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笙笙主心骨
    姑娘们生生熬到五更天,直到天光熹微,方丢下古籍文献,冒着风雪回到耳房,胡乱睡了。

    可内侍宫人走卯的梆子刚敲头三下,华英便被吵醒,倏忽惊厥坐起,大口喘气,额头一层细密的汗,被吓出来的——她梦到自己与小笙没能做完那失传的“百灵灯”,吴都料毫不含糊拿她俩顶罪,天子雷霆震怒下令抄了她们的家。

    该死,该死!这个梦不好!

    华英整个背心都是冷汗,中衣被浸透凉腻腻地贴着肌肤,十分不舒服。

    都说梦是反的,想来她们呈递的刻造详情送到官家案前,等过了目。天子宽厚,应该也不会太重罚她们吧。

    毕竟……谁能复刻得出来那个稀罕珍物儿!

    华英优思多虑,梦中恍惚浑噩,转头一看旁边铺位的苁笙却睡得安然踏实,她呼吸清浅,面容恬静。一想到还有她这么个帮手,华英惴惴不安的心也变得有些着落,是啊,至少还有苁笙。

    她抬手摸摸女孩儿的额头,有些凉意,顺手拉起被角将她的脖颈掖严实些,以免冷风灌进去冻着她。

    学子们进宫造缮,待遇没有那么好,比如她们住的屋子里就没有地龙,只是烧炕,到后半夜外头没人给她们添柴火,屋子里余温退却,渐被寒气侵蚀,瞬间冷得跟冰窖没什么区别。

    华英披着半旧的长袄儿,下炕来到门前,拔下门栓,“嘎吱——”拉开门的瞬间,外头的风雪拼了命往里头涌动。她强忍着彻骨的寒气,掀开廊檐下的草席子,抱来一捆干柴塞进灶洞里。

    很快,耳房烟囱里升出白雾。

    华英这才缩手缩脚回到屋子里,顷刻间被暖意包裹,炕铺上三个姑娘们也睡得更加香甜。

    她此时钻进被窝,却翻来覆去再睡不着,想到工期将近,华英实在惶恐。

    辰初正刻,早食。

    小笙这才一股脑爬起来,迅速穿衣物,旁边已空无一人,想来她们三人早起了,炉子上还给她坐着热水。小笙匆匆洗漱,穿戴整齐,赶去伙房吃早饭,甜粥包子和荠菜馅的角儿,小笙尽量把自己的肚皮吃得全撑,方才送了碗筷,马不停蹄往宝仪殿去。

    进了院门,远远看见矗立在寒风中的几顶帐篷,以及今日宜破土,正殿西面已经摆上香案,旁石墩子里插着一根高高的竹竿,竿顶挂着长长的仙幡,它正在风中摇曳,像极了腾龙纸鸢。

    工部营缮院几个为首监工、吴都料和陶宥行,并众学子,大致按次序站列,正虔诚祷告。

    小笙来的不是时候,忙退出去,避着人靠院墙躲着。

    祝导官念念有词,焚烧金宝、蜡烛和纸钱,再摔卦请灵,最后撤开香案。吴都料接过绑有红绸子的锄头,在堪舆师指定位置,象征性挖了一锄头,这礼就算成了。

    ——破土!动工!

    众人开始忙碌起来!

    吴都料将锄头递回给宫人,腾出位置,和几位大人说笑着是什么,忽然把邱一山也招呼了过去。邱一山性情洒脱,能言善辩,融入这样的场合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邵衡看着邱一山背影,轻蔑甩袖而走,引得陆淮生在后头追:“邵衡兄你等等我。”

    萧邵衡拂袖不理他,直接钻回了帐篷:“找我干什么,去巴结邱令修,咱们这堆人里日后只他最能耐。哼,不想我萧邵衡有朝一日也要过上仰人鼻息的日子!还是这等投机取巧之徒。”他说完,愤愤不平一掌拍在案上。

