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几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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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夜出城之事被楚王知晓,他的侍卫架着一辆熟悉的马车自谢云生面前走过,他说:“更深露重,二位还是尽早歇息吧。”

    一群暗卫忽然出现,将谢云生与裴行川围住,楚王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裴行川轻笑一声,“若是我们不歇息呢?”

    楚王盯着裴行川,面上笑意不改,扬手指了指城外,“听到了吗?麒麟军五百人,若是你们能从他们手下离去,我自然不会拦你们。”

    麒麟军乃先皇一手创立,训练有素,勇猛异常,一人便可抵十人。

    这是摆明了不让他们离去,谢云生抬步走到裴行川身前,有些许困倦地打了哈欠,“走吧,徒儿,该歇息了。”

    裴行川紧捏佩剑,看着神情猖狂的楚王,神色一变再变,终是笑了,“师父住了这么久客栈,想来也是住烦了,徒儿带您去新住处。”

    瞧见裴行川眸底的暗色,谢云生知晓他不怀好意,果然听到他对楚王道:“经此恶战,百姓好不容易安生下来,客栈定是早上了锁。我们无处可去,楚王可是要带我们去落枫山庄休息?”

    一提起落枫山庄,楚王面色就变了,显然不想让他们去,可裴行川的话已出口,他拒绝便是吝啬了,只能道:“若河东王不嫌弃的话,便请吧。”

    话落下,便有侍卫来领路,楚王兀自上了马车,衣衫带风,几步便没了踪影。

    裴行川笑道:“师父信不信,楚王回去藏宝贝去了。”

    方才见到楚王的脸色,谢云生就知晓落枫山庄不是寻常地方,闻声思忖道:“那便可惜了。”

    裴行川摇头,眸中浮现一抹幽深的笑,“徒儿能将他藏的宝全部挖出来,师父要不要?”

    瞧见裴行川那含笑的目光,谢云生只道:“不求你出息,只愿你闯祸了不要牵连为师就好。”

    裴行川的眼神愈发森暗,盯了谢云生许久才道:“师父当真无情,看来是不要宝贝了。”

    谢云生瞥他一眼,抢了领路护卫的马,坐稳后才道:“宝贝拿来再说,为师去讨回咱们的马车,你先去山庄吧。”

    “我能去山庄看看吗?”

    月色昏暗,四野灰蒙蒙。一身白衫,头发凌乱的林幽年当真可怖,裴行川险些一剑挑开他,幽幽道:“仙教弟子什么地方没去过,竟还需要来跟我套近乎。”

    林幽年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告别曹明月后便骑着冰峨与裴行川并肩,在裴行川冰冷的目光投来时,说:“咱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离别之际,舍不得你们不可以吗?”

    “生死之交。”裴行川笑了。

    一见裴行川那笑意,林幽年便知他嘴上又要长刺,谁知他微叹一声,“是啊,生死之交。”

    他惊疑回头,可他已收起了脸上一闪而过的怅惘,平静道:“今夜我请你喝酒。”

    林幽年倏然想起襄庸那日,刘翁请他们喝的酒,下意识便想拒绝,张了张嘴,却道:“好啊。”

    谢云生讨回马车过来时,远远见着裴行川与林幽年坐在山庄前的台阶上。

    一黑一白,满身血污,鬓发凌乱,显然未去梳洗,见到她都站了起来。

    林幽年朝她扔来一坛酒,“喝。”

    看着他们满身的伤,她想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今时今日,今人今酒,只怕一去不复返,何苦坏了兴致。

    她掂起酒坛,纵身一跃落到墙头上,与楚王的暗卫四目相对,想了想问:“你要喝吗?”

    暗卫看她一眼,没有理会。

    她环顾四周,只在对面的屋顶上没感知到暗卫的气息,便运起轻功落到那处屋顶上。

    裴行川抬头,见清月出云,别有一番壮阔,运起轻功坐在离月最近的树枝上,徒留抱着酒坛子的林幽年一人站在台阶上。

    “罢了罢了,都欺负我不会功夫。”林幽年灌了一口酒,随意往地上一坐,喃喃道:“不过无妨,我早晚能追得上你们。”

    一口烈酒下肚,他思绪还算清明,却仰倒在地上,漫无边际地问:“寻到越氏宝楼后,你们准备做什么?”

    “越氏宝楼尚没个影,你问得太早了些。”谢云生理智回道。

    林幽年却固执地抓着这一句,“说说呗,都最后一夜了。”

    谢云生罕见地没有回话,裴行川酒意上头,淡淡道:“自然是回千机门。”

    林幽年有些意外,“你这是把千机门当你家了啊。”

    裴行川瞥他一眼,“不可以吗?”

    林幽年摇头,“那自然没问题。”

    有风吹来,带来些许花香,林幽年觉得心里也松快了几分,忽然翻身坐起,看向屋顶上的人。

    “谢云生,你为何一言不发?”

    谢云生盘腿坐着,长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酒坛子,闻声偏头,却道:“仙教是个好地方,你有福气。”

    林幽年却定定地看着她,“如果你愿意收我,我就不去仙教了。”

    谢云生亦望着他,却道:“你来了千机门,我能教你什么呢?或者说,我能教你的,当真适合你吗?”

    林幽年沉默了,黑沉沉的眸凝视谢云生许久,终是转过身去,两臂交叠,头往下一枕,舒服躺好后才道:“是啊,千机门与仙教分明有那样紧密的联系,却一个在西南,一个在东边,隔着山隔着水,当真远啊。”

    分明是平静至极的话,却无端升起一抹惘然。

    离别将至,谁都不愿提起那句话,便随意地聊着,好似仍在风波难止的逃命路上。

    月渐西沉,谢云生思绪仍然清明。

    她一向酒量差,分明饮了那么多,她却感觉不到任何困倦。相反,风声、鸟声、水声都在耳边。

    在这种残忍的清醒下,她只能轻叹一声,然而叹息尚未落下便被风吹散。

    她想她该去睡一觉了,大家都去睡一觉,然而稍抬眼便撞入一双漆沉的眼眸中。

    那双眼眸的主人不大自然地偏过头去,收腿起身,准备下去,却听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在我的地盘喝酒不叫我,不地道。”

    林幽年已是醉醺醺的,茫然偏头,入眼是一身云锦衣袍。

    楚王弯腰从他身边取走一坛酒,自顾自地打开嗅了一下,“勉强能喝。”

    醉意上头,林幽年也管不得他是谁了,骂道:“什么叫勉强能喝,爷爷给你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