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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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猜出来了。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越鲤稳住心神,说:“我对你确有隐瞒,但我是先帝遗诏认定的继位人选,这点千真万确,作不得假。”

    宁长风说:“我不关心你是真是假,此事有几位老臣评判。我只问你,骗我好玩吗?”

    越鲤回答:“长风,我没有骗你,国君不必事事都向臣子交代。我对你说过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

    她说得真心实意,因她确实不曾说过一句我是十四公主。宁长风却更加恼火,他说:“陛下舌灿莲花,我没有这份巧言善辩的本事,我只知道一颗真心捧出来,却遭人辜负。”

    君臣之道已经压不住宁长风,越鲤还想再辩,宁长风问她:“去年在我家中,爷爷临走之前,你叫我答应他永不离心,那时候,你已经料定会有今天,是吗?”

    越鲤垂下眼睫,回答:“是。”

    “你在算计我。”宁长风心口发痛。

    越鲤说:“我不想跟你走到这一步。”

    她这句话说得宁长风一晃神,他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再受骗,才问:“先帝已经原谅爷爷,是你编的,他临终时根本没有想起来过我爷爷,是吗?”

    这个问题他从前也问过,但与现在的意味完全不同。他们祖孙二人,就这样被钟家两代帝王耍得团团转。

    越鲤说:“这件事是我骗了老将军,但你想看他抱憾而终吗?”

    宁长风说:“你是不忍他有遗憾,还是为了笼络人心让宁府尽忠,你自己心里有数。”

    越鲤质问道:“国都有难,你不救?国君有令,你不听?玉玺送到宁家府上,应有的诚意我已全数奉上,你现在要问,那我就说,瞒着你是我不好,但这件事我问心无愧。”

    宁长风说不过她,死死盯着她,各种情绪翻涌,恨得牙根发痒,几乎想一口咬过去吃了她。

    他的心接近绝望,问:“你待我好,处处偏爱,是因为我这个人,还是为了骗我给你卖命?”

    越鲤同样问道:“那你呢,倘若我只是宵月宫的侍女,你会待我好吗?”

    这是反问,也是默认。

    宁长风不假思索说:“我会。”

    越鲤看向他的眼睛,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是的,宁长风有一颗赤诚的心,若他爱上越鲤,即便越鲤只是侍女,他也不会犹豫。

    可问题是,如果越鲤只是侍女,她连见宁长风一面的机会都不会有。她相信宁长风,只是她太知道做个侍女要拥有自由有多艰难了。

    她唯有叹息。

    在宁长风过往的生活中,一切东西都来得轻易,无论家世、才能、功名,还是其他人的爱,都像上天独宠一般,悉数挥洒在他一个人身上。他曾以为这份幸运延续到感情上,他爱的人同样偏爱他。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所谓的天作之合,不过是假凤虚凰。

    他第一次开始思考,在他爱上她的时候,究竟爱的是什么?

    对峙片刻,宁长风感到深深的无力,他能质问什么呢,连先帝都承认她的身份,她就算没有钟氏血脉,也是走了流程的正统帝王。问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这等皇室机密,说出来动摇国本,岂能随便告诉别人。

    想到这里,宁长风问:“为什么不可以告诉我,但可以告诉韩世临?”

    越鲤如实说:“他以前见过我,若不是如此,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宁长风再问一遍:“不是你告诉他的?”

    越鲤答:“不是,我告诉谁也不会告诉他。”

    宁长风悲哀地发现,这一刻他竟然在想,如果他早日来洛阳,是不是就能在韩世临之前,成为那唯一与越鲤共享秘密的人。如果再早一点,是不是就没有其他人的事了。

    他连带着痛恨起自己来,都已经知道自己从头到尾被骗得团团转,居然幻想的还是要与她重来一次。

    越鲤不知道他脑子里怎么想,只见有缓和的余地,便说:“现在你知道了,有什么想问的,我都会回答。”

    “我没什么要问的。”宁长风回答她,“我要走。”

    越鲤讶异:“去哪里?”

