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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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芸姐姐你看,咱们种的这些石榴花都开了。”

    芳菲馥郁,正是人间四月。嘉武侯府后花园以江南园林为参照造设,水景叠石交映,花木古树葱茏。

    花朵开得红火热闹,点缀着深翠的灌丛。

    “榴花开,春风逝。”谢芸笑叹,“书晴,要入夏了。”

    宋书晴点点头,下巴抵在亭栏之上,声音变得低沉沉的,“夏天到了,芸姐姐又要离开。”青涩的脸上写满怅然,显是对谢芸十分不舍。

    谢芸抚了抚她的鬓角,柔声宽慰:“芸姐姐身子好多了,今年兴许不走呢,留下来陪着书晴和书意,到时候我们去湖里泛舟采莲,好不好?”

    宋书晴果然便高兴起来,脸上绽出笑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谢芸回眸向祝琰腼腆一笑,解释道:“我一向身子不争气,气虚体弱,耐不得暑热,往年总要去山里的别庄住上一阵子,兴师动众地给家里头添了不少麻烦。”

    “今年倒还好,精神气力都比从前强几分,常听人说,大喜能冲困厄,如今看来,果然是了。”她回转身,斟一杯热茶推到祝琰面前,“全赖嫂嫂给府里添来的福运,倒叫我也跟着沾了光。嫂嫂尝尝,这是我专程托人从江南采来的明前白茶,特地孝敬嫂嫂。”

    淡金的茶汤,色泽鲜亮,香气袭人,蓼香汀东侧间、宋洹之的书阁里摆的一罐也是此茶。

    “芸妹妹费心了。”祝琰垂眸抿一小口,称赞两句。

    在花园里走了半程,又坐下来赏景说话,已有半个多时辰。这一路她们带祝琰瞧了宋洹之替她们折过花枝的树,游了他们幼时一同捉过迷藏的假山,又赏过几个姑娘亲手栽的石榴……祝琰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温柔和善地与她们话着家常。

    宋书晴很安静,偶尔开口,也多在同谢芸讲话,既不主动与祝琰交谈,也不太回应祝琰的问话,谢芸歉疚地替她解释过:“书晴妹妹腼腆内秀,不善言辞”,可祝琰瞧着,并不这么简单。

    同时也明白几分,为何谢芸会选择带上宋书晴一块儿来“陪伴”她。

    直到瑞景园那边来人,催促谢芸回房用药,几人才结束这一日的游园。

    **

    未初时分,葶宜带着人走入上院。

    一入堂中,便见嘉武侯房里的杜姨娘朝她打眼色,几个原在内室服侍的丫头也都站在外间,一个个敛容屏息、噤若寒蝉。葶宜心下了然,含笑拨帘走进去。正坐在炕角喝杏仁露的宋书晴对她一笑,“嫂嫂来啦。”

    对面嘉武侯夫人沉默着,罕见地没有迎接长媳。葶宜上前行礼,“娘,你有急差吩咐儿媳?”

    嘉武侯夫人瞭她一眼,见她笑意盈盈,仍是素日不急不缓的模样,便知自己上回的提醒,她根本未往心里去。

    “我问你,今日芸儿带书晴去蓼香汀,拉着你二弟妹说了一下午的话,你可知晓?”

    葶宜在宋书晴身边坐了,伸手把玩着她衣带上坠着的如意络子,“我当是什么要紧事,娘要问的就是这个?”

    嘉武侯夫人斥道:“简直胡闹。别打量我不知道,你们存的是什么心!”

    葶宜忙斟杯热茶,奉到嘉武侯夫人面前,“娘别说得这样严重,我们能对二弟妹有什么坏心思?芸儿也是好意,知道我这儿忙不开,才特替我去陪二弟妹说话,我瞧她们性情相投,挺谈得来的。”转头笑问宋书晴,“是不是呀,书晴?”

