挖地道越狱,绝对。

    “东京这边的组织,追求都挺特别的。”太宰治送完人回来,对山吹律理说,“像之前的黑衣组织,他们醉心科学和制药,技能点很偏很歪,根本不是正经Mafia组织。”

    相比较而言港口Mafia真的靠谱太多,堪称行业典范。

    山吹律理还在想神秘组织,她非常好奇一个问题:“潘多拉,好看么?”

    宝石爱好者心动。

    “你是见一个爱一个吗?”太宰治没好气地说,颇有把天底下宝石统统归类到情敌的架势。

    他一副我早有准备、这件事不会让你轻易唬弄过去的表情,掏出手机点开录音机的图标。

    录音机的加密文件夹里只保存了一个文件,太宰治直接点开,在一段噪杂的声音过后,少女清雅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一见到你就知道,命中注定,你是属于我的宝石。”

    山吹律理:???

    你还录音了???

    什么时候的事!

    “律理酱,渣女。”太宰治手握证据,控诉得理直气壮。

    “说好最喜欢我呢?说好我才是最漂亮的那个呢?”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我悟了。”

    山吹律理很少认输,在她十八年的人生中,她几乎没有输过。

    唯有这一刻,在心眼多这一项目上,她输的心服口服。

    她真是捡到鬼了,世界万千美少年,独独看中了最毒的一朵食人花。

    够带劲。

    太宰治把录音放了一遍又一遍,绕着山吹律理走来走去,手动制造360度环绕音效,得意洋洋宛如尾巴高高翘起的坏猫猫。

    一遍,两遍,三遍……

    “事不过三。”山吹律理平静地握紧拳头,举到太宰治眼皮底下给他看,“你是想坐我的车回去,还是救护车回去?”

    太宰治:我能哪个都不选吗?

    你开的车确实不是救护车——是灵车!比救护车更一步到位的灵车!

    太宰治突然好怀念好怀念电车,挤是挤了点,可没有生命危险。

    他见好就收,收起自己备份无数的手机,即使这个手机被山吹律理暗杀,他还有下个、下下个、无数个备份可以重新拷贝。

    有备无患,不愧是他。

    “那边的警部,刚才狠狠吓了一跳呢。”

    为了平息山吹律理的怒火,降低自己被铁拳制裁的可能性,太宰治转移话题:“明明有安检却让犯人带了枪进来,算是很严重的失职罪。”

    “因为枪很容易联想到杀人吧,刀也是。”

    山吹律理随意地说:“用安检排除作案工具就相信自己拥有了绝对安全的环境,这样失去警惕心的行为可是很危险的。”

    “因为大多数人要依靠工具才能伤害别人嘛。”太宰治突然好奇,“律理酱真的不喜欢用武器吗?枪、刀,都不爱用么?”

    她会用,用的还很不错,只是没必要。

    山吹律理没说话,她对太宰治招招手,让他低头。

    太宰治不明所以地低头:“怎么了,找我做杀人示范道具吗?”

    “知道还这么干脆地低头?”

    山吹律理抬起手,缓慢地抚摸过太宰治的喉结。

    这里是男性绝对的要害,太宰治的呼吸刹那间轻了两分,喉结贴着她的手指颤了颤。

    “因为律理酱不会杀掉我嘛。”安静了几秒,太宰治无辜地笑,“我享受的可是‘男友待遇’。”

    他说话的时候喉咙在震,澎湃的生命力与血液流淌在苍白的皮肤下,藏匿滚烫的温度。

    “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空手杀人吗?有个很好用的办法。”

    山吹律理拇指抹过太宰治的喉结,指甲在他脖颈间划开一道细长的血线。

    “如果没有‘男友待遇’,血会溅出来,打湿你的下巴。”

    山吹律理抬指点了点太宰治的下颌线,手指刮过他的侧脸,“溅湿小半张脸,再一滴滴地落下来——”

    她用指腹抹掉太宰治伤口上的星点血滴,收回手,触到自己唇边沾了沾,寡淡的唇色染上一抹极明艳的红。

    “——也会溅到我的脸上,有点难清理,”她懒散地说,“所以我会避开,或者穿一身黑衣服干活。”

    她的动作太快,即使解说得慢条斯理也太快,疼痛转瞬即逝,留在太宰治感官中的唯有那双染血的唇。

    只要她轻轻一抿,艳丽的红色转眼便会不见。

    就像那日她俯身亲吻他的伤口,吮吸多少血也染不红寡淡的唇色。

    倒是……被他仔仔细细吮吻之后,殷红残留了很久未消。

    太宰治神色莫名地望着她。

    展厅内的追击战即将进入尾声,扑克枪全部的卡牌被射完,看似穷途末路的怪盗勾起唇,双手举起做投降状。

    他的手举起,白西装的褶皱在月光下优雅无比,如同音乐升至高-潮时高高举起指挥棒的指挥家。

    怪盗基德一点点松开握拳的手,三枚烟雾弹夹在指尖,啪得摔落在地。

    “再见名侦探!再见中森警部!”

    怪盗基德扬起白色的滑翔翼,向后挥手:“星辰不是我要的宝石,物归原主。”

    白色的迷雾笼罩黑暗的大厅,像极了庄园宴会的夜晚。

    山吹律理眼前陷入短暂的空茫,在彻底适应致盲视野前,她下意识抬手想拉住身侧的太宰治。

    手伸了一空。

    不等她思考,熟悉的沉水香若有似无的绕过来,萦绕在山吹律理口唇间。

    黑暗中,有人凑过来,轻轻抿走了她唇上的血。

    第一卷 第35章

    回横滨的路上, 山吹律理放慢了车速。

    她从未如此老老实实地遵守过交通规则,心平气和的与一群尾气直喷的汽车一起在高架桥上挪移。

    车开得又平又稳。

    太宰治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

    手肘撑在车窗沿上,支着头睡, 眉峰微微皱起, 显出一点儿罕见的孩子气。

    夜晚灯红酒绿的光斑透过车窗投影在他脸上, 孤独的死寂感无声蔓延。

    和醒来时欢快作死可可爱爱撒娇的模样大相径庭。

    山吹律理无聊地拨弄车载电台, 扭着音量旋钮上上下下地玩, 却没有真的打开。

    她单手扶着方向盘, 只分出一半注意力跟着前面的车走, 另一半注意力全在思考如何打发无聊上。

    飙车多刺激啊,可是太宰治受不了。听听音乐也不错,他又睡着了。

    山吹律理没东西可玩,把主意打到了太宰治身上。

    他睡相很乖, 额发软趴趴地垂下,路灯暖黄的光照在脸上如灯下瓷釉细腻光滑, 缩进袖口只露出一点儿的指尖显出些许苍白的脆弱。

    睡得不是很安稳, 像到陌生环境的猫, 休息时不忘分出一部分神经时刻注意周围,稍有风吹草动便一个打滚摔进落叶中屏住呼吸, 枯叶晃晃悠悠遮住湿润的小鼻子。

    山吹律理被自己的想象可爱到了。

    太宰治如果变成猫是什么样子?

    一定是黑猫, 不全黑,耳朵和四只爪子是白色的, 如踏雪归来。眼睛是她最钟爱的鸢色,尾巴上缠几道绷带作为标志性的装饰,白胡子, 一挠下巴肉就颤。

    想养, 养不了云看看也行。

    山吹律理伸手进置物篓翻了翻, 奇迹般摸出一只黑色马克笔。

    不是很懂在迈巴赫上放马克笔的人的心理活动。

    但有一说一,干得漂亮。

    她用嘴咬开笔盖,没扶方向盘的那只手握笔。

    笔头油墨润亮,是只新拆封的好笔。

    太宰治脸颊柔软,是块新拆封的好画板。

    左边脸颊三道斜横,右边对称三道斜横,寥寥几笔画完了猫胡子,山吹律理握着笔悬停在太宰治脸上,在他鼻尖轻轻画了个实心的圈。

    笔尖的动作极轻,吵不醒人,只一阵阵发痒,像狗尾巴草的穗子扫在脸上。

    太宰治忍不住皱了皱鼻头,脸颊上的猫胡子跟着颤了颤。

    真的,无敌,可爱。

    山吹律理的手腕悬停在空中,她无比可惜今天没把在多罗碧加乐园买的雪白猫耳带出来。

    得在太宰治没发现之前哄他戴一次,山吹律理琢磨。

    她把马克笔放回原位,摸出手机,点开拍照功能,对准太宰治的睡颜。

    “咔擦。”

    清脆一声响,照片跳进相册,锁住刹那间短暂的光影。

    饶是在高架桥这样嘈杂的环境中,快门按下的声音也因独特过于清晰。

    被拍的人睫羽微颤,含着水色的鸢眸迷蒙睁开。

    坏了,山吹律理忘记日本的手机拍照时不许静音。

    她用太宰治看不清的速度把手机熄屏扔进口袋,双手模范司机地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

    似是才发现他醒了,山吹律理才侧头问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还没到家。”

    太宰治困倦地揉了揉太阳穴,修长的手指按在穴位上,一脸不清醒。

    他喉间咕哝一声,不清醒但理智地摊开手:“手机给我。”

    “怎么,要查我的岗吗?”前面的车久违地动了,山吹律理一边换档一边轻描淡写地把话题带歪。

    “明明是在偷拍我,还理直气壮。”

    太宰治靠过来,手指点在她的口袋边缘,一副要伸不伸的样子,像在河边捞鱼又畏水的猫。

    他轻佻地笑:“这么喜欢我呀?”

    放在平时,太宰治眼底风流缱绻的意味能拧出水来,不是个正经人的样子,看不出一丝真心。

    但现在……顶着猫胡子猫鼻子……撒娇猫猫……

    “喜欢你。”

    山吹律理碰碰他的额头,缓声说:“最喜欢你。”

    哄人的吧?太宰治第一反应。

    山吹律理是很喜欢他,但今天她的语气除去喜欢外,竟透露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怜爱。

    怜爱。

    太宰治思来想去,想不透自己和“怜爱”两个字有什么关系。

    先前的偷拍也是,这张脸她看也看了夸也夸了亲也亲了,有什么好拍的?

    还是偷偷地拍。

    他余光瞥了一眼车窗。

    太宰治:“……”

    玻璃窗上那个左边三根猫胡子右边三根猫胡子鼻尖一点黑的人是谁?

    趁他睡着,她玩得很开心嘛。

    “哪个缺德下属在迈巴赫上放马克笔?”太宰治从置物篓中翻出罪证,一边想着回去就把那家伙派去扫厕所一边兴致勃勃地拔开笔盖。

    来而不往,非礼也。

    “律理酱~”太宰治眼巴巴地望着专心开车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山吹律理,双手合十用力低头,“拜托了,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是吗?”山吹律理毫不动摇,“意思是你干完这一票就想归西了是吗?”

    赤-裸-裸的死亡威胁。

    太宰治会怕吗?

    当然——还是有点的。

    毕竟她打人很痛,生命无法承受之痛。

    太宰治不气馁,聪明的他是个智取小天才。

    “让我画嘛。”太宰治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一对雪白的猫耳发卡,递到山吹律理眼皮底下晃晃,语气充满诱惑。

    “我可以戴这个让律理酱拍照哦,想拍多久都可以。”

    他居然把猫耳带出来了!

    可怕,太可怕了,这个人是会读心术还是会未卜先知?竟然完美猜中了山吹律理的心思!

    山吹律理心里斗争了两秒,太宰治顶着那张撒娇猫猫脸在她眼前晃来晃去,雪白的毛绒猫耳亮得晃眼睛。

    路又堵了,车流停滞不前。

    堵车是一件非常、非常无聊的事情,泥菩萨都会被堵出十成十的火气,如果不找一点有趣的事做,哪里吃得消。

    “……行,你画。”山吹律理松开握住方向盘的手,把脸侧过来,声音意外平静,“画毁你人也没了。”

    “好可怕哦,姐姐真的很喜欢威胁我。”

    太宰治单手捏着山吹律理的下巴,手指施力,微微向上抬起。

    明明是强势得近乎狎昵的姿势,偏偏他嘴甜得要命,像是无辜的不得了。

    油墨笔尖划在皮肤上痒痒的,太宰治看起来也挺规矩,仿着山吹律理的画法,左边三根胡子右边三根胡子,鼻尖点一个小圆点。

    最后的最后,他在她侧颈上随意添了两笔,冰凉的油墨触感收起离开。

    太宰治满意地欣赏两秒,掏出自己的手机在山吹律理眼前晃晃。

    “留个纪念?”

    “你先把它戴上。”山吹律理用下巴指了指太宰治攥在掌心的猫耳。

    太宰治是个没有羞耻心的人,他顺从地戴上白色的毛绒绒猫耳,五指握成拳挨在脸侧,甜滋滋地“喵”了一声。

    可爱暴击。

    别说拍照,录像他都很配合,一副我没有羞耻心就不会被羞耻绑架的坦荡模样。

    山吹律理的相册一向空空荡荡,第一张照片和第一段录像都贡献给了太宰治。

    那声“喵”收音不好,太宰治竟刻意挨着话筒重新叫了一次,一副“姐姐高兴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听话架势。

    “我都这么配合了,姐姐让我拍几张不过分吧?”

    太宰治不依不饶,把自己头上的猫耳摘下来往山吹律理发间戴。

    山吹律理……其实也是个没什么羞耻心的人,让她学猫叫不可能,拍两张照片还是可以的。

    “你在我脖子上画了什么?”闪光灯几次闪烁,山吹律理眯了眯眼,不太适应地侧过头。

    “一个小装饰。”太宰治在手机后弯了弯唇,笑容无害。

    她狐疑地望过去,刚想问他,身后车辆喇叭狠狠按了两下,催促意味十足,她抬起头,前路已经空了。

    山吹律理放下手刹,一边跟车一边把头顶的后视镜往自己的方向掰过一个弧。

    借着路灯昏暗的光线,少女瓷白脖颈上黑色的笔迹映在车镜上。

    是个大写的字母D。

    Dazai Osamu 的D。

    她懒散地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英俊男人,指腹狠狠抹过脖颈上的字迹。

    擦不掉,抹不花。

    回去得用酒精洗。

    报复心真是强啊这个人。

    “附近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医药房吗?”山吹律理一边开车一边问太宰治,“不用酒精洗掉马克笔印,你明天能去上班?”

    “也不是不行。”太宰治耸耸肩,“女朋友画的,又不丢脸。”

    真有你的。

    山吹律理越看越觉得脖子上的“D”太过显眼,她点开导航地图,发现最近的药店离家特别远,她寻思家里的医药箱应该是有酒精的……吧?

    不巧,没有,一滴都无。

    “上次调药自鲨的时候好像用光了。”太宰治毫无愧疚之心地说,“明天去医疗部找他们要一点。”

    明天。

    当然,明天什么都有。

    “你就这样去上班?”山吹律理蹲在医药箱边,问同样蹲着的太宰治。

    “猫耳就不戴了。”太宰治很想得开,“律理酱呢?”

