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妹子昨日来找我，说她相公身上溅到些病患的血，听您说可以喝些汤药以防万一，当时新药还没煎好，我看她十分着急，就把剩的一锅旧汤药拿给她了。周医师……我不会做错事了吧。”王大娘看着赵明薇凝重的面色，嗓门低了下来。
赵明薇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一路思量着来到病患区。
～～～～～～
“周医师，病人们用了新药后症状并没有明显的变化。不过有几位昏迷的病患今早也咳血醒了，他们与昨日那名咳血醒来的病患一样，症状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好转。另外……”鹿医师条理清晰地将病患整体的情况向赵明薇一一道来，如今他已成为隔离区医师们心中的又一个主心骨。
赵明薇听完他的讲述，问道，“醒来的那几位病患你还记得都有谁么？”
“记得，赵银锭、刘鹏……”
鹿医师道出几人姓名，竟然全都是赵明薇今日留意过的十六人中的。
赵明薇几乎确信从这十六人身上可以找到突破口，只是目前种种信息杂乱无章，她毫无头绪。
“我明白了，稍等我也去看看他们。”赵明薇准备回药书房理理头绪，鹿医师唤住了她，“周医师，之后病患们也继续用新药么？”
“继续吧。”如果新药、旧药的效果并无差别，那说明自己多用的那几味药确实无用……
不对！
一道白光在赵明薇心头炸开，她好像忽略掉了一件事。
赵明薇匆匆来到昏迷病患所在的隔间，李婉容与二狗果然还在这里。
……
“李嫂嫂，你的意思是，昨日你将一整锅汤药都给王大哥服下了？”
“是……是啊，我想着多喝些效果好，王大娘说这些汤药其他病患也不需要了，所以我就都给我家相公用下了，怎么了？”
“李嫂嫂，是药三分毒，虽然王大哥身形魁梧，但那一砂锅的药量也是三个王大哥的份量了。”赵明薇眉心皱起，是她疏忽了，竟然未叮嘱李婉容他们用药量。
李婉容闻言脸色刷白，“难道我相公昏迷是因为我给他用多了药。”
赵明薇见她神色，忙安慰道，“李嫂嫂别多想，只是一次不要紧，你莫自责，之后也不用担心了，以后都会有医师来为王大哥送药的。”
李婉容却依旧落起泪，赵明薇拍了拍她的肩膀。
～～～～～～
赵明薇回到药书房翻找起来，直觉告诉她，那几味药一定有问题。
赵明薇从书架上取下好几本药材典籍，等师父回信还需要些时日，她只能先行从其他地方求证。
这些药典她早就翻阅过许多次，对这几味药的描述并无甚特别。当初她在药方中加入这几味药，分明是对症下药，为何师父却“遗漏”了它们？
在药典中找不到答案，赵明薇又翻起了关于药物相关作用的书籍，难道是这些药之间存在冲突？
也没有啊……
究竟是什么呢……
赵明薇这一找就找到了半夜，直到她忍不住一头倒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
赵明薇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树林中，周身环境分外熟悉，她垂眸看了看自己，一身布衣背着药娄。
“小薇，跟上……”妇人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在茂密林间竟也有几分回音，分外空幽。
“来了，师父。”赵明薇连忙跟上，她想起来了，今日师父带她出来采药识药。
这处树林中有许多种野生药材，他们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来此采药。
赵明薇蹲在地上，正要将眼前一片药草割下，师父却拦住了她。
“师父？”
“走了，不要贪多。”
“可是……”可都已经找到了，不割下来也太可惜了。
“药草是采不完的，小薇，采药与用药一样，只求完满往往过犹不及，若是现在你将这片药草都采尽，你的药娄可还装得下其他药草？”
赵明薇点头，可在师父转过身时，她还是没忍住又割下一些药草，不小心被师父看到，一巴掌拍在她不听话的小手上。
嘶，好痛。
师父打手向来很疼。
赵明薇坐起身揉了揉手背，这才发现自己方才是做了场梦，梦的记忆已经模糊，只依稀记得好像挨了师父的打。
赵明薇看天色已经很晚，起身时，手中医书被衣带蹭到，翻了几页，赵明薇无意间低头，一行字使她睁大了眼，清醒片刻。
“天地万物，皆有其度。用药亦然，中病即止。”
“小薇，采药与用药一样，只求完满往往过犹不及。”梦中师父的声音再次清晰起来。
中病即止……中病即止……
赵明薇再次拿出那十六位病患的诊疗记录，终于找到了一丝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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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薇，你是说此前我们用的药太‘猛’了？”杨琼放下粥，被赵明薇方才一番话说地云里雾里。
