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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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天空一片银灰,晨露挂在树梢上,垂垂欲滴,街头小贩打着哈欠放下凳椅,突然感觉地面一阵震动,他吓得登时瞪大眼睛,扭头望去。

    远处一长排车队犹如长龙般驶来,前后皆有一队将士护送,还有身着奇装异服的武士凶神恶煞,赶走挡路的百姓。

    “公主车队,闲人避让!”

    车队行至城门口,车帘忽然被撩起,一个女子探出头来,道了句:“停车。”

    武士语气平平,略有不耐,“殿下有何吩咐?”

    方梨也不见害怕,挺直腰板,硬气道:“殿下舍不得故土,想最后看一眼京中繁华,不可以吗?”

    武士们本就看不上赵槿,见她的丫鬟都敢如此理直气壮,心下对她的厌恶更多了一分,只是暗暗忍下,想着远离了京城,再给她一个教训。

    “可以,当然可以。”武士朝帘后看了眼,“公主请便。”

    方梨轻哼一声,钻进车厢,神色一下子就担忧起来,“殿下,你要下去看看吗?”

    车厢内,赵槿身着红色襦裙,裙上绣着凤凰花,丹唇点翠,淡扫蛾眉,眉间花钿仿佛锦上添花,更衬得她花容月貌,风姿绰约。

    她背靠软枕,熏香绕鼻,听了方梨的话也只是摇头,道:“你替我看看。”

    她安静地望向前方,听到长街上渐渐响起的人声,各家各户传出的烟火气令她眉眼微动,再看去,又恢复平静。

    她的手中握着一支银钗,垂下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天微微亮,日光开始冒头,帘缝里透进一丝光线,照在银钗上,散发着刺眼的光芒。

    方梨掀帘看了眼,因长长车队停在城门口始终不动,百姓中响起一阵躁动。

    赵槿问:“此刻人多吗?”

    “多。”方梨轻声道:“很多。”

    “他们,在说什么?”

    方梨侧耳倾听,随后摇头,“太乱了,奴婢听不清。”

    “无妨。”静了下,赵槿又道:“这儿看得到海棠吗?”

    “殿下说笑了。”方梨语气低沉,捏着车帘的指尖一紧。

    “罢了。”赵槿伸手,将银钗往一旁递去,“帮本宫戴上。”

    这个银钗从今晨便见赵槿宝贝似的拿在手里,谁也不让碰,她开口说要帮她戴上,她也不让,就这么盯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梨也没多问,应声拿过,簪在她的发髻上。

    “让他们出发吧。”

    “是。”方梨掀帘朝外喊了句,“出发。”

    车队缓缓行进。

    足足十几辆马车正式越过城门,别离京城,去往一个陌生的,未知的国土。

    一个女子站在城楼上,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队,她精确无误的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一辆马车,直觉赵槿就在那辆车上。

    晨光熹微,朝暾初露。

    车马驶向光源处,渐成一道缩影。

    这时,起风了,女子的衣裙飘荡,她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城楼上,显得身子更加单薄。她仰头,感受着风吹过脸颊,比往日更加刺骨的寒意,直到风波渐歇,她再次垂头,望着前方宽阔寂寥的道路,望着再也看不见的影子,静静地,低声道:“殿下恕罪,这一次,奴婢没听您的话。”

    她的眼中尽是复杂的情绪,落寞、不舍、哀伤、期盼……

    深秋的阳光并不能抚平她的内心,几经变化,她的双眸逐渐沉寂,只余淡淡波澜眷恋不去,她清秀的面庞失去青涩,神情不再怯弱,变得坚定起来,望着遥远的方向,她的嗓音如同被清泉洗礼,干净又透亮。

    “此一别,山高水长,殿下一路珍重。”

    ……

    “殿下,您为何不带上阿婵呢?她一人在府里无依无靠,若是……”

    方梨的担忧不是多余的,长公主的名声之所以响亮,不仅是因为她独得圣宠,更是因为她拥有自己的军队以及尊贵无比的地位,还没哪个不长眼的人敢冒犯她。

    可如今,她是一个外嫁的公主,她的权势与地位都随着她的离开而渐渐消散,过不了多久,百姓就会将她淡忘,没人会在意她曾经是谁。

    而她的那座公主府也很快就要荒废,成为一座空荡荡的宅院。

    若是有人想趁她不在,调离她府内下人,远外几千几万里外的她又能做什么呢?

    “本宫需要她。”

    赵槿不做解释,接过方梨倒来的温水润口。

    “奴婢不明白。”

    方梨面露疑惑,殿下在去夏国的路上,还不知何时能回去,她将叶婵留在公主府有何用?

    赵槿看向她,坐直了身子,“叶婵是父皇的女儿。”

    “!!!”

    方梨震惊的瞪大眼睛。

    这句话拆开了,她每个字都听得懂,可合起来,她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殿下方才说什么?

    叶婵是谁的女儿?

    “殿、殿下……”方梨掐了掐自己的手背,‘嘶’了声,痛的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不停地揉搓几下,依旧一脸惊讶,“奴婢是听错了吗?”

    “你没听错。”赵槿只道:“叶婵是父皇当年游历人间时欠下的情债。”

    钱债易还,情债难偿。

    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子就此被辜负,却还心心念念的期盼着他的回头,实在是可怜又可悲。

    “那阿婵她和殿下……”方梨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若是按这么算来,叶婵和殿下岂不就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

    方梨忍不住捂住心口,太乱了!太乱了!

    “她是本宫的底牌。”赵槿眼中晦暗不明,“所以她必须留下。”

    她无法保证自己能从夏国全身而退,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叶婵比她想象的成长的要快,或许终有一日,她也会成为那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可殿下为何不让她来相送?”

    赵槿闭目养神,却不自觉想起今晨之时。

    方梨和叶婵二人站在赵槿身后,帮她梳妆。

    叶婵委屈低头,软声道:“殿下,你不让奴婢陪您一起,那奴婢想送送您也不行吗?”

    “不必,有方梨陪着本宫足以。”赵槿嗓音淡淡,不为所动。

    叶婵急得朝方梨看了眼,几乎要落下泪来。

    “最后一次。”赵槿掀眼看向她,面色柔和,眼尾的妆容让她看起来很像时时刻刻都在笑的模样,天生的含情眼微勾,笑意满盈,“本宫最后一次命令你。”

    “不许来送。”

    “不许再以‘奴婢’自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