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御代川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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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务员爆完藤堂静的料,整个后院都陷入沉默。

    她——

    她依旧坐在水盆前的小板凳上,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啊,想起来了。

    她思路顺畅仰了下头:就和便利店那天一样!

    看似所有人都没反应,其实所有人都在等她的反应。

    安静本身就是一种催促,催促又是整个环境压迫的一部分。

    ……

    所以要答应吗?

    一般情况下,站在这种场景暴风眼上的人,可能会在环境中慢慢凝固掉。

    接着,脑子一乱呢,就可能因为【这本身是件好事】,因为【撑不住这样的沉重的氛围了】,因为【大家也都很期待羡慕的样子】等等原因,糊里糊涂的答应下来。

    但是她不会的。

    她很自在的坐在视线中央,考虑到大家都是好人,老板也是出于关心,所以认真回答问了题。

    “我,不当模特。”

    但同样,好人也不可以道德绑架她。

    所以:“我,不当弟子,可以吗?”

    “可以吗”这个疑问词组,算是她为数不多的人情世故吧——

    不会说敬语,遂使用疑问语气表婉转。

    此时,她很坦然的觉得:如果老板怒而翻脸,那她再去找个便利店打工好了:

    反正系统记录可以帮忙算结账,再上岗也能算easy模式了。

    换工作后多了房租食物的额外支出,攒初始资金可能要多花一点时间,但最长也不过半年八个月的。

    代购计划的核心是她的物品栏,明星周边放在那里又不会跑的对吧?

    说不定多等半年,这事务所还能再爆红几个新人呢!

    她心态很好,肢体看上去意外显出几分放松,几乎是头一次在外表强加的沉稳郑重感外,流露出了点属于本人的自在。

    所幸,老板并不是恼羞成怒的人,考察是相互的,考虑是需要时间的——

    他只要确定这个孩子不会先行走上岔路,那其它的就先不着急。

    于是老板嗯了一声,说:“先继续工作吧。”

    说完淡定转身回厨房。

    老板娘看着他得背影,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这么严肃的事情,说张口就张口,说算了又算了,怎么能这样草率啊!

    她恨恨的一低头,发现被定为“弟子”的那个,也很自然的重新开始干活,正哗啦哗啦的放水,准备清洁洗菜用的盆子。

    “……”

    老板娘精神恍惚的离开了。

    第二天开始,她发现自己工作的内容变了。

    明明她没有答应,不,不如说她已经明确拒绝了,但繁重的杂活慢慢开始减少,几天后,老板甚至专门喊她去帮忙杀鱼。

    这是件新奇有趣的事情,所以她微妙了一下,依旧去了。

    全程很高兴的旁观,中间还认了刀,尝了肉,玩的挺开心。

    到晚上睡觉前,还记得油炸到酥脆的鱼骨非常好吃。

    这不比扒毛豆有意思?

    又过了几天,恭子骑着那辆眼熟的三轮助动车,载着老板去采购。

    路过门口时,恭子打招呼说:“大須早上好啊~”

    大須才刚刚起床,抬眼看了看蒙蒙亮的天,简直不敢猜测这俩人要拉回来多少蔬菜让她洗!

    结果老板咳嗽了一声,说:“没事的话,就一起去吧。”

    她想了想,果断说好!

    采购确实比洗菜有意思——

    这就仿佛是一场主题为走街串巷的科普节目,老板话少,但都很有趣,她依靠系统记录记下了大量资料,参与感拉满的同时,也很有成就感。

    接着,回来后。

    就,你不想处理一下自己挑选的肉吗?

    那复杂的不会做,剃光了肉后炸鱼骨总该会吧,不是觉得好吃,好奇过怎么做的吗?

    你试试啊!

