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会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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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空万里,纤凝无迹。

    乌压压的人群聚于大理寺堂前,百姓个个伸长了脖子朝内里望去。

    这是大胤建国百余年来的第一次科举舞弊大案,太子监察,三司会审,称得上是举国震动。

    大理寺卿林居正端坐正中,太子卫枢于左,刑部尚书席白、监察御史蔡崇华和翰林院姚大学士分坐于右。

    司直得令,走到五人面前,将手中案卷一一展开,供词一目了然。狱丞押解一干人等到堂。

    “本官乃大理寺卿林居正,奉陛下之命审科举舞弊之案,今已查实,特昭示于天下。”

    林居正立于堂前,高声道:“礼部尚书肖显秀身为进士科主考官,私泄考题,贪墨罔利,混淆圣听,罪处极刑,因其自尽身死,着抄没家产,全家十五岁以上男子流放南州。”

    人群中,百姓一片惊呼。

    极刑!

    任知宜于堂前侧目,心中泛起波澜,这些年朝官贪墨,蔚然成风,轻易不能入罪。大胤重文,文臣无死罪,乃是多年来不成文的规矩。

    这是第一个因为贪墨而被处极刑的三品文臣。曾经高高在上,如坐云端的权臣,一朝贪墨,同样跌落神坛,祸及全家。

    朝廷借此重立威信,大胤朝堂才能稳固。

    “大家快看!”人群之中,有人指着跪在堂前的霍思修道:“那位就是敲响登闻鼓的霍举子,玉树兰芝,仪表不凡,这才是敢为天下先的君子啊。”

    任知宜掩唇微笑。

    一眼望去,霍思修面色如常,衣衫齐整。

    她心下宽慰,想来这位义兄没有在狱中受什么磋磨。如今他在坊间盛名已聚,只要在下月会试中得中进士,未来的仕途定然一路平顺。

    林居正的声音再度响起:“礼部侍郎于文崇父子,笞四十杖,抄没家产,流放靖州三十年;中书舍人裴宜官降四级,裴复与解州举子宫北楼、郭放等十一人,舞弊之行罪证确凿,革除功名,永不录士。”

    一直默不作声的宫北楼遽然抬头,“学生不服!”

    林居正板着脸,“这个结果,是三司会审一致通过的。你有何不服?”

    宫北楼倏地直起身来,不甘道:“于靳在天香阁主动游说,学生一时糊涂,才误信了他的鬼话!”

    “本官查案,重在证据!众人皆已招认,当日你也同样买过那份考题,还有什么好说的!”

    宫北楼再叩首,“林大人,学生本就是三甲之才,若能重新参加下月会试,当可证明……”

    “不必了!”卫枢出声打断!

    他阔步而下,青衣锦袍,气韵华然。

    冷漠中带着三分凛冽,“才学过人又如何!朝廷不需要你们这等苟营之辈!”

    “殿下!”宫北楼身旁的举子突然将头磕得咚咚作响,“学生能不能要一个悔过的机会?如果我就这么回去了,难见父母亲朋,恳请殿下垂怜!”

    卫枢冷冷道:“若是一句真心悔过便既往不咎,对落榜的举子可算公平?你是将大胤律疏当成了儿戏!”

    求情无望,宫北楼拍着那举子的肩膀,落下几滴泪来,“怪我无能,未能看穿他们的阴谋,这是有人在拿我们解州开刀!”

    那举子茫然若失地望着周围的人群,那么多双眼睛望着他,其中有鄙夷,有愤恨,还有畅快。

    他双眼发直,呆呆地望着宫北楼。

    “事到如今,还要矫词强辩!毫无气节可言。”卫枢拧眉拂袖,连看都不愿意再看宫北楼一眼,“难怪仅是输了一场无足轻重的曲水流觞便睚眦必报,去害霍思修的性命!”

    “……”

    一丝狠戾自宫北楼眼中一闪而过,他突然朝着人群高声大喊:“北楼无话可说,惟有一死以证清白!”

    话音甫落,他整个人朝着堂前抱柱撞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宫北楼身上,未防范有人突然跃起,袖中银光一闪,刺向卫枢。

    “殿下小心!”任知宜惊喊。

    卫枢侧身一避,那人眼见失手,丢下利刃,随手抓住旁边的任知宜,拉紧缠绕在指间的铁丝线,环勒住她的脖颈。

    情势急转直下,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出手之人叫韦尚,正是刚才跪地求情的举子。

    “韦尚,你疯了!”林居正慌张喝道。

    韦尚挟着人后退几步,双手剧颤不止。

    那铁丝是用特殊的生铁精铸而成,如发丝一样细,极具韧性,轻轻一使力,便能够嵌入人的皮肉之中。

    卫枢面如阴云,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他的手,其中的冷意似能凝结成冰。

    “你放开她!”

    宫北楼站在抱柱旁边,声音阴恻恻的,“为兄死便死了!你何苦要做这种傻事。我们不是约好要一起还乡!”

    韦尚一听“还乡”,浑身抖得愈加厉害,双眸猩红,“我不能回去……”

    任知宜被勒得快呼吸不动,“你,松开……我快,喘不动……气了!”

    卫枢欺身上前,沉静的眸子现出一丝焦灼,“你有何要求?孤都答应你!”

    韦尚好似没听懂他的话,眼神乱飘,样子带着几分癫狂,“宫兄说得对,就是你们害我!就是你们害我!”

    疯狂之下,他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铁丝箍得更紧,嫩白肌肤上的红色深痕愈加刺目惊心。

    卫枢双眸森然。

    此时,任知宜勉力挣扎着朝他眨动了两下双眼,眼神飘向宫北楼的方向,卫枢心念一动,渐渐地冷静下来,朝着韦尚走近了几步。

    “殿下,不要靠近贼人!”刑部尚书席白忧心太子安危,失声喊道。

    “都退下!谁都不要过来!”太子厉声大喝,吓得席白浑身一颤,不敢再轻举妄动。

    卫枢直视韦尚,声音沉静而和缓:“你放开她,不要连累你的父母亲族。”

    韦尚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木着一张脸道:“他们会懂我的!”

    “他们不会懂!”卫枢盯着他的手,缓缓问道:“刺杀储君乃是夷族之大罪。是不是宫北楼蛊惑了你?”

    韦尚脑子木木的,茫然四顾,却找不到宫北楼的身影,一时之间慌乱不已,六神无主。

    “宫兄……宫兄,你在哪儿?”

    方才卫枢看懂了任知宜的眼神,着人偷偷带走了宫北楼。

    果然,宫北楼一走,韦尚的心绪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