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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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的冬日总是寂寥悠远。

    尤其下了雪,空气中就更为干凛。

    许府的灰墙绿瓦下,宋清梦觉得有些站不住了。

    昨夜她等到近乎凌晨,直到许府门都关上,也没能跨入那道门。

    许长诀又不是那刚正不阿之人,一句话的事换一个庄子有何不愿的?

    宋清梦想不通。

    天很冷,仿佛将她脑子也有点冻僵了。

    “夫人,我们这么等下去,有用吗?”

    知春愁容满面。

    她们一早来的,依旧是请求门房通报后,守候在这里。

    这已经是她们来许府的第四日,昨日站了许久,都没能见着许长诀,最后才知道他这两日休沐。

    意味着她们连趁许长诀外出求上一求都没机会。

    “不知道……但没有办法了。”

    宋清梦朝知春笑了笑。

    只是那笑也格外苦涩。

    有用吗……她也不知道。

    可她别无办法。

    季初弦的案子就在这两日,最迟不会超过三日,她除了等还能怎么办?

    知春:“奴婢只是担心夫人的身子。”

    事也至此,在她看来,不如养好身子,到时候往西北的路上,可生不得病。

    宋清梦已经感觉有些不妙。

    连着几日挨冻,尽管她已多加小心,也觉得有些头晕脑胀,怕是有点着凉。

    她抬眸看向瓦上堆积的雪,地上的早已被扫走,只有它们堆了一层又一层。

    “今日过后,再不行就算了。”

    她也尽力了。

    而且连着几日出门,尽管宋清梦有心遮掩,但求许长诀的事还是被人知道了。

    季老爷子不许她再来。

    倒不是怕宋清梦受苦挨冻,只是觉得别惹着许长诀,一不小心整个季家都受难。

    宋清梦不知说什么好。

    季老爷子要为着季家不愿冒险,好像也并无可指摘之处。

    只是她不由反复去想那日林无明说的话,‘苦肉计’,宋清梦不知道他何出此言,但又觉得身在那位置,想来应该不全是无的放矢。

    万一遇见许长诀最近心情好呢?

    那孔大人有一点说得没错,许长诀若是高兴了,就是一句话的事。

    主仆俩正说着话,长街外一辆马车悠悠驶来。

    宋清梦看过去,她认不出赶车人,但注意到了布幔前的穗子——这是女子出行的马车。

    宋清梦瞳孔微微放大。

    一时间不知道是惊讶许长诀私下有来往的人、还是那人竟是个女子。

    不知到底是何许人也?

    这几天宋清梦才有些后悔当初疏于交际,如今脸谱到用时方恨少。

    宋清梦正想着如何去打探一下这马车里的人的消息,没想到那马车在路过她时,竟停了下来。

    侧帘被掀开,里面的人露了脸。

    宋清梦嘴角几乎是一瞬间往下撇的。

    “这不是我们宋夫人吗,怎么站在这呢?”

    说话的人带着嘲弄,她一张珠圆玉润的脸,只是眉毛微挑,眼白占多,平日就显刻薄,此刻更甚。

    是罗婉裳。

    她是宋清梦未出嫁前的宿敌。

    那时宋清梦才来京都,上学堂时没少受欺负,这罗婉裳就是领头人。

    宋清梦其实现在也不清楚罗婉裳为何要找她麻烦,只是这确实让她烦了很长一段时间,通常是她被欺负,暗中报复回去,一闹大,都是宋清梦被惩罚。

    到后来徐且行知道后,情况变了,但两人也一直没和解。

    之前宋清梦一直未嫁这件事为人诟病,罗婉裳在后面也没少说她坏话。

    而且她家世好,嫁的是三品官,有些推不开的官家聚会中,也想压宋清梦一头,不过宋清梦本就出现得少,有话也不憋着,倒也不是很在意。

    只是此刻遇见,还是不由让她感叹,果然人倒霉,喝水都塞牙,讨厌的人往跟前凑。

    “散步。”

    宋清梦嘴硬。

    “散步?”罗姑娘故意左右看了看,垂着眸居高临下,“散步散到这来啊,夫君入狱了,宋夫人还有心情散步呢?”

    宋清梦面上带笑。

    “你这么恶臭都有心情张嘴,我散个步怎么了?”