    她蠢蠢欲动,真的去试了。

    讲道理还挺好玩的,她的生理机能一如既往的吊诡,听觉触觉都比机器还敏锐。

    全程没碰到需要手忙脚乱的场景,按部就班,轻易便获得了非常优秀的结果。

    所以体验就很好。

    “这几乎就是天赐的能力了吧。”

    她:……

    她看了眼喃喃自语的老板,低头啃着自己炸的鱼骨,又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兴致勃勃端菜的样子,怀疑自己被温水煮青蛙了。

    她有点想要避讳。

    但接下来的几天,老板没再叫她进厨房,反而是老板娘说:“最近,店里准备搞些优惠搞活动,承接宴席类的业务时打折。”

    因为本身是挺贵的店,就有很多人想趁着便宜来体验一下。

    老板娘说着,把记录本翻给她看:“喏,已经预定出去四席了。”

    所以:“备菜的事情,可以集中到前一天做,让恭子负责吧,大須你到前面来,帮忙传菜。”

    她正好想躲开厨房,当机立断说:“好哦。”

    服务员其实也是个挺新奇的工作。

    不倒翁屋的服务员,工作时要穿小袖的和服,承接比较隆重的宴席时,甚至会要求员工穿色无地。

    她的衣服是额外定制的(因为需要很大),穿上后原地转了一圈,感觉像在cosplay,于是没忍住,用系统给自己照了两张相。

    穿这样的衣服工作,倒是不用保持开朗笑容,并刻意用上扬的语调说话了。

    但不论是走路的步伐,还是端盘子的方式,都要另外练习。

    怎么说呢。

    在前面工作,整体上是一种和机械性重复不同,风风火火琐事一堆的忙乱。

    第一次时,感觉跟在打仗一样——

    所幸她在系统的帮助下记住了料碗分类,最起码分清了什么是膳席,什么是会席。

    第二次呢,因为已经了解了大概的进程,要显得游刃有余一些,又额外记住了一汁三菜的顺序,背下了高汤的配方。

    第三次就接近孰能生巧了。

    没办法,她的身体机能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走路步伐稳,端盘子手稳,能通过颜色和气味,大概猜出食材为什么这样搭配,甚至在最后,在按照固定额度的15%,收了团建公司给的服务费后,熟练的返了那个会计6%做回扣。

    就离谱。

    她当时还写着发票呢,手突然微微一顿,心说不好,我不会又被温水煮青蛙了吧?

    事后,她慎重思考了一番。

    首先,老板和老板娘没有强行要求她做什么,也没有拿解雇来威胁什么——

    只是努力激发她兴趣的话,可以说是用心良苦了。

    那我感兴趣了吗?

    感了,但只有一点。

    生活中可能会想要自己做饭试试,和(未来可能存在的)朋友一起吃饭时,用风趣的语言给对方科普自己记住了的东西。

    但不好意思,投身这一行的冲动,依旧半点没有。

    就,好纠结啊。

    如果真的是一群很讨厌的人,那摊牌对骂就可以了。

    但对方现在也没直说什么,调整工作岗位后还记得给她多发一份奖金——

    这种情况下突然嚷嚷起来,会不会很像是她自我意识过剩啊?

    月底,第四波客人来了。

    某某会社(名字没记住)的某某部门,要举办的一场告别会。

    概括点说,就是某个员工要辞职了,临走前请大家吃个饭。

    出钱的大头是员工个人,剩下部门同事凑了点份子,所以规模不大。

    老板娘当时正在对着菜单算账,无意似的说:“大須也做过几次了,要不要试试单人负责?”

    说完,在做的所有人都很默契的看向她,哪怕新人上班不到一个月,也没人提出异议。

    她突然意识到:从自己能看到账本、并且给人返回扣的那一天,最起码在这些人眼里,她就已经是隐形的“少东家”了。

    她就想,啊,我果然是被温水煮青蛙了。

    但怎么说都工作26天了——

    再几天就月底,她哪怕要跑路呢,也得先领了应得的那份工资再说吧?