    宁长风说:“宁州,我现在就出发。”

    按照越鲤的安排,她会派宁长风大约八月份启程去宁州,避开当地最瘴热的时节。若邓庭轩不反,宁长风收编他的军队,在当地巡查监督一年半载,等一切走上正轨再回京。若邓庭轩反,宁长风便开战,京中看形势为他安排援兵。

    现在刚五月,越鲤阻止道:“长风,不要意气用事,如果因为天气战败,你对得起军中将士吗?”

    宁长风说:“那我回汝南,陛下要用我的时候,召我就是。”

    越鲤向前一步,声音放得极柔软,问:“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她今天刚哭过,放低姿态显得楚楚动人,一双眼睛毫不避讳地看着他,原来做惯了生杀决断的人也可以如此多情。黄昏一寸一寸降临,片片花瓣落进宁长风心中。

    ——越鲤也不是多刻意,只是下意识,这是她一贯的应对策略。韩世临吃硬不吃软,你越示弱,他越看不起。而宁长风吃软不吃硬,你越针锋相对,他越反骨上头。

    他移开视线,不去看越鲤,说:“出兵还有许多事需要筹备,军中事务繁忙,不能常伴陛下左右,还望谅解。”

    他转身要走,越鲤喊道:“长风!”

    宁长风停下脚步,越鲤缓缓说:“你不想见我,我不勉强。你我离心,自今日起,但是长风……为君为将者,一举一动牵系天下安危。你我二人争执,就停止在两个人之间,不要赌气。”

    她话说得平静,如同以往每一次派宁长风出兵,都要细细叮嘱他。她还有理智的余地,相较之下,宁长风却宛如风暴过境,只剩半条命了。

    他无比痛苦,他不能掐死眼前这个人,因为她仍是他的君主。他还要为她出战,保护她的安全,把她写在纸上的抱负一点一点变成现实,他的忠诚不能有丝毫动摇。

    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什么叫“你我是君臣,不是夫妻”。至高至明的帝王与将军,至亲至疏的越鲤与宁长风。

    凭什么?

    宁长风看向她,抬起手,将颈间的玉坠扯下,用力砸在地上。玉坠落地粉碎,碎片四溅。宁长风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窗外落日沉下,周遭彻底暗下来。庭院晚风拂过,海棠花树沙沙响动。去年此时,他们曾一同在海棠花间吹笛子谈心事,今时今日,再也回不到当初的单纯。

    沈采薇回宫时已经很晚,她一路回到嘉德殿,院子里已点上灯,殿内却黑漆漆的。她进去点灯,说道:“怎么灯也不点一盏,还有没有规矩了……陛下?”

    灯光亮起,她看到越鲤席地坐在殿中,大吃一惊,连忙过来把人扶起,问:“陛下这是怎么了?”

    越鲤摇摇头,指了指面前,疲惫地说:“叫人来打扫一下吧。”

    沈采薇看地上散落几块碎片,问道:“这是……”

    越鲤说:“我送给长风的玉坠。”

    沈采薇惊讶道:“那不是玉玺做的吗?”

    越鲤说:“是啊。”

    人人都知道宁长风极为宝贝这玉坠,平日都随身戴着。他不重视身外之物,将军府里别的东西都能随意处置,只有这玉坠,旁人是碰都不能碰一下,由他亲自养护。

    毕竟是玉玺上砸下来的一块,是皇帝的无尚信任。以后会成为宁家的传世之宝。

    沈采薇忙说:“是不小心摔坏了?臣马上找人来修。”

    越鲤抓住她,说:“不必了,打扫干净就好。这坠子……他不要了。”

    沈采薇扶着越鲤,看她失魂落魄,忍不住安慰她说:“陛下与将军吵架了?宁将军忠心,又不想韩大人那般得理不饶人,想必过几天