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结案(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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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明天和童其骏一起沿着回家的路走去,彼此之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那个……”童其骏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

    “童叔,如果你想说季寻的事,那就不必说了,”孙明天的脸被烈日晒得通红,她眯了眯眼睛看向前方路口,好似无意地说,“他毕竟是警察,我不会和他牵涉太多。刚才和他套近乎,只不过是为了查案。”

    说完,她抬脚就要继续往前走,童其骏却把她拉住了:“等等。”

    她回头。

    童其骏对她笑了笑,眼角的纹路一闪而逝,孙明天这才发觉童叔老了,六年前跳江救下她的童叔好歹还算身强力壮,现在他已长出了不少白发,肩膀上的肌肉没那么紧绷结实,渐渐地沾染上一丝老人的气息。

    人到底是怎样老去的?随着皮肤松弛,体能下降,皱纹毕现,似乎连原本顽强的心灵也逐渐沾染风霜,像一架老化的机器,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降低能耗,减缓功率,直到某天彻底停止运作。

    孙明天心想:童叔应该已经很累了。

    果然,童叔对她说:“明天……还是算了吧。”

    童其骏再度从孙明天脸上出现了那种神情,倔强而诱人,势必要撞破南墙不回头,就算面临死亡的威胁也无所畏惧,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跟上去,伸手搭在她的肩上。

    女孩个子高挑苗条,却很瘦,骨骼纤细,仿佛随手都能捏碎,却并不显得柔弱可怜,阳光下她的眼神坚定,闪烁着别样的光芒,实在是一幅生机勃勃的名画。

    “明天,”童其骏低声劝她,“别再查下去了,这样下去,无论多少年都不会有结果的。你不是喜欢那个刑警么?童叔支持你,早就给你攒好了嫁妆,你们结婚吧,再生个孩子,以后过安生日子,别再折腾了。也不用管我,我大半辈子都过了,等以后生儿育女了,带过来看看我就行。等再过十几二十年,假如我不小心死了,随便找个地方把我埋了就行。”

    孙明天没吭声,挽住他的手臂轻轻拍了拍。真像在搀扶逐渐老去的父亲。

    *

    “找到贺淳了吗?”黄骁去洗手间搓了把脸重新进来,情绪平缓了不少。

    下午,他难受得甚至没法儿持续工作。文絮死了,这个事实刚听说时宛若天方夜谭,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失落的感觉愈来愈强烈。文絮死了,而他居然接受了,看来接受一个人的死亡远比想象中容易。

    想到这里,黄骁抑制不住,泪流不止。季寻只好让他先出去休息。

    等他回来,季寻已调出全天24小时内贺淳出现过的所有监控。

    “昨天从警局出来,这小子在京市逛了一天,去了城南寺、护城河、中心公园、京安大学,晚上还去附近的酒吧喝到了天亮!嗬,简直就是来旅游的!”贾亮志不知怎的重新抖擞精神,在全局气氛萎靡的当下,凭借一人之力支撑起了大局稳定,协调,审查,他事事亲力亲为,警队那些累坏了的小年轻,得以休养生息。

    黄骁揉揉眼睛,强定心神道:“如果凶手真是贺淳,我很佩服他的定力,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杀了人早就慌得自乱阵脚,他居然还这么悠闲。”

    季寻将刚申领的枪扣在桌面上,起身穿外套:“贺淳醉倒在酒吧里,走,先把他抓回来再说。”

    *

    每座城市里都有许多类似的地方,收容乞丐,醉鬼,流浪狗,“金毛酒吧”就是其中之一。这酒吧名字听上去就极有爱心,老板是个退役多年的拳击运动员,年轻时小有名气,不过他本人志不在此,用比赛得来的奖金开了这间酒吧。老板心地比较善良,从不赶客,经常有一些疯疯癫癫的酒鬼赖在这儿不肯走,因此在附近商圈风评极差,生意无比惨淡,很快就要关门大吉了。

    今天,老板碰上了一位奇怪的客人。他是个年轻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一头漂染的金黄色头发,却是货真价实的东方面孔。但他中文不流利,说几句就要往外蹦洋文,将“啤酒”说成“基酒”,最后是店里新来的实习生正在学新概念英语,及时解救了他们。酒端上来之后,老板和年轻人彼此之间都松了一口气。

    年轻人酒量不好,瘾却大,三瓶啤酒下肚便已满面通红,真等醉狠了,他忽然开始大声哭泣,谁喝醉了没点儿伤心事?这种例子老板见过很多次,年轻人的反应却让他彻底惊煞住了。

    “啪!啪!啪!”年轻人抬手往自己脸上甩耳光,声音响亮,像在扇猪皮。

    “咚!咚!咚!”年轻人似乎还嫌自虐不过瘾,额头对着桌子使命撞,很快桌子上布满鲜血,吓得老板赶紧上前拦住。

    “唉唉唉,孩子,你怎么了?”

    贺淳满脸是血,抬头对他露出了一个介于懵懂与疯狂之间的笑容,他忽然张狂大笑:“游戏开始!哈哈哈哈!Surprise!”

    紧接着——“砰!”大门被撞开。

    季寻踢开门板,率先走进来,随后而来的是十余名武装刑警,人手持枪,瞄准了椅背上的贺淳。

    “不许动!警察!”

    *

    晚饭前,童叔突然说想去超市逛逛。

    孙明天打开冰箱,至少还剩两天的食材量,问童叔:“去超市干嘛?去了也是浪费钱。”童叔瞪她一眼,骂道:“没良心的东西!你昨天不是说想吃旺旺雪饼吗?我给你买去!”

    她哦了一声,讪笑,见童叔正蹲在地上换鞋呢,急忙打开柜子抓起一把零钱,也跟过去穿鞋:“我陪你一起去。”

    超市离小区不远,步行两条街就到,绕过街角,却有交警拦在跟前:“不好意思,这边封路了。”

    “封路了?为什么?”童其骏大叫。

    “抓犯人呢,那边是南临区公安局的。”

    孙明天忍不住笑起来,这样让她显得很天真单纯:“警察同志,能让我过一下吗?我和你们季队认识。”

    *

    与此同时,“金毛酒吧”内部,场面俨然陷入了僵局。

    贺淳喝得烂醉,分不清是敌是友,甚至还有闲心对季寻露出一个可怜的微笑。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挥舞着手里的红票子:“老板!老板在哪儿呢……哎呦!”

    他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居然还在傻笑:“老板!老板!”

    酒吧老板险些吓得小便失禁,被黑压压的枪口对着动都不敢动一下,举手投降:“警官!我不认识他!”

    季寻看了他一会儿,随后缓缓放下枪:“你先出去。”

    老板松了口气,连声道谢,蹑手蹑脚地走过贺淳身旁,忽然一只手从旁侧伸出来,用力一握!

    “啊啊啊啊啊啊!”老板惨叫。他的脚踝好像断了。

    季寻端起枪,喊了声:“黄骁!”

    “明白!”

    黄骁就地滑倒,飞腿扫过去,踢中贺淳的手掌。贺淳吃痛松了手,黄骁急忙带着老板撤离。

    “贺淳!举手投降!你没有机会了!”季寻沉声警告。

    “That'scool!警官,好威风啊!哈哈哈哈……”贺淳躺在地上,笑着笑着就哭了,满头大汗,浑身酒气,像个无助的孩子。

    季寻一步一步上前,缓慢地靠近,贺淳仍旧捂着脸,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本是一次胜负已分的对决,双方力量太悬殊,可能再过几十秒,季寻就能将贺淳拷起来——一切发生得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