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冰冻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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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谁?”

    暴雨如注,无休无止的雨水与浪潮几乎要将斑鸠淹没。

    她感觉自己在不停下坠,无形的手从那幽深黑暗的海水底部伸出,将她向下拖去,让她喘不过气。

    她握紧拳头,想要挣脱束缚,却只能做徒劳的尝试。

    忽然,一道亮光从模糊视线里遥远的海面亮起。

    “你是谁?”

    一个声音伴随着亮光穿过无尽的黑暗,游到她耳边,轻柔地打了个转。

    我是谁?

    斑鸠下意识跟随着问题思索。

    我是斑鸠......

    不,斑鸠只是我的代号,我的真名是商籁夜。

    可商籁夜也不过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称呼,这个名字下面掩藏着的人,这个称呼指向的那个人,又是谁?

    又或者说,我是我......吗?

    斑鸠的思绪有些混乱。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亮光,亮光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将她的身体包裹在内。

    斑鸠安静地看着这道亮光瞬间划作一把利剑,一阵闪电,它呼啸着将海水从中劈成两半,为她开辟出一条开阔的前路。

    脑海里的静谧被打破,那个声音毫无征兆地来,又毫无征兆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团从她穿越过来就响个不停的杂音。

    天地倾覆,海水倒灌,斑鸠惊醒。

    阳光充盈着整间教室,学生们零零星星在各处坐着,陈辛树抬手看了眼手表,还有一分钟就到上课时间。

    斑鸠坐在位置上,怔怔地感受着真实的世界。

    她从迷惘的海底被打捞出来,重新脚踏实地。

    “阿梧,你没事吧?”前排的同学听到动静,扭过头来关切地问道。

    她们都听说了上周荀梧在运动会上晕倒的事,大感同情的同时,纷纷感慨幸好当时被抓包参赛的不是自己。

    斑鸠缓缓摇头。

    突如其来的闪回让她看到了一些奇异的画面,一时还无法对眼前真实的景象作出反应。

    轻快的上课铃及时响起,打断了交谈。

    陈辛树扫视一圈,从讲台上走下,非常自然地坐在了第一排中间靠着走廊的桌子上。

    她手上没拿任何书,就这样,像是私下和朋友们闲聊时的放松坐姿,两条腿从桌上垂下来,在挺括的裤管里微微晃荡着。

    “朋友们,之前的课程,我们已经从散文作者们无状而轰鸣的灵魂前漫步而过,”陈辛树声音低沉,让斑鸠想起曾经冬夜里偶遇的一条冰冻的河流,“我们沿着秋日小径一路高歌,一路吟诵,注定要将为这格律和声韵的王国流连徘徊。”

    她目光如炬,视线落在角落的“荀梧”身上,又移开:

    “今天是诗歌部分的第一课,在开始这堂导引课之前,有件事我需要告诉你们,接下来几周赏读诗歌的课程,都调换到周一的晚上。”

    “啊......”底下顿时一阵哀嚎。

    原本把头埋在笔记本后面打瞌睡的几个同学也都抬起头来。

    晚上,那可是晚上哎!

    多么美好神圣的一段时光,它可以用来抹月批风,用来听歌睡觉打游戏,甚至用来无所事事,但就是不该用来上课!

    众人的反应早在意料之中,陈辛树哈哈大笑:

    “晚上不好吗,我的朋友们,要读诗歌,就应该在这样的秋夜,走出教室,到月光下的树林里去,到河水边去,到静谧的角落里去,用你们的脚步声读诗,用水流、用鸟鸣声读诗,用万物生灵的心跳声读诗。”

    她一字一句说着,时而舒缓,时而激扬,就好像自己并不是在告知什么消息,而是在现场作一首诗。

    斑鸠屏住了呼吸。

    “当然了,这其实也是我一时兴起,”陈辛树盘起膝盖,将手搭在腿上,“如果你们到时有不方便来参加诗歌夜谈的,也请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更重要的,是你们有没有抓紧时间充分享受美好的夜晚。”

    “好了,今天我们还是就老老实实坐在这里,聊一聊喜欢的诗歌。朋友们,有谁想向我们分享你最近读过的一首诗吗,或是你自己写的诗。”

    她笑着看向底下众人。

    大家还在低声为陈老师的决定欢呼着,斑鸠却免不得心里一紧。

    对于一个没有任何时间是留给自己的杀手来说,文学实在是太遥远的东西,更不用说……诗歌。

    她只记得,在幼时那个刻骨铭心的雨夜之前,母亲总是会抱着她吟诵着一些自己根本听不明白的诗句……

    可是她全都忘了。

    母亲当时,念的都是什么诗呢?