    这动静,陆淮生听着都疼。他提起炉子,沏了热茶递过去。

    陆淮生:“你犯不着同他置气,他跟咱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商贾之后跟萧兄这样出身自清流读书人家,如何相提并论?况且就算你在这里郁闷到死,邱一山他也不知道啊。”

    这个人的随机应变与能说会道,是娘胎里带的,你要他克制天性来适应你,想来也不可能。

    萧邵衡狠狠笃下茶杯,推开陆淮生,“你帮谁说话呢?要教训人请即刻出去,我不便听你聒噪。”

    陆淮生揉揉发疼的胸口,笑道:“我是看你没得怄坏了自己,其实令修他……人还挺好的,相处多了你就知道,人还是大方仗义的,你不能总看到他短处就否……”

    萧邵衡闻言更加不耻:“受他人恩惠,就言人之好,我看你经年圣贤书都白读了!”

    陆淮生本是好意来劝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要一起共事,日日剑拔弩张做什么。谁知平白无故叫他发泄一通,好没意思,讪讪摸摸脸,溜达着跑了。

    小笙借着场下杂乱的机会,匆匆横穿院子进了女子帐篷,闻声道:“隔壁怎么了。”

    华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心态,却一语中的:“世上多少怨怼事,皆因‘不甘’二字起。”

    小笙大概知道,此次进宫历练,有好几个人都不服一山统领,只因他在书院的名声没有积极往仕途靠拢,且按一山那个洒脱好玩的性子,肯定对此烦得透透的。但出乎小笙意料的是,他没有撂挑子不干。

    还能坚持到现在,只能说明两件事。第一,他在扛;第二,他还扛得住。

    既如此,小笙也就没什么好担心他的。眼下还是先担心担心她们自己吧。

    昨日她们已将雕刻灵灯的难处如实禀报上去。华英写的非常仔细,言简意赅总结下来难度有三。

    首先,雕刻灵灯的两大原材料就凑不齐。

    其次,工期根本来不及。

    最后,不能做到与前朝残卷里描写的一致。

    很快,吴成达的口信就传来了,他的回复也很简洁明了。大概意思就是让她们尽力去做,原材料东珠和蓝珑玉他们正在向料物府申请,那边的初步回复是东珠珍贵,恐不能用来大肆消耗。最后吴成达还宽慰她们,复刻百灵灯与修缮宝仪殿的日程并非要对齐一致,二位尽管放心,不急!

    华英听完,待传话的一走,她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小笙也觉得吴成达闪烁其词,问题悉数给她们抛回来,完全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解决性的方案。

    华英抓住问题关键列举道:譬如,原材料不用说了,是肯定申请不下来的,那么改用什么其他宝石替换,这他们总得拍板吧。再还有,就算工期能延后,但问题是——她们可能复刻不出一模一样的失传物件,这最后大家该怎么解释?

    最重要的是,吴成达老奸巨猾,只派个内侍过来传话,做口头承诺,并无明面文书。将来官家不高兴了追究起来,顶锅的还是最下面的造事人,她和苁笙。

    华英:“不行,我要亲自去找一趟吴成达。”

    小笙道:“等等,华英,我们先捋捋。你想,吴成达只总负责督造,底下细节还得我们自己先拿定主意,再交给他们衡量。不然拉扯多少遍,他们也都是模棱两可的态度,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华英:“比如说呢?”

    小笙:“我们先剖开分析。灵灯的复刻不一定要做到一模一样,而是要提炼、延续其功能。”

    华英道:“漆夜悬之清盆,亮如白昼,冥冥回音亲之足声,飞魂升天矣!”

    小笙握拳摔在掌心:“不错!官家要我们复刻此灯,并非因此灯奢华的缘故,而是更看重它能在黑夜发光,悬于清水之上产生回音,这样表明先魂飞升,起到告慰亡灵的作用。”

    华英:“可用什么材料替代蓝珑玉和东珠,才能做出这样的效果?从未听过啊!”

