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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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今天的所有假设,都要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下,”宋辞轻抵着下颚一边思考一边陈述,“那就是死者唐燕与凶手之间具有绝对的服从性。”

    “一个大活人,想要藏在一个地方不难,但想要藏半个月还不被人发现才难。”宋辞话锋一转,直截了当地说,“除非唐燕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否则无论凶手是男是女,都做不到让她完全配合。”

    谢隐紧锁眉头,“所以……你觉得,这一切,是唐燕自导自演?”

    宋辞:“她应该会有帮手,否则她进不来。”

    宋辞的推断在回到警局后再次查看监控时得到了印证。

    第一次查看殡仪馆在案发半个月前送大体老师来的视频的是韩易,他随即对这名运送工人进行了排查。

    “郭大勇,男,42岁,殡仪馆临时工。”韩易介绍,“这是殡仪馆提供的身份证复印件记录。”

    谢隐拿来资料看了一眼,本能询问:“身份信息核实了么?”

    还没等他得到回应,一旁观看监控的许令仪却惊叫了一声:“他是余老二!”

    余老二,也就是二十几年前同时拐卖了宋辞和唐燕的雷永超。如此“巧合”看来,唐燕与送她进入实验楼的运尸工人确实有相识的可能性。可作为受害者,她又为什么愿意与施暴者为伍呢?而她这么做,最终导致死亡,又有什么意义?

    画面中余老二向实验楼安保人员出示了工作证之后在无人对接的情况下将运送尸体的金属箱推入到实验楼内,逐渐消失在视频监控范围之外。

    金属箱很大,足以容纳2-3个尸体。根据医院当天的接收记录,确实接收了一名女性尸体。但这个女性尸体不是唐燕。

    也就是说,唐燕有可能与尸体共同藏匿在金属箱当中,但在进入楼内后离开金属箱去往了3楼的女性洗手间。

    韩易:“这……听起来太匪夷所思了。没有一处合理的地方。”

    可就是这些不合理,却是此时唯一能说得通的。

    唐燕的生父母和养父母均已去世,她又缺乏工作经历,所以警方对于她的信息知之甚少。但在许令仪的帮助下,余老二变成了本案新的突破口。

    ——

    目前宋辞仍然不能完全摆脱嫌疑,医学院的工作也仍处于停职状态。他和许令仪对此倒是处置淡然,许令仪调笑:“没事,叫声姐姐,姐姐包养你。”

    宋辞轻捻着许令仪柔顺的发梢,“那我辞职算了,全职被娘娘包养。”

    晚饭时间,许令仪约了一波朋友在家中小聚,宋辞挽起袖口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

    软软一边吃着宋辞切好的水果,一边两腮鼓鼓囊囊地问:“你和这个渣男和好了?”

    软软已经叫宋辞“渣男”快一个月了。这和宋辞能不能洗清嫌疑毫无关系,毕竟好闺蜜的男人就是自己情敌。

    许令仪撇嘴笑笑:“怎么,吃人的嘴都不软?”

    软软:“切。我还不稀罕呢。”

    黄真起身想要去帮忙,却被许令仪拦住了:“现在他被我包养了,洗手作羹汤不是很正常?”

    宋辞在厨房里听见他们的笑闹声,宠溺笑笑,一股鲜甜的清香伴着氤氲水汽萦绕在他的周身,他端着一份鲈鱼羹慢慢走到桌前。

    菜都是偏清爽的口感,一如宋辞本人,总是温和轻柔,又不至沦于寡淡。

    众人大快朵颐,说话声都小了不少,黄真怕冷场,与宋辞讲起了近日来的种种经历。

    毕竟黄真没有24小时陪伴在许令仪身边,他的讲述不过是近来遭遇的九牛一毛,然而陈述如白水的话语落在宋辞耳中却悍然掀起波澜。像有万根针落在心头细肉处,疼得他沁出细密的汗珠。

    许令仪看见他垂在桌下紧紧攥起的左拳,她轻柔覆在他的手上,清清凉凉的。

    她轻轻摇头,眉目间如低语——没事的。

    “我去在给你们加点汤……”宋辞的尾音是颤抖的,一如他此刻颤抖的心尖。尽管不能目睹一切,但他太了解许令仪了,越是深涉险境,越是云淡风轻。凭空莫名生出忧心与惊怖来,他甚至不敢多想,如果,哪怕那么万分之一的情况,他再见不到许令仪了,他该怎么办。

    水管里的冷水冲散了宋辞的胡思乱想,他好整以暇,又为众人填了汤菜。

    众人举杯喝了酒,酒精恰到好处地扫去了近日以来遮掩在心头的担忧与焦虑,最终化为朗朗清月之下无尽的笑闹声。

    黄真两颊绯红,借着酒劲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宋辞。我们都管你叫三百首。警校没有一个男人不羡慕你的,当年暗恋师姐的男生绕地球三圈!”

