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太师恩威并施 背后又牵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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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已黄昏,丁府室中点上纱灯。

    钱大娘子将琪哥儿递给乳母,一双素手浸进银盆里,她上穿一件游鳞纹湖色短衫,下系一条荔枝白百迭裙,发髻松松,垂眸梳洗间倒是多了几分柔情恬静。

    琪哥儿刚在乳母那处吃的酣畅,方才又被钱大娘子哄着闹上几刻钟,如今已是酣然睡去。夏夏低声对乳母吩咐几句,便打发她抱着小公子走了。

    见孩子被抱走后钱大娘子才长长地舒口气,靠在美人榻上让夏夏上前伺候。

    她阖眸,道:“这几日还没白神医的消息?”

    夏夏不减手中力道,回她:“没呢,想是的确有什么急事绊住脚了吧。”

    钱大娘子脸上浮起一抹不耐烦来,偏了偏头让夏夏换个地方继续按摩,“我能看得起他已是他白元之的福气,如今在我面前倒也摆上架子来了。”她微微睁眼扫了扫身旁的明灯,夏夏见此连忙朝一边站着的女使低骂:“没眼睛的东西,点这么亮作甚么,仔细别伤了大娘子的眼睛。”

    “是婢子疏忽,大娘子莫气,我这就去灭了几盏。”

    女使匆匆上前灭掉几盏,屋里光线暗上几分,钱大娘子隐在帘帐里的面庞更显晦暗了。

    她没作声,仍旧闭着眼让夏夏替自家按着肩颈,过了须臾,只听夏夏低声问道:“大娘子,不是说过些日子要在南郊那儿开个场子打马球么,今年的帖子还是同往年一样?”

    “不。”

    钱大娘子摇摇头睁开眼望着晃晃悠悠的帘帐,“今年也请陈通判一起。”

    闻言夏夏放缓了手里动作,“大娘子不怕老太爷不喜?我瞧老太爷像是同陈大人不太对付一般......”

    她语有凝滞,钱大娘子也想起不久前饭桌上丁涵谈起那陈通判,言语间似是对这位新来的通判大人很是喜爱,丁子良当场便有些脸色不对,若非她出声斡旋,恐怕指不定这父子二人又要出什么糟事儿,思及自家夫君那一副没脑子的蠢笨样子,钱大娘子只觉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现下就去隔壁惊春苑把他从秦小娘的榻上揪出来痛骂一顿。

    钱大娘子敛了怒意,缓缓道:“怕他作甚,倘若我真不请陈成霖,那才是惹他不喜。谁不知道老太爷最好一个面子,凡是面子上的事情那是做的滴水不漏,对谁都是一个慈善模样。”

    夏夏揉弄了许久,那酸痛的肩颈已是好上不少,钱大娘子挥手让她停了动作,随后扶着夏夏的手坐起身来。

    “对了,那扈娘子可回了?”

    “回了,听说前些日子刚回。”

    钱大娘子点点头,“既然回了那就请她去张罗吃食,那日人多,再叫上几个平常用的顺手的厨子一起,你看着吩咐下去就是,别叫他们失了我们丁府的面子。”夏夏答是,又听她开口,“这扈玉娘也真是会享清福,自己跑出去,只扔着我们在这儿等。”

    夏夏轻笑,“那大娘子不如罚她来家中做几日的菜好叫她给您赔罪?”

    “我们家那位老太爷能愿意让我无缘无故地请个厨娘来?”

    看钱大娘子一脸无奈,夏夏凑近道:“大娘子拿秦小娘做幌子不就得了?反正她恃宠而骄不是一日两日了,就说是她想请,您也好彰显您的主母气派来,您说是与不是?”

    夏夏是钱大娘子的陪嫁,自幼与钱大娘子一起长大,她心中所想,钱大娘子自然是听出弦外之音来,不由得转起脑筋想着怎么应付丁子良,又朝夏夏一笑,说着抬手指了指她额角,戏谑道:“你这贼丫头,愈发鬼精灵了。”

    主仆二人说笑一番,过了子时才熄灯火。

    府中另处却满室通明。

    有人从后门跟着一人悄声打着一提灯笼绕进院中,终是停在一户门前叩了叩门。

    “进来。”

    贺千里听见这声熟悉的声音才松下身子,朝引路的人微微颔首,随后开门只身进了屋子。

    门声又合,将眼一睁,只见堂正中间供一观音像,下置几坐蒲团,雕莲花纹铜炉里香烟袅袅,各处明角灯一并亮着,愈发觉得屋内恍如白昼,再看台上金莲花烛更是燃得盛之又盛。

    他俯身,见丁子良从别室里徐徐走出,执香在炉上点着后递给贺千里。

    贺千里见状忙躬身双手接过,上前跪在蒲团上拜了又拜,心里却犯着嘀咕。

    他这位半个老师自此告老还乡就愈发琢磨不透性子了,儒释道乱拜,也不知是信哪位,他贺千里自是谁都不信的,一边嘟囔着一边起身将香插进香炉碗里,做足一副虔诚姿态,让丁子良很是满意地抚了抚胡子。

    “坐吧。”

    丁子良踱步走到太师椅旁缓缓坐下,指了指身旁的空处,看向贺千里。

    贺千里殷勤一笑,似是哈巴狗般坐在他身旁,搓了搓掌心,踟蹰道:“老太师......这,这刘二着实做事太莽撞了些,竟把徽州那儿弄得一团糟。”说着他抬眼仔细瞧着丁子良的脸,仍是一副看不出情绪的模样,不禁双掌攥得更紧。

    片刻后,丁子良才开口道:“他办事不利索,你也好不到哪去,我记着......刘其仁还是你举荐给我的吧?”

    他一掀眼皮,睨了一眼贺千里,随即伸手举起茶盏将杯盖提起刮着浮沫儿。

    这一眼虽轻描淡写,却把贺千里看得背后生寒,“是是是,是晚辈眼拙,竟看不出他是个蠢的,这才叫您老操劳。”

    丁子良没接话,呷一口茶后,对贺千里道:“这茶不错,尝尝。”

    贺千里闻言拿起茶盏草草一饮,只觉喉中灌的是什么铁浆锈水,丝毫品不出什么好,面上却附和着,“的确不错,您老这儿的东西可不少都是天家赐的,自然都是好的。”

    说罢他嘿嘿一笑,眼神瞥着台中的金莲花烛,这可是极倚重的朝臣才能点的,他丁子良一点便是满屋,可想天家是如何尊敬他这位老师。

    “错了。”

    丁子良冷不丁的一句话打断贺千里脑子里的想法,他怔愣地看向丁子良,只听他悠悠道:“这茶是密州送来的。”

    密州?

    贺千里心下一颤。

    这密州可是个有说道的地方,自从三年前六皇子行刺太子失败后,就被天家指去密州了。为何没入狱削号,还不是没有证据指向背后之人是六皇子,不过不少人已是心里有数,却也纳闷六皇子是怎么个手眼通天的人物,那日行刺如此声势浩大,竟丝毫痕迹都没留,天家只得先将他指到密州。

    如今丁子良谈及密州,莫非?

    贺千里不敢再细想下去,刚刚歇下的冷汗又翻了上来。

    “傻愣着做什么,喝茶啊。”

    丁子良见他呆在一旁的鹌鹑模样出言道:“你明年就要回京述职了吧?”

    “是。”贺千里端着茶盏笑道:“再过些日子也能返乡了,就是舍不得,晚辈与老师见面的日子是愈发少了。”

    丁子良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