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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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天刚擦亮,乔婉眠就躲回了水汽氤氲的荷塘。几日没来,已到了荷花盛放的时节,红粉从接天莲叶中探出头,荷香浮动。

    她养的小鸭,也已经开始褪掉原本柔软的羽毛。乔婉眠领着一群羽毛乱糟糟的小鸭,暂时抛却了岸上的一切,没心没肺地寻着莲蓬。

    直到头顶传来萧越幽幽的声音,

    “回来。”

    听在乔婉眠耳中,同阎王爷点卯无甚区别。

    昨日被转移了话题,她没听到萧越的答案,少见的记了仇,不大想见他,兜着几颗莲蓬磨蹭着上了楼,到了书阁。

    夏日的浮光被书阁檐下半遮的芦苇帘剪碎,檀香的气味藏在青烟里,随着角落的香炉四散。乔婉眠穿过几排高大的书架,来到正中的沉木书案前,书案上摆着古朴奢侈的笔架镇纸等用物,外加一套青枝缠花的白玉茶壶,一碟小巧可爱的荷花酥。

    书阁里墨香茶香书香淡淡萦绕,幽静文雅——如果忽略萧越的话。

    萧越穿着身玄色锦袍,那双长腿没地方放似的斜搭在书案上,身子也散漫地靠着椅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手中一本札记,活像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但乔婉眠知道,他能年纪轻轻升任大理寺少卿,可不是只凭着一身武艺。

    萧越半垂着睫毛看向乔婉眠。

    这个扳倒三皇子的要紧关头,他只能在屋中修养,烦躁得连兵书都看不下去,竟不知怎的想起了之前一直贴身存放着的,乔婉眠那张画了臆想中成亲场景的画。

    还有上面软软趴趴,黏黏糊糊的“囍”字。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等他后悔想将话收回时,乔婉眠已然在他面前了。

    ……

    面前的小丫鬟抿着唇,肩颈紧绷,哪里都表现着抗拒的姿态,显然还在别扭昨日之事。

    没想到她还有两分气性,萧越饶有兴趣地盯着乔婉眠。

    乔婉眠不知道自己的戒备都写在脸上了,轻声问:“大人有什么吩咐?”

    萧越余光正好扫到桌上的经书,慢悠悠道:“最近时运不济,你帮我抄两本佛经祈福罢。”

    乔婉眠神色松动了些,他也有点可怜。

    萧越说得没错,他的兄弟对他起了杀心,身上中毒又抓不到凶手,可能是真的流年不利。

    乔婉眠点头应下,旋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小声道:“若是字写得不大工整,佛祖会不会怪罪?”

    她补充:“但心是诚的。”

    萧越轻笑一声,心道原来她心里也有数。

    他坐起身,将半个书案让出来,对乔婉眠道:“哦?你写,我看看是不是差到冒犯佛祖。”

    乔婉眠:“……”

    他怎么好像是故意等她出丑?

    她拖沓着脚步走近,一颗一颗将莲蓬摆在桌案角落,才接过萧越递来的笔。

    等她将笔握在手中时,笔杆都已经沾上萧越的体温了。

    萧越就坐在离她不足三寸处,懒散支着头看她。

    乔婉眠浑身说不上的别扭,昨日萧越对三皇子与太子扯的谎话一直在她脑子里打转,她心头火起,连人带纸往另一侧挪了挪。

    还是能闻到萧越身上那股烦人的冷香,乔婉眠又默默挪了挪。

    萧越挑眉看着少女气鼓鼓的侧脸,故作疑惑:“怎么,不想写?”

    乔婉眠闷着头不吱声,脑子一热,写下四个她眼中杀气腾腾的大字:

    【生杀予夺】

    这四个字,是昨日她责怪萧越时的原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再提一遍,但她就是写了。

    乔婉眠一面写,一边隐约感觉身旁的讨厌鬼不大对劲。

    写完偷摸用眼角一看,果然,那厮不仅毫无愧色,嘴角甚至还毫不掩饰地扬着。

    更生气了!

    萧越站起来,身体的阴影笼罩了乔婉眠,两个人体型差异带来的压迫感让乔婉眠后背发毛,她吞了一口口水,方才的气焰倏然溜走。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生气哈。

    乔婉眠怂怂地想,萧越总不会要将她拖出去打板子罢?她也没有忤逆得很明显罢?

    她捏着笔,大气不敢出,想着是不是先服软道个歉。

    萧越站到乔婉眠身后,与她相隔不到两拳的距离,从后方探出手,抓住乔婉眠笔杆的末尾。

    乔婉眠不明所以,心脏怦怦跳,呆滞盯着笔杆。

    他的手修长,骨节分明且能看出青筋的脉络,与她的手相隔不到半寸。

    那只手带动着乔婉眠,在“杀”字与“夺”字上各划一笔。

    什么意思?这两个字太丑?

    萧越仍握着笔端,道:“抱歉,昨日是我言辞不妥。”

    他的嗓音似乎比平日更有磁性,带着乔婉眠难以抗拒的安抚,明明与她隔着有些距离,乔婉眠却觉得声音就像贴在她耳边,引她心乱一拍,又一拍。

    乔婉眠想要的,似乎就是一句道歉,但当这句话真砸头上时,她有点接不住。

    萧越带着乔婉眠的手隔空缓慢滑过那四个字,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哄她:“放心,不会有‘杀’,亦不会有‘夺’,我说过,你在我手下一日,我就护你一日。”

    乔婉眠脑子发懵,呆呆看着纸上剩下的两个字。

    生,予。

    她眼眶一酸,瘪着嘴回头看他,却只能看到萧越的云纹衣襟,她又仰头,只能看到他锋利的下颌,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

    乔婉眠:“……”

    要是她还能长高些就好了,能看看萧越那样的人,道歉时会不会害羞。

    她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正酝酿着,冷不丁被萧越揉了揉发顶,而后,她扬着的头就被摁了回去。

    乔婉眠:“……”

    一定要再长高些!

    “但你的字,确实冒犯到我的眼睛了。”

    萧越的语气恢复了往常,方才的温柔像是一场错觉。

    可她的字已经是乔家最好看的了。

    乔婉眠敢怒不敢言,只敢在心底默默反驳。

    萧越抓走了笔,坐回原处,满意地看了一眼乔婉眠海棠果般的小脸,另摆好一张纸,边写边道:“你既是我的丫鬟,我就帮帮你习字,日后也用得上。既然不能抄佛经,那就写几个吉利的。”

    乔婉眠偏过头,见萧越姿态端正,笔势潇洒,纸上的“福”字舒展张扬中带着锋利。

    萧越将纸笔给她,立在她身侧,道:“照着写,写到我满意。”

    “啊……是。”

    乔婉眠不情不愿地捏住了笔。

    她还是比较想去和她的小鸭玩。

    没想到萧越的字看起来舒展,学起来却费力,她接连写了十几个,自己看着都不满意,渐渐她也上了心,认真研究萧越每一笔的走势,萧越也难得好心,又为她演示了几遍,乔婉眠的笔划肉眼可见的有了筋骨。

    萧越欣慰地想,这小丫鬟还是有几分灵性的,只要肯用心,无论是下厨还是习字,都是一点就通。

    但乔婉眠饿了。

    今日一大早,她就为了躲开萧越急匆匆溜到了荷塘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