    宋书晴点点头,低声道:“芸姐姐对二嫂嫂很好,陪二嫂嫂赏花说话,还给二嫂嫂带了点心和茶。”

    葶宜扬眉笑道:“您瞧,我没说错吧?芸姐儿知书明理,是在娘您膝下养大的闺秀,一向稳妥体贴,娘您究竟担心什么?二弟妹又不是纸糊的,吹个风就坏了,不就是一块儿逛园子话家常嘛,您何必这样紧张?”

    嘉武侯夫人蹙眉,有些话当着宋书晴面前不好讲,她叹息一声,摇头道,“芸儿身子骨不好,莫叫她太费神。你二弟妹刚嫁进来,处处不惯,你这做长嫂的要多留心,我知道你辛苦,只是有些事,不好假与人手。”

    她顿了顿,正色望着葶宜,“我知道你们很要好,情谊深,可芸姐儿迟早要嫁出去,我已经在替她谋婚事了。她的事,往后你不必再操心。”

    这句敲打不可谓不重,嫁进来这些年,嘉武侯夫人与她一向是有商有量,在她面前从没摆过婆母的架子,就是她与宋淳之龃龉,嘉武侯夫人也总是帮她说话,替她管束宋淳之。

    葶宜忙起身,敛裙行了一礼,“我晓得了,娘,您放心,我知道轻重的。”

    从上院出来,葶宜脸上的笑便落了下来。身边的嬷嬷搀扶着她,小心翼翼劝道:“郡主何苦蹚这浑水,惹得夫人不快?那表姑娘不过是个破落户,借住宋家这些年还不足,难道真要揭了脸皮不要,给二爷做小?”

    葶宜绷着一张秀脸不语,那嬷嬷又劝:“当年虽是表姑娘对郡主有相护的情分,这些年郡主操持这里里外外的事,格外照应着她,便是天大的人情也还完了。如今新妇进门,还不知性情底细如何,将来长久做妯娌,郡主该多为自己思量。给大爷知道了,难保又什么都怪错到郡主头上。”

    这话正说中莛宜心思,想到宋淳之事前百般交代要善待那祝氏,不由得心中烦乱。

    **

    蓼香汀里点了灯,祝琰歪在炕上做针线。她在海洲那几年近身服侍老夫人,女红练习得不多,嫁妆里充门面的绣品多是针线上的人绣的。前几日说要给宋洹之做寝衣,迟迟没有头绪。眼看人已走了三四日,这寝衣的半只袖子都还未成型。梦月和雪歌在外,小声低语试探着里头,自那日敲打过一回,两婢态度恭谨得多,没她吩咐,轻易不敢上前来点眼。

    她刻意冷了外头片刻,才懒懒说了声“进来”。

    两婢小心翼翼上前,未敢开言,打量着她神色。

    祝琰笑了声,“说吧,我娘又有什么示下?”

    雪歌脸上闪过一丝讪然,低声回道:“太太想念奶奶,请奶奶近日回去一趟。”

    银针穿透薄绸,牵出长长一条金丝羽线,祝琰未曾抬头,只道:“便说我要陪老夫人礼佛,这些日子不得空闲。”

    雪歌面带挣扎,劝道:“太太已来请奶奶两三回了,怕是真有急事要与奶奶商量……”

    祝琰轻掀唇角,笑了。“你们这样回话,必不会受挂落。母亲心心念念所想,不过便是希望我这个嘉武侯府的二媳妇儿尽快站稳脚跟。我去讨好服侍老夫人,母亲又岂会怪罪呢?”

    她一向轻声细语,脸色也并不如何严肃,但不知为何,偏有一种叫人难以忽视的威压,“还是说,你们打算去跟母亲说实话,告发我扯谎?”

    梦月脸涨得通红,忙摆手道:“奴婢们不敢,奶奶既这样吩咐,奴婢们自然照做。”

    主仆之间话已说开,她们虽是祝家的人,可往后漫长余生,是要在祝琰手底下过活。若能一直瞒着祝琰行事倒还能两头讨好,可明显祝琰并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人。梦月隐隐觉得,中间隔了这分别的十年,祝夫人根本不了解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