    软软听着好笑,跟着起哄:“那也有你呗?”

    黄真坦率:“我都不配!”

    众人起哄,许令仪眼底也有了红晕,她轻轻柔柔凑到宋辞耳边,下巴抵着他锁骨窝上,滚烫的气息喷薄在他的耳后,莫名带来一阵躁动。

    “吃醋了么?”许令仪闭上眼,音调醇厚如同今晚的红酒。

    “嗯。有点。”他低语。矜贵,自持,却还是带着不甘。

    热闹维持到后半夜才散去,秋日的凉风卷着窗前薄纱,隐约露出树梢上明朗的月光。两个微醺的灵魂在浮华过后终于清静下来,许令仪松松懒懒地坐在地毯上,如月光般白皙的肩颈靠在沙发上,如瀑长发半遮着她的脸。

    她浅浅入眠,梦境与现实缠绕交织,温柔的缠绵或者死亡的惊悚在梦里都开始具象化,许令仪像个局外人一样旁观着过往,却又真真切切地感受着其中的甜蜜亦或痛苦。

    梦里,如同无数次往昔一样,她与宋辞亲吻着彼此的伤疤,舔舐着对方的伤口。他们在大雨里起舞,在深夜中缠绵……同样是梦里,那大雨晦暗滂沱,身边的宋辞却突然消失不见了,她被装进罐子里,被一群壮汉抬着,抬往遍地尸骸的乱坟岗……

    “宋辞!”许令仪惊吼一声醒了过来,她大口喘着粗气,发丝被汗水打湿,缠绕在她起伏的胸口。

    一个温暖的怀抱柔和地加紧了力度。他安抚着她惊厥的灵魂,他告诉她,“我在。”

    “不该让你受苦的。”抵在许令仪侧脸处的喉结无序地滚动着,她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和灵魂的痛苦,“抱歉。”

    于宋辞而言,清誉也好,真相也罢,在他心里远不值得许令仪为他涉险。于许令仪而言,他们无数次相互搀扶着,于泥泞里挣扎出生路,这又何尝不是其中一次?

    许令仪倏地转身,跨坐在宋辞腿上,一个炽烈的吻情到深处地落过去,得到的是更为滚烫的回应。

    她的眉梢,她的额心,她的鼻尖,她的薄唇,她……滚烫的一切。

    夜晚,静谧的碰撞让灵魂产出交织的火花。

    她在他的耳畔,一遍又一遍呢喃——

    我们都会好好活下去。

    ——

    许令仪是被信息铃声聒醒的,她睁眼时身边已空荡无人。一瞬间,许令仪感觉心脏都偷停了半拍,呼吸一滞,以为昨晚的疯狂也是酒醉后的梦境。

    还好几秒之后许令仪看了信息,是宋辞发来的——

    谢隐叫我去核对细节,你多睡会,然后在家等我。

    一种“虚惊一场”的轻松感席卷许令仪全身。她很难再像此刻这般体会到这四个字的美妙之处。

    许令仪昏昏沉沉地又睡了一会,梦清浅繁杂,梦里时而紧张,时而温暖。

    或许是连日来绷紧的弦松开了,身体上的小毛病也一一跳了出来。睡着睡着,许令仪竟然小腿抽筋了。

    她慌忙勾脚趾,半晌才慢慢恢复。异样的痛感仍旧逡巡在小腿上,她的思绪也渐渐飘远。

    腿……小腿……

    许令仪与余老二的初遇是雨夜之中解救余苗。许令仪与余老二发生冲突,用木棍戳伤了余老二的腿。在之后的相处过程中,许令仪惊诧于余老二的愈合能力,短短几天腿就好了。可在许令仪从涝河村回来后,揭穿余老二就是雷永超时,他的腿又重新瘸了起来!

    她猛然从床上坐起,拿起手机给宋辞发了条信息。

    信息刚发送,门铃响了起来。开门后,一张稚嫩又紧张的脸出现在许令仪面前,她颇感意外。

    竟然是余苗。

    而宋辞这面已经等在了刑侦队会议室门口。屋内,正在开案情分析会。

    “经过检验,在实验楼三楼女洗手间隔间门上提取到的指纹确实是死者唐燕的。”痕检科科长韩冰韵介绍,“唐燕胃部提取出的食物残留与隔间内的面包残渣成分也基本吻合。在隔间内部搜寻到的碎发则大部分属于唐燕,还有一小根,属于嫌疑人宋辞。”

    警察们倒吸一口凉气,这一线索又将本来快要洗脱嫌疑的宋辞再次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法医白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