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五十章
    “我怎么不能来?”周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见文照抿着嘴不说话,他走到她身边慢慢往她身上贴,“你不想我?”

    文照板着脸,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周棠的胸膛,肃穆道:“打住,周仆射,我可是个正经人。”

    周棠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倒真后退两步让了开来,“好吧,文正经。”他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盏茶,“我今日前来也是有正经事。”

    文照问:“什么事?”

    周棠放下茶盏,认真地道:“周梧可能想要派人刺杀你。”

    “……”文照微微一怔,倒也没有太多惊讶,“这倒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只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能在他手底下支撑这么多年,当然也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的。”周棠有些微得意地道:“周梧此人治内不严,他的姬妾和男宠中,都有我的人手。”

    听到“男宠”二字,文照口中的茶水突然一噎,剧烈地咳嗽起来。

    周棠伸手帮文照拍了拍背,看着她古怪的神情,狐疑地问:“怎么,有哪里不对么?”

    文照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周棠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眼一眯,语气不善地说:“前些时日京中风传你是天阉,你该不会为了撇清谣言,打算养些姬妾男宠什么的吧?”

    “……”文照为他离奇诡谲的思维而无语了。

    “不行,文照。”周棠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准。”

    虽然本来就没这个打算,但文照一听还是觉得不爽,不耐烦地反问:“凭什么?你难道没有吗?”

    周棠定定地看着她,“我从来没有过。”

    “……真的假的?”文照惊诧地上下打量他,“我听说像你们这般的世家子弟,自幼便会有美貌侍婢贴身服侍,怎么偏你例外?”

    周棠眼帘微垂,勾了下嘴唇,“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我一直在等你呢?”

    “说人话。”

    “好吧。”周棠笑道:“我自幼活得小心谨慎、战战兢兢,没有心思惦记这些事,还有么……就是不敢。”他幽幽道:“谁知道那些花一样的面孔后会不会藏着一副蛇蝎心肠?你不觉得夜半三更,身边睡着的人心里想的全是害你的心思,这很可怕吗?”

    见文照沉默,他闷闷地靠上她的肩膀,“反正,文照,我不许你找别人。”

    文照低头看着他,感觉像看到一只因为烦躁而用力拍打尾巴的大白猫,她顺手撸了把猫头,“那我就任由别人说我是天阉么?”

    周棠眼神闪烁两下,忽而抬头,狡黠一笑,“你放心,这个我自然会想办法帮你澄清谣言。”

    文照莫名觉得不对,正要出言警告他别乱来,屋外传来侍婢的声音,“公子,赵瑜公子来了。”

    这头侍婢的声音刚落下,那头就响起赵瑜的大嗓门:“长明!长明!文左丞!我来找你汇报啦!”

    文照心中“咯噔”一声,立即起身一把薅起周棠把他往屏风后头塞,“快,快藏起来!别教仲瑶看见你!”

    周棠心不甘情不愿,扒着屏风不肯进去,“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行了别闹了!进去吧你!”文照又是哄又是骗,终于把周棠给塞了进去,那头赵瑜已经在敲门了。

    “长明!过来给我开门呐!”

    “来了来了!”文照来不及穿鞋,赤着脚跑去给赵瑜开了门,赵瑜顺手把手里提的点心拎给文照,“慢吞吞的,干什么呢在?”

    “呃,睡……睡觉。”

    赵瑜扭过头看了眼头顶的太阳,“你申时就睡觉啊?”

    文照尴尬地挠了挠头,“是……午睡!对,我中午午睡一觉睡到现在。”

    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好在赵瑜也不是来跟她闲聊的,所以并未在意她的异样,边走边说:“你不是让我在台中留意着点各方的消息么,今日陈公那边重审的消息出来了,这不,我第一时间就来告诉你。”

    赵瑜前些日子从太学毕业了,与其他毕业即失业的太学生不同,赵瑜凭借家族的助力和文照的推荐,顺利入职尚书台成了一名底层令史,官位虽小,但他干劲却十足,在同一批新晋尚书令史中卷得令人发指。

    “胡娘子一案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调戏她的今文经学派的官员,还有那个跟他狼狈为奸的洛京尹副手,这俩人除了害死胡娘子丈夫一事外,又被陈公查出不少以前曾犯下的龌龊事,手里沾了不少人命,陈公判了此二人腰斩之刑,其亲近家人发配交趾永世不得回京。”赵瑜在文照屋内的茶几前盘腿坐下,正想给自己倒杯茶,却忽然轻轻“咦”了一声,“长明,你方才不是在睡觉么,这怎么有两个人用过的茶盏?”

