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鸢羽花(二)
    雪白的骏马拉着卡罗纳卡兰家的六铃车舆抵达寂寞塔外的时候,上弦月的辉光已经洒满了赛波儿祭台。祭台上,数十位祭司围着月光与火焰,高举铃鼓,向雎神献上祝歌与祝舞。祭台下,全分野的栎族百姓皆着彩羽盛装,扮成雎神座下九十九鸟灵的模样,与祭司同歌同舞,以飨雎神。

    祝歌共有二十九首,合二十九月相,却并非按照月盈而亏的顺序演奏,而是朔月与残月交替,直到最后才演奏象征着满月的《飞光尽》。当这一曲祝歌终了,意为已经将所有的月光供奉给雎神,恭请雎神降下谕旨,选出圣女。

    分野以商贾闻达于七海,在这样隆重的盛宴上,栎族商贾的摊贩更是从寂寞塔一直摆到了十二炽金宫。街衢上摩肩接踵,饶是卡罗纳卡兰家,也无法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辟出一条供车马通行的道路。

    随从去停车系马,却见另一匹与紫电相似的骏马也在其间,二马相见,分外亲昵。

    “青霜!”

    随从又惊又喜,跑到观礼席上,朝檀梨说:

    “家主!雪鸿姑娘也来大典了!”

    檀梨还没来得及思考岑雪鸿来圣女选拔大典做什么,先被自家随从嘹亮的嗓门吓了一跳,赶紧说:“低声些!你是生怕古莩塔家主听不到吗?”

    檀梨望向古莩塔家的座席。

    古莩塔家仍然只有古莩塔家主和古莩塔·真衍出席,带着一大堆随从侍女。古莩塔家主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着像是正在听人禀报什么。

    难道他也在大典上找到了岑雪鸿的踪迹?

    同为上六家的美露希家、曼殊家,见檀梨到场,纷纷来与他寒暄。檀梨心不在焉,随口应了几句。

    “……可真是不容易。”美露希家主说。

    檀梨回过神来:“什么?”

    “我说,刚刚有中洲来的急报。”美露希家主笑着说,“祐姬殿下前日已经抵达了朝鹿城,由中洲皇帝设宴款待。按照中洲的习俗,择一吉日,便可与祈王成婚。你看,古莩塔大人正高兴呢,立刻就派人向王与王后禀报了。”

    檀梨:“……”

    檀梨想到十二家贵族所密谋的,等待着古莩塔·漓音的是什么。

    他一瞬间有些悲哀,笑不出来。

    “你瞧瞧,檀梨大人正在为霄姬殿下伤心呢,哪里肯听你讲祐姬殿下的事。”曼殊家主打趣道,“美露希大人,你真是没眼力啊!”

    “檀梨大人若是不嫌弃,我将小女嫁入卡罗纳卡兰家,如何啊?”美露希家主大笑着说。

    “你个老东西,算盘珠子都崩到我脸上了!你家小女才十二岁,若真要嫁入卡罗纳卡兰家,我还有个小妹妹呢,这样一来,檀梨大人和古莩塔大人还是连襟了!”

    檀梨忽然觉得,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面前的两个男人,好像不再是他自幼熟识的长辈,而骤然变成了两个吃人的怪物,唯有血盆的大口一开一合。

    那日岑雪鸿的话似乎犹在耳畔。

    “难道整个分野,只有霄姬殿下和祐姬殿下受万民供养?”

    “你,卡罗纳卡兰的家主,苏赫刹那家和古莩塔家的父亲、兄弟,就没有享万民之供养吗?”

    “为什么只有女子要承担责任,男子就可以享受她们的牺牲?”

    这些父亲、兄弟,一个接一个地盘算着如何牺牲自己的女儿、姐妹。

    他们端坐于上,食她们的肉,嚼她们的骨。以她们的血与泪为供养,换取赓续世代贵族的荣光。

    檀梨似乎明白了,天瑰要他娶她,又何尝不是被拆吃入腹前的呼救?

    乘着巨船驶向朝鹿城的古莩塔·漓音,她的呼救又湮没在遥远的何方?

    他过了太久太容易的日子了,竟然不懂。

    现在懂了,却已经太迟了。

    ……

    “你跟在人群里,去寂寞塔那边找二十四瓣鸢羽花。若是没找到也别急,四方琉璃钟敲响十下的时候,千万要先回头找我。”

    越翎帮岑雪鸿把面具戴上,不放心地又说:

    “太白会跟着你。”

    他紧紧地拽着岑雪鸿的衣袖,才不至于被载歌载舞的人群冲散了。

    岑雪鸿点头:“我去了。”

    “等等。”

    不知道为什么,越翎的心很慌。

    “怎么了?”岑雪鸿问。

    越翎望着岑雪鸿那双赤诚的眼眸,许久,才说:

    “若是遇到了危险,要第一个想到我。”