    这里,她顿了顿,以“我不太舒服”为借口,不软不硬的把工作推拒掉了。

    到了宴席真的承办那天,她清早起来,很独善其身的在后院扫地。

    她连菜都不切了,她就一心一意干保洁。

    面前开着系统面板,正在放一部她感兴趣的动画电影。

    隐隐约约的,她听到有人在说话。

    但谨慎起见——

    为了防止是老板娘安排人以“正当理由”喊她去帮忙,她全程没有回头多看任何一眼。

    等扫完地放好笤帚,一个醉鬼怒气冲冲上来扯住她。

    “这选的是什么地方啊……”

    穿西装打领带还秃头的醉鬼,大着舌头开始抱怨:

    “告别会不想办可以不办,反正在之前,嗝,之前在会社里,也没守过什么规矩,假惺惺的糊弄谁呢!”

    她皱眉,看向被扯住的衣角。

    看似单手扶住醉鬼顾客的小臂,实则是毫不客气的将其控制在了原地。

    然后她看了眼系统。

    哦,这人就是刚才隐约发出声音的那个——

    他挺含糊的打着嗝问:“那个谁,厕所在哪里?!”

    她当时完全没在听的,于是淡定的将其忽视了。

    客观来说,是她的错。

    她手上的动作几不可查的温和了一点,准备说声抱歉算了。

    结果醉鬼再次打了个嗝,很突兀的开始从小声逼逼,转变为了骂骂咧咧——

    “……不认识路,也没什么服务意识,你这家伙是新人吧?”

    说着嗤笑一声,大概是想摆出嘲讽的表情,但恕她直言,有点丑。

    “既然是新人,就乖乖的低下头来学啊!”

    “连尊重前辈都做不到的话,根本连做人都还没做好呢,做什么工作啊!装出一副礼貌的样子,是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了吗?!”

    她:……

    她有一瞬间迷茫,就,这么真情实感的,确定是在骂我吗?

    感觉好像是在公司里,被哪位新人照着脸抽了一顿,眼角眉梢写满了个人恩怨啊。

    等等。

    所以我这是被迁怒了吗?

    她还没捋明白呢,这个人又突然大力甩开了她的手,说:“什么啊,犯了错连道歉都不会,我要,我要去投诉你!”

    声音非常的大,已经引的包厢内有人往外看了。

    她:很好,确定了,我没有被迁怒。

    眼前这个人,绝对没有表现出的这么生气——

    他大概只是想借酒撒风吧?

    把事情闹大后,弄的所有人都不开心,让这场属于某个人的“告别会”,彻底在乌烟瘴气中结束。

    至于她本人……

    她本人于此处,不承载任何个人情绪,就是个开启闹事前奏的道具。

    之后可能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也不在他得考虑范围内。

    怎么说呢。

    她看着眼前的秃头突发奇想到:

    你搞得我很不爽,你来的偏又很巧——

    要么直接我打你一顿吧?

    你挨打,告别会势必变得一地鸡毛,而我打客人是犯错,不得不被老板娘含泪开除。

    你和我都有了光明的未来。

    她的神色谨慎了起来,目视眼前的人,准备挑选合适的殴打部位。

    剧本是客人醉酒闹事,店员冲动打人,追求一个双方都有错,但双方“罪不至死”,哪怕围观者报警,来了也就只能调解一下那种。

    所以打疼可以,打伤就不必——

    像是眼睛,腰侧,腹下,后脑勺一类的地方,需要注意避一下。

    但紧接着,她又觉得单方面殴打也不行,自己要做出点被撕扯了的样子,这样就算要辞掉她安抚客人,最起码能拿到原有的工资当遣散费。

    于是,等醉鬼迫不及待的大声嚷嚷着要去投诉、却一个劲的往包厢方向跑时,她两步便追了上去,用力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剧痛那种。

    醉鬼前辈不出意外的发火了,反手要来捏她,她顺势被扯住袖子,然后抬脚踢到了对方的迎面骨上,直接给人踹了个狗吃屎。

    重量拉扯下,袖口传来了针线挣开的声音。

    很好,这说明我被大力拉扯过了!