    少女身上明晃晃的属于他的印迹遮都遮不住。

    让人看看又有什么不好?

    “我可以翘班。”自由职业者无情地说,“在家等你带酒精回来。”

    丢人是不可能丢人的,塑料情侣可以同甘休想共苦。

    好无情一女的,太宰治受伤了。

    受伤的太宰治顶着猫胡子猫鼻子坦坦荡荡踏上上班的路,他第一次没有迟到,选在港口Mafia上班的人流高峰期踏进总部大楼。

    港口Mafia全体上下近千名员工都看见了太宰先生今天“别致”的造型。

    太显眼了,装瞎都做不到。

    一群人想笑又不敢笑,觉得可爱又想到对方以往恐怖的作风打个寒颤,所有看到太宰治脸的人都不自觉地肩膀颤抖,像漏电一样抽羊癫疯。

    港口Mafia内部论坛首页飞快出现相关贴子。

    《家人们,孩子傻了,今天那位是玩哪一出?》

    1L:如题,人已经笑没了,很怕被太宰先生暗鲨。

    2L:楼主Big胆!竟敢说出那位的真名!

    3L:浮夸了啊楼上,谁不知道太宰先生是论坛管理员之一,他看得到我们马甲的。

    4L:那你们还敢开贴?

    5L:法不责众——为了八卦封了我的号又何妨!堂堂Mafia是这点胆气都没有的懦夫吗!

    6L:燃起来了

    7L:燃起来了

    8L:燃起来了(保持队形)

    ……

    15L:打断复读,家人们,太宰先生此举必有深意!谁参悟了他的用意?

    16L:没看出来,怪可爱的。

    17L:你用可爱这个词形容太宰先生???(颤抖)

    18L:16楼是新来的吧……我以为组织里已经没有会被他外表欺骗的人了。

    19L:滤镜碎掉的那天,正是绝望降临的日子。勇敢啊新人!要敢于面对世界的真实!

    20L:有一说一真的很可爱,组织老人有被迷惑到(捂脸)

    21L:楼上没救了,拖下去埋了吧。

    22L:可是!那可是猫!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猫呢?哇呜呜真的超绝可爱,要是再戴一副猫耳……洒家死而无憾!

    23L:不要再说了!我也想看噫呜呜呜呜呜。

    24L: 1

    25L: 2

    26L: 3

    ……

    66L: 10086

    67L:歪楼了歪楼了,妖孽们,收!

    68L:家人们,透过现象看本质!太宰先生怎么会无缘无故顶着一脸涂鸦来上班呢?

    69L:没错!你们注意到前台姐姐看太宰先生的震惊眼神没有?他平时根本不是这个点来上班的!

    70L:就是就是!我一直选这个点来就是为了不遇到太宰先生!今天超邪门超反常啊!

    71L:我也,听办公室的前辈说这个时间段无敌安全。

    72L:安全时间没有了(吐魂)

    73L:你们……觉不觉得……太宰先生刻意选这个时间是为了……让我们看到?

    74L:楼上,你的猜测很符合太宰先生心黑手黑的性格(拿烟的手微微颤抖)

    75L:那他岂不是知道我们故意躲他?

    76L:细思极恐。

    77L:太宰先生早知道了吧……看破不说破。

    78L:不要聊这种恐怖话题!回归正题!聊聊我们今日份超——可爱的太宰先生!

    79L:楼上求生欲过旺。

    80L:我比较好奇,是谁给他画的猫胡子?

    81L:虽然但是,除了那位大人,还能有谁?

    82L:你是说……太宰先生今天的反常行为其实是……

    83L:除了那个还能有啥?

    84L:你们能不能不打哑谜,体谅一下我们傻孩子。

    85L:非要说的那么直白吗?

    86L:……是炫耀女朋友吧。

    87L:含蓄但没完全含蓄。

    88L:是在炫耀他有超漂亮超可爱会给他画猫胡子的女朋友吧。

    89L:有生之年,我居然能看到太宰先生秀恩爱……我以为他注孤身。

    90L:那种连鬼都怕的性格怎么可能不注孤身,太宰先生脱单这种事我至今无法接受啊!(拼命吸氧)

    91L:楼上!你号不要了吗楼上!

    ……

    140L:这里是医疗部,太宰先生来要可以洗油性马克笔的酒精了。

    141L:居然擦掉了吗?真的好可爱,有点点可惜。

    142L:他没擦啊!他还在我们部长面前炫耀。

    143L:???那他要酒精干嘛?

    144L:说是要回去带给律理小姐。可恶,昨晚这对小情侣到底玩了什么让人心痒的Py!我好好奇!

    145L:楼上,90楼只是不要号,你连命都不想要了吗?

    146L:知道答案死也无憾!

    147L:我我我,我是食堂给律理小姐送外卖的人!太宰先生要我把酒精一起送过去。

    148L:律理小姐今天不工作吗?今天好像不是她的固定休息日。

    149L:是不是昨晚累到了……

    150L:画猫胡子画累了?楼上你醒醒,如果是真的,今天不能来上班的人应该是太宰先生。

    151L:草,太过真实无法反对。

    152L:体力差好萌哦(小小声)

    153L:嗑到了

    154L:嗑到了

    155L:嗑到了

    ……

    209L:我嗑到牙掉了家人们!

    210L:哪颗牙掉了?有开心事给大家伙说说!

    211L:guna,我是给律理小姐送饭送酒精的那个人,律理小姐今天真的在家休息。近距离看她真的好漂亮哦,美颜暴击,我激动地话都说不出来,她还对我说谢谢!

    212L:我酸了我酸了我也想近距离看美女姐姐。

    213L:别酸了楼上你捡回来一条命你知道吗?上次律理小姐来总部,等电梯的时候我和她打了声招呼,之后太宰先生挑刺挑了我一个星期!我差一点哭着写辞职信把自己沉进东京湾!

    214L:太宰先生是饺子吗这么能吃醋?

    215L:笑不活了好比喻。

    216L:夸张了吧?感觉太宰先生不像那种人,感觉他就很……很……

    217L:很渣男,感觉对所有权这种东西没那么在乎。

    218L:他不在乎个屁!他在乎死了!

    219L:嗯嗯嗯???楼上是不是有料,快!(吃瓜专用表情包)

    220L:快!有什么瓜是我VIP用户不能吃的!(掏出黑卡)

    221L:还是我,给律理小姐送酒精的我。你们知道吗?律理小姐脸上也有一副猫胡子。

    222L:幼稚园小情侣上线了。

    223L:不仅如此!如果只是猫胡子我怎么可能嗑到牙掉!我在律理小姐侧颈的位置看到好显眼的马克笔字印,用我1.0的超神视力发誓——是个大写的字母“D”!

    224L:有无大佬解读一下?D怎么了?

    225L:草啊,真的吗?我现在神情恍惚手里的咖啡震了满桌淹湿我的笔记本键盘。

    226L:淦!我、我没忍住在审讯室尖叫了一声,把要审的犯人和观刑的红叶大姐吓了一跳。

    227L:我更惨……我在首领办公室门口、中也先生旁边……我的形象我的面子……

    228L:照照镜子姐妹,你的脸是不是红的像猴子屁股?

    229L:不用那么麻烦姐妹,你手机熄屏,看看屏幕上那个嘴角咧到了耳后根的人是不是你。

    230L:嗯?在吗?把安在我办公室的摄像头拆掉。

    231L:你们在说什么!我看不懂!我真的好好奇!“D”怎么了啊!它不就是平平无奇的字母D吗!

    232L:它确实是平平无奇的字母D。

    233L:是的,不过是平平无奇的Dazai Osamu的D罢了。

    激烈的回帖忽然断了一瞬。

    屏幕后多少人捂嘴尖叫、多少人掐大腿憋声,尾崎红叶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部门的小丫头们都挺激动的,一个个握着手机自以为隐蔽地在上班时间摸鱼,眼神乱飞。

    八卦让人不畏生死。

    尾崎红叶握着手机去了一趟顶层的首领办公室。

    “鸥外阁下。”美艳的Mafia大姐头一身粉红和服,亭亭走向办公桌前认真批改文书的男人,“我有事想……”

    尾崎红叶诡异地收了声。

    她看着把手机夹在文书之间,仿佛上课偷偷玩手机的学生一样在论坛回帖的森鸥外,伞中剑蠢蠢欲动想出鞘。

    尾崎红叶第一次怨恨自己的好视力,否则她就不会看到面前的首领在一众“嗑到了”的回帖下悄悄 1.

    你嗑到了什么?

    磕破头了吧!

    “红叶君。”森鸥外收起手机,风度翩翩地问自己的得力下属,“有什么事吗?”

    知道山吹律理和太宰治交往的真相、想来问一问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是过了线、会不会对组织有影响要不要让人干预的尾崎红叶,在看到首领带头嗑CP后,红唇微启,麻木地说:

    “不,什么都没有。”

    首领你开心就好。

    “这不是很好吗?”森鸥外听懂了尾崎红叶的潜台词,他大狐狸模样的笑了笑,“太宰君还是第一次这么早来上班。”

    “如果他想多炫耀一会儿,说不定还会主动加班。”

    黑心资本家找到了新的员工压榨法,他开辟了新的思路!

    “不可能。”尾崎红叶冷笑地戳破森鸥外的算盘,“太宰今天一定早退。”

    “为什么?”森鸥外可是知道太宰治今天比平时足足早来了两个小时!前所未有!

    尾崎红叶怜悯地看着他:

    “有女朋友在家等着,谁乐意坐办公室加班?”

    她无情捅刀:“太宰君和鸥外阁下您不同。”

    “他是有家室的人。”

    第一卷 第36章

    天气渐渐冷了。

    夏日离去如女神缓缓抽离的裙摆, 殷红的色泽还残存在视网膜上,凉意就伴随微风到临。

    自动贩卖机上架了热饮,山吹律理驻足许久, 毅然决然按中冰橙子汽水的选项。

    “哐当”,掉落在取货哐中的橙色罐子布满细密的水汽, 湿漉漉沾了满手。

    “好怀念俄罗斯。”山吹律理拉开易拉罐环, “在那种天气下,把汽水埋在雪里一个小时, 摇一摇再砸开就是天然冰沙。”

    “你吃过?”电话那头的人琢磨,“不会变成冰砖吗?”

    “没有, 我猜的。”山吹律理喝了一口橙子汽水, “但我上个星期和太宰一起吃了冰沙, 很喜欢。”

    和, 太宰, 一起。

    远在英国的安德烈·纪德顿时牙疼起来。

    多温馨多美好的恋爱日常,如果女方不是他的首领、男方不是敌对组织的高层,安德烈一点意见都没有!

    可惜没有如果,他意见很大!

    “你和他……”安德烈挣扎地问, “相处得还挺好?”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好’。”山吹律理手里握着橙子汽水思考,“亲也亲了抱也抱了, 约会也挺愉快, 我是很喜欢他。”

    “不过呢, ”她轻描淡写地说,“太宰治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是带窃听器的耳钉, 从初遇开始对我过去经历的调查没有中断过, 十句甜言蜜语九句半都是试探——如果你把这当作‘相处好’的证明, 我也没有意见。”

    安德烈:我信了你的邪。

    您这恋爱谈的有够刺激。

    “太宰治在怀疑你?”他语调凝重。

    “事实上, ”山吹律理晃了晃易拉罐里的饮料。

    “他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一时的平静不过是深蓝海域吞噬漩涡前的蛰伏,越风平浪静,冰山下的沉疴越冷越硬。

    “实在不行就回来。”安德烈皱眉,“回我们的大本营来。”

    “才不要。”面对做过自己监护人的人,山吹律理会更放纵一些,不掩饰自己的恶趣味,“多有趣,在横滨的这些日子比过去好玩太多。”

    “好戏尚未登场,演员怎么能临阵脱逃?”

    她喝完最后一口橙子汽水,手指向内收紧将易拉罐揉成一团废铁,松松抛进垃圾桶张开的大口。

    酸甜的味道萦绕在口腔中。

    是过去十八年她没有尝过的味道。

    “明明三年前就已经离开了实验室,却一直遵守他们为我制定的规则。”

    山吹律理顺着手腕上曾经有过针眼的位置一点点抚摸,指尖划过泛青的筋脉:“受影响还是太深了。”

    她在实验室度过了童年与少年,度过了三观成型最重要的年岁,哪怕一切血腥都被冰冷的雪花覆盖,有些东西依然刻入骨髓。

    以至于她给博多的葡萄糖奸商多送了三年钱。

    可恶,想想就好生气。

    街边的落叶潇潇飘下,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落下,在地面上印出金色的光斑,如一双双眼睛望着世界。

    山吹律理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她记忆中有一双如太阳般金色瞳孔,是雪白记忆中少有的亮色。

    【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你好呀,今天又勤勤恳恳为豢养你的人工作吗?】

    玻璃墙的另一边,白发头发的小男孩笑眯眯地趴在玻璃上,嘴型做的很夸张。

    年幼的山吹律理冷冷地看着他,男孩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如雪原之上耀目的阳光,冰冷与灿烂矛盾又融合。

    他的头发偏长,在脑后扎了个小辫,男孩总是笑得很夸张,是实验室少有的异类。

    除了山吹律理,最异类的就是他。

    实验品们之间没什么交情,他们的命运因个体不同大相径庭,甚至无法共情彼此,偶有相遇也是目不斜视地走开。

    所有实验品都认识山吹律理,博士口中无上的珍宝、身为实验品却被研究他们的人尊敬的异类。

    山吹律理却不认识几个人,更何况男孩有个很长的、读起来绕口的俄罗斯名字。

    不过,托那双漂亮眼睛的福,她记得他。

    黑发少女驻足在走廊边,隔着一层玻璃,她平静地说:“被关起来的人是你。”

    “果戈里。”

    白发金眸的男孩做了个惊讶的鬼脸,像是没想到从不理人的山吹律理会回应他,又像是早料到这一天。

    “不是哦。”男孩把脸贴在玻璃上,他的五官挤成扁扁的一团,滑稽可笑。

    “连自我意识都没有的人,不被笼子关住,也飞不出狭窄的天。”

    他金色的眼眸诡谲如蛇瞳。

    雪白的房间,雪白的走廊,玻璃两端命运相似不相同的人彼此对视。

    山吹律理记得当时的自己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走廊尽头却闪出一个人影唤她:“山吹小姐,博士找你。”

    她看见过去的自己侧过身,一步步离开关押果戈里的透明房间。

    男孩笑着目送她走远。

    余光中,他嘴唇蠕动,吐出一个单词——“小鸟”。

    莫名其妙的对话,莫名其妙的相遇,在短暂的刹那、或许是比微秒更简短的时间里,山吹律理窥见了自由——广阔的天与无际的雪,还有穿过荆棘的风。

    谁也没有想到,她和果戈里第二次见面是那番场景。

    雪白的墙面被鲜血溅湿,铺天盖地都是刺目的红色,赤红的警告铃声震耳欲聋,摄像头滴滴的响声催命般在耳畔急响。

    “快逃!”恐惧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上,“1号疯了!她失控了!”