    “你——”

    罗婉裳搭着窗沿的手下意识抬起想捂着嘴,又停住,目光变得有些冷。

    就算多加注意,她嘴里也常有异味,一般人都不敢在她面前提嘴臭两个字。

    迎着罗婉裳的目光,宋清梦微微挑眉。

    她偏要说。

    “你还是这般,学不会审时度势。”罗婉裳忽地一笑,“原本看在你我旧识,想在许大人面前替你说上几句,看来宋夫人并不需要。”

    就凭你?

    宋清梦心中不屑,可随即,她注意到那陈伯出现在门口。

    明显是事先约定了时间,他此刻来迎人。

    虽然不知道罗婉裳是否真的能够说上话,但能进许府已经强太多。

    看着面前这张想一巴掌呼上去的脸,宋清梦咬了咬牙。

    马车里忽然响起一声女子的轻咳,像是故意的,音色清冽,带着点警告。

    罗婉裳皱了一瞬眉,眼尾下撇,轻飘飘地看了宋清梦一眼:“你想,也晚了。”

    她松手,帘子垂下,马车又重新动起来。

    宋清梦:忍不住想唾她一口。

    不过罗婉裳跟许长诀……宋清梦一边看着马车,一边在心里思索两者之间有何联系,马车中还有一人又是谁。

    宋清梦眯着眼,等看到从马车下来的青色衣衫女子时,她才恍然大悟——那是侍史的常服。

    一年多钱宋清梦便听说有位女官当了侍史,没想到竟是刑部侍史,负责将案件移交审理之类的文书性的工作。

    宋清梦知道她名讳——姜嫣。

    姜,是罗婉裳夫家的姓。

    姜嫣下马车后,侧头朝宋清梦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们站在那,在空旷的长街中很惹眼。

    “姜侍史。”陈伯上前,看向姜嫣身旁的人,“这位是——”

    姜嫣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对于罗婉裳为着心里的那点虚荣,非要跟着来这件事,她也很不喜。

    “家嫂,罗氏。”

    姜嫣微微颔首,多余的话没再说。

    不管罗婉裳是否会被拦下,都不是她能左右的。

    而且她来这许府也屈指可数,皆是因公事紧急,此番也是,因着陛下的旨意,有些急于上交的东西需要许长诀过目。

    “如此,这边请。”

    陈伯微微弯腰,走在侧前方。

    罗婉裳迈步往里,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

    她此番磨着要过来,原只是想在各位夫人相谈时,有卖弄炫耀的谈资,却不想遇见了宋清梦。

    让她心中无比快意。

    “罗夫人,请跟奴来。”

    罗婉裳回过神,便听着这么一句。

    许府很大,在被赐给许长诀前,曾是亲王府,规格自不必说,进了大门就做了假山流水的景,影壁一侧是小院,亭台桌凳。

    此时正有一仆人站旁边弯腰领路。

    而那陈伯只是对她微微颔首,便领着姜嫣往里走去。

    罗婉裳接了姜嫣的眼神。

    她想过自己不得入主堂,但好歹一同前来,此刻竟连垂花门都没入,窥不得许府的一点内里。

    她虽心有不忿,却不敢多说什么,听着指引去了旁侧。

    总比守在门外好。

    陈伯少言,姜嫣也不是多话之人,两人默不作声往前走。

    府中并不像外人揣测那般侈丽闳衍,此间亭台楼阁虽雅致,但寂静得很。

    连仆人都很少,来往之间也没什么声音。

    花园间的小路上,雪也未清理,这立体的许府倒像是成了画中的水墨。

    穿过游廊时,遇见林无明从对面过来。

    见着姜嫣,少年眉梢轻扬,是不太礼貌但是相熟间的打招呼方式。

    “我来吧。”

    林无明没穿他那劲装,他穿着月白长衫,身披外袍,像个世家公子。

    姜嫣侧身,让林无明从仆从手中接过一匣子卷宗。

    在往前走,便只剩两人。

    姜嫣问:“大人身体可好些了?”

    许长诀这两日休沐也是告了病假。

    林无明轻嗤一声。

    假病哪来得好不好,倒是他不好,伤疤还没好利索。

    “已无大恙。”

    林无明倒也没吐露自家主子装病这事。

    “那便好。”

    姜嫣说。

    她声音很低,听来倒像是自言自语。

    林无明侧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姜嫣浅淡的笑意上停留片刻。

    “怎么了?”

    姜嫣看他。

    这位刑部侍史黛眉琼鼻,从最初时不时的惶然委屈愤怒,到现在已经像一潭深冬的水,清瘦凛然。

    “很少见你笑。”

    林无明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