“是的，师姐，我们此前的药方太过追求对症全面，但是其中有几味药所对之症在面对寻常疾病时只需要用几日便可，但这次瘟疫用药时间长，我们相应地也拉长了这几味药的使用时长，可能导致这些药在病患的体内无法化用排出，长久堆积造成负担。”赵明薇一边说一边指着她用朱笔圈出的几味药。“师父的药方中便没有这几味药。”
赵明薇推测王屠户与那十六位昏迷的病患便是因此昏迷的。
“我大概懂了，那我们就按照师父的药方治病就行了吧？”杨琼似懂非懂。
赵明薇面前的粥已经不再冒热气，她却还还一口未动，一旁的燕向明将汤匙塞到了她手中，赵明薇却无暇顾及，手无意识地捏着汤匙搅了搅。
“我原本也这么想，而且前日开始病患们就已经在用新药了，但今晨我去看过病患们的情况，似乎并不太好……”赵明薇手中汤匙刮着碗底，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也许不应该去掉这几味药……有没有什么方法既能保留这些药，又不至于使它的药效太猛烈呢？”
杨琼一脸痛苦地摁住了赵明薇抓着汤匙的手，“要不就新旧药交替着来？”
听到杨琼的话，赵明薇眼前一亮，是个好主意！
“师姐，你真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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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琼挑着眉笑出来，“那可不，要不我是你师姐呢。”
赵明薇端起碗两三口喝完粥，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燕向明与杨琼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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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用药的方法用了几日，病患们的瘟疫病症却并未减轻，那些昏迷的病患也不再咯血苏醒，赵明薇觉得自己在原地打转。
“二狗？”
赵明薇看着身前拦住自己的小少年。
“小薇姐姐，我想跟你学医！”
见赵明薇愣住，王二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师父，你就收下我吧。”
赵明薇连忙去拉，王二狗却不起来。
“小薇姐姐，你就让我跟着你学医吧，我不想只能眼睁睁看着爹和娘因为瘟疫受折磨，我也想学治病救人。”
“二狗，学医是件漫长的事，即使你现在学，也不一定能立刻便学以致用。”
二狗仍要再说，远处的李婉容却看到了这一幕，连忙跑来将二狗拉起向赵明薇道歉。
“小薇姑娘，别听他瞎说，他……”
“娘，小薇姐姐，我没有胡说，我就是想学医！”
“啪！”
李婉容喘着粗气。
空气瞬间凝滞，二狗脸上逐渐浮现出清晰的巴掌印，他抬起眼望了眼李婉容，一声不吭地摸着脸跑走了。
赵明薇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呆住了。
一向疼爱二狗的李婉容居然打了二狗。
赵明薇很快反应过来，和李婉容打了招呼便向二狗跑走的方向追。
赵明薇找到二狗时，他正在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面前哭诉，燕向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二狗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赵明薇看到这一幕，悄悄离开了。
后厨里，李婉容正在和面，时不时偏头在肩膀处蹭蹭眼角。
二狗最喜欢吃面。
赵明薇轻声唤她：“李嫂嫂。”
李婉容动作停住，肩膀微微颤抖起来，直到嗓子中的呜咽声再也压制不住。
“小薇……”
赵明薇与李婉容聊过后才知道，原来二狗早在进隔离区时便与李婉容提过很多次想要学医的想法，王屠户染病后，他提出想学医的频率便更高了，但李婉容始终没有答应。
“小薇姑娘，做医师要付出的太多了，你能理解我的，对么？”
赵明薇点点头，经过这两次瘟疫，李婉容为人母一定更加担心二狗学医后会面对的危险。
李婉容得到认同，松了口气，苦笑着说，“今日我打了那孩子，他一定怪我了。”
一旁的锅沸腾起来，将锅盖顶起，发出轻微响声，李婉容快步过去在锅中添了些凉水。
赵明薇的目光却被一旁的镂空炉子吸引了。
“李嫂嫂，这炉子是哪儿来的？这是熏香炉？”
李婉容点头称是，“前几日二狗不知在哪儿寻到的，他觉得好看便拿来给我瞧，我就顺手放在这里了，小薇姑娘若是想要便拿去吧。”
赵明薇看着那熏炉，一个想法瞬间浮现在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