    “让其他实验品去拦截她!一定要拦住她!”

    果戈里面前的玻璃门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拉开,哐当一下收进门槽,震得玻璃不住的颤动。

    白发少年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他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走出房间,望着走廊上满目的血笑得越来越开怀。

    “拦截1号,必要时——杀了她。”

    果戈里瞥了一眼手环上发布的指令,他扯开钉在肉里的手环,像感受不到血沫与钢钉分离时撕裂的剧痛似的随意把手环扔进走廊的绿萝花盆中。

    实验品私自取下监控手环是大罪,会被关进禁闭室里用刑,也可能被分配到某个致命的实验中充当小白鼠,只有极少数在实验室中地位特殊的人例外。

    比如山吹律理,她就不用戴手环。

    “连心肝宝贝都舍得杀,看来你玩大了。”果戈里偏过头对看不见的人说话,“他们不一直当你是最听话的宝贝么?”

    “你要执行博士的指令吗?”山吹律理从阴影中走出,将手里的尸体扔到一旁。

    黑发少女神色淡淡,既无背叛后的兴奋与喜悦,也无杀戮过后的亢奋与激动。

    谁也不明白她听话了十五年,为什么突然激进地反抗一切。

    隔着长长的走廊,果戈里金色的眼眸中是纯粹的笑意。

    “不,我在恭喜你。”

    “恭喜我们的自由。”

    火烧毁了一切,俄罗斯的冬天大雪纷飞,浇不灭熊熊之火。

    只有果戈里没有阻拦山吹律理,所以她只留下他没有杀。

    果戈里在实验室找到了一件披风,他的异能以披风为媒介可以传递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白发少年自言要成为一个出色的小丑魔术师,如果他真能在马戏团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山吹律理就答应去给他捧场。

    两个不同路的人在实验室门口分离。

    冬天很冷,刺骨的严寒打在皮肤上,仿佛千根针在刺。

    风雪覆盖少年单薄的身躯,在山吹律理眼中渐行渐远,化为黑色的小点被白茫吞没。

    山吹律理收回视线,走向完全相反的一边。

    这一年她十五岁,人生的轨迹被翻天覆地改变。

    一个月后山吹律理遇见了Mimic,被安德烈·纪德收养;

    两年后她游离在池袋与博多,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

    三年后,她来到横滨。

    山吹律理不怕冷,她习惯了俄罗斯的冬天,不把横滨秋天的丁点儿凉意放在眼里。

    果戈里被风雪掩盖的身影晃在她眼前,山吹律理想了想,觉得太宰治应该是怕冷的类型。

    她的男朋友无时无刻不把“柔弱”两个字写在脸上,宛如一朵需要细心呵护的娇花。

    路边有老人摆摊买糖炒栗子,淡淡的焦香味混着烟火气,卷起街边枯黄的落叶。

    山吹律理买了一包烫呼呼的栗子捧在手里。

    她一边逛街一边吃,剥得很慢,金黄的栗子又甜又糯,满带秋天的气息。

    “我闻到了糖炒栗子的味道!”

    山吹律理揣着纸袋进门,周末休假的太宰治眨眼从沙发冲刺到玄关:“栗子栗子~”

    太宰治牢牢挡住进屋的路,一副不给他上供买路财休想过去的土匪表情。

    某种意义上,还挺符合他Mafia的身份。

    《震惊!港口Mafia的高层本职工作竟是山贼!》

    “喏,拿去。”山吹律理把纸袋拍在太宰治怀里,她一边从鞋架上拿自己的猫猫头拖鞋一边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

    “这是什么?”太宰治抱着纸袋翻栗子吃,好奇猫猫探头。

    “指甲油,纯黑色。”山吹律理拧开黑色的瓶盖,“我看到路边有人在卖,想试着涂涂看。”

    主要是小摊上挂着的“年轻女性无法抵抗的诱惑”和“时下最流行的小心机装饰”的广告语吸引了山吹律理。

    普通女孩子有的东西,她也要有!

    决不放过任何融入正常人的机会!

    山吹律理坐在沙发上,曲起一只腿,她挽起裤脚,露出雪白的脚足。

    自己给自己涂脚指甲油并不容易,山吹律理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专注地盯着小刷子上浓稠的黑色液体。

    只要涂上去就可以了吧?

    不太均匀也没关系吧?

    涂歪了涂到皮肤上也没关系……吧?

    太宰治眼睁睁看着沙发上的少女笨手笨脚涂指甲油,东一下西一下,笨拙得让他看不下去。

    知道她打游戏手残,没想到能手残成这样。

    再继续祸祸,白蹄子都要变成黑蹄子了。

    “我来吧。”太宰治叹一大口气,俯身拿走山吹律理手里的小刷子。

    他捏住少女细白的脚踝,半蹲在她面前,隔着湿纸巾给她擦指甲缝中的黑色。

    “好难。”山吹律理神情严肃,“其他女孩子竟然每天都要遭受如此严峻的考验吗?做个正常人好难。”

    “一般女孩子也不会涂成你这样。”太宰治语气中带了点嘲笑的意味,又像是拿她没办法似的妥协。

    他睫羽垂下,神情专注地握着小刷子,轻轻刷上一层指甲油。

    凉的。

    很怪异的凉,山吹律理自己涂的时候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现下却清晰得不得了。

    指甲油是凉的,脚踝上被太宰治握住的皮肤发烫。

    可能是怕她乱动涂不好,太宰治捏着她的力道很重,修长的手指绷紧,隆起的弧度格外赏心悦目。

    山吹律理俯视太宰治的发旋好一会儿,她用湿纸巾擦了擦手,拿起茶几上装栗子的纸袋。

    外壳烤到焦香的栗子,一掰就裂,很轻易剥出完整的形状,捏在指尖像颗粉糯的小太阳。

    山吹律理捏着栗子碰了碰太宰治的唇,垂着眼的少年张开唇,舌尖卷走她指尖的糯栗,腮帮鼓起小小的一团。

    看着很乖。

    乖到骗走了她剥的所有栗子。

    太宰治也没有光骗栗子吃不干活,他手下的工作做得很漂亮。

    山吹律理怎么折腾都不听话的小刷子在太宰治手里灵巧地压成扇形,一道道均匀覆盖裸色的指甲。

    漆黑如墨的色泽遮住了浅粉的指尖,与雪白的脚背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色,衬得少女肌肤苍白病态,淡青色的血管蔓延其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施虐欲忽然涌上太宰治心间。

    她分明生了副笼中鸟的样貌,适合脚踝上挂着细细的银链,安静乖巧地呆在铺满羽织与绫罗的牢笼里。

    金丝雀的外貌。

    人形自走核武器的内里。

    ……好带感。

    因为难度过大,反而更带感了。

    男人的征服欲是种奇怪的欲望,它有时旺盛如燎原的火,烧得人不得安宁,焦躁不已;有时隐忍如冰川下的暗流,幽深无息,脉脉流淌在四肢百骸中。

    灼热的欲念或化为冷静的暗涌,冰凉的潭水也可能掀起滔天的巨浪。

    ——唯有“想要”的心情,不会改变。

    “好了。”太宰治松开握住山吹律理脚踝的手,他一点点拧紧指甲油的瓶盖,“等它干掉就可以。”

    山吹律理新奇地看着自己纯黑的指甲,她小心地碰了碰指甲边的皮肤,这里一点儿指甲油都没有沾到。

    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自己涂不好呢?

    山吹律理勉强可以承认自己在打游戏方面不尽如人意的才华,但她决不相信自己涂不好小小的指甲油!

    她可是业内排行NO.1的雇佣兵,手艺活的杠把子!怎么可能输给太宰治这个文职选手!

    “我悟了。”山吹律理恍然大悟,“我明白我失败的理由了。”

    是吗?你总算认识到了自己连幼稚园小班生不如的手工水平了吗?

    太宰治很欣慰。

    “我失败的理由是——人类!是不能自己给自己涂指甲油的!”

    山吹律理扭头望向太宰治,无比肯定地说:“如果由我来给别人涂,肯定比你涂得更好。”

    这话太宰治可就不爱听了,他的好胜心不允许他接受敌人荒谬的言论!

    你居然敢看不起横滨开锁小王子!手工天花板正是他本人!

    “律理酱,人不要对自己太自信。”大阴阳师太宰治重出江湖,他阴阳怪气地说,“你还记得自己玩了两个小时没过教学关的游戏是谁熬夜给你通关的吗?”

    是他——是无所不能心灵手巧人美心善的他!

    “游戏和指甲油是一回事吗?”山吹律理很不服,“你在看不起我么?”

    太宰治,不是很敢。

    说实话可是要被杀的呢。

    小猫咪屈服于武力.jpg

    太宰治嘴上认了输,但他的眼神却明明白白地写着:他是被逼的!他的灵魂没有屈服!你得不到他的心!

    对付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呸,对付这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实用主义者,光费口舌是没有用的,要拿出不容反驳的如山铁证。

    山吹律理冷酷地说:“把手伸出来。”

    太宰治:“欸?”

    “你不是不信我能涂好吗?”山吹律理拧开指甲油的瓶盖,对太宰治勾勾手指,“来,手伸出来,我们眼见为实。”

    大可不必!!!

    太宰治看纯黑指甲油的眼神顿时惊恐。

    “不……不用了。”太宰治不着痕迹地小碎步后退,“我怎么会不相信律理酱呢?你就是最棒的!”

    他义正言辞地说:“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份文件落在办公室,我现在就去拿,律理酱等我回来再——”

    山吹律理无情打断太宰治:“没事,很快的,涂完了你再去工作也不迟。”

    这是工作的问题吗?

    这是尊严的问题!

    太宰治绝不屈服——即使他已经对山吹律理屈服了无数次,这一次他一定要向她证明!他的灵魂百折不挠!他的意志无懈可击!敌人的暴力威胁毁不掉他坚如磐石的信念!

    他要让她知道:没有挺不过去的威胁,只有勇敢无畏的小兔宰治!

    兔兔那么可爱怎么迫害兔兔!他要反抗,他要革命,他要改变自己最底层的家庭地位!

    上啊太宰治,勇敢对恶-势力说不!

    “不早了,今天太宰君大概是不会来了。”

    坂口安吾喝了一口冰番茄汁,对织田作之助说。

    Lupin一如既往地安静,织田作之助拿起装有冰球的酒杯:“太宰周末一般会来。”

    “那是之前。”坂口安吾很笃定地说,“他现在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恋爱改变人太多,说不定太宰治家里还有门禁呢。

    情侣的逻辑绝非单身狗可以揣测。

    “你说的很有道理。”织田作之助点头,“可是,太宰已经来了。”

    他听到下楼梯的脚步声。

    “晚上好。”太宰治一脸强颜欢笑地和他们打招呼,“织田作、安吾,你们都在实在是太好了,我有事想要拜托。”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犀利的白光:“在帮忙之前,太宰君,请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把两只手都缩在袖子里?”

    织田作之助:“是怕冷吗?太宰,你的身体可能有点虚。”

    太宰治不接话,把话题绕回去:“你们先答应帮我,我再说。”

    可疑,非常可疑。坂口安吾正准备用自己缜密的逻辑指出太宰治的不怀好意,就听到织田作之助一脸淡然地点了头:“好啊。”

    坂口安吾:织田作先生!不要答应他啊!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听到了答复,太宰治才慢吞吞把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他的右手姿势非常奇怪,五指攥拳,大拇指包裹在掌心内,其余四指紧贴皮肤,一丁点儿指甲盖都不露出来。

    太宰治把掌心松开一点儿,小小的黑色玻璃瓶落在吧台上。

    做完这些他迅速把手收回口袋,下巴抬了抬指向吧台上的指甲油:“你们谁先来?”

    “先来什么?”不详的预感笼罩了坂口安吾。

    太宰治双手都揣在口袋里,语调语调不急不缓:“是这样的,我准备在总部办一场有趣的活动,邀请所有人都来参加,安吾和织田作是最初的小白鼠,请勇敢发挥小白鼠的力量吧!”

    织田作之助:“突然从人类变成了鼠类,好突然。”

    坂口安吾:“你指的活动难道是——”

    “没错!”太宰治微笑,“是被我看到之后强制涂上指甲油的大逃杀游戏,游戏结束前没有涂上指甲油的人会被我拿去沉东京湾给大家助兴哦。”

    “怎么样怎么样很有趣吧?明天游戏就会开始。为了让安吾和织田作在残酷的游戏里生存下来,我决定给你们开后门,让你们提前拿到过关通行证!是不是很体贴很讲义气?”

    坂口安吾冷漠脸:那你好棒棒哦。

    “太宰君。”坂口安吾不愧为超一流的潜入人员,心理素质和逻辑推理能力强大得可怕,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也会玩这个游戏吗?”

    “当然。”太宰治一副我这么有良心当然会和你们同甘共苦的表情。

    “既然如此,”坂口安吾果断地说,“你把手伸出来给我们看看。”

    太宰治:“……”

    不会吧不会吧他不是传说中的智力天花板吗?为什么他天-衣无缝的说辞会被安吾发现漏洞!

    坂口安吾:“只是伸手而已,有什么不妥吗?”

    织田作之助:“太宰,有点可疑。”

    “你如果不想伸手,我们也不勉强你。”坂口安吾转头对安静擦酒杯的老板说,“老板,给太宰君一杯冰镇威士忌。”

    冒着水汽的酒液推到眼神逐渐死亡的太宰治面前,坂口安吾举起酒杯:“来吧太宰君,我们干杯,就像平时的每一次干杯那样。”

    太宰治慢吞吞、慢吞吞地把两只手缩进袖子,伸出两只神似帝企鹅的手臂,两手一夹艰难地把滑不溜秋的酒杯捧起。

    “来,干杯。”

    坂口安吾:至于吗至于吗,宁可变成企鹅也不伸手,你到底遭遇了什么?

    天然如织田作之助也发现了不妥,他迟疑又担心地问:“太宰,难道你的手——被截肢了?谁干的?”

    太宰治:这就是朋友的关心吗?有够温暖呢:)

    太宰治非常了解织田作之助,如果他无法证明自己双手好端端地呆在胳膊上,织田作真的会认为他截肢并且深信不疑。

    不要这样,他的人生已经够喜剧了,不要再为笑料添砖加瓦。

    太宰治深吸一口气,他的声音无比冷酷,比在审讯室拷问敌人时更加冷酷,用让无数人听到之后闻风丧胆的太宰先生的口吻说:

    “这是个秘密,你们做好知道它的代价了吗?”

    太宰治很希望自己的友人知难而退,可他痛苦地发现,这两个人不仅不害怕,还露出“搞快点”的催促神色。

    可恶,他的威严去了哪里?你们就没有一丝丝对高层上司的尊敬吗!

    太宰治不情不愿地抖了抖袖子,一边把手伸出来一边警告道:“我得了听到别人笑就会死的病,你们最好……”

    “噗。”

    仿佛轮胎漏气的声音轻微却清晰如同晴空霹雳。

    “噗哈哈哈哈哈哈!”