    醉鬼那边,是真的疼懵了一下,回神时气的好像头发都竖起来了。

    等他开始大声呵斥,她又当机立断掰着人的肩膀提起来,然后从他衣服上蹭了把土,抹在自己的衣领上。

    如此这般一通操作后,等包厢的客人和店里的人闻声走到回廊下时,看到的,就是一场互相争执到半动手的戏码。

    这位前辈看似很有爹味,但在当前的社会风气下,却是理所当然的,自然也有关系很好的同事在。

    等同事上来拉人了,她就顺势推得对方一趔趄,做出仿佛很不忿的样子,随时准备迎接责骂。

    然而和想象中不同——

    老板娘并没有责骂什么的意思,反倒直接挡在了她身前,二话不说开始道歉。

    就,没必要。

    服务业,本身也不是个让你和顾客掰扯谁对谁错的场合。

    老板娘从业三十年,每天都会遇到各种客人,蛮不讲理的都属于基础款。

    ——经济泡沫前醉鬼横行的那段日子,还可能会有客人全.裸.着在包厢里跳舞呢(笑)

    所以道歉就好了,赠送菜品或打折就好了,总之,一切以平息冲突和怒火为主。

    这虽然是麻烦,但也是开店的人必须学会处理的麻烦。

    老板娘的心态堪称古井无波,甚至分心思索,觉得年轻人还是太冲动了,很有必要让大須旁观学习一下应付客人的技巧。

    大須:……

    草率了。

    没想到老板娘心态这么好哦?

    这一刹那的怔忪,被当做真的很不忿,所以老板娘又心软了一下——

    撒酒疯的客人什么时候都有,孩子本来就对这行不是很感兴趣,以后再慢慢适应吧。

    遂放弃了让她旁观,大包大揽的推她先走,转身和扶着醉鬼的同事互相寒暄,商量着多送几个果盘什么的。

    这是明晃晃的袒护。

    她被推的不重,但心底漫出了奇怪的烦躁,明明印象中只要打了人,心情是会变好的,现在却反而更差了。

    走到后面时,遇到了老板。

    老板自然的递了个西红柿给她,说:“去外面散散心吧,等下搞定了,我叫恭子去喊你。”

    她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从侧面的小门出去了。

    走到这里,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声音,她看了看昏暗的小巷,漫无目的的又走了一段。

    做在墙边摞起来的纸箱子上,她无所谓的举起西红柿咬了一口,看着外面的灯火开始思考。

    其实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真做了“弟子”也不错——

    师徒关系虽然严苛,但老板老板娘人真的很好。

    “奇幻上班和上班是一样的……”

    她重复着这句话,想着自己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国家,开启的是一段半空白的人生,面对社会时,根本没有任何容错率。

    天降一份产业,玄学点说,甚至可以看做是金手指报废的补偿。

    但怎么说呢。

    她默默的嚼西红柿,把嘴巴塞的很满。

    奇幻上班虽然也是上班,但可能会更有趣一点——

    就系统那个bug遍地的样子,一看就很容易出意外,不像现在这份工作,感觉一眼能看到二十年后。

    她也不是反感一成不变吧,只是思考到这里后,下意识把每日的工作内容量化了一下,再乘以二十年。

    那个强度,大到她瞬间陷入沉默,感觉人也不是一定就要活着的。

    说白了,她是很喜欢自由的那种人,纯粹搞钱可以,需要投入心血长久经营一份事业的话,看着就要望而却步了。

    那么,等人死后就卖掉?

