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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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婉眠昨夜一沾枕头便呼噜噜昏睡了过去,醒来时几乎睁不开眼睛,也不知今夕何夕,还是颈后的刺痛提醒了她昨日发生的一切。

    她浑身酸痛异常,艰难地挪到铜镜前,才发现自己两只眼肿得像桃子,滑稽好笑。

    乔婉眠一瘪嘴,悲从中来。

    昨日经历太多,脑子来不及消化反应情绪,今天看着自己的眼睛,委屈才后知后觉地漫了上来。

    桑耳在门外催促:“乔婉眠,怎么还不出来,启束师父已经等你许久了。”

    乔婉眠还没进侯府的时候就见过启束了。

    他原本叫齐衡,出自杏林世家,天资过人,还未及冠就被当今陛下钦点为御医,前途不可限量,谁都没想到,他一朝勘破红尘,及冠那日竟皈依了佛门,法号启束。这可急坏了他家里人,怎么劝都没法把他拉下山,最终,还是同他一起长大的萧越将他带回齐家的。

    人是抓回去了,心却留在了大慈寺,她当年见到的,就是顶着一颗光秃秃的鹅蛋,被绑在马上哭得快背过气去的启束。

    ……

    乔婉眠遮着眼出门,在桑耳半关切半嘲笑声中到了芜阁。

    芜阁一如既往的静谧雅致,启束正翘着脚斜靠在圈椅里吃茶,见到来人放下茶盏打量。

    眼前女子十六七,乌发雪肤,瞧着是个美人胚子,至于有多美,他猜不到。

    因为乔婉眠的眼睛肿得像脸上挂了两个桃。

    启束问:“你就是桃、乔姑娘?”

    乔婉眠恭敬行礼道:“见过启束师父。”

    启束摆摆手,手中佛珠一阵乱晃,“不用这么见外,单叫法号就得了。让贫僧看看伤在何处?”

    乔婉眠老老实实走到他身前,垂下头。

    启束揭开纱布一看,倒吸一口凉气道:“还好贫僧来得及时,不然就要白跑一趟了。你现下用的金疮药是顶好的,接着用即可。”

    启束凑近乔婉眠,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乔姑娘,贫僧略微好奇,你昨日梨花带雨搏萧越怜爱时,可曾想到今日会丑成这样?”

    乔婉眠只注意到启束说她丑,努力睁开两条缝,“没有,但就算想到了,也忍不住的。眼睛肿了一日就能恢复,憋着不哭会委屈好久,憋出病来无人替。”

    启束嘿嘿笑了两声,行了个佛礼,道:“姑娘倒是通透,大智……是有大智慧的。这点你主子该跟你学,什么都憋在心里隐忍不发,有碍寿数。”

    乔婉眠:别以为我听不出你想说“大智若愚”。

    不过,萧越是她见过最张扬随性的人了,哪里隐忍?

    她没力气和这个不太正经的佛子讨论萧越的寿数问题,规规矩矩地道了谢,拿了需要的伤药后准备去小厨房蹭些吃食。

    路过自己厢房时,乔婉眠顺带看了一眼,然后愣住。

    她的房门大敞,里面被精致奢华的家具摆件塞得满满当当,只留了条一人宽的通道供人通行。

    乔婉眠疑惑看向桑耳:“怎么一会儿功夫,我的厢房就变成仓库了?我以后睡哪?”

    刃刀从屋中走出,笑道:“不是仓库,这些是主子特意吩咐赏给姑娘用的,余下的实在放不下了。乔姑娘一会可以随我去库房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都换进来。”

    乔婉眠从昨日出门去兰园后便什么都没吃过,早就饿的头晕眼花,却止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视察自己的新闺房。

    刃刀一路跟着介绍,大到雕红漆螺钿博古架、紫檀木芙蓉刺绣屏风、乌木鎏金寒玉架子床,小到掐丝珐琅彩蝶茶盏、玛瑙镇纸、缠枝莲花妆奁,一件挨着一件,每件都是她身价的千百倍。

    她只是想要一套笔墨纸砚来着,若是早知道萧越口中轻飘飘的“女子用物”是这些,她说什么也不会应下的。

    乔婉眠心里很清楚,她说不上受了多大的委屈,也没立什么大功,无功受禄,恐怕有诈。

    难不成……乔婉眠怀疑这是不是证明萧越是想拿金钱砸晕她,想与桑耳讨论一二,一回头才发现桑耳不知何时消失了。

    奇怪。

    ·

    天际沉沉,弦月被阴云遮掩,要落雨了。

    萧越昨日大闹唐策寿宴,今日被参了好几本,皇帝派了身边的徐公公亲至大理寺训了他许久,听完训话又将手中方从政一案的所有卷宗移交唐策,回到无归院时已是夜半三更。

    院里没有留灯的习惯,萧越亦无需借光,只加快了步伐。

    拐过廊庑,他看到芜阁门前立着一个小小身影,手中的灯笼发出莹莹暖光。萧越有意放慢步伐,看到那个身影踌躇几息后,晃着那一团灯火向自己扑来。

    乔婉眠迎上前,在光晕下如错入人间的小花精,“大人,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

    语气熟络,尾音里有小小的埋怨,就像她总这样等自己深夜归来似的。

    夜太深,模糊了萧越隐隐勾起的唇角,乔婉眠只能听出他音调平静无波,“何事?”

    “东西婢子不能收,太贵重了。”

    萧越毫不在意,“那些于我不过累赘,待到你兄长有一日建府时,你可以都搬走。”

    他不会一直留在开阳,带不走;也没有娶妻的想法,用不上。

    乔婉眠将灯笼抬高方便观察萧越的表情,眼眸晶亮,软软问:“那婢子可以换成银子吗?”

    萧越顿住脚步,垂眸看向浑身散发着柔光的甜美少女,语气温柔缱绻:“你试试。”

    ·

    次日,乔婉眠郑重地焚香濯手研墨铺纸——她往日只画过些简单的兰草寒梅,希望自己若郑重准备,能够超常发挥。

    她手握画笔,久悬于纸上,梦中场景就在脑中,却不知从何处落笔。

    “啪嗒”

    上好的湖州供纸正中,一个墨点缓缓晕开。

    乔婉眠:好,这是萧越的头。

    花费了两三个时辰,乔婉眠才完成自己的第一张大作——两寸见方的纸上,四周黑黑红红一片代表了桌椅喜布,正中央一个“囍”字,“囍”字之下,能看出立着的是萧越。

    乔婉眠总结:……进步空间广阔,但聊胜于无,至少她在头脑中加深了一遍印象。

    墨迹全干后,乔婉眠将它折好,放入衣襟。

    无归院规矩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