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苍筠竹(四)
    你刚刚说到天瑰,她怎么样了?”岑雪鸿又问。

    “我没注意。”越翎摇摇头,“当天夜里匆匆忙忙,在城外躲了几天,之后我偷偷回了一趟分野城,还想去找卡罗纳卡兰·檀梨,也没找到。还是旋紫苑坊的玉郎,托人把我们放在他家里的东西给我们了。”

    越翎回忆起回去的那一趟,整个分野城有些怪怪的,仿佛笼罩在阴霾之中。

    离开了“六重天”的消息网,又被他们追缉,越翎查不出什么。越翎在分野城本就没有什么朋友,什么檀梨、天瑰,还都是托岑雪鸿的福。现在无人可找,他便没有继续留在分野城,直接就带着岑雪鸿前往南部的大荒郡。

    离开分野城之前,他最后去了一趟寂寞塔。

    寂寞塔仍然是一片断壁残垣,修筑寂寞塔的乌金石要从朔洲的尼嘉措山整块整块地运来,想必要花上数年的时间。

    在那片废墟前,放着百姓为亡者们献上的的夕颜花。

    风中,雪白的花瓣漫天飞舞。像在从未飘雪的分野城,落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

    越翎穿着玄衣,带着兜帽,像一个普通的信徒,在坍塌的寂寞塔前向雎神祈祷,为亡者祈往生。

    离开的时候,他带走了一株被压在废墟下的二十四瓣鸢羽花。

    “这就是所有的事情了。”越翎顿了顿,“其实和你来千水寨,也有我的私心。”

    岑雪鸿问:“什么?”

    “我的母亲,是从大荒郡被掠去分野的奴隶。大荒郡虽然归属于分野管辖,但他们是由不同的部族组成的,散落在雨林之间。虽同为栎族,但大荒的栎族与分野栎族,在信仰上不完全相同。”越翎轻轻说,“我想,如果弥沙不见了……大荒郡是她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

    岑雪鸿想了想。

    “既然如此,大荒郡才是你的故乡了。”

    越翎的眼中有一丝迷茫。

    她说,“故乡”。

    她还说,虽然你和弥沙一直住在分野城,但是分野城给予你们的只有痛苦,那不是你们的家。你的母亲,应该很怀念大荒的雨林,一直到生命的最后都很想回家。

    像这样牵挂着的地方,不断想要回去的地方,有人在等着你的地方,才是故乡。

    还有一些话,岑雪鸿没有说。

    故乡,有回得去的故乡,和回不去的故乡。

    她自己的故乡,在许多年前的朝鹿城。父亲、母亲、老师都还在的朝鹿城。

    她也可以回去,只是现在的朝鹿城里,已经没有人在等她了。

    她所怀念的一切,不过是在时光的漫漫长河里,刻舟求剑。

    越翎如释重负,笑了笑。

    “谢谢你对我说这些。”

    以前,他不愿意向别人讲自己的事情,总以为旁人都只是牵绊。他不喜欢被什么人牵绊住的感觉。

    岑雪鸿却说,这样牵绊着的,才是故乡。

    事情就是要拿出来讲。

    人与人之间,就是要彼此牵绊。

    尽管如此,岑雪鸿仍然还是有不知道的事情。如果有可能,越翎准备隐瞒一辈子的事情。

    她不知道他从禁院中的奴隶,到“六重天”的首领,成为贵族们最倚仗的看门犬,手上沾了多少血。

    其中,有古莩塔家的二公子。他因为长兄的死,恨极了弥沙;弥沙被关着,他便恨越翎。他把越翎带在身边,无所不用其极地折磨了他四五年。之后在一次随分野使者团远赴的途中,越翎找到机会,将他伪造成意外身亡。

    也有,岑雪鸿原本的未婚夫,洛思琮。

    他太完美地完成了十二家贵族的任务,把中洲太子弄得失势,连带着岑家也落魄。他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姑娘会被他害得从云端跌落,在茫茫世间飘若浮萍,而那姑娘又成了他心中的牵绊,最深,也最痛苦。

    最鄙夷的是,他越翎,竟然还在为此默默地庆幸着。

    如果一切都按照原本的轨迹,他又怎会认识已是太子妃的岑雪鸿呢?

    他毁了她,又拾起她。

    小心翼翼,如视明珠。

    低贱至尘埃里的人,爱也卑劣。

    “只是还有一件事我不解,你方才说到仙帝身死,神妃哭之,你老师以为,她们是为自己而哭。”越翎问,“为什么不是因为爱?”

    “因为……爱?”岑雪鸿懵了。

    “凡人生而不满百,仙帝与神妃纵然有千年之寿数,尚且无有永恒之爱。但见古往今来,唯有潇水滔滔不绝。”越翎低低地说,“泪痕成斑,是为铭刻。从此千年万岁,只要世间还有一棵苍筠竹,世人就还知晓这份爱。你瞧,你对我提起这传说的时候,不也还是将他们的名字连在一起了吗?”