    舆情风险其实可以无视,不能出国,找个乡下地方当咸鱼也是可以的,反正有钱肯定不会让自己憋死。

    这就等于是“上班”二十年,换一个经济自由的未来。

    但怎么说呢——

    好心是相互的,期待是可以堆积的。

    只是一个月而已,她就已经会因为辜负对方的好意而烦躁了,相处的越久,做出“卖掉店铺”的决定时,感觉就越不好。

    真到了二十年后,她不一定能狠得下心卖掉这份传承两代的心血退休。

    但舍不得的另外一面,是她不止要繁忙二十年,还要被不喜欢的事情,消耗掉自己整个后半辈子。

    好烦啊。

    明明是很好的事情,感情也是很好的感情,刚才甚至有一瞬间很感动,但现在再去回忆,却有种正在被慢慢捆住的感觉。

    恶心并且厌烦。

    更糟心的是,老板和老板娘只是捧出好意而非强求,于是就连自己产生厌烦,都好像是在辜负什么。

    “啧。”

    她咂了下舌,猛地倒在了成堆的纸箱子上。

    巷口有两个小混混。

    看着像是染了头发的不良学生,态度流里流气,似乎在分享什么东西。

    这会儿突然听到“噗嗤”的声音,瞬间露出戒备的神情,色厉内荏的大声说着什么。

    她听不太懂,也没心情看记录,就说:“滚。”

    小混混:“哈?”

    她懒得浪费时间,混混不滚,她滚好了。

    结果这个态度似乎挑衅到了对方——

    这个年纪的男性倒是不会喝酒变醉鬼,但体内做主的是荷尔蒙,本身也不怎么用脑子的。

    两个人先后发出奇怪的弹舌音,上来就想推搡她。

    她发现这里的人真的好喜欢这个动作啊。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长的比她矮那么多,推肩膀就变成了拂手臂,居高临下时只能看到个发顶,很有种“跳起来踢你膝盖”的袖珍美感。

    哦,错了。

    穿越第一天遇到的那位上班族小姐,大概是有些美感的,之后这几位,单纯就只是烦而已。

    于是她再次冷静的想:要么我打他们一顿吧?

    这周围是没有监控的——

    一个月下来,她已经很解这个国家的常识了:

    监控比自己印象中少的多的多,而且【常规社会】和【边缘社会】的界限,非常的分明。

    和流浪的离家出走少女发生性.关系,哪怕事后给了钱和食物,也不算是嫖.娼;

    同理,打主动挑事的流浪汉和小混混,只要不超过界限且被抓包当场,基本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临动手前,她几不可查的顿了一下,冷静的意识到自己其实是想要迁怒什么——

    甚至于专门钻小巷子,可能都是第一天落地时形成的刻板印象,正隐隐期待着,能在这里遇到一个或几个欠打的醉鬼。

    想清楚的一瞬间,她是有考虑要收手的。

    但小混混可能是第一次没推动人有点丢脸吧,第二次动手时,直接挥臂打人。

    那一巴掌,拍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慢半拍的低头,看到了被打掉到地上的半个番茄,就觉得:

    “果然啊,我还是打你们一顿算了。”

    小混混显然听不懂中文,就很大声很挑衅的说:“哈?你在说什么怪话——”

    下一秒就被揍了。

    她终于实践了自己和流浪汉团体打架时积攒的经验,靠体型直接撞倒了一个,然后毫不留情在屁股上跺了一脚。

    跺的劲确实比踢大。

    另外一个应该是吓傻了吧?