    “你的手……哈哈哈哈……很好看,我非常真诚地在夸奖你太宰君,相信我真的很好看哈哈哈哈哈哈!”

    “真不错啊太宰,你和女朋友能相处融洽真的太好了,我会努力不笑出来的……噗,抱歉,没能做到。”

    太宰治木然地看看吧台边笑得快要栽下座椅的两个人,又低头看看自己乌漆嘛黑的十个手指头。

    在一片哈哈哈哈的笑声中太宰治大彻大悟。

    这腐朽的氧化世界,果真没有一丝温暖。

    第一卷 第37章

    因为涂指甲油上班被森鸥外狠狠看了笑话, 又因为买指甲油回来的时候忘记买卸甲水,太宰治和山吹律理冷战了很久。

    足有30分钟那么久!

    黑发鸢眸的少年抱着胖螃蟹抱枕缩在沙发角落里,用“你无情你无义你无理取闹”的眼神幽幽地望了山吹律理半个小时。

    一眨不眨, 半个小时,干瞪眼大赛金奖非太宰治莫属。

    山吹律理拎着水壶浇了花, 喂了因主人罢工饿得在水里拍尾巴的小金鱼, 不急不忙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和太宰治隔着长长的距离, 井水不犯河水。

    太宰治顿时更不开心了。

    坐那么远干什么!为什么不坐过来哄他!

    敌不动,我不动,先手必输。

    山吹律理拿出手机, 一条条回复客户留言, 只余光分了两分注意力给气成河豚的某人。

    没能得到女朋友关注的太宰治稍稍抬起头, 悄咪咪窥探山吹律理的手机屏幕。

    隔得太远, 他只勉强能读到只言片语, 但这不妨碍太宰治发现山吹律理正和他不认识的陌生男人聊得很开心。

    即使这份开心纯粹是因为客户开价很高,也不可以!

    可恶, 不要被他知道是谁, 被挖墙脚的可能性哪怕只有0.001%也绝不姑息。

    山吹律理余光瞥见太宰治把脸藏在胖螃蟹抱枕后面, 一点点向她的方向挪动。

    挪啊挪, 挪啊挪,一边挪一边矜持地抬高脑袋,一副我只是过来坐坐和你没关系的模样。

    山吹律理忽然很想知道如果自己现在起身坐到另一头去,被丢下的太宰治会露出怎样呆滞难以置信的神色。

    绝对很适合做成表情包上传到港口Mafia内部论坛的子版块——《那些年上司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缺德却令人心动的想法在脑海中转了一圈,为了避免太宰治恼羞成怒, 山吹律理只能遗憾放弃, 低头回复某位客户要求面谈的消息。

    太宰治终于挪到了可以完整看到山吹律理手机屏幕的位置。

    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得他差点狠狠跳起:只是冷战了半个小时而已,已经有人举起了锄头,要挖走他养在家里的食人花!

    不——可——以!哒——咩!

    “姐姐要去和他见面吗?”

    太宰治仰倒在沙发上,毛茸茸的脑袋拱到山吹律理腿上,刚刚巧,不偏不倚,正好挡住她看手机的视线。

    可以说非常心机了。

    太宰治眨了眨水洗的鸢眸,故意露出伤心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化身流泪猫猫头,含恨控诉劈腿出轨的负心汉。

    “本来是不想去的。”山吹律理也很故意地叹了口气。

    “可是我的男朋友不理我,我一个人很无聊很寂寞,不如去找找乐子,或许能遇见新的邂逅。”

    “你觉得呢?”她低头看进太宰治眼底,“男朋友?”

    男朋友觉得不行。

    他在这里,需要什么新的邂逅!

    如果太宰治真的是一只猫,他的尾巴此时一定紧紧缠绕在山吹律理手腕上,尾巴尖不满地拍她的掌心,脑袋却很诚实地凑过来呼噜呼噜地乱蹭,嘴里说不定还要骂骂咧咧地抱怨两句。

    猫就是这样矛盾的生物。

    一言不合生气,又默不作声施舍人类摸摸毛肚皮。

    山吹律理撸了两把太宰治的头发,在他小雀跃的表情中把自己的手机塞给家里最大的幼稚鬼:“你来回复,别威胁我的客户。”

    “怎么会呢,我是个多么友好的人啊。”太宰治一边假惺惺地说一边飞快打字对试图挖他墙角的人疯狂输出。

    猫,一种报复心旺盛的生物。

    山吹律理时常觉得她能和太宰治维持现在微妙甜蜜的恋爱关系,有很大程度是因为太宰治像猫。

    她的猫咪缘一向很好。好到可以无障碍和路边的野猫交流,让毛茸茸的小卫兵替她解决一些麻烦;好到除去杀人越货外她也接找猫找狗的小生意,效率被称为博多最强,是三流侦探界的不朽传奇。

    但有时候,猫咪缘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山吹律理在大街上被猫咪无情碰瓷。

    肇事猫嚣张异常,一看就是来谋财骗色的坏猫猫。

    毛色雪白的猫咪软倒山吹律理脚边,故意哼哼唧唧地不肯走,一蓝一黄的鸳鸯色猫瞳圆滚滚水汪汪地睁大,脖子上挂着精致的小领结,皮毛油光水滑,一看就知道是本月业绩第一的营业大咪。

    “喵。”营业猫猫娇声娇气地叫了一声,嗓子里像含着糖分过量的甜水,粉粉嫩嫩的爪子扒拉山吹律理的小腿,一副我走不动了人类你为什么还不来抱我咪的耍赖模样。

    小小的身躯,大大的心机。

    山吹律理蹲下身,捉住大白猫脖颈上黄澄澄的猫牌,翻开一看:

    【与毛茸茸亲密邂逅!遇见属于你的梦中情咪!猫咖天堂正在营业中,地址横滨xxxxx……】

    “这年头,猫都要出门拉业务吗?”看着手上的猫牌,山吹律理被严峻的就业情况惊到了。

    大白猫见人类识破了它的阴谋,索性不要这张猫脸,咬住少女的鞋带疯狂向某个方向拉扯。

    “喵喵喵!”

    去玩嘛去玩嘛,来惠顾我的生意咪!

    清晨第一位客户,小猫咪绝对不会放过!

    “欢迎光临!”猫咖大门被推开,还在做准备工作将咖啡豆从箱子里拿出来的店主带着微笑回头,“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呢——咦咦咦!”

    店主目瞪口呆地望着门口进退两难的少女,她的周围挤满了毛茸茸的大尾巴,四面八方全是翘尾巴蹭过来的猫,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最厉害的营业大白猫端庄地坐在她肩膀上梳理胡须,一只灵敏的小黑猫踩着同伴的头跃起,一举占据空余的肩头,快乐地喵喵乱叫。

    见有猫占领高地,地上聚拢的猫猫叫的更大声更黏糊了,尾巴尖摇出一片残影。屋内听到动静的猫跟着一只接一只蹿出来,加入毛茸茸的汪洋大海,门口瞬间被毛团淹没。

    店主恍惚间想起,上一次多猫聚集,是她批发了一车猫薄荷回来。

    眼前这位格外漂亮的少女,难道是猫薄荷成精?

    山吹律理对上店主呆滞的目光,默然片刻,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救救我。”她轻声说,“你的猫,你管管。”

    店主:对不起……这个我真的管不了,不如您现出原形,从了它们吧?

    “抱歉抱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它们这么热情。”

    店主姐姐匆匆解开围裙走出柜台,在篮子里抓了一大把猫条试图把猫猫引开:“先进来吧,坐靠窗有阳光的位置怎么样?”

    秋日的阳光一年最好,恰到好处的温暖如加双倍糖奶的拿铁,心口烫的妥帖。

    店内的座椅别出心裁做成软乎乎的云朵模样,一只银渐层跳上软垫,舒服地肉垫张开,惬意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猫咖布置得格外温馨,造型不一的猫窝与木制猫爬架随处可见,山吹律理随手拿了一只羽毛逗猫棒,勾一只毛色斑杂的小猫扬起脑袋去追。

    “有投缘的猫猫可以办理领养手续哦。”店主姐姐笑着送来柠檬水,“我们是公益性质的猫咖,这里所有的猫咪都曾经是流浪猫,我们欢迎每一个愿意给它们温暖小家的主人。”

    “不了。”山吹律理挠了挠小花猫肉乎乎的下巴,“我家里养了一只猫,脾气很大,昨天还生了气和我冷战。”

    “再带一只猫回家,”她唇边带上若有似无的笑意,“怕是要和我闹。”

    “哎呀,”店主显然是资深养猫人,习以为常地摆摆手,“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就是这样所以才特别可爱呀!”

    “可爱倒是确实蛮可爱的。”山吹律理赞同地说,“仗着我喜欢他,作死的事情没少干。”

    “不过,”她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小花猫湿漉漉的鼻子,“谁让我就喜欢这个样子。”

    小花猫甜滋滋地喵了一声,像在赞同。

    她说的语焉不详,店主只当是客人家里养了只持靓行凶的坏脾气猫猫,一肚子坏水偏偏生的貌美,让她又爱又恨。

    “有照片吗?”店主忍不住好奇,“是有多漂亮的猫啊?”

    “很好看。”山吹律理毫不吝啬地夸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很软很好摸,爪子利,爱咬人,眼睛尤其漂亮。”

    她的喜爱溢于言表,任谁都能清晰察觉。

    喜欢猫的人总有很多话题,清晨没客人上门,店长姐姐兴致勃勃地向山吹律理分享自己的养猫心经。

    “猫猫虽然可爱,但不能一味惯着。”店主姐姐非常过来人地说,“适当的惩罚更有助于培养你们之间的感情。”

    “没错。”山吹律理完全赞同,“我第一次和他见面就是这样做的,这正是我们爱情开始的第一步。”

    “爱情?”店主姐姐觉得有点怪,但她转念一想爱猫的人可不就把猫猫当作自己的恋人吗?没毛病,完全没毛病。

    “听起来你们感情真好呢。”店主姐姐从善如流地把“它”换成“他”,说:“他一定是一只又漂亮又聪明的猫咪——方便问一下是什么品种吗?”

    “港口——猫。”山吹律理一本正经地解释,“养在港口,会在渔船上帮忙捉鱼捉老鼠的品种猫。”

    “好厉害!”店主姐姐惊叹,“现在很多家养猫都不会捉老鼠呢。”

    “他还蛮擅长的吧。”山吹律理想到港口Mafia的审讯室,“是他们部门、他们这个品种中最擅长捉老鼠的。”

    她没有瞎说,太宰治最近的工作似乎真的和“老鼠”有关,听他打电话的时候都在念叨“老鼠”、“下水道”、“魔人”之类的词,似乎港口Mafia正在经历一场谜一样的鼠患。

    一直听说港口Mafia在横滨兼职城管的角色,没想到他们还蛮负责的,由干部候补级别的高层人员亲自解决居民下水道堵塞问题。

    店主姐姐还想问什么,猫咖门口的风铃伴随门扉被推开的声音响起,她下意识露出迎客的营业笑容:“早上好~客人需要咖啡红茶还是柠檬水呢?”

    “一杯热的黑咖啡,不加糖奶。”瘦弱的俄罗斯青年右手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一声,“请给我可以照到阳光的位置。”

    “好的,您这边请。”店主姐姐把裹着一身白色毛绒衣衫的客人引到距离山吹律理只隔了一个猫爬架的位置。

    “恕我冒昧,客人是生病了吗?”店主姐姐费解地问,“现在还是秋天。”

    你裹成粽子不闷得慌吗?小心中暑。

    “在我的家乡,现在已经很冷了。”费奥多尔取下毛绒绒的帽子,把手放在好奇探过来嗅他的猫咪脑袋上,“我来自俄罗斯,有一些怕冷。”

    俄罗斯人……不是传说中能徒手撕熊、冬天裸泳的究极战斗民族吗?你的地域特色在哪里!店主姐姐心想,怕不是假的俄罗斯人。

    俄罗斯?

    山吹律理侧了侧头,正巧看到青年微微笑起来的模样,笼罩在金色的阳光里,脆弱中仿佛染着一丝悲天悯人的神性。

    山吹律理有很久没有回过俄罗斯了,与果戈里在风雪中分别的记忆宛如停留在昨日那般。

    “也不知道他在马戏团找到工作没有。”山吹律理把下巴搁在一只格外圆润的橘猫背上,“一个只能用异能变魔术的小丑……怎么看都是流落街头的宿命。”

    现在就业可困难了,猫猫尚且要碰瓷拉客,更别提是黑户的果戈里。

    橘猫喵了一声,白白的尾巴尖扫过少女的侧脸,像在安慰她。

    她就是尼古莱提过的人。

    费奥多尔垂眸抿了一口温热的苦咖啡。

    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里·亚诺夫斯基,这个名字又长又绕口以至于山吹律理压根不打算去记的人,是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朋友。

    他们的友谊绝不源自于一个更比一个长的名字,绝不!

    连名字都记不全的人算什么朋友(振声)!

    果戈里和费奥多尔一见如故,正所谓蛇鼠一窝,不,正所谓知音难寻,他们的相遇是老天爷给的缘分!

    在果戈里心里地位最特殊的人一个是费奥多尔,另一个就是山吹律理。

    他们是唯二的异类,共享一段埋葬在风雪中的秘密。

    “阿陀要去横滨吗?我有很久不见的熟人在那里,你一定会觉得她超级有意思的!”白发的小丑语气高亢,“如果她要杀你,报我的名字,她一定会给你买一副好棺材!”

    费奥多尔:谢谢,俄罗斯已经够冷了,不要讲冷笑话,会感冒。

    宠辱不惊如他不会被冷笑话打倒,能这样说证明果戈里和山吹律理交情真的不错。

    既然这样……那就是可利用的。

    泛苦的咖啡味残留在唇舌间,费奥多尔回忆起脑海内的情报,又想到这些日子给他找了层出不穷麻烦的太宰治。

    敏锐多疑如太宰治,居然会和人恋爱交往至同居,若说其中没有隐情,费奥多尔根本不信。

    太宰治一定在利用些什么,而山吹律理绝非沉溺于虚假爱意的人。

    费奥多尔都敢明目张胆地自称是好心的俄罗斯人,这世上还有什么谎撒不出来?

    “多令人羡慕的爱情。”

    瘦弱的俄罗斯青年浅浅地笑,眼带凉讽:“脆弱比纸薄。”

    他将咖啡杯轻轻搁置在桌面上,杯中荡起一圈圈晃动的涟漪。

    山吹律理买了很多猫零食和猫罐头分给围拢过来的猫猫,她挨个摸了它们的小脑袋,好声好气地和它们商量:

    “我得走了,家里的猫还没喂呢。”

    碰瓷山吹律理的雪白大咪不满地长长喵了一声,它老早就嗅到眼前它亲近极了的人类身上挥之不去的沉水香,来自不在这里的另一个人,气息淡却深刻,怎么蹭都蹭不掉,令猫讨厌。

    好不容易从猫咖告辞,山吹律理玩得挺开心的,毛茸茸多多益善。

    家猫很香可是野猫也很香,各有各的好处,成年人当然是选择全都要!

