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小岁寒》全本免费阅读

    江月冷笑。

    “你从不必因为贫穷,每天去食堂吃残羹剩饭,挤在闷热潮湿的宿舍,梅雨天靠着发了霉的墙壁睡觉。因为你的大学礼物,是家里准备好的一间舒适豪华的房子,以及每日准时的定制餐食。你以为,随随便便施舍给我一个包一双鞋,或是几件穿不合适的衣服,我就该感激涕零吗?可即使那样我也并没有多恨你,哪怕曾经那么难堪的时刻也被你瞧见。反而是感激的,因为托了你的福,我终于有了和他独处的机会。”

    “你说什么?”

    “没有察觉对不对?”江月懒懒地斜了她一眼,“乔笥,我真正开始恨你,是从毕业舞会那晚开始的。我吃了整整1个月的泡面,就是为了买一条还算漂亮的裙子,想向他证明我也是美丽的。可你呢,堂而皇之地差人将他从我身边带走,连一声抱歉都没有,你甚至都没有亲自出现,就用当初第一次见面时高高在上的姿态,轻易毁了我所有的努力和精心准备的一切。”

    原来如此。

    竟然如此。

    乔笥抬起头定定望着面前这个女人,缓缓道,“你喜欢他。”

    “没错,我喜欢他,而且一定不会比你少,甚至是比你更加卑微更加没有指望。"江月露出一个角度完美的浅笑,“所以在那天晚上我就发誓,假如有机会的话也要让你尝尝这种滋味。”

    夜,太沉了。

    滨江大道五彩斑斓的霓虹璀璨,背景是粘稠如墨汁般的黑。

    乔笥从来都没有想过,江月从心底生起的深深恨意竟然是因为这个。这也就怪不得,当初她会一个人偷偷跑去裴宁母亲面前,口口声声说出那番恶毒的话。她冷汗淋漓地坐在回程的车中,只觉周身疲惫无比。

    硬撑着一进家门,她便倒在沙发上沉睡了。

    几杯红酒,足以让她直接就跌进了如棉絮般柔软,让人挣扎无力的梦境里,长长短短,零零碎碎。梦里面的安安依旧是十八岁的娇俏模样,齐耳的短发,笑起来时候就像一朵夹在课业本里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扼子花。可一转眼,却是安安低着头站在校园里葱葱郁郁的树下,茂密的叶子在脸上折射出层层叠叠的阴影,而她的脸,就那样小心翼翼地藏在影子里,支离破碎。

    还有洛琪。

    从那辆刺眼之极的黑色宾士里出来,深V领的白色长裙点缀着细钻颈链的光芒,优雅美丽得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天鹅,可她整个人,却像是被一股熟悉而巨大的失望包围着。

    然后,她就梦见了那场从未参加的毕业舞会。

    往事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一片一片地翻滚搅动。

    她原本以为,她已经将这些都忘记干干净净,连碎片都被时间慢慢磨成浮在空中的灰尘。可其实不是这样的,光阴从指缝里匆匆忙忙逝去,有人离开,有人死去,有人笑着,有人哭了,最后只剩她一直执拗地站原地,不肯承认,未曾离开。

    大四下学期的时候,许多人纷纷都忙碌起来。

    校园里每个角落似乎都充斥着各奔东西的伤感氛围。洛琪和安安有时连宿舍都不愿意回去了,吵吵嚷嚷地挤在她公寓的阳台上,望着不远处昔日熟悉的校园长吁短叹,然后,半真半假地感慨几句青春是只长着翅膀的小鸟之类的酸话。

    按照父亲的意思,乔笥决定继续深造。

    裴宁的工作一早就定了下来,C城数一数二的知名建筑集团,在同届毕业生里算是最优秀之一。虽然不必如大多数毕业情侣一样各奔东西,可她也有些自己的苦恼。当年乔远山为了要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江锦绣闹得鸡飞狗跳,乔老太太一来是出于心疼儿子辛苦,二来能换得一个家族继承人所以不得不做出妥协。可她向来不得老太太欢喜,平时连撒娇的机会都没有,不免对自己的未来有些忧心忡忡。

    那时,她真的以为裴宁家境普通,父亲因病早早过世,是做会计出身的母亲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地将他抚养成人。

    一日去学校里交功课,系主任却匆匆赶了过来。面色凝重地将一张酒店门卡递给她,也没细说什么,只是叫她往这个地点去一趟便明白。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位在院校里知名度极高的人,其实跟乔家关系渊源深厚,当然,如果不是看在这层的关系上,这张烫人的房门卡和一些明目张胆的短信,估计已经直接放在了校长的办公桌上。