    岑雪鸿一瞬间醍醐灌顶。

    从此千年万岁,所有人提到他们的名字,都连在一起。

    刻舟求剑啊。

    重要的不是剑,而是刻。

    《博物志》又如何不是她苦心孤诣,在人世间这条巨舟上的铭刻?

    所有被记录的都有意义,记录本身也是一种意义。

    为她自己,为沈霑衣,为世间万物。

    岑雪鸿提着灯站起来:“回去睡觉吧。”

    “这就不聊了?”越翎仰头看着她。

    “还愣着干什么?”岑雪鸿拍了拍手,纵身一跃,跳回了吊脚楼的走廊上,“明天要早些起床。弥沙还寻不寻了?天女目闪蝶还找不找了?”

    ……

    翌日凌晨。

    朝鹿城还笼罩在凌晨薄薄的夏雾中,天光蒙蒙亮着,襄武侯府,现已改为分野和亲公主郗玉舟暂住的府邸,还静悄悄的,只有值夜的老婆子和小侍女在打着哈欠。

    迦珠在寻常衣裳外罩了一件灰扑扑的斗篷,趁着无人,悄无声息地从院墙上翻到了临街的小巷里。

    刚过宵禁,主街上也没什么行人,只有夜巡回防的神光军。迦珠戴上兜帽,隐蔽地拐了七八条小巷,从主街旁的太平坊就钻到了朝鹿城郊的吴老坊。

    朝鹿城共八八六十四坊,皇宫太章叠阙宫位于正中央的众星拱月之处,八条主街将六十四坊划为八市。太平坊位于正南市,而吴老坊在西北市的角落,寻常骑马坐轿也要半个时辰,这远道而来的栎族侍女却轻车熟路,一刻钟左右就抵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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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凌晨时分,城外的菜农已经陆陆续续挑着担子入城,为朝鹿城中的达官显宦们提供新鲜蔬果。早餐铺子也支起来了,菜农自然是吃自己带的干粮,早餐铺子是开给换防的神光军和预备开市的摊贩商人们。

    迦珠随意地坐在一家早餐铺子里,数了六枚铜板,放在桌上,又拿出一个红漆描金食盒,不动声色地说:“要一碗细面,切点臊子。两笼小笼,放食盒里,不要辣。”

    这家早餐铺子人满为患,小二先给她端上了面,取走了食盒。

    迦珠一看便皱眉:“怎么不是细面?”

    那小二见她是栎人,便道:“咱们家只有汤饼,没有你们栎人吃的细面。”说完便去忙了。

    迦珠满脸困惑。过了一会儿,小二把食盒也给她端回来了。她伸出手在食盒底下的暗格里一摸,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迦珠道:“怎么回事?”

    那小二见她的红漆描金食盒不菲,便停下手里的活儿,恭敬道:“贵人,我们这儿是粗人吃的地方,您吃不惯。你往城中走,过一会儿那些茶楼酒肆也都开门了。”

    迦珠终于回过味来,暗骂一句,就匆匆赶回府邸。

    漓音的房间里,洛思琅从皇宫中派的侍女们已经在忙不迭为漓音准备起床、洗漱。迦珠照远路翻回院中,把斗篷丢到竹林里,一路指挥着房间内的侍女:

    “我们殿下不要玫瑰花浸的洗脸水,去换添了茵墀香煮的来。”

    “擦脸布不要丝绸的,要上等棉布的,记着,不要染印,要素的。”

    “把香炉撤了,去端一些柠檬、莲雾和番石榴放在桌上。”

    ……

    如此折腾一通,房间里的侍女都被支使出去了。

    迦珠掀开帐幔,俯身服侍漓音穿鞋。

    漓音低头,用栎语轻轻问:“拿到消息了吗?”

    “殿下,真是奇怪了,”迦珠仰头,眼中满是困惑,“朝鹿城里没有接应的人,按道理,应该是越翎安排的‘六重天’的眼线才对。我方才一去,那里的人一句暗语也听不懂。”

    “怎么回事?”漓音亦是皱眉。

    “会不会……”迦珠道,“被中洲的人发觉了,我们的据点已经被他们端了?”

    漓音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道:“先不急,看洛思琅的表现,似乎对我们的布置不知情。明天你找机会,再去另两个联络点看一看。外事院大臣滕金大人也必有与分野城联络的渠道,实在不行,找时间去驿馆去他们接触。”

    “如果不是洛思琅,难道是分野城出什么事了?”迦珠问。

    漓音轻轻咳了一下。

    几个侍女陆陆续续按照迦珠的吩咐回来了。迦珠便也不再说话,为漓音穿上中洲的华裳。

    “今天祈王殿下有什么安排?”漓音问那些宫里的侍女。

    祈王殿下一早就派人来传话,问祐姬殿下得不得空。若是您有雅兴,请您中午去明月茶楼,一同听曲儿用膳。”侍女回道。

    漓音笑了笑:“既是祈王殿下相邀,玉舟自然奉陪。”

    她倒要去会一会,看那笑面狐狸,暗地里有没有在搞他们的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