    山吹律理从不厚此薄彼,她给猫咖的猫咪们买了猫罐头,也会带太宰治喜欢的蟹肉饭去探班。

    港口Mafia总部门口守卫的成员远远看见山吹律理,敛下举起的枪口,前台相熟的小姐姐笑着和她打招呼:“律理小姐,太宰先生在他的办公室。”

    前台姐姐:好耶!万岁!律理小姐来的时候太宰先生脾气都超级好的!今天不用胆战心惊了!

    不止前台这么想,太宰治的下属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热情又八卦的笑容浮现在他们脸上。

    小情侣日常摩多摩多!狗粮摩多摩多!什么时候我们也可以有超漂亮超能打还自带外卖来探班的女朋友呜呜……

    “律理酱~”太宰治本来正无聊地坐在办公室里折一蹦一蹦的纸青蛙,听到电梯打开的声音,他开开心心地迎出去,“你来找我约会吗?不如我现在翘班……”

    太宰治欢快的声音在看到山吹律理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他弯起的唇抿成平平一条直线,眼神阴沉下来。

    太宰治冷冷地审视山吹律理。

    他的目光比深海的坚冰更冷硬,薄唇紧抿,显出极其强烈的不悦和抗拒。

    浑身气场骇人,整个楼层没有一位头铁员工敢走上这条进入电梯的必经走廊,宁可去爬港口Mafia积灰的楼梯。

    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你……”太宰治缓了一下气,他的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地剐过山吹律理的脚踝、裙角、肩头,好看的眉眼生出浓浓的怒气,如一头嗜血的兽要把眼前人生生撕碎。

    生气的太宰治比想象中更可怕,躲在角落里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在论坛玩命发帖灌水的员工为山吹律理揪心不已。

    太宰先生怎么突然生了这么大的气?刚刚不还开开心心的吗?律理小姐手上的蟹肉饭都是热乎的呢!

    看太宰先生愤怒中暗藏委屈的模样,难道是……律理小姐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见了不该见的人?下属脑洞大开。

    可恶,他们好好奇律理小姐做了什么!这对恶人情侣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事!说出来让他们听听!

    山吹律理也很纳闷。

    天地良心,她什么都没做。

    她最近安分得要命,闲来无事研读完了《心跳dokidoki!甜蜜浪漫心动不已的108个小妙招》的姐妹篇《一眼心动的恋爱魔法:拿下那个霸道总裁》、《哥哥不坏我不爱:劲爆!带你领略禁忌之恋的魔幻魅力》和《女王与她的忠犬》系列。

    恋爱这门课程她已经不是初学者了,年度横滨好女友评选必有她姓名。

    没错,她什么问题都没有,太宰治突然生气一定是因为他无理取闹!他就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男子!

    山吹律理才不怕太宰治生气,她想到猫咖店主姐姐“你不能老是惯着他啊!”的诚恳谏言,觉得不能轻易去哄持靓行凶的坏猫猫,免得他得寸进尺,愈发嚣张。

    “我怎么了?”山吹律理食指勾着蟹肉饭的手提袋抬了抬,“我好心好意来给你送饭,你就是这么凶我的?”

    据她的经验,不管是吵架还是冷战,太宰治看到蟹肉饭时都会不自觉换上撒小花花的表情,笑容幸福语调软乎地凑过来,撒娇求饶无所不用其极,用蟹肉饭求和堪称百试百灵。

    没想到,今天,太宰治第一次对他最喜欢的蟹肉饭视若无睹。

    少年鸢眸中的怒气丝毫不减,衬得他眼眸明亮,细看竟还有三分委屈三分怨怼三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的失望。

    情感极其复杂难懂,比扇形图更复杂,是理解大师都无从下手的难懂。

    山吹律理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看着太宰治越来越气越来越气,气成河豚气到炸裂。

    她看自己很无辜,却没想到在太宰治眼里满身都是罪状!

    太宰治用能让全世界名侦探自愧不如羞愧不已的观察力一一扫过少女被猫猫咬出极小极小齿痕的鞋带、沾了几根极细极细猫毛的裙角和衬衫稍微有一点点褶皱的肩膀。

    人赃俱获,她居然还想狡辩!

    万籁无声之中,太宰治迎上山吹律理不知悔改的眼神,咬牙切齿地质问:

    “你……居然在外面有了别的猫!”

    太宰治委屈坏了:“是我不可爱,还是我不好摸?”

    “姐姐竟然背着我偷偷撸外面的野猫!”

    第一卷 第38章

    最高端的家庭矛盾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起因。

    只是去了一次猫咖而已, 怎么会突然多出这么多事呢?山吹律理不明白。

    她又不是主观自愿去的,被猫猫碰瓷也是没办法的事。同为猫科,太宰治应该可以理解才对。

    太宰治不理解, 他一点都不理解!

    是他不可爱吗?是他不讨她喜欢吗?为什么要去撸外面的野猫!

    这是赤-裸-裸的背叛!三心二意的坏女人!

    太宰治一边生气一边把山吹律理带过来的蟹肉饭一粒米都不剩地吃光光。

    他吃得腮帮鼓鼓, 恍惚间真的像一只鼓气的河豚。

    山吹律理就坐在太宰治办公桌对面,托腮看着他吃。

    那双暗金色的眼眸安静专注地望着他, 有一些新奇和无措。

    “还生气吗?”她轻声问。

    哄生气的男朋友对山吹律理来说是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

    涂指甲油那次太宰治也生气了,但是丢了面子的那种生气, 没有上升到情感问题的高度。

    山吹律理把太宰治的话来回琢磨,又结合她研读过的恋爱教科书细细分析。

    她姑且判断:太宰治是在吃醋。

    吃被她撸过肚皮的猫猫的醋。

    ……也太小心眼了吧?简直闻所未闻。

    她给猫猫买零食的钱加起来都不如给太宰治带的蟹肉饭的零头。

    最娇气的猫猫不正在她眼前?

    “我才没有生气呢。”太宰治放下空勺子, 假惺惺地笑, “虽然我加班加到快要猝死,又被外面的野猫偷家, 女朋友还不知悔改——即便如此, 我也一、点、都、没、有、生、气。”

    好的,山吹律理想,他气炸了。

    太宰治把外卖袋移到旁边,拿起桌子上的钢笔低头批写文书。

    笔尖滑过纸页的沙沙声不断,他眼眸低垂着, 像是再不想抬眼看她。

    专注于工作的男人另有其魅力, 褪下伪装的外衣,冷漠危险的内核显露。太宰治的下属日日面对是这样的人,所有的畏惧与恐怖都有了理由。

    山吹律理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 动作很轻地起身离开。

    在她身影消失在转角的下一秒, 太宰治的唇角抿成平平一道直线。

    钢笔笔尖悬停在白纸上方, 执笔的手骨节分明, 他停滞了两秒, 赌气似的狠狠落笔。

    极深的墨痕残留在白纸之上,像要将纸面洞穿。

    走廊外等待的下属心都碎了。

    呜呜,他们嗑的cpBE了!怎么就BE了呢!不要哇呜呜呜……

    太宰治的秘书心里哭得稀里哗啦,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律理小姐的出现让太宰先生好说话了那么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都让他的工作骤然光明起来!他一点都不想回忆从前在太宰先生手下每天提心吊胆卑微求生的凄惨生活!

    “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吵架?”多愁善感的小姐姐捏着手绢在眼角擦擦,“有人能挖太宰先生的墙角?我不信。”

    这人性格有多恶劣难搞,脸蛋就有多漂亮惑人。

    “没有吵架,直接冷战了。”另一位下属忧心忡忡,“原来律理小姐不仅擅长暴力还擅长冷暴力,不愧是她,多才多艺。”

    “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吧……你们都没有认真做笔记的吗?太宰先生生气是因为律理小姐背着他去猫咖撸猫——是的不要怀疑,就是这么幼稚又无理取闹的理由。”看透一切的人推了推闪耀智慧白光的眼镜。

    “……律理小姐到底为什么会和太宰先生交往?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吗?”

    “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别的理由。”

    “我也是。”

    “悄悄 1”

    “ 10086”

    下属们惋惜地看着山吹律理走进电梯,悄悄打赌他们的上司以色留人能留到哪一天。

    “咦?”其中一位下属惊讶地指着电梯的方向,“电梯……上行?”

    律理小姐不是被太宰先生气走了吗?

    “啊这,”有人忧心忡忡地说,“会不会……律理小姐是去找中也先生了?”

    论漂亮脸蛋,双黑哪一位都不差啊。

    下属们的眼神逐渐八卦起来。

    如果他们稍微了解山吹律理一点,又或者稍微了解中原中也一点,都会明白自己的猜测是何等天方夜谭。

    山吹律理喜好比自己高的男生,而中原中也无疑喜欢比自己矮的。

    先天条件不允许的恋爱,是不幸的、谈不起来的恋爱,没有结果。

    因此,山吹律理当然不是去找中原中也的,她连中原中也的办公室在哪一层都不知道。

    整栋港口Mafia大楼,她只记了两个楼层,一是太宰治办公室,一是顶层的首领办公室。

    “律理?”森鸥外惊讶地放下手中的笔,双手交握轻轻搭在办公桌上,“有什么事吗?”

    他了解山吹律理,一个严格遵守八小时工作制和加班加倍工资制度的打工人。

    不属于她的工作不加钱休想让她白干,她想休息的时候加了钱也休想让她干活,从不受行业内卷影响,既敬业也佛系,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来港口Mafia一半是和财务对接,一半是找男朋友翘班约会,今天怎么突然来了他这里?

    “最近是出了什么事吗?”山吹律理单刀直入,“太宰说他加班加得快猝死了。”

    森鸥外的笑容僵了一瞬。

    太宰君,虽然这是事实,但你不可以用稍微委婉一点的语气说吗……他的名声……再这样下去黑心资本家的名头真的洗刷不掉了啊!你对我们港口Mafia拼命树立的良好形象就这么不满吗!

    “也没有到猝死的地步。”东大毕业的医学生温文尔雅地说,“离死亡多少还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距离。”

    森鸥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后退的发际线,告诉自己:不要亏心!你一直和下属们一起奋战在第一线!他们失去的只是命,你失去的可是头发啊!

    “太宰君有丰富的加班经验,他不会真的猝死。”因为他在猝死前肯定会死于各种离谱的自鲨行为。

    森鸥外一面安抚地说一面心想。

    山吹律理定定地看了森鸥外两眼,转而说:“太宰和我冷战了。”

    森鸥外:???什么,终于到这一天了吗?终于到了老父亲为孩儿情感问题操碎心的这一天了吗?

    就由他,一个异能名为【性-欲的生活】的经验人士来解决年轻人微不足道的小烦恼吧!

    真是青春呐,森鸥外欣慰地问:“冷战的理由是什么?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一切都有商量的余地。”

    “我去猫咖撸了一会儿猫,裙子上的猫毛没清理干净,被太宰发现了。他就生了很大的气,现在也不理人。”山吹律理缓缓地说,“森先生怎么看?”

    森鸥外:就这?

    这也值得冷战?

    “太宰君……”不是在对付女孩子方面很有经验吗?怎么自从遇见山吹律理后变成了一只幼稚小学鸡?

    好有毒啊你们这对离谱情侣。

    森鸥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弱小,他不是个合格的恋爱导师,他解决不了年轻人的纠纷,猜不透他好大儿的复杂心思。

    好在山吹律理并不是真的想从森鸥外这里获得建议,她的男朋友她自己会哄。

    “我需要一些东西。”黑发金眸的少女俯下身,长发从她的肩头滑落,扫过颈窝消瘦的锁骨。

    颜色寡淡的唇一张一合,森鸥外眼底逐渐染上惊讶的色彩。

    “……可以。”他最终说,“那就交给你了。”

    太宰治带着气加了一天班,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离开空空荡荡的办公室。

    秋意渐浓,温度由夏转冬,夜风格外阴冷刺骨。

    风吹起太宰治黑色风衣的下摆,他慢吞吞地步行回家,拒绝了下属派车接送的殷切建议。

    “有点冷。”太宰治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其实已经不生气了,无理取闹的生气本来也就芝麻大一点儿,只是一直没人来哄、一直没人在意,逐渐发酵成一团冰冷的火,无声灼烧,既冷也热。

    太宰治知道自己这件事做的太幼稚了,不像他,不像能哄女孩子哄得天花乱坠的横滨大众情人的水准。

    他只是……以为山吹律理会在意。

    她那么纵容他,连同他的小脾气和无理取闹一起无奈又纵容,一直一直在他耳边说“幼稚点也很可爱,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骗人。

    明明不是。

    扔下他转头就走了,一句软乎话都不肯说。

    但是……她本来就不是会说软话的人。以“尊贵”作为姓氏、被敬畏着崇尚着长大、强大又自我的存在,她对谁都不必软下身段,清冷的眼眸扫视过去,只有臣服或者死亡的选项。

    平心而论,山吹律理对太宰治足够特别足够放任,区别对待得明显。

    是他贪心不足。

    从公寓楼下往上望,属于太宰治的那扇窗一片暗色。

    “她没有回来?”太宰治不自觉皱眉。

    山吹律理在家的时候会开灯,即使她去睡了,客厅靠窗的落地灯也一定为太宰治留着,昏昏暗暗一团火,映在窗户上像橱窗里的壁炉。

    真的不在家,太宰治拉开门,公寓冷冷清清一脉死寂,属于山吹律理的房间门合上,两双只有尺码不同的黑色猫猫头拖鞋并排躺在鞋架上。

    他摸出手机,一条留言都没有。

    如同突然出现那般,她离开了。

    太宰治没滋没味地换了鞋,疲倦地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下带起迷蒙的水汽,太宰治懒怠地思考,脑海里计划、情报、猜想翻滚着打乱,他一边习惯性把未来算成剧本那么精确,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山吹律理。

    真走了?被他气的?

    不至于,她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那是觉得他很没意思,想换个人陪她体验“普通人的恋爱”?

    换个不会因为女朋友去猫咖撸猫而不来撸他就生气的贴心小男友,最好像条傻乎乎的狗,她说什么都奉为真理。

    太宰治关掉淋浴,他拎着手里山吹律理买来的“日行一善”睡衣,一边穿一边想明天就把它丢掉。

    拖鞋要换吗?猫猫头还挺可爱,要不留下?