    她呼吸频率异常的平和,从旁边捞起一根废弃的pvc管子,然后极富技巧的,将其抡到了第二个人的肩膀上。

    就和当初女流浪者抱住她的手臂一样,痛,且能限制行动和还手路线。

    小混混开始大叫:“啊啊啊啊——”

    她啧了一声,在混混二号也跟着喊出来前,一棍子抡到了他脸上。

    她有注意力道,打的也是嘴而非脸侧,防止耳膜穿孔什么的。

    其实第一下没注意时,声音传出去了挺远,巷子外能看到人影闪动,但很快就离开了。

    ——和她了解的一样,事不关己时,基本都会选择无视。

    默默呼了口气后,她握着管子的手晃了晃,居然有股奇妙的酣畅感。

    可能是刚才她踩到哪里,真的太痛了吧,小混混意外咬到了舌头,吐了点血,但年纪是真的不大,所以被吓住后,完全不敢再大喊了。

    她杵着管子低头看,目光慢慢放空,不自觉的走起了神。

    巷子口,阴影中有个人影动了一下。

    “……请问打完了吗?”

    是个挺有礼貌的男声。

    她警觉回头。

    拐角的垃圾桶后面,发出了一阵叮铃桄榔的声音,又几秒后,默默走出了一个略显眼熟的黄毛。

    是在醉鬼的前辈的同事堆里吗?

    她歪头想。

    对面,黄毛谨慎的调整了一下语气,道:“这位,嗯,他正在流鼻血——”

    这说的是小混混二号。

    “看似不严重,但这个姿势躺着的话,等下就要呛到了,严重会导致肺破裂、或直接者窒息死的。”

    她瞄了眼系统,根据语言内容,将眼前的黄毛,粗略归类为“见义勇为先生”。

    和最上恭子那个“见义勇为小姐”对应吧。

    她本身也没想过打死人,听到这话,便无声的将管子挪开,站回了墙边靠住。

    小混混呢,原本跟死了似的,眼见管子挪开了,火速开始往出跑——

    其中一人腿还是瘸的,扑到巷口,就痛哭流涕的抱住了黄毛的胳膊,几乎携裹一般,两人三足式离开了。

    她无可无不可的把视线转回来。

    此时,她纠结的问题并没有变少,但运动一下,心情确实开阔了点。

    她决定放过自己——

    不喜欢的事情就不要做,如果需要找很多很好的理由才能说服自己,那本身就意味着接踵而来的【妥协】和【委屈】。

    干到月底,领了工资,直接不告而别吧!

    这边的住房,短租也是要交押金的,如果钱不够,那她就按最初的计划,去睡几天公园吧……

    回神时再次听见脚步声,她心说不好——

    这次打人是有目击证人的,她一走神还忘跑了,别不是带着巡警来逮她了吧?

    转头去看,果然是黄毛!

    但也只有黄毛。

    她仗着一般人看不见她的脸,几乎是不控制表情的,结果黄毛却跟会读心术似的,清了清嗓子,跟她解释说:

    “我把人交给巡岗亭的巡警了。”

    她:……

    没报警抓我吗?

    黄毛说:“没有啊,小混混先闹事的吧?我可以提供证词,证明您是正当防卫哦。”

    她:……

    她不确定的歪了下头,说:“谢谢?”

    黄毛沉着冷静的点头,继续试图和她搭话——

    这并不是没事找事。

    黄毛,也即是灵幻新隆本人,现年24岁,是那个她记不住名字的,XX会社XX部门的一员。

    今天“告别会”告别的就是他。

    而借酒撒风的酒鬼前辈呢,辞职前姑且算是他的上司——

    他那个行为模式,在大公司还挺常见的,但倒霉催的遇到了个精通向上管理的新人,职场体验顿时一落千丈。

    灵幻新隆本人反而无感。

    就,上司什么的,也就那样吧,应付起来和喂流浪狗难度差不多,他辞职,主要是因为没意思。

    但怎么说呢。

    他无所谓,不代表因为他牵连到了别人后,也能无所谓——

    店家是真的倒霉哦?

    他原本追出来呢,是想跟这位店员小姐道个歉什么的,结果发现问题啊,远比他想象中严重!

    就,她居然打人唉(那种语气)。

    打人前毫无预兆,打人时也没有波动——

    看着真的很像那种压抑到极致后,猝不及防就要发癫的人。

    讲道理,一般情况下,他来道个歉就算了,真计较起来,闹事的那个垃圾本人都还没道歉呢。

    但现在这算什么啊?

