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年代]夏家四姐妹》全本免费阅读

    “冯婶,冯婶。”夏清边喊边朝她走去。

    夏清唤了两声“冯婶”过后,倏地闭了嘴。

    三个月前,夏庭松因为管着工程队实在抽不开身,客气地和冯姐提了辞呈,正式宣布不再兼职她家的会计。

    冯姐虽然失落,但念在当年夏家人冒着风险对自己的生意颇有照顾,又见夏庭松为人坦率真诚,忖着买卖不成仁义在,便另谋出路了。

    夏清喜欢冯婶,打从几年前第一次摸黑来镇上找她爹开始,冯婶就夸过她将来有出息。夏清很喜欢这种带着某种预言般的肯定,听着舒坦,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

    原本夏清只是想和这位婶婶打个招呼,忽见一行妇女当中夹杂了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小伙子,她多年前渴望去省城的愿望忽地一下重燃了。

    夏清在脑子里飞快地琢磨:

    直接上前去央求肯定是行不通的。现今冯婶已经和她爹解除了合作,那么和她夏清的关系就更远。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爹还在给冯婶那里当会计,凭冯婶小心谨慎的性格,估计还是不会带自己出远门。

    大姑娘家家的,万一走丢了,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这道理夏清是懂的,因为懂道理,这么多年来她没给人家添过麻烦。

    但是今天,偏偏在今天,她看到了那个半大小子。夏清想着那人可能是冯姐家的远亲,或许只是个普通的学徒,这些都不重要。

    总而言之,同是十几岁的人,为什么他能去省城,我就不能去?我夏清就一定得比别人差?

    怀着这样叛逆的想法,夏清悄悄地跟上了他们的队伍,不远不近地。

    “等生米煮成了熟饭,她总不能不要我。”夏清暗暗合计。

    不出夏清所料,冯姐带着几个人到了火车站。

    人很多,拿着包裹的,提着蛇皮袋的,枕着扁担的,铺着棉絮的,叼着馒头的,啃着红薯的……不一而足。

    来镇几年,夏清从外头经过过几次,但每次都是匆匆一瞥,一次都没进来过。此刻撞见世间百态之冰山一角,夏清让眼前的景象小小地惊了一下。

    “这些人,奔波劳苦,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夏清正心生疑问,脚边有人拉了拉她的裤腿,是个残疾人,还牵着个五六岁的孩子,孩子咿咿呀呀,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伙子,行行好吧。”这话是对她说的。

    夏清刚想解释,对方断了指的手掌忽地撞入她的眼帘,那只畸形的手看起来很吓人,夏清不由得浑身一抖。

    夏清惊恐未定,只见这二指手突然灵巧地从地上一勾,牢牢地攥住了一个东西,细看,是个掉了漆的搪瓷破碗。

    “好人有好报,您行行好吧。”

    夏清不知怎的忽感头晕眼花,周遭的喧嚣霎时寂静无声,她的眼里只剩下那只破碗,耳朵里满是丁零当啷的脆响,而这声音来自碗里上下抖着的几个钢镚。

    “哟,原来是个女的啊?”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走了过来。

    夏清正流泪,让这声音拉回了思绪,眼前的乞讨者没了踪影。

    “是啊是啊,我都没看出来。”另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嘴角叼着烟,往夏清身边凑。

    “啧啧啧,大姑娘家家的,怎么还哭了呢?”说话的是个光头的男人,也围拢了过来。

    “你们要干嘛?!”夏清完全回过神来,吓得连连后退。

    “我们?干嘛?你猜猜?”不知是谁的手伸过来,捏住了夏清的下巴。

    “放开我!救命啊!有人耍流氓!”夏清大喊。

    “清子!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不上学吗?”

    说这话的是冯姐,她只是来送徒弟的,自己并不上车,听到有人呼救,第一个冲了过来。

    “哟,这不是冯姐吗?”光头男人道。

    “你们是眼瞎啊还是耳聋啊?光天化日地欺负小姑娘不说,还欺负到我干闺女头上了?!”