    太宰治拉开浴室的门,白色的水雾随着他开门的动作涌出浴室,隔着一片烟雾缭绕,他看见开门进屋的山吹律理。

    她没有穿今早的衬衫短裙,换了身纯黑色的衣裤,眉眼间含着几乎看不出的疲倦。

    “你回来了,怎么不开灯?”少女掩着唇打了个呵欠,踩着毛茸茸的猫猫头拖鞋按开客厅的大灯。

    “……我以为你不回。”太宰治答非所问,“这么晚,也不给我发个消息。”

    “不回来我睡哪?”山吹律理不明所以地反问,她拎出口袋的手机望了一眼,“没电了。”

    “我先去洗个澡。”她像是有些难以忍受地皱皱鼻子,“家里有夜宵吗?没有帮我叫个外卖。”

    太宰治站在浴室门口,堵住了山吹律理回房间的路,她侧身要从他旁边过去,却被挡住了路。

    “怎么了?”山吹律理微微向后撤了一点,“有什么事等我洗完澡再说。”

    太宰治不发一言,他握住山吹律理的手腕,低头在她侧腕嗅了嗅。

    “血腥味。”太宰治看着她,鸢眸清亮,“很浓郁的血腥味……如果我没记错,近期森先生没有向你下达过抹杀任务。”

    “你去干了什么?”

    “我的私活。”山吹律理歪头,“这个解释可以吗?”

    “不太行。”太宰治的声音又低又轻,像喉间含着一根羽毛,“姐姐知道我很多疑,这样的解释……不够。”

    “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山吹律理任由太宰治握着自己的手腕,“福尔摩斯的称号应给你才对。有时候我也会好奇,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的声音愈来愈轻,太宰治俯着身,要靠的很近很近才能捕捉到些许字眼。

    “至少一个星期的假期。”山吹律理屈指敲了敲太宰治的额头,见他吃痛的样子笑,“还生气吗?”

    【“虽然我加班加到快要猝死,又被外面的野猫偷家,女朋友还不知悔改——即便如此,我也一、点、都、没、有、生、气。”】

    太宰治上午说的话清晰地回荡在他自己耳边,哪怕是他都没有想到:山吹律理关注的重点不是野猫偷家,不是不知悔改,而是第一句“加班加到快要猝死”。

    她明白了:太宰治很累,他很想要休假。

    在港口Mafia越是高层越没有休假的时间,无数堆积的业务又重要又难缠,一天也离不开人。

    她静悄悄地离开了太宰治的办公室,去找森鸥外。

    【“我需要一些东西。”】

    【“把太宰接下来一个星期的任务单给我。”】

    【“我替他做完这些,这个星期让他休息。”】

    【“……可以。”森鸥外说,“那就交给你了。”】

    “我看了书上的哄人方法,很多我学不会。”山吹律理解释道,“也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最后想,实用一点总是没错……”

    她第一次谈恋爱,经验不是很足。

    “还生气的话,”山吹律理为难地说,“给点提示?要杀谁?我明天去给你办了。”

    职业鲨手的哄人方法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且经济实惠。

    她一单好贵的,这不比送玫瑰送首饰送奢饰品更值当?

    太宰治轻轻吸了口气。

    他抱住怀里的人,下颌搁在少女肩头,声音闷闷。

    “抱一下就好了。”

    “我很好哄的,抱一下就好了。”

    山吹律理揉乱他的头发:“真的吗?有这么乖?”

    “肯定比律理酱在猫咖见到的野猫乖。”太宰治小心眼地计较。

    真正的乖猫猫才不会说这种给别人上眼药的话,坏的都流水了还装模做样。

    山吹律理的口味歪得厉害,她真就吃这一套。

    “快零点了。”她拍拍太宰治的后背,“去睡吧,我要去洗澡了。七天假想怎么过?”

    太宰治不情不愿地松开手,他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山吹律理回房间,看她拿下那件写着“一日一杀”的睡衣,又低头看自己身上的“日行一善”,觉得般配极了。

    这么好看的衣服怎么可以丢!改天就去买七八十件换着穿。

    “休假,是我想干什么都可以吗?”太宰治站在浴室门前,隔着磨砂玻璃和山吹律理聊天。

    “当然,这是你的假期。”山吹律理的声音染上浴室湿润的水雾,显出几分空灵。

    她似乎有点累了,高强度的工作让人疲倦,和太宰治说话时格外舒缓。

    “律理酱呢?会一直陪着我吗?”太宰治问。

    “如果你需要的话。”山吹律理含笑,“我听说很多男生在假期会嫌女朋友麻烦,想一个人打游戏或者和朋友喝酒打球——我完全可以理解,这几天我回博多去住也没问题,让你清静清静。”

    太宰治神色微妙:“律理酱……这不会是你自己的想法吧?”

    嫌弃他很麻烦,想在假期清静。

    “我可没这么说。”山吹律理轻轻巧巧地把问题抛回去,“想好怎样安排了吗?”

    当一个社畜忙碌了很久,突然天降假期,他的第一反应是往往是:是不是应该出去旅个游?

    从自己的呆腻烦的地方去到别人呆腻烦的地方,以此给自己新鲜感。

    如太宰治这样的Mafia高层省去了旅途拥挤不适的车辆,拥有足够舒服的路程和典雅的住所,以及优秀的导游和不差钱的有钱人体验。

    一去一回七天就过去了,重新投入忙碌的工作,短暂地在重压中喘一口气。

    也不错,挺好的,太宰治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带着人去玩就好了。

    浴室内的水声淅淅沥沥,太宰治半靠在墙边,加班一天,他的手腕有点痛。

    山吹律理怕是更累,向来铁打的身躯都闪过一丝疲惫。

    即便如此,她也还是会答应和他一起旅行吧。

    “假期……呆在家里怎么样?”太宰治突然说,“我买的新游戏还没有通关,律理酱和我一起玩嘛。”

    “又是那种教学关我都过不去的游戏吗?”山吹律理的声音混在水雾中听不真切,“可以是可以,但你不想出去玩吗?七天都呆在家?”

    “律理酱说好要陪我的。”太宰治理直气壮,“我就想在家里打七天游戏。”

    好堕落,她喜欢。

    “好啊。”她缓缓舒出一口气,“是什么游戏?”

    太宰治:对哦,是什么游戏来着?

    他临时提议,却忘了自己并没有“买来没有通关的新游戏”,家里的全是玩过的,他打游戏的时候山吹律理还跟着看了,拿出重复的肯定不行。

    “是……”太宰治走到放游戏光碟的抽屉边一通乱找,一只陌生的粉色光碟掉落在他脚边。

    看配色就知道,这是他没玩过的。

    太宰治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捡起光碟读出上面的几行字:

    “《心跳dokidoki!心动物语》,购买《心跳dokidoki!甜蜜浪漫心动不已的108个小妙招》后有几率获赠此光碟,划时代galgame,给你与众不同的超绝恋爱体验……”

    太宰治越读声音越小,但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退路!

    “是galgame,这个简单,律理酱绝对不会卡在教学关过不去。”太宰治镇定地说,“我们明天把它通关,我再叫人去买新的游戏。”

    浴室水声太大而太宰治声音太小,他的话山吹律理断断续续没听完整,只听到“恋爱”、“有几率获赠”、“galgame”几个关键词。

    她知道很多男生都很喜欢galgame中与不同风格美少女恋爱的感觉,会私下里偷偷的玩,没想到太宰治也是如此。

    他擅长攻略哪一类?是傲娇红发大小姐、温柔如水小青梅还是冷面三无美少女?

    原来如此,恋爱教科书上说过,和恋人一起玩galgame也是了解彼此性癖的绝佳方式,是不可错过的情侣活动!

    “唔,我和太宰已经走到了解性癖这一步了吗?”山吹律理沉思,“也好,这毕竟是个无法逃避的问题。”

    如果太宰治喜欢的类型不是她……

    那又怎么样呢,一开始就说过了:

    ——这是一场,以死亡为前提的恋爱。

    山吹律理心平气和地擦干头发,套上“一日一杀”的睡衣。

    “我很期待明天的游戏。”她拉开浴室的门,对门外的太宰治笑笑。

    不知道为什么,太宰治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寒意,如同被抓住后颈皮腾空拎起的猫咪。

    他应该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吧?

    没有……吧?

    第一卷 第39章

    【心跳dokidoki!心动物语——与你的完美爱情来一场无与伦比邂逅~】

    【欢迎进入游戏, 请选择模式:】

    A.单人模式

    普通且正常的选择,能攻略我老婆的只有我自己!

    B.多人模式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显而易见, 你具有大无畏的奉献精神。

    (选择此模式将额外获得一顶青草色的帽子,无属性, 只为了奖励你慷慨的心)

    【请做出你的选择。】

    “好可怕的恶意。”太宰治握着手柄,犹犹豫豫地停留在B上, 用商量的语气说, “律理酱, 虽然我们是两个人,但果然还是单人模式吧?”

    “多一顶帽子不好吗?”山吹律理靠在沙发上,随意地说,“青草色, 你戴也会好看的。”

    谢谢你对他颜值的肯定, 但这个真的不可以!

    “我觉得A比较好。”太宰治当机立断地说, “galgame里出现两个男主角太怪了,又不是gaygame。”

    恋爱游戏与动作游戏不同, 往往是通过人物对话与不同的选项决定结局, 有效规避了山吹律理手残带来的极差游戏体验。

    游戏手柄在太宰治手上,他已经选了A,注定游戏的男主角拿不到命运给他戴的绿帽子。

    【您已选择单人模式, 请输入玩家姓名……您已选择随机姓名, 您的名字正在随机生成中……】

    【欢迎您——“散养青花鱼会梦到野生核武器吗”】

    山吹律理:“……”

    太宰治:“……”

    他们, 到底是, 为什么, 选择了, 随机姓名?

    起一个正常的名字不要三秒钟, 为什么要偷这个懒呢?

    除了两个人集体脑子进水之外,竟得不出第二个答案。

    玩家“散养青花鱼会梦到野生核武器吗”成功载入游戏,为了方便称呼,请叫我们的男主角【散君】。

    【散君是个非常亚撒西的男生。

    他与所有不好好学习只想着谈恋爱的男主角一样,有一个温柔似水的青梅竹马、古灵精怪的兄控妹妹和成熟美艳的邻家姐姐。】

    【此刻,散君正在去学校的路上。为了牢牢霸主班里靠窗倒数第二排的王之座位,他每天去学校都非常早。

    往常和散君一起去学校的青梅竹马由于昨晚熬夜今早没能按时起床,因此,今天街道上只有散君一个人。】

    “按照一般的游戏套路,这里男主角会在拐角撞到叼着面包片的傲娇大小姐。”

    太宰治非常有经验地说:“天降系总要挑在竹马系不在的时候出场,错峰见面几次好感度刷高了再让她们相遇修罗场,用亚撒西渣男态度击败修罗场,这两个攻略角色基本就稳了。”

    “你很有经验啊。”山吹律理是真·第一次玩galgame,她若有所思,“你是天降派还是竹马派?”

    “我当然是……”太宰治假装自己没有打哽,“我当然是律理派,只要是律理酱无论什么设定都可以哦。”

    好险,他真是个聪明的小机灵鬼,时刻不忘送命题。

    “我是天降派。”并没有给太宰治设置陷阱题的山吹律理认真说,“如果在第一眼无法确定感觉,即使青梅竹马十几年,也是败者徒劳的无用功。”

    “律理酱是直觉和效率的信奉者呢。”太宰治握着手柄操控散君往前走,稍稍偏头笑着看过来,“所以说~是看我的第一眼就对上感觉了?”

    第一眼……是看将死之人的眼神。为杀死太宰治而接下的委托,把他按在碎石残骸之中高高在上俯视,暗金色的眸子映着的不是她的同类,只是一具即将诞生的尸体。

    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在心里感叹:真是好看的人,还有一双格外漂亮的眼睛。

    用对上感觉来形容,并不突兀。

    “是啊。”山吹律理轻声说,“喜欢你。”

    屏幕上的散君在街上走得好好的,忽然原地蹦了两下。

    如果他有自我思维,一定会问问他的操作者,是听到了什么让他高兴的话,连续按了两次错误的操作键。

    【散君又走又蹦地来到街道拐角,即使是如此蛇皮的走位,在命运的注视下他依然撞倒了叼着面包片飞奔的傲娇大小姐。】

    【你问大小姐为什么没有专车接送,要自己走路上学?问就是无产阶级的耀眼光辉洗礼了她!解决燃油雾霾问题从上学路上做起,即使付出迟到罚站顶水桶的代价,她也一定要绿色!环保!无公害!无污染出行!】

    山吹律理:“好有觉悟,让森先生学着点。”

    太宰治:“回头我写个报告扔他桌上。”

    恋爱游戏有两种人设最好攻略。

    一是病娇,即使你什么也不做,都可能好感度自动满级触发小黑屋囚♂禁paly;

    二是傲娇,只要反话正听,再辅以亚撒西的万能微笑,以柔克刚,战无不胜。

    太宰治显然深谙其精髓,动作不停地噼里啪啦一通按键,在游戏中重新找回他恋爱大师的风采。

    和山吹律理相处久了,差点就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正常的女孩子了呢!

    【让散君没想到的是,被他撞到又被他攻略的少女竟然与他就读同一所学校,还是学校最难以接近、追求者最多的学生会长!】

    【散君了然地点头:不愧是他,这就是主角的宿命!在他面前全世界都只配沦为背景板!】

    “既然是那么有名的学生会会长,他为什么不认识?而且随随便便觉得自己是世界主宰的设定一点都不恋爱游戏。”山吹律理认为不合理。

    “可能是因为,”太宰治点开男主的人物栏,指着人物长长的姓名说,“散君的全名是‘散养青花鱼会梦到野生核武器吗’。”

    “这个名字一听,就非常主角,非常目中无人。”

    “……”

    山吹律理无法反驳。

    “人物栏上只有四个可攻略角色。”她转移话题,“傲娇学生会长、邻家姐姐、青梅竹马和兄控妹妹,好感度全是问号。”

    “毕竟是买书附赠的游戏,有四个可攻略角色已经算良心了。”太宰治试着在人物栏上找线索,“唔,这里有个通关提示可以查看,我点开看看。”

    【您成功触发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存活。】

    【玩家散君,请活着度过今天。】

    “这不是个恋爱游戏?”太宰治不明所以,“主线任务为什么是存活?”

    “有什么不对么?”山吹律理怀里抱着胖螃蟹抱枕,手肘撑在抱枕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脸颊。

    “恋爱和生存,本来就是一个问题。”

    太宰治握着手柄的手微微一僵。

    他情不自禁地代入自己:我和散君一样,是恋爱失败就会死的人设吗?

    是。

    太宰治:哦,那没事了,主线任务没毛病。

    【今天,2月14日,美好的情人节,散君即将收到四份满怀爱意的巧克力。】

    【请呵护女孩子们珍贵的感情,吃下你选中的巧克力吧!】

    在主线任务从攻略变成存活之后,太宰治便知道这款游戏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满怀爱意的巧克力?

    是满带剧毒的巧克力吧。

    “既然是要选一个吃,应该至少有一个是没毒的。”太宰治仔细分析,“乐观一点,可能有毒的只有一份。”

    “悲观一点。”山吹律理随口说,“可能每份都有毒,吃一份不会中毒,游戏要求你吃下‘全部’的爱意巧克力,在吃最后一口放松警惕的时候,毒力叠加,直接GG。”

    拜托,散君是我们共同操作的角色,他的名字寄托了我们两个人的期望,你能不能盼点好?