    灵幻新隆简直【呐喊.jpg】——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他啊,保不齐要变成压到店员小姐这只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啊喂!

    想到这里,前·上班族鼓起勇气,试图稍微靠近点。

    她听到了动静,侧头看了一眼。

    黄毛顿时出了一头冷汗。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对视了一会儿,黄毛再次再靠近一步——

    跟碰流浪猫似的,突出一个循序渐进。

    他走了五步后,慢慢伸一只手,想先接过她手中的凶器(就是那pvc管子)。

    结果发现对方正在用妈的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灵幻新隆:……

    不,等等,哪里不对——

    我有看到她的眼神吗?

    但他又想:现在这个不重要了!

    就她这个沉默对抗的态度,看这个厌世的气场,分明已经刻不容缓了啊!

    口才出众的前上班族深吸一口气,当即开始论述【一般人社会】和【边缘人社会】的区别。

    她……

    她觉得吵死了。

    但黄毛是真的喜欢说话,三分钟后,依旧还在还在侃侃而谈——

    “这就是场大逃杀,一旦放弃向上,是真的会在社会底层无声枯萎的!”

    “我们可是资本主义社会哦,资本主义是什么?是你就算变成了泥土,还要继续被人当路踩,提供可悲的剩余价值。”

    巴拉巴拉巴。

    她本身就烦,听碎碎念还吵,说的又尽是些负能量的内容……

    低头看了看手上的pvc管子,她心说我要么也打他两下吧?

    反正就他这个反应,自己在他眼里,大概率是个疯子。

    假装稍发下癫的话,她完全有自信做到吓走而不伤人。

    结果黄毛出乎意料的敏锐。

    他甚至在看不清脸的前提下,做到了逐帧判断她的情绪变化——

    她刚想打人,黄毛就警觉的一哆嗦。

    半晌后,他说:“哟西,看来要进行谈话,需要先消除我们之间心的壁障。”

    说完拿出一包糖。

    她心说吃糖可以,甜味剂舒缓心情。

    遂准备先接了糖,再吓唬人。

    然而黄毛清了清嗓子吼,原地凹了个造型,唰的一下,把糖粉往半空一撒——

    她愣住,伸出舌头舔到了一点飘在脸上的。

    柠檬味,还是跳跳糖。

    又过五分钟。

    她手上依旧杵着那根pvc管,但整个人已经挪到了小巷子里纸箱壳上坐着,背后,一个汗流浃背的黄毛,正情深亢奋的给她做肩膀马杀鸡。

    “没有办法啊……”

    黄毛深沉感叹,“手边也没有香薰蜡烛,只能拿工业甜味剂代替——”

    “怎么样,闻起来效果还不错吧?”

    她没有回答,因为临张口前,被火速捏住了斜方肌,并大力按揉肩井穴。

    是一种夹杂着酸爽的剧痛。

    她正想嘶嘶两声呢,就听到黄毛激情彭拜的问:“怎么样,舒服吗?能感受到来世界陌生人的善意吗?”

    她:……妈的智障。

    但再怎么智障,舒服就是舒服。

    马杀鸡一刻钟后,黄毛还顺便给她梳了下头发,甚至摸出创可贴,给她小指上的伤口做了包扎。

    就,挺离谱的,但她没说话。

    黄毛把垃圾装进兜里,复又掏出一盒名片,小拇指哗哗一勾,递出一张到她眼前。

    “敝姓灵幻,灵幻新隆——”

    “啊,”他补充了一下,“目前已经在走辞的职程序了,上面标明的通讯地址不作数了,不过号码没变,还是可以打通的。”

    她无所谓的瞟了一眼。

    灵幻新隆也不在乎。

    因为事发和自己相关,所以他不能放着这位小姐不管。

    但本身不算是普度众生型的超级大善人,所以他其实也没有长久帮忙的意思。

    想自杀的人,冲动大概只有三分钟,他觉得想堕落的,应该也就是激情三分钟的事。

    灵幻新隆现在,是试图通过话疗让她想开,然后自己救自己这样。

    想到这里,他又顺便问了下:“这种程度的对谈开解,如果是你的话,你愿意付多少钱?”

