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夜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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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枝拿到匣子,并未将里头的物件取出,而是直接捧着匣子,打开后,叫小豹凑近嗅闻,以肉干为奖励,闻得越久,形成牢固的嗅觉记忆,奖励的肉干也就越多。

    到了敲定的时日,二更天过后,街巷上只剩更夫走动的身影,以及走街串巷来回巡逻的衙差。

    陆盛昀上任之前,穗县风气并不好,入了夜后,偷鸡摸狗,寻衅滋事的人就没少过。是以陆盛昀来了穗县头一桩便是整顿民风民纪,并仿照盛京制定了宵禁制度,二更一过,不管做何营生,都得关门打烊,速速回屋歇着,管你在屋中如何闹腾,却再不能出街溜达。否则,被巡街的衙差发现,第一回警告,第二回罚钱,第三回就得去大牢里坐坐了。

    就这么施行了半年多,效果显著,闹事的人明显少了,不听话的刁民,陆盛昀也不会留,直接销掉户籍赶出穗县,绝不容情。

    罚得够狠,才有人听话,听话了,管理起来,也更轻松。

    夜深人静,陶枝走在空荡荡的街上,尚未成年的豹子体型类似看家护院的大黄狗,伴在女子身边,不仔细看,谁又想得到这是一头山里来的小兽呢。

    穗县并不大,一条主街,沿路岔开成了几条巷子,陶枝甚至不必多费脚程,只需在每条巷口等着,将小豹爱吃的肉干准备好,不管它穿过巷子深处,有没有寻到人,只要它返回,就喂它肉干,让它开开心心地换个巷子,继续去找人。

    这个法子,有点费钱,但确实便利。陆盛昀长手长腿,个头比女子高出不少,却收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在女子身侧,未置一词,只看着她如何使唤野性十足的小兽,来来回回地在一条条巷子里穿梭。

    经过了四条巷子,却仍没寻到任何线索,陆盛昀倒也不急,他本来就是临时起意,能寻到人,算意外之喜,寻不到,也无可厚非。

    反倒陶枝心里打了起鼓,但依然保持镇定,俯身摸摸小豹子的脑袋,安抚道:“没事儿,尽力就好,兴许她本就不在城里了。”

    兀自想着心事的陆大人闻言,侧目看去,巷口挂着的路灯浅淡昏黄,并不亮堂,但照在女人柔和的侧脸,又显得特别贞静美好。

    一个市井出身的女子,受尽欺凌,吃尽苦头,情绪却依然如此稳定,仿佛风吹不折,雪压不垮,这就有点意思了。

    到了第五条巷子,二人仍立在巷口处等着,小豹子吃了不少肉干,依旧精神抖擞地奔向昏暗的甬道,这一去,又是好一会。

    陶枝已经不抱太大希望,垂着眸子,看似沉静,实则脑子转得飞快,琢磨着还有没有别的法子把小豹子留下来。

    她答应了孩子,就要尽可能地做到。

    陆盛昀也不是多话的人,更不可能主动找话,于是二人各自沉默,直到一声尤为急促的低鸣传到耳边,似乎在呼唤他们快来。

    陶枝怔了下,抬脚往里走,陆盛昀一个大步,走在了她前头,手里举着点燃的火折子,照亮前方并不宽敞的路。

    还未走到一半,陶枝看到了小豹子,伏在一户人家门口,金色的瞳在暗夜里放着炯亮的光。

    陆盛昀到了门前,将火折子举得更高,试图看清这家门牌。

    他上任后,命衙差挨家挨户地查人口,一个个登记在册,每家每户都得设立门牌,搬家后也得到县衙报备,及时更换。

    陆盛昀隔一段时日就会翻看户籍本,即便他很少亲自到访,但对每家每户的人员都有了解。

    晁这个姓,并不多见,在穗县也只几家,而陆盛昀印象最深刻的也是这家,只因前些日子州府公布中举的名单里,就有这家。

    在整个穗县,也是一件值得称道的大喜事,毕竟,这一年秋闱,县内中举的还不到五人。

    陆盛昀打了个响指,暗夜中有个长长的身影悄然而至。

    小豹子竖起背上的毛做出进攻的姿势,却被陶枝抱住,轻声安抚:“我们只找人,别的事不管,安静点,回去再给你做好吃的。”