    乔笥惊疑不定地找到那家酒店,犹豫地打开了那扇1102的门。

    果不其然,

    在那张白色的宽敞大床上,她愕然地发现了已经脱得只剩下内衣的江月。当时的江月显然也羞愧坏了,一看到她眼泪就簌簌掉了下来,裹住被子哭得就像一个闯下大祸的孩子,眼里绝望却清晰可见。江月说工作难找,她只是想争取一个留校名额。要不然,不光家里因父亲生病欠下债务难还,那么重男轻女的亲戚们也等着看笑话。

    乔笥一听心便软了。

    江月是硬凭着极好的学习成绩,一路靠着学校减免学费,才成为了那个偏僻的山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大学生。同学四年,她也深知家境贫寒的江月里为了读书是多么的不容易,估计也是这样才仓皇间听信了别人的教唆。

    这件事情她谁也没说,甚至对洛琪和安安同样守口如瓶。

    也曾想过去央求自己的父亲动用关系,好让江月能如愿以偿。可系主任再次提醒她,既然有人故意放出消息去误导江月,那么可能整件事情已经被有心人士利用了。留校的名额就那么几个,异常惨烈的竞争下难免就会有些不折手段的人。直白点说,在江月轻易听信他人选择铤而走险的时候,就已经完完全全失去了竞争的资格。躲在背后算计的那个人用心险恶。一则可轻易让江月受到学校处分,踢掉一个对手,二则退一步说,就算江月真的通过某些方法得到了名额,一份举报信就可以毁了一切。

    总之,江月留校这件事情彻底没有余地。

    她唯一能做的,不过是让裴宁替江月整理出毕业论文的素材,以便她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找工作。裴宁平时也曾旁听过一些经管的课程,这对他来说并不算是难事。

    毕业舞会举行的那天,正值乔远青为庆祝公司拿下海外一笔大订单而举行宴会,几乎半城的商圈人士都收到了请柬。彼时她穿着拽地的礼服心不在焉地陪在父亲身边,从一开始差点碰了一个清代名瓷,又摔了一个水晶杯之后,终于教乔远青察觉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前思后想,索性硬着头皮倒豆子般坦白了一切。

    她以为父亲会表现出犹豫甚至断然反对,可事实证明她完全是杞人忧天。乔远青听完后却只是平静地问她:“乔乔,你爱他?”

    她鼻子一酸,眼睛瞬间就红了。

    那么长久的,执拗的坚持,可能不爱呢?

    在最辛苦的时候,洛琪常常对她的行径嗤之以鼻,觉得她为了一个男人实在没有出息。可她要这种出息做什么,喜欢一个人哪里有什么道理,就是觉得他很好,比谁都要好。

    “你这个孩子,从小就这么死心眼。”

    乔远青几近无奈,长叹,“难怪,瞧不上陆家的孩子。罢了,今晚先把他叫过来,我也想看看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把我这个傻女儿迷得团团转。”

    她沒想到事情可以这么顺利,有了父亲的支持,简直喜出望外。

    那时的她,当然不知道江月对裴宁早起了异常的心思,她只知道,当她焦急地站在乔家大门外,好不容易等到由司机接来的裴宁,可他整个人的表情却谈不上多高兴。

    六月份的藤本蔷薇,攀沿过低低的红矮墙,初夏花香袭人,是乔家老宅外一处独独的风景。裴宁似乎也没有一丝欣赏的心情,只是淡淡地站在原地,清凉的眸光没有一丝波澜:“乔笥,我还没想好。”

    她从冷气十足的室内出来,原本就已经等出来一身薄薄的汗,冷不丁被他突兀的这句话懵住,瞬间就突然觉得心里的某处凉了,迟疑了半响才想起要问地他;“你说的没有想好,是什么意思?”

    “我并不确定,是不是现在要去面对你的父母。”

    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不可置信的盯着他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

    所有的委屈和难受一下子涌了上来,生生堵在嗓子眼几乎说不出话,她当时也是气急了,第一次在他面前发了大小姐脾气,“裴宁,我讨厌你!"

    “好的,我知道了。”

    他的语气还是淡淡的,连表情都被隐藏在天幕下依稀的星光之中。盘山公路那么长那么暗,他走的很快,笔直着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入前方那个黑黝黝的拐弯处,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她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