    她盯着系统看黄毛说话,一边觉得他话多,一边又觉得挺好玩的。

    灵幻没等来回答也不气馁,就说:“那带附加项目呢?”

    “其实我辞职之后想靠这个吃饭的,做万事屋那种酷炫的职业——”

    他浅尝辄止的说了两句,然后开始问她的梦想是什么。

    她刚刚结束一场按摩,身上懒洋洋的,鉴于黄毛不碎碎念好好说话后,声音还蛮好听的,不自觉思路就跟着他走了。

    至于梦想……

    上辈子的真·梦想,她早就不记得了,单只参考最近苦恼的问题——

    她默默丢开关于“厨子”的部分,想起了自己只能拿来干代购的金手指,不确定的说:

    “画漫画吧?”

    灵幻新隆:……

    这个梦想真是又中二又普通,配合她刚才打人的画面,居然很有几分别致。

    但是——

    “这不是很好吗?”

    黄毛发出了鼓励的声音:“人生有梦想,就还有希望!”

    “虽然大部分人的梦想,其实都没办法实现,但为之努力的过程,本身也是收获啊!”

    “要是一副作品都不去画,那梦想就真的只是幻影——”

    灵幻新隆信心满满的一抚胸口,鼓动道:“现在就可以,试着去画一副作品吧,我会做你的第一个读者的!”

    她:……

    她就看着系统记录页蹭蹭的往下刷,觉得黄毛话是真的很多。

    而且比起读者什么的……

    她想起了刚才的跳跳糖,想说你真要安慰人,那不如去买瓶巧克力牛奶给我。

    说真的,甜味剂产生多巴胺,能平复内分泌呢。

    但也就在这一人滔滔不绝,一人默默走神的时刻,系统突然冒出了条提示。

    【提示:您获得了第一位真心读者。】

    【提示:您已触发[成就任务·Ⅳ]】

    接着【成就任务Ⅳ】显示出了一长串——

    她大致一扫,居然是【获得一位真心读者】【获得十位真心读者】和【获得一百位真心读者】这种递进式的任务。

    目前第一条是完成状态,奖励为【签字笔x1】。

    后面具体有多少条,她没看清,因为系统立刻又跳出了一条提示。

    【已激活相关成就奖励附属任务】

    【附属编号001·来自作者的爱与回应】

    【备注:请为你的第一个读者,画一副专属于他的签绘吧~】

    她默默的看了系统一会儿,借掏兜的动作,取出系统奖励的签字笔。

    这个笔,是为了配合任务的恒定奖励——

    具有墨水量永远不变,笔型永远不变,且可在任何材质上进行流畅书写的能力。

    就,签绘嘛。

    作者可能在任何场景中,遇到需要签绘的情况,最终不得不在气球上、杯子上、人类内衣带,又或是前胸后背的皮肤本身上画画。

    这个笔专业对口的!

    她看着手上的笔,思索了一会儿,掏出了两张餐巾纸,然后抬眼去看眼前的黄毛。

    黄毛逐渐僵硬。

    她说:“我,现在,画签绘,你。”

    说完期待的看黄毛——

    黄毛眼见着她拿出了一根质感极佳的修长墨水笔,等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哦,是我先说了要当她的读者的!

    当下立刻露出期待笑容,一点都看不出营业成分的说:“当然可以,我很期待的!”

    她点了点头,沉着冷静的酝酿了一下,抬笔,嗖嗖嗖,在纸上画了个火柴人。

    她看系统。

    系统没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