    “我来我来!”

    离陈辛树坐的最近的学生迫不及待地举手,嘴上已经开始诵读了起来,“‘火云秋未收,商气夕乃至。凉飚动木末,梧叶萧萧坠。广庭延伫久,月影半在地[1]......’”

    她读完,看着陈辛树笑起来:

    “时值秋日,读一首写秋之诗正是再应景不过。眼下正好是‘火云秋未收’的炎热天气,但到了傍晚,那凉爽的秋风就悄然而至。昨天晚上月亮很好,我就坐在学校的小湖边,和诗人一样,静静看着月光撒落,一只萤火虫落在我的衣服上,我不敢打扰它,结果把腿都给坐麻了。”

    “我最近也有读到一首诗,不过意境就和刚才这首不大一样了,这首不是闲暇时静坐的安宁,而是对死亡与不幸的蔑视。‘不,我将微笑倾听死亡狂乱的咆哮——我的向导,因为有你的支持。现在的命运看起来越不均平,我的灵魂就越是欢欣振奋,就越强大,用你的力量,去期待命运的报偿[2]!’”

    “嗯,我最近没有读什么诗,但我以前读过一首很有趣的儿童诗,印象深刻,我记得里面有几句是这么写的,简直就是在写我和我朋友!‘不管天晴,还是风雨不停,无聊时她逗你开心,迷路时她拉你回头,失足时她把你扶起,坚守时她帮你打气[3]。’”

    ……

    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分享中来,陈辛树闭上眼睛认真倾听着,教室里氛围变得放松、愉快,斑鸠却越来越躁动不安。

    眼看即将所有人都发过言,可她自己.....能说些什么呢?

    她和原主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斑鸠如坐针毡,她往椅背上一瘫,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她看着最后一个同学坐下来,眼神不自觉瞄向前方的陈辛树。

    感受到来自后排的注视,陈辛树报以回视。

    她的目光中充满肯定,斑鸠脸上一热,轻轻摇了摇头。

    她原以为陈辛树至少会表现出一丝惊讶,不料陈辛树笑了笑,从桌子上跳下来:

    “好了,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那我也来分享......”

    她走回讲台,拿起发黄的书卷,重新读起那首她在课前吟诵的小诗。

    讲台下大家安静听着,似乎谁也没注意到教室里还有一个人没发言,或者是注意到了,但并不觉得奇怪。

    诧异之余,斑鸠暗暗松了口气。

    她紧绷的全身终于有机会真正放松下来。

    斑鸠撑起下巴,听着陈辛树开始侃侃而谈诗歌的起源与发展。

    这些她在自己翻理论书时也有看到过,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确实在诗歌部分停留了很长时间,努力尝试让自己能看懂其中晦涩的术语,就好像看懂了术语,就能理解诗歌,理解母亲。

    ......虽然她好像并不能。

    不幸发现自己没能遗传到一丁点文学细胞的斑鸠成功地在陈辛树的课上走了神。

    她思绪纷飞,回忆起课前发生的事。

    “你是谁?”

    那个声音仿佛还在她耳边问道。

    斑鸠很肯定,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不,她是说,这是“斑鸠”的声音。

    不是心声,不是自言自语,是斑鸠——或者说,是她之前那个世界的身体在说话的声音。

    可她的灵魂已经穿到了这个世界,怎么会......

    斑鸠没来得及思考下去,陈辛树大手一挥,提前半小时给她们下了课。

    这堂课的内容都讲完了,不下课干嘛?

    珍惜诗意人生,拒绝无效内卷!

    这话还是她从荀梧那里学的。

    陈辛树和收拾书包离开的同学们一个个打了招呼,自己又拾起诗集,在讲台前踱起步来。

    “阿梧,你今天收书包怎么慢腾腾的,下课了也这么不积极啊,快点快点,大家都等你呢。”

    前座的同学转身催促。

    “哎呀你别催她,她上周运动会才摔了脑袋,听说脑门都摔出血了,哗哗的流啊,老恐怖了,她现在行动肯定不方便,你不要太急!”

    “就是,突然来这么一下,当时都把老师们吓坏了。哎,阿梧,你就应该在医院多休息几天,万一真把脑子摔坏了可怎么办?我看你今天脸色一直不大好,不太聪明的样子......”

    斑鸠:“……”

    这个谣言,传得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还有,原主身边的人,怎么也都和她一个画风啊?

    在同学们心中突然变成了身残志坚可歌可泣的形象,斑鸠无语凝噎,被一群人包围着吵吵闹闹朝宿舍楼慢慢走去。

    “今年的联盟运动联赛是不是快要小组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