    小笙思考道:“这就得我们去查,什么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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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镂空雕刻后能浮在水面,什么宝珠能在月华下发光,什么器物能发出“听嘡”之响,且要三者归一!”

    华英摇摇头:“何其难也!”

    小笙:“华英,先别懊恼,我们抓紧时间从这几个方向着手突破。如若实在没有进展,那再去找吴都料,也言之有物!”

    华英:“对,到时候要死也拉上他们一起,反正我不能先死了。”

    二人一拍即合,随后动身,领取了对牌前往内廷的藏书阁,进去就在汗牛充栋的书丛间索引。从正午找到下午,连无午膳也没回去吃。伙房的宫人惦记她们,打着伞,冒雪提着膳盒送来羊肉荷包和两碗粉羹。

    两人在外面檐廊下匆匆吃了,又擦干净手,再回去继续寻找线索。

    夜幕来临,天色欲晚。

    两人皆是无所收获。

    华英急愤地直想哭,早知道,她之前就不该殷切盼着能报名进宫来。宫里的差事哪儿有好做的,就算是养个花儿,修块地,姑姑说,那也得这行中技艺最拔尖儿的人,才有资格来为天家效力。

    可她还不是最好的那一个啊!

    华英摇摇头:“小笙,如今该怎么办呢?”

    小笙拍拍她的肩,鼓励道:“你我二人,能被分派到这个差事,那就说明在他们看来,我们是最佳人选!你要这样想。”她笑盈盈背着手,颇有玉树临风之雅姿,微微晃首:“如若连我等都做不出来,那这天底下,就再也没有人能做出来啦!”

    她笑道:“我们还是最好的!”

    华英被她逗笑了,羡慕道:“苁笙,你真乐观,我要是能有你一半心宽也不至于患得患失,可交不了差,我总也说服不了自己。”

    小笙从看管藏书阁的书吏哪儿拿回对牌,和华英边走边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再自己吓自己,多害怕呀。”

    她的声音很温柔,但不失力道。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华英也了解小笙不是那种空口说大话的人,她是真心这么想,然后竭力安慰自己。就像她说十日能绘完宝仪殿,但其实第七日上就已经收尾。

    她给自己感觉就像是有条不紊做着计划中的事,就算过程有艰难险阻,她也先想办法解决问题,焦虑和担忧什么的统统放在一边。

    用她的话来说,如果事情真的办砸了,担忧和恐惧有的是时候,但绝对不是此刻,因为至少现在她们还有很多机会。

    今日她们约定,就不在帐篷熬夜了,给自己放一日假,早早回耳房提水沐浴,再暖暖和和躺在被窝里,好好睡个踏实觉!

    说不定休息够了,等明日醒来,就灵光乍现了呢!

    “但愿你说得对吧。”华英卸掉钗环,坐在炕沿儿梳着轻软的头发。

    屋子里架着炉子,很是温暖,旁边还安了两只土定瓶,一瓶里插着水仙花,一瓶插着腊梅,整个屋子都充盈着香气,甜甜的叫人舒心。

    小笙困意来袭,打着哈欠,手撑着脸,倒在枕头上昏昏欲睡。华英笑着帮她把放在外头的手拿进被窝里放好,转身就要熄了炕头的灯火。

    忽然,外面有人喊了一声。

    华英披着袄子拉开门,探出半个身子,问道:“你找谁。”

    来者是个小宫人,身后跟着一个同样年纪很小的女孩儿,穿素色裙袄儿,打着伞,手上挂着几只包裹。

    内侍道:“这是宁王府的婢女,来探望苁笙姑娘,还请出来一见。”

    华英回头看看炕上熟睡的本人,想到她这几日连轴转,累得发昏,眼下怕是摇不醒,笑道:“先进来说话吧,外头天寒地冻的。”

    婢女对内侍颔首。

    便听内侍道:“那小的在映月阁等姑娘,探亲完事了再带姑娘去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