    陆盛昀瞥了女子背影,对着另一边墙下的暗影道:“查查这家人,和陈家郑家有何关系。”

    “诺。”

    陶枝只把全副注意力放在小豹身上,背对着男人,离得远远,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直到男人走近,陶枝只觉背后凉飕飕地,她也不敢乱动。

    “回去。”陈述似的两字,陆盛昀越过女子,率先往巷口走去。

    陶枝直起了身,招呼小豹子跟上。

    这一夜,再无别话,到了县衙,更是分了两路,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

    孩子已经睡下,周婶一旁陪着,大人更机警些,到了周婶这个年纪,也浅眠,听到开门声,她睁开了眼睛,见进来的人是陶枝,虽不意外,但也着实松了口气。

    大半夜,孤男寡女,出去办什么事呢,有一头豹子跟着,她也不放心。

    但见陶枝满脸疲惫,周婶也不好多问,起身便道:“灶上还热着水,我给你打一盆。”

    “劳烦婶子了。”陶枝这时也确实累了,客气不来,简单清洗过后,便上了床,阖了眸,一夜好眠。

    就这么又过了好几日,前院未再传消息过来,陶枝不便打听,也只能安安静静地等。

    到了这时,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院子里,积雪已经化尽,大好的晴天,孩子已经和小豹子玩开了。这豹子虽未长成,可天生粗壮的骨骼,比小孩大了不少,随时一个猛扑,能叫小孩瞬间断气,明鸢远远瞧着,不愿靠近,一个劲地摇头。

    原以为大人那般谪仙似的男子,不会被美色所惑,看来是她肤浅了。

    一个貌美小寡妇,无根无萍的,却能带着一个孩子,在县衙里过着无比滋润的日子,也没人觉得有何不对。

    不过,纵有不对,又有谁人敢说出来。

    这里所有的人,不都得听大人的,大人愿意,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见明鸢那神色,又是一副愤愤的样子,周婶端着一盆衣物往她怀里塞:“自己不干活,手底下的人也懒,以后再拖延,你和她们一样,都得扣掉月俸。”

    明鸢的月钱是按国公府二等丫鬟的标准发的,比县衙其他丫鬟多出了不少,一听要扣钱,更不乐意,接过了木盆就往洗衣房那边去。

    有个丫鬟和前院的门房关系不错,到前头转了一趟,容光焕发地归来,见明鸢冷着脸就要训她,她先发制人:“我给姐姐打听到了,那陈小姐找到了。”

    闻言,明鸢脸色陡然一变,双目放起了光:“快说,怎么回事,陈香莲到底去了哪里。”

    “不急,姐姐听我慢慢地讲。”

    原来啊,这陈香莲和婆婆因着琐事发生口角,一气之下偷跑出去,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不回自己娘家,非要去寻出了五服的表亲,结果那日晁姓表哥不在家,晁家人将她奚落一番,她深觉受辱,一时想不开,竟然跳了河。

    听到这,明鸢直呼乖乖,这陈小姐要不是有什么大病,就是真的胆大啊。

    “快说,你别停啊,急死我了。”

    “也不知道该说陈小姐命大,或者不幸,人是被救了,但脑子也伤了,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可偏偏救她的还是怡红院的妈妈,人家做皮肉生意的,怎么可能白救。”

    明鸢圆睁着双眸,简直不可置信,她的天爷啊,这也太刺激了,话本都不带这么写的。

    “陈小姐后来如何了,你说啊,喝什么水,讲完再喝。”

    丫鬟只能舔舔唇,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怡红院的妈妈,多狠的人,把陈小姐养了数日,就给她换了个艺名,挂牌接客,说不巧,那也巧,她这头一夜就被某位员外买了下来,可这员外也不是为自己,而是想讨好某位举人。”

    而那个举人,丫鬟神秘兮兮地凑近明鸢低语,恰巧就是陈小姐要去找的出了五服的表兄。

    兜兜转转地,鬼使神差地,这二人还是好上了。

    这是怎样的,可歌可泣的孽缘啊。

    明鸢内心的震动已经难以用言语来形容,收了一盆干净衣物回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