    不待她回答,越翎把岑雪鸿揽到怀里,抱了一下。

    那是非常、非常原初而纯粹的拥抱,像丛林里的小动物相互依偎一般。

    他大概没有抱过别人,那样用力,仿佛要把自己的骨血揉进她的身体里。

    岑雪鸿的额头撞到了一片薄薄的肩胛骨。她扬起脸,双手在半空中犹豫一晌,还是没有与他完成这一个拥抱。

    越翎很快撒开了手,一句话也不敢说,转头就跑了。他身上赤金色的羽衣,迅速地汇入斑斓的河流中,消失不见。

    ……

    寂寞塔是分野城最高的楼阁。

    分野、中洲、北地朔洲,各有一幢高阁。传说最初并无三陆,也没有栎族、华族、蛮族之别,大地上的所有人齐心协力,建立起三座通天楼阁,使天上的神祇害怕。于是划三陆,隔七海,又把大地上的人们分成三个种族,令他们语言不能相通,便再也不能齐心协力以撼神。

    这是很多年以前,在朝鹿城皇宫中登临水望舒阁,沈霑衣告诉她的。

    临水望舒阁云雾缭绕,白脂琼玉,如仙人府邸。

    寂寞塔却一如其名,建造它的乌金石与夜一般黑。

    高檐悬铃,铃上系着赤金的祈愿绸。风不吹的时候,亦会轻轻摇晃,像一片寂寞的雨声。

    岑雪鸿逆着人群到了寂寞塔附近。

    祭祀在另一边的赛波儿祭台上,王与贵族的观礼席、百姓们也都拥挤在那边。寂寞塔是圣女与圣女备选所居之地,有重兵把守。

    果然不会太容易。

    岑雪鸿揣摩着衣袖里,之前为救越翎准备的弓弩。

    她在每根暗箭上都涂了麻药,可是古莩塔府邸中的暗卫与这些重兵完全不是同一个等级的。想也知道,事关雎神,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用几根涂了麻药的暗箭就给闯了。

    岑雪鸿决定先不与他们交锋,就在周边的空地上找一找。

    二十四瓣鸢羽花——既然是花,当然是长在泥土里,怎么会长在楼阁里呢?

    可大概是岑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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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的行迹过于可疑,她才找了一遍,就被看守寂寞塔的侍卫叫住了。

    “你,干什么的?”

    岑雪鸿用栎语,回复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我的簪子掉了。”

    侍卫不耐烦地赶她:“怎么可能掉在这里!去别的地方找!”

    “我刚刚就是路过这里,簪子就不见了……”

    岑雪鸿心想,不得了,再多说几句,她的栎语就要不够用了。

    侍卫赶她,她便耍赖不走。这是在寂寞塔下,雎神与圣女都看着呢,岑雪鸿打量着侍卫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我捡到了一根簪子。”

    有人轻轻地说。

    岑雪鸿愣住了。

    那人从寂寞塔中走出来,隔着侍卫,又说:

    “进来看看,是不是你的。”

    侍卫们看看来人,又看看岑雪鸿,犹疑不定。

    终于有侍卫说:“弥沙大人,这……”

    弥沙转过身来,隔着围墙一般的重兵,直直望着岑雪鸿的眼睛。

    “别理他们。”弥沙说,“快过来呀。”

    她认出我了。

    岑雪鸿心想。

    她一下也顾不得旁的,赶紧随弥沙走入了寂寞塔中。侍卫们果然不敢拦她,眼睁睁地看着岑雪鸿进去了。

    寂寞塔一层的大殿两侧,有左右两个房间。

    大殿之中燃着九十九盏烛火,正中央有一座雎神塑像。岑雪鸿绕到雎神塑像前看了看,座下也并无二十四瓣鸢羽花。

    岑雪鸿有些失望,随着弥沙走到了左边的房间。

    弥沙在妆台上找了一根孔雀翎银簪,走过去递给岑雪鸿。

    岑雪鸿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的……”

    弥沙没有说话,忽然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了岑雪鸿的脖颈。

    岑雪鸿僵住了。

    因为弥沙在她怀里,低低地、抽泣着,用生涩的中洲话唤她:

    “雪鸿……姐姐……”

    “是我。”

    岑雪鸿默然半晌,轻轻拍了拍弥沙的背,像在安抚一只离群的幼兽。

    她是越翎的孪生妹妹,可是却这样不可思议的娇小。

    想到越翎曾经提及,弥沙被古莩塔家主关在禁室中十余年之久,岑雪鸿心中便不忍也不舍,用栎语对她说:

    “我们会带你出去的。”

    弥沙没有再说话。

    岑雪鸿便任由弥沙依偎在自己怀里,只轻轻拍着那孩子瘦削的背脊。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弥沙安静地倚在岑雪鸿的颈窝里,全无悲伤哭泣的神色。

    她睁着一只蓝宝石一般的眼睛,手中握着的孔雀翎银簪上,映着闪烁的烛火。

    弥沙垂眸,岑雪鸿那白皙、脆弱的颈侧,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她眼前。

    颈侧的脉搏微微跳动。

    只要轻轻地一刺。

    岑雪鸿就会死。

    永远、永远、永远,不会再有人带走哥哥。

    哥哥。

    你不是与我一样,恨着整座分野城吗?

    为什么又爱上了别人呢?

    如果我毁灭了她,你是不是就会继续,与我一起,毁灭分野城呢?

    弥沙高举银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