    文照脑门冷汗涔涔——赵瑜手里拿的,正是刚才周棠用过的那只茶盏。

    “先……先……先前有客人来过,许是婢子忘了收拾。”文照结结巴巴地说,从赵瑜手里夺过那只杯子,塞到一旁,又给他拿了只干净的茶盏。

    “你家侍婢可真够懈怠的,你该多管管了。”赵瑜仍不以为意,继续道:“洛京尹那个滑不溜手的老狐狸这回总算也栽了跟头,陈公判他玩忽职守、管教下属不善,贬谪去凉州了。”

    “从洛京尹到凉州地方官,他这落差可真够大的。”文照同洛京尹还有几分交情,此刻也是满怀感慨。

    “可不是,洛京尹可是个要紧差事,加上因此案空缺出的那些官位,这回三派之间又有得吵咯……”赵瑜话音未落,屏风后忽然传来“当啷”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赵瑜闻声猛然回头,瞥见那屏风后迅速闪过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当即起身就要去查看,“谁?谁在那儿?!”

    文照整个人往前一扑,用力拽住了赵瑜的衣袖,“仲瑶!仲瑶!是猫!我养了一只猫儿在房中!”

    “猫儿?”赵瑜一愣,他确信他方才看到的分明是个人影,再一看今日显得格外慌张的文照,总算回过味儿来。赵瑜玩味地笑起来,“长明,你养在房中的究竟是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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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情儿?”

    文照脸窜了个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上话。

    赵瑜大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长明你也真是的,养个外室通房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尽管带出来给咱们大家伙儿的看看,别老是藏着掖着,你看你老是孑然一身,洛京城里流言蜚语都传成什么样了?”

    文照无奈地抚额道:“这个不急,日后……日后再议。”

    “什么绝色美人儿啊看你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赵瑜朝屏风后张望两眼,可惜什么都没瞧见,“你若真喜欢,便摆个酒正式纳了她,也不能老让人家就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你啊。”

    “这个我心中有数。”文照尴尬得脚趾已经扣好了三室一厅,她再也听不下去了,掰过赵瑜的肩膀就把他往外推,“若没别的事儿,仲瑶你先回去吧,尚书台一堆事儿等着你呢!”

    赵瑜张牙舞爪地挣扎,“我是把活儿都干完了才溜出来找你的!”

    “你太空闲了,回头我命人多派点活儿给你,年轻人需要多多锻炼。”

    赵瑜还欲反抗,想起如今文照是自己上司的上司,立时偃旗息鼓,认命地被她送到门口,眼巴巴地道:“长明,记得有空带美人儿出来咱们一块儿游玩啊。”

    “好了,管好你自己。”文照毫不留情地“砰”地关上了门,随即便跑回自己房间,想要把“猫儿”揪出来好生教训一番。

    结果房间里空荡荡,唯有窗户大开着——周棠不在房中?

    周棠此刻不在文照房中,他正在大门前,悠悠然从旁晃出,晃到了赵瑜的眼前。

    赵瑜看见周棠,立即打招呼,“盛之兄!好久不见!你也是来找长明的吗?”

    周棠口角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我方才已经找过她了。”

    “方……方才?”

    赵瑜霎时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周棠优雅地登上马车离去了。

    半晌,他才勉强拧动自己僵硬的脖子,迷茫地问自己的书童,“我……我是不是发现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

    外头谣言如何迭代更新的文照暂时无暇顾及,周棠既然给她送来消息,说周梧可能想要派人刺杀自己,那么她就要做好周梧必然会派人刺杀的准备。

    人被杀,就会死。正如韩仪是太行山匪的主心骨,杀死韩仪并州之乱立解一个道理,古文经学派的领袖是陆陵,但实际负责操控全局的人却是文照,文照一死,古文经学派将和皇帝、宦官断联,目前所展现出的打破旧有技术壁垒、突破思想结界、通过特有抓手找到了己方擅长的垂直领域等等诸多新新微操也将全面衰退,退回到和今文经学派一个水平线上,到了那时,今文经学派或许就可以凭借自己丰富的经验打败古文经学派。

    而文照目前只是一个尚书仆射左丞,虽有宁亭侯的爵位,但并无府兵护卫,杀死她,实在是一件低成本高回报的买卖。

    “所以,文照必须死。”

    太常府中,周梧脸色阴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