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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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代的农民没有钟表,日升月落就是他们判断一日时辰的主要来源。

    唯一的官方报时,就是夜里的五次叩铁更声。

    时近黄昏,双满村几乎家家户户都要修补农具、砍木劈柴,妇人们赶在最后一绺天光消失前,或坐在织机前纺织麻布,或缝缝补补。

    王景禹家的农具已经许久不用,织机也积落了许多灰尘,此时倒是清闲。

    对此他倒是不急,毕竟急也没用。上辈子他那几个月田园生活都是体验为主,理论多实操少,他能认出来“原木砍花香菇栽培法”,会几手“击木惊覃”,可若叫他去伐木砍花就不行了。

    所以,如今这实打实要下把子力气的耕田织布,他也是真的不会。

    既来之则安之,打铁还需自身硬,把这副身子慢慢养起来也是一切的根本。

    罢了晚饭,王景禹就先从他上辈子自学的小学生广播体操练起,准备来两遍操活动筋骨。

    李长发来时,就见王家大郎独自一人在院中,背对着院门,小小的身体正伸胳膊踢腿的比划着什么。

    看着倒是新鲜,甚至颇有些滑稽。

    李长发暗自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个十岁的孩子,一顿饱饭人就活泛起来了。

    “大哥儿。”

    听到人声,王景禹不慌不忙落了自己的动作,转过身见来人是双满村的老村正。

    “村正爷,您怎么过来了?”

    王景禹说话间,便取了他中午卖完菇子后刷净晾晒过的草席,铺在院中一块石墩上,示意老村正坐。

    李长发见这面草席虽边缘磨损严重,但被清洗的十分干净,很有点意外。

    现下再四下一打量,这才注意到,刚进院子时,被他忽略的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这王家的院子,虽说那些磨盘草棚犁耙等大的物件都还是在原本的老位子上,但院里四处丛生的杂草有被仔细的除净。那些因为失修而碎裂的瓦片、飘落的茅草树叶,不再是散落的到处都是,都被人捡拾起,规整的收在了草棚旁,甚至围出了一个错落有致的墩儿。

    灶房里塌的那面墙还塌着,但灶间里的碎土清理了出来,铺洒在院中地面又踩实了。灶间里缸是缸,碗盆是碗盆,柴火是柴火,归置的齐整有章法。

    再说那草棚下的黑椴木柴火,原本歪七扭八,此时也被扶正,一排排摆放的十分有序。

    这下他也顾不得坐了,满心诧异的审视几步外的十岁孩子。

    这一看,竟又瞧出了些不同。

    只见那个娃儿浑没了往日里蔫头巴脑、满面灰败的神色,以前总是没骨头似的七扭八歪的身体,此时也规规矩矩直溜溜的站着,眼神更透出了清亮来。

    王景禹任他打量,他是魂穿,这副身体也是百分百纯原装,自然不会有什么破绽。

    他知道老村正在想什么,面上仍旧浑然不觉,随口又客气。

    “村正爷快坐。”

    “噢,好好。”

    李长发坐了下来,摞了摞灰白的山羊胡须问道:“你娘怎么样了?”

    他就直接这样问了出来。

    长时间以来,双满村的人已经没有一个人敢再这样问王家的事了。人人早都知道他这一家孤儿寡母吃不上饭、看不上病,谁还来明知故问?

    平白让大家心里都不痛快。

    但李长发今天听了孙子叙说,决定了踏进王家大门,就做好了会再次伸手的准备。

    王景禹回道:“娘今日有好些哩!晌午头还做了会儿针线活。其实,娘这病说到底还是劳累过度又缺了医药,现在家里吃食还能支撑,我想着不管怎样,也要想办法给娘医治好了。”

    对答明快,口齿清晰,李长发听的心中熨帖。

    想这孩子总算是真明白事了,以前这王家媳妇儿的身体也不是没指望医好。他粗通些药理,过来看过好几回,也带过药来给她。

    可王家媳妇儿每次都是张皇不安的忙碌着,三个娃儿也没一个正经能帮上忙的,全都要她里里外外的操持。

    医嘱完全不放在心上,拿来的药她也吃一天丢个好几天,再加上饭食和休息都严重不足,这才一日日拖到这一步。

    “对,娃儿你这样想就对了。你娘这身体一开始就是常见的受风体热,只是她一直没有丁点养病的空,过度的煎熬虚耗。不然的话,你家好歹再周转过一个秋天还是可以的。唉,多出个一年半载,说不定还能再有什么转还呢不是?”

    李长发说着,把手里提的药包递给了王景禹,都是他家自种或者在山里采来调配的。

    “这是清热宣肺的药,我加了些安神的酸枣仁,你娃儿懂事,这回可一定要给你娘日日煎来喝了,过几日我再来瞧。”

    王景禹稍作犹豫,脑中快速回想着原身关于李长发的记忆。

    他上辈子久病成医,也算是小半个行家,这几日看病症也能看出王母之病的根源在哪。

    老村正所言不差。

    解决了迫在眉睫的吃食后,他也正准备想办法去弄回对症的药来。

    老村正的药,可以省了他不少功夫。

    李长发过去曾掌东乡乡约,只不过如今乡约式微,已不是徒具一村村正虚名的李长发一人所能维持的。

    但李长发家能在这个临南县东乡,维持住略略有余的生活水平,现今的那些头目也多会给李家面子,鲜少去无端苛难李家,也与李长发早年主持乡约时,积累下的德行名声有关。

    而王家自从缺吃少药以来,这位老村正也是顶着自家压力给予了王家最多帮扶之人。

    他知道李长发正在亲授孙子读书之事,鉴于自家在村里的状况,李长发若不登门,他暂时并无贸然搅扰的打算。

    但眼下么,王景禹衣袖中的拇指食指轻轻捻动。

    自己若能得这样一位有德行的老村正启蒙读书,倒不失为除了乡市所遇王姓读书人以外的另一条出路。

    毕竟他现而今无人兜底,试错成本太高了,断不能够将鸡蛋都押在同一个篮子里。

    王景禹心中苦笑,片刻间计议已定,他接过了李长发递过来的药包:“多谢村正爷。”

    一时心中有感,王景禹不禁抱手躬身,真诚的朝李长发礼了一礼。

    “乡约有云:凡同约者,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老村正的患难相恤之义,小子记在心上了。”

    李长发听他念起了乡约,却是一怔。

    要说十几年前,乡约的内容,在十里八乡人人口孰能详,平常他们这些各村的村老们,都以乡约的内容为规,各家各户皆照此协助共济。

    可现在,早已多年无人问津。

    王家大哥儿这样十岁的娃儿,能背得出乡约要义,着实叫人意外。

    “大哥儿怎么会背的乡约?”

    王景禹道:“小子去东乡乡市,在小吊桥桥下的河岸里,见到过一块半埋进河水淤泥里的石碑,上刻了乡约要义和咱们东乡乡约的条文,小子偶然听到有人念诵过一次。”

    李长发点点头:“那块碑,自圣祖皇帝开元十年时就立下了,已有一百多年。只不过,现如今早已成了一块毫无用处的破石头啦!”

    李长发不打算同他一个娃儿多谈旧时旧事,转而问道:“家里最近可还遇到过什么事?”

    他亲眼看到了王家大哥儿的转变,倒是很想知道促使哥儿这样快速转了性的,会是什么因由。

    对此王景禹想过说辞,只不过他方才有了新的计议,那说法也要换一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