    “总之我先存个档。”太宰治把进入教室的时间作为存档点,“散君路上和傲娇浪费了不少时间,青梅已经到教室了。”

    【和散君一直一直都是同桌的青梅温柔害羞地打招呼,她低下弱不经风的细白脖颈,从抽屉里拿出一块精心包装的手作巧克力。】

    【“散君,我、我一直对你……”青梅侧脸粉红,期期艾艾地递来巧克力,“这是我熬夜做好的巧克力,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此刻的散君应当如何应对呢?】

    A.你做的,我当然喜欢。(收下巧克力并立刻吃下)

    B.教室太噪杂了,我希望在更安静的环境下品尝它。(收下巧克力放进书桌抽屉)

    C.既然你这么好奇它的味道,不如自己尝尝。(把巧克力强行塞进青梅嘴里)

    D.我是狗,狗不能吃巧克力。(当场拒绝)

    【请选择。】

    太宰治的经验告诉他,正常的galgame游戏肯定是在A和B中选。

    “我喜欢D。”山吹律理肯定地说,“直觉告诉我,选它。”

    太宰治:你认真的吗?

    是他错了,山吹律理分明是个在恋爱游戏也过不去教学关的究极游戏黑洞。

    “这样吧,我们用排除法。”太宰治解决矛盾很有一手。“我认为答案在A和B中,律理酱喜欢D,我们又有存档可以试错,第一次不如——选C。”

    遇事不决,选C:【把巧克力强行塞进青梅嘴里。】

    在太宰治丧心病狂的操作下,散君一个箭步夺走青梅手里的巧克力,动作极其狂放地扯开精心叠好的包装纸,按着柔弱青梅的头,强行把巧克力喂进女生嘴里。

    【青梅:“散君……你!唔唔唔……】

    【可攻略对象青梅已死亡,死因:被巧克力噎死。】

    【玩家散君,您因大庭广众公然谋杀犯罪而被警方带走。游戏结束,请您再接再厉。】

    “死因是被噎死,不是中毒?”山吹律理无视了散君被抓进局子时凄凉的铁窗泪BGM,若有所思,“这么说可以选A——但我还是觉得,D才是正确答案。”

    太宰治:散君被抓进局子了啊!他都这么惨了还要他做狗,哪怕是良心泯灭如我都有一丢丢心疼。

    “C不能选,律理酱在纠结A和D,既然如此,我们选B吧。”太宰治读档。

    【屏幕中的散君收下了巧克力将它放进抽屉,温柔对青梅一笑,表示要找一个安静优雅的环境细细品味这份满怀爱意的巧克力。】

    【“那,中午我们一起去天台吧。”青梅低头望着脚尖,羞涩地说,“只有我们。”】

    天台幽会,校园恋爱游戏的老套路了。太宰治操控散君满口答应,趁下课时间避开青梅,去学校小卖部买了一块模样相似的巧克力替换掉青梅的“爱意”。

    “她的巧克力是手作的。”山吹律理提醒,“不可能看不出来你换了。”

    “没关系。”太宰治鬼话连篇,“散君心火旺,巧克力被他炽热的心融化了,再塑性成了新的样子!”

    “怎么能用外貌来判断巧克力真正的内涵呢?要用心去看!”

    好一位杰出的意识流玩家,太宰治操控下的散君犹如一个大渣男,无情将少女的爱意掰碎扔进下水道。

    【去往天台的楼梯紧挨着学生会的办公室,在拐角处,散君戏剧般的再一次撞上傲娇学生会会长。】

    【傲娇惊呼一声摔倒在地,同时掉落在地的还有一袋精心包装的巧克力,似乎是她想送给暗恋多时的人。】

    【当然,作为一款心跳dokidoki的游戏,我们既然在开场没有给散君戴上命运的青草帽,自然也不会突然背刺玩家。】

    【没错,从入学开始,傲娇学生会会长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个亚撒西的身影,她压抑已久的心情终于在情人节这一天遏制不住地爆发出来!】

    【“喂!你,就是你……”红发的傲娇大小姐把巧克力藏在身后,努力挺直胸膛,“你今天已经撞到我第二次了,赔礼道歉已经没用了!”】

    【“如果、如果想我原谅你的话,就把这个给我吃掉。”她一把把巧克力塞进散君怀里,“才不是特意给你做的!只是让你做小白鼠尝个味道而已,不要搞错了!”】

    【面对傲娇大小姐的巧克力,散君会怎么做呢?】

    A.你的心意,我当然会好好品尝。(立刻吃下巧克力)

    B.不好意思,你谁啊?我们认识吗?(无视,直接走人)

    C.拿我做小白鼠的人还没出生呢。(反手把巧克力强行塞进傲娇嘴里)

    D.我是狗,狗不能吃巧克力。(当场拒绝)

    【请选择。】

    首先排除铁窗泪的C选项和从人降级为狗的D选项,A可以加好感度但有死亡风险,B不符合亚撒西男主的人设。

    太宰治又存了一次档,选择最正常的A。

    “你死了。”旁观的山吹律理断言,“视角上抬,看左上方的小黑点。”

    太宰治一点点抬高散君的视角。

    青梅独立站立在天台入口,风吹过她瘦弱的身躯,女生面无表情地望下来,漆黑的瞳孔一片空洞。

    当·场·捉·奸。

    太宰治松开手柄,看着屏幕上不受他操控的血色画面泼了满屏,忍不住怀疑:“这真的是恋爱游戏?”

    “当然是。”山吹律理摊手,“难道你的心跳没有dokidoki吗?”

    好硬核的dokidoki,安塞腰鼓都没它直击心灵。

    太宰治读档选择了B:直接走人。

    【散君成功避免了青梅的天台杀,活到了放学时间。】

    游戏里一共有两个主要地图,一是学校,二是散君的家,他的兄控妹妹和邻家姐姐都是放学后才会刷新的定点BOSS。

    回家后的散君又收到了两份巧克力邀约。一样的四个选项,全是“吃掉”、“不吃”、“反手喂给送礼人”和“我是狗”。

    太宰治靠“不吃”这个选项混过了青梅、傲娇和邻家姐姐,却死在了妹妹手上。

    【“连人家亲手做的巧克力哥哥都不愿意吃,人家真的很生气呢!”】

    【玩家散君,您已被妹妹杀死,游戏结束,请您再接再厉。】

    他读档,选了吃。

    【玩家散君吃下了有毒的巧克力,您已死亡。】

    吃or不吃,皆是死路一条。

    太宰治被妹妹的二连杀激起了斗志。他拿出以往打任何游戏都没有的激情,从头开始一命又一命地试不同选项的搭配效果。

    无数次轮回中,太宰治终于搞懂了这款游戏的任务逻辑。

    首先,就像山吹律理“悲观的说法”一样,四位女主送来的巧克力都是有毒的。

    区别在于,只有妹妹那份是即时发作中毒死亡,其他几份都有时间不等的延迟——为了让散君无论如何最后的死亡地点都是他家中,给青梅、傲娇与邻家姐姐足够的不在场证明。

    只要他吃下任意一份巧克力,结局都是GG。

    如果不吃,他会被守关BOSS妹妹已“哥哥一定是不爱我了”为由强杀。

    太宰治试来试去,发现有种选法可以规避死亡:

    先对青梅、傲娇与邻家姐姐的巧克力采取收下但不吃的做法,然后在家里把所有的巧克力都强行塞进妹妹嘴里。

    因为在家里,所以不是“大庭广众公然谋杀”,不会被抓进局子。

    这个方法打出的是Normal End,普通结局。

    “你不好奇她们为什么要杀掉散君吗?”山吹律理自己蛮好奇的,“你看,这个游戏有警察的设定,不会太不严谨,她们的毒-药来源是查案的重要方向。”

    “我希望我还记得这是个恋爱游戏。”不知道第几周目,太宰治放飞自我,操控散君全地图乱溜找线索。

    经过一番缜密的推理,他明白了游戏的全部真相。

    散君是个老亚撒西渣男,他脚踩青梅,外勾邻居,内搭妹妹,游离在三个女生之间仿佛花花世界一朵醉酒的蝴蝶。

    小蝴蝶以为自己风流多情,却不知道鱼塘里养的全是鲨鱼。

    成熟美艳的邻家姐姐是位毒理学博士,她一见钟情了散君——的妹妹。

    柔弱惹人怜爱的青梅在学生会遇见了明艳骄傲的大小姐,眼波流转,暗生情愫。

    多么天造地设的两对连枝百合!

    却有一个臭男人挡住了她们追求爱情的脚步!

    散君不死谁去死,脚踏三条船还试图挑战德国骨科的渣男有活着的必要吗?

    没有。

    由邻家姐姐提供毒-药,一场不在场证明完美的犯罪以恋爱为名义悄悄策划。

    找齐所有线索,太宰治成功打出True End。

    “Normal End、True End和Bad End都有了,Happy End是什么?”太宰治握着手柄思索,“这真的是个可以HE的游戏吗?”

    “我早就想问了。”山吹律理懒洋洋地斜倚在太宰治身上,右手覆住他握手柄的手背,“你为什么不选D呢?”

    “……因为,散君想做个人?”太宰治没被覆住的那只手蜷了蜷手指,他的注意力从屏幕上移到两人交叠的指缝间。

    少女掌心冰凉,纤白的手指只能包裹住太宰治小半个手,隔着一层绷带的力道引着他去按操控键。

    第一次,太宰治有些嫌弃手指上缠绕的绷带碍事。

    在他短暂失神的时候,山吹律理已经读了最开始的档,一路选中她心爱的选项D。

    【“散君,请收下我充满爱意的巧克力!”】

    【“对不起,我是狗,狗不能吃巧克力。”】

    在青梅、傲娇、邻家姐姐和妹妹头顶省略号的背景下,散君家中的时钟悄然划过十二点。

    【恭喜!玩家散君,您成功完成主线任务——存活。】

    【四位可送略对象好感度如下:青梅100,傲娇100,邻家姐姐100,妹妹100.】

    【好感度解读:狗狗那么可爱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狗狗!身为可爱狗狗的散君当然是被大家宠爱的对象!】

    【恭喜您达成Happy End结局,触发游戏彩蛋——恋爱大师的忠告。】

    恋爱大师的忠告:

    感谢购买了《心跳dokidoki!甜蜜浪漫心动不已的108个小妙招》这本书的您,本游戏既是书籍赠品,亦是书中没有写明的第109个小妙招。

    您是否曾因为沉迷游戏失去过不止一段美好的爱情?

    您是否被可爱的小女友说过“你爱游戏还是爱我!”的怨怼之语?

    您是否在游戏与恋爱之间苦苦纠结无法选择?

    让我来告诉您答案——有女朋友了还沉迷galgame!你就是狗!

    巨大的彩蛋占据了整个屏幕,字字珠玑,杀人诛心。

    在一片令人难以忍受的死寂中,山吹律理拍了拍太宰治的手背,安慰地说:“不一定是在内涵你。”

    太宰治:“……”

    什么叫不一定?本来就不是在内涵他!

    第一卷 第40章

    太宰治不承认自己有被内涵到。

    他是最优秀的男朋友, “狗男人”这个词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哪里狗?他哪里都不狗!

    “这位恋、爱、大、师说得对。”太宰治咬重音节,“情侣玩什么galgame?我们要玩一些培养默契的双人小游戏——别担心,很简单, 没有教学关。”

    太宰治看似真诚地安慰两句,手速极快地换下galgame的光碟,他满怀恶意精挑细选挑出一张操作最难最歧视手残的双人对战游戏, 并成功在吊打山吹律理后获得了快乐。

    男人, 你的名字是幼稚。

    吊打一个连教学关都过不去的游戏黑洞,真的能使你满足吗?

    现实里打不过只能在游戏中找回场子, 这样得到的尊严真的会让你愉悦吗?

    太宰治:能!可以!我好快乐!我好满足!(猫猫翘jio)

    精神胜利当然是胜利的一种,太宰治终于找到了反杀山吹律理的最好方法,又不血腥又不暴力,充满爱与和平与对手残的歧视, 他赢得光荣赢得伟大, 男性的自尊心得到了最佳肯定。

    太宰治神清气爽地结束了七天的快乐游戏时光,前所未有热情地投入港口Mafia的工作中。

    连森鸥外都被他的热情惊到了!热爱工作的太宰治是真实存在的吗?是谁附了他的好大儿的身——干得漂亮!

    “太宰君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森鸥外好奇得文件都批不下去了, 支着头问自己的人形异能力。

    “林太郎真是笨啦。”金发红裙的爱丽丝握着红色蜡笔在办公桌上写写画画,“太宰可是和律理一起在家呆了七天哦——一次门都没有出过的七天哦。”

    异能名为【性-欲的生活】、满脑子黄色思想、自带有色眼镜的成熟大人森鸥外瞬间明白了一切。

    “这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森鸥外意味深长地说,“原来如此,所以律理今天没来港口Mafia。”

    不愧是他的好大儿, 下手真快!以后他请山吹律理工作的时候就可以用家属折扣了!

    继创造了港口Mafia一半营业额的记录后,太宰治又一次拿下史上最低折扣卡,简直是聚宝盆和招财树的双重转世, 点石成金第一人。

    “不过,我觉得有点怪怪的。”爱丽丝把蜡笔顶在小鼻子上, 金发小姑娘用最天真的声音说最残忍的话:

    “我以为会是律理来总部替太宰请假, 而太宰躺在床上起不来。”

    好有道理。

    太有道理了!有道理到森鸥外稍稍想想, 竟没有找到丝毫可以反驳的漏洞。

    他严重高估了好大儿的体力,七天七夜,他怎么可能下的来床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猛男附身也不可能。

    “可太宰君看起来真的很高兴。”森鸥外不理解地说,“总不可能是他们孤男寡女窝在公寓打了七天游戏,太宰君全胜所以很开心吧?”

    爱丽丝哼了一声:“怎么可能,太宰有那么幼稚吗?”

    他有。

    不用怀疑,他真的有。

    精神胜利法带给太宰治的工作热情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山吹律理忍不住怀疑太宰治换了个芯子,否则这位摸鱼达人怎么会连续加班一个多月、作息无限接近天-朝高三学子?

    连续一个多月,除去她为他争取的七天假外太宰治没有休息一天。每日踩着霞光去,行尸走肉回,整个人越来越像营养不良的熊猫——瘦,白,黑眼圈惊人。

    山吹律理从不过问太宰治的工作,在需要的时候她是最贴心的女朋友,绝不会因为男友忙于工作疏于约会而生恼。

    她只是有点好奇,港口Mafia最近出了什么大事?