    冯姐当即摆起了长辈架子,看来是老熟人。对方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没讲几句就轻而易举地放夏清走了。

    在此之前,夏清计划等车到了省城再摸去找冯姐,那时候饶是对方再怎么不情愿,看在她爹的面子上估计也不会抛下她,却没想到现在就被逮了个正着,还是以这种丢人现眼的弱者身份。

    夏清想逃,她现在的样子一定非常难堪,可她感到双腿似乎像是灌了铅,怎么都挪不动,她慌忙抬袖擦干了眼泪。好在头发长,能遮挡一双哭过的红眼。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嘴唇寡白的,中午没吃饭吗?”冯姐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还是那么温暖,夏清想,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一个人跑这里来做什么?你爹和你妹呢?”冯姐关切道。

    “扑通”一下,夏清终于克制不住,一头扎进女人的怀里哇哇大哭。

    “他们刚才欺负你了?无法无天了!我去找……”

    夏清紧紧抱住这位身材矮胖的女人,说:

    “没,不是他们。”

    女人追问,夏清说同学们都笑她,爹也怨她成绩不好,一个人出来溜达,路过看见冯婶,就想跟着去省城,没想到遇到了坏人。

    “我真没用,我就是个窝囊废!”夏清一把鼻涕一把泪。

    冯姐怔住了,过了几秒:“放他娘的狗臭屁!”

    女人说完,拽住夏清的手往自己胳膊肘下一夹,拉着她就要走。

    “婶,我们去哪啊?”

    “我救了你,你要还我。”冯姐说着,将夏清从犄角旮旯里拉到了火车站外。

    “怎么还?”夏清泪眼朦胧。

    “我这辈子,处处争气,唯独肚子不争气。”冯姐自顾自地说着,却不看夏清。

    “你大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冯姐继续说,“婶嫁过好几个男人,生不出半个孩子。”

    “别讲话,听我说完。”冯姐说,“你要是愿意认我做干妈,就在这里磕三个响头,往后干妈教你学本事,夏庭松也打不得你。”

    “你要是不愿意,今天咱俩没见过。”

    话音未落,夏清“咚咚咚”给女人磕了头。

    冯姐一惊,继而一股暖流打心尖淌过,她不觉得这姑娘冲动,她欣赏夏清这股子当机立断的劲头。

    “起来吧好孩子,东边不亮西边亮,读不进书总还有别的路子走。人活着无非是糊口,有本事的平步青云,没本事的起早贪黑,顶没本事的坑蒙拐骗。咱做不了龙凤,一定不能做渣滓。”冯姐扶起夏清。

    夏清还在抽噎。

    “你不读书,要想活下去,活得体面,将来会很辛苦的。”

    “我不怕吃苦,只要能出人头地,什么苦我都能吃!”夏清发誓似地说。

    “想好了?”冯姐问。

    “想好了。”夏清点头。

    “不后悔?”冯姐又问。

    “绝不后悔!”夏清咬牙。

    “走,跟我找你爹去。”冯姐拉着夏清去找夏庭松了。

    “清子,你去哪里了?”夏冰隔老远望见夏清,三两步迎上去,一边还拉扯着妹妹的衣袖。

    “姐,你怎么回来了?高中放假了?”

    夏清还不知道,家里因为自己离家出走还顺手牵羊,将夏庭松用来请客吃饭的钱拿走了的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夏冰瞥见冯姐也在,有些话不太好张口,表面上和冯姐打了个招呼,心里愁着应该怎么支开她。见冯姐拽着夏清不肯撒手,夏冰有些着急了。

    “婶,清子逃学,我爹正生气呢,我们得回去和爹解释。”夏冰赔笑道。

    “我找夏庭松为的就是这个事。”冯姐不依不饶。

    “冯婶,我家今天真有私事,您改天成吗?”夏冰愁眉苦脸。

    冯姐觑了一眼夏冰,顿了一下,转脸对夏清郑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