    能让太宰治如此忙碌的大事,其中的内情关系到山吹律理是落井下石还是静静旁观。

    作为女朋友,山吹律理希望太宰治日后不要加班,作为Mimic的首领,也是如此。

    ——只要没有了港口Mafia,太宰治永远都不需要再加班。

    “他今天估计又是凌晨回来。”

    浴室的暖光蒙着一层迷离的水雾,白桃味的香氛在暖意中轻软地融化。

    “要去探班吗?”山吹律理缩在温暖的浴缸中,任温水与雾气包裹住自己。

    在太宰治开始频繁加班的第二个星期,她去过一次港口Mafia。

    “太宰先生不在办公室,在审讯室那边。”太宰治的下属肉眼可见地畏惧又疲倦,“最近横滨……不太平,希望能尽早结束这一切。”

    自龙头战争港口Mafia夺取胜利果实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如临大敌过了。

    审讯一向是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红叶的工作,只在偶尔,遇见酷刑加身也咬紧牙关的硬骨头,太宰治会去帮个忙。

    他亲自询问还不回答的犯人,至今没有出现过。

    “按他说的地址,去找。”

    隔着走廊的转角,熟悉的声音落入山吹律理耳中。

    平静的声线,带着说不出的冷淡和漠然。

    她驻足在转角的阴影里,抬眼看去。

    黑色风衣笼罩劲瘦的身躯,阴影乖顺地贴着他的脚尖铺开。太宰治专注地垂眸,雪白的手帕一点点拭去他指尖星点血迹,刺眼的红如溅开的花,逐渐淹没干净的白。

    他身后紧闭的门扉中,血腥味浓郁到几欲化为实质,化为踩在锃亮皮鞋下的红地毯。

    山吹律理久违地感受到心脏悸动的感觉。

    这是继那双鸢色的眼眸之外,她第二次对太宰治心动。

    她目送太宰治与拥簇他的下属离开,没有露面。

    “律理小姐?”太宰治办公室的前台小哥抬起头看见去而复返的黑发少女,“您见到太宰先生了吗?审讯室不远,我很乐意为您带路。”

    “不用了。”山吹律理将食指勾着的两杯热饮放到前台柜台上,“一杯是给你的,一杯帮我带给太宰。如果要快冷了他还没有回来,第二杯也是你的。”

    她放下饮料离开,不知道前台小哥在她进电梯后飞速拎着两杯热饮冲去审讯室,小心翼翼敲开门。

    “太宰先生,”迎着太宰治冷淡的目光,前台小哥小声说,“律理小姐刚刚来了。”

    “律理酱?”太宰治眉眼间的漠然散了两分,他伸手去拿自己的外套,向外走去,“她在办公室等我吗?”

    “不,律理小姐一开始似乎来审讯室找您,后来又回来了,现在已经离开了总部。”前台小哥举起手中的两杯热饮,“她让我把这个带给您。”

    两杯热咖啡,一杯不加糖奶,一杯双倍糖奶。

    双倍糖奶是山吹律理喜欢的喝法,太宰治猜测这杯是买给他的,另一杯……大概是给前台小哥的辛苦费。

    而能在太宰治手下工作这么久依旧平平安安的前台小哥,无疑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太宰治拿走了两杯热咖啡,抽出自己的黑卡扔给前台小哥:“今天整个办公室的下午茶我请客,你们随意。”

    前台小哥:好耶!

    有生之年竟然能吃到太宰先生请客的下午茶,他这辈子都值了。

    “聪明勇敢有力气,我真是羡慕我自己~”前台小哥哼着歌走回办公室,向同事宣布自己的战果。

    失去一杯咖啡得到的可是整个办公室的快乐,机智如他!

    太宰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外的下属有些闹腾,他第一次没觉得太烦,喝了一口热咖啡。

    不加糖奶的太苦,双倍糖奶的太甜,两杯混在一起刚刚好。

    “来探班好歹看看我再走嘛。”太宰治低声抱怨,“连外卖都只送到前台,一点诚意都没有。”

    山吹律理如果知道他的抱怨,一点也不会愧疚。她看过太宰治了,他自己没发现而已。

    “上次探班带了咖啡没带蟹肉饭,太宰控诉了半天,这次带上?”

    浴室的暖光照的人昏昏欲睡,山吹律理望着雪白的瓷砖,那块被太宰治指尖血染红的白手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素白的手将湿漉漉的长发抚到肩后,她呼出一口气,仰靠在冷瓷边沿,在氤氲的湿气中闭上眼。

    “啪。”

    极轻极干脆的一声响,昏黄被黑暗取代,空调风箱的细微声响截然而止。整条街的灯咻得灭了,刹那间世界只剩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总闸跳了。

    一片漆黑中,暗金色的瞳孔掀开一线。山吹律理捞起浴缸边的手机,尚在滴水的指尖划过防水袋中的屏幕,掉落的水滴模糊了光晕。

    她一目十行地扫过跳动的消息,公寓负责人第一时间表示停电是意外,已经有人在联系值班的电工来修理总电闸,过不久会恢复供电。

    这一片都是港口Mafia的地盘,维修工效率非常之高,从发现问题到修好电闸可能只需要一个多小时。

    既然不是意外,乖乖等着来电就好。

    山吹律理熄灭手机屏幕,往温热的水里蜷缩身体,困倦地打了个呵欠。

    她暂时不想离开浴缸,黑暗的湿水环境如同母亲的羊水,让人安心。

    “睡会儿,”她咕哝一声,“水冷了我也不怕。”

    山吹律理在黑暗中合上眼眸,暗金色的光含成汪汪一线,如月般倒映在不起波澜的水面。

    黑暗重归寂静。

    太宰治今天依然是凌晨时分回到公寓。

    电梯停运,许久无人关顾的楼梯间铺上薄薄一层灰。声控灯不亮,明亮的唯有天空中高悬的明月。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楼梯间,机械地重复行走的过程。

    强度过大的脑力劳动让太宰治面无表情,连一丝力气都不愿意分给表情管理,只想眼前一个人都没有,让他清静、死寂、轻松地一头栽进沙发昏睡。

    可是不行,睡前至少要去洗个澡。

    公寓内安静无声,属于山吹律理的黑色猫猫头拖鞋不在鞋架上,太宰治猜测她大概在房间里,或许已经睡了。

    “魔人的地下据点又被毁了两个,但他本人还是没被抓到。”

    一批又一批死屋之鼠的外围人员被塞进港口Mafia的刑讯室,拷问出情报再经由分析判断,最终都是为了找到魔人费奥多尔——这只以一己之力让太宰治加班了一个多月的老鼠。

    是个难缠的对手,太宰治和他幕后交手像在棋盘上与自己厮杀,真正的旗鼓相当。

    要布一个新的局,或者从另一个层次上击败他。

    太宰治一边思量一边拿起睡衣和浴巾,拉开浴室的门。

    开门的时候他忽然想到几个小时前山吹律理发来的短信,说家里浴室的门锁坏了,问他会不会修。

    他不猜都知道,肯定是门锁忽然卡住了,山吹律理不会撬锁,稍微用了“一点点”力气把门强行拉开——咯啦,锁芯断裂,奄奄一息地宣布罢工。

    一切与锁相关的内容都在横滨开锁小王子的领域内,职业原因,他们谁都不喜欢外人进屋,能自己修的就不会请陌生人上门。

    太宰治回了个“等我回来”,收到山吹律理拍客厅里小金鱼做的表情包“鱼鱼期待地摆尾巴.jpg”。

    “洗完澡修门锁。”太宰治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这种程度的锁只要三秒,换个升级版如何?”

    升级成银行保险柜的锁,山吹律理肯定打不开,她会怎么办呢?来求他吗?

    “不,更大可能是一拳锤爆门锁,然后使唤我回来修门。”太宰治理智地放弃了损人又损己的坏主意,把睡衣搭在置物架上,拧开衬衫的第一颗纽扣。

    停电了,浴室中弥漫着冰冷的湿气,上一个使用这里的人身上淡淡的白桃香氛气味如雾拢来,似是她依然在这儿。

    热水器是太阳能的,不至于在停电时沦落到秋冬洗冷水澡的凄惨程度。浴室内装横也熟悉,摸黑时只用小心滑倒。

    太宰治脱下衬衫,露出被绷带包裹的肩膀轮廓。

    他穿衣时看着瘦弱,实则紧实有力,肩宽体长,是非常标准的衣架子,线条漂亮得不可思议。

    太宰治思量着要不泡个澡,抬眼向浴缸看去。

    蒙着一层水雾,山吹律理朝他轻轻眨了眨眼。

    “你回来了。”

    她刚从一个很好的梦中醒来,声音又轻又软,像含着一口弥漫的雾。

    浴缸中的水早已冷得刺骨,山吹律理却不当回事。她伸了个懒腰,带起哗哗的水声,水珠划过她瓷白的手臂,湿透的长发黏在光洁的后背上。

    太宰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为什么不锁门?

    ——因为门锁坏了,等他回来修。

    困,山吹律理不清醒地看着拿着衬衫的太宰治,在浴缸里歪歪头:“要泡澡吗?”

    不等太宰治做出任何反应,她掩嘴打了个呵欠,自顾自想从水里站起来:“我洗好了,你来吧。”

    水声溅起,太宰治本能地上前一步,按住欲起身的少女的肩膀。

    满手冰凉,寒意从水中一阵阵上涌,如触冷玉。

    “怎么洗冷水澡?”他下意识皱眉。

    “我又不会感冒。”山吹律理将黏在脸颊边的湿发挽到耳后,尾指带起一串晶莹的水珠。

    她疑惑地问:“你不是要用浴缸吗?让我起来呀。”

    黑暗与困意短暂地剥夺了人思考的能力,山吹律理只知道太宰治要泡澡,她已经洗好了,要赶紧把浴室让给加班回来非常疲倦的太宰治。

    可太宰治不配合,压着她的肩不让她动,真是个不讲道理的男朋友。

    “你衣服呢?”太宰治不敢松开按住山吹律理的手,又不能正对着她,像面壁思过的犯人一样盯着墙角一块蔷薇花纹的瓷砖看,从牙齿里磨出几个字。

    山吹律理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没脸红。

    她实在是一个缺乏羞耻心的人。

    “没关系,今天停电了。”山吹律理在黑暗中找了一圈,没看到自己的睡衣,“我回房间再穿。”

    她想得简单:黑暗是一层保护色,她本人的武力是另一重保护,旁边那位又是她的男朋友,这个局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可以用“没关系”三个字形容。

    太宰治完全不这么觉得。

    白桃的香味浓郁到再不能忽视,黑暗又湿又冷,眼前的一切都雾蒙蒙的,粘稠地勾起一条旖旎的丝,将断不断地挂在他鼻尖。

    他按在山吹律理肩上的手力道紧了两分,引来她疑惑一瞥。

    一滴水划过发梢,落在太宰治的手背上。

    他像被烫到似的松开手,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拿起那条雪白干燥的浴巾,兜头把浴缸中不明所以的少女罩进去。

    “欸?”她短暂地发出一个惊讶的音节,水淋淋的长发扫过太宰治的胳膊,白桃的味道隐秘地侵占他全部感官。

    山吹律理很轻,抱起来一点儿力不费。她可能是困,可能是懵,对太宰治突如其来的行为没什么意见,只从浴巾中挣出一只纤手,勾住他的脖颈。

    大约是防着他忽然松手,要摔两个人一起摔。

    从浴缸里捞出的少女浑身都是水,打湿浴巾,顺着胳膊滑落在太宰治身上,一滴滴滚出冰凉的轨迹,留下一道道看不见的水痕。

    直接送她回房间怕是要打湿床,太宰治抱着人犹豫两秒,又担心她着凉,进退两难。

    “啪。”

    客厅的落地灯忽然亮了,昏黄的落地灯映在玻璃上如一团悬浮的火,背后的浴室灯也亮了,窗外街道边一盏盏灯火依序点燃。

    电闸修好了。

    太宰治非常庆幸,在黑暗仍在的时候把人抱出了浴缸。稍微晚几秒,场面一定会尴尬到无法收拾。

    他大步走进客厅,扫开沙发上大大小小的抱枕,把怀里的人放在沙发上。

    太宰治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空调遥控器,调高制热。

    “我不冷。”听到空调打开的声音,山吹律理从浴巾下露出脸。

    额发黏湿在她的脸颊上,衬得她愈发脸小,沾着水滴的唇珠陷出格外适合亲吻的弧度。

    太宰治的目光难免多停了几秒。

    山吹律理不懂太宰治在浴室里为什么反应过激,更不懂他现在为何发呆。她催促似的推了推太宰治的肩膀,“你怎么没穿上衣?快去浴室把暖风打开,水温调高点再洗。”

    唯独泡在冷水里睡觉的你没立场指责这个,他至少裹了一层绷带。

    “我松手了。”太宰治顿了顿,强调道,“你不要坐起来。”

    他一只手牢牢压在浴巾边角,像是生怕她下一秒跳起来一样。

    “……是我的问题吗?”山吹律理不理解他的警惕,她斟酌地说,“你难道不是一个Mafia?”

    言下之意,你怎么像即将被非礼的小姑娘,颇有种心惊肉跳草木皆兵的感觉?

    山吹律理还勾着太宰治的脖颈没有松开,她一只手按住胸.口的浴巾,一只手把太宰治往下带。

    他不许她坐起来,她只能让他弯腰来说话。

    太宰治用同样的句式反问:“你难道不是一个女孩子?”

    害羞的、不好意思的、心惊肉跳的、草木皆兵的都不该是他!是你啊!

    “我是。”山吹律理停顿了一下,古怪地说,“可你又打不赢我。”

    她应该升起什么警惕心?

    “就算你打得赢我。”她勉强做了个不切实际的假设,“你会做什么吗?”

    太宰治本来偏头没有看山吹律理,闻言,那双暗色的鸢眸忽然望了过来。

    不单单是望过来,他的目光近乎放肆,带着撩人的热度与轻佻的打量。

    像是瞬间将收敛、礼貌与浮于表面的温和团成废纸扔远,极强的侵略性与掌控欲再不掩饰。雄性狩猎的本能和被挑衅后的怒意搅在一起,透着点凶,又别样的性感。

    太宰治捏住山吹律理湿漉漉的下颌,靠近她,鼻尖蹭过她唇珠上欲落的水滴,声音很低:“我不会做什么?”

    “亲爱的,我什么不能做?”

    他姿态近乎狎昵,却十足危险。

    山吹律理和太宰治对视,她被压制在下方,又被居高临下地打量,处在绝对的弱势地位。

    呼吸交缠间,山吹律理忽地弯了弯唇,轻轻呼出一口气。

    在近到望不见彼此的距离里,在白桃香氛沁满脾肺的呼吸中,少女声音含笑:

    “那我松手了?”

    她勾在太宰治脖颈上那只手指腹摩挲他的后颈,按在胸.口的手慢吞吞张了张,浴巾缓缓松弛——

    下个瞬间,一阵风猛地刮过,浴室的门重重合上,客厅里只剩下山吹律理一人。

    空调热风呜呜的吹,半躺在沙发上的少女耸耸肩,一脸我早知道的表情。

    “加班加到凌晨回家,哪有力气做多余的事。”她摇摇头,“对自己的体力一点数都没有。”

    她又把空调调高了几度,